第51章

  第51章

    法院傳票過來的時候, 李明申應對還算淡定,不過董事會那邊先坐不住了,從受理到開庭審判, 這期間公司賬戶被封, 凍結的資金自然拿不出來, 平常賺錢的時候, 一個兩個都對李明申笑臉相迎,如今出了事需要承擔風險, 就坐不住了。


    董事會上,商議決策, 一個個板著臉, 就像被欠了錢。


    李明申捏著鋼筆靠坐在椅背上,沉吟半晌抬頭看看他們, “我過幾天去一趟X市,找那邊老總談判,不過希望不大,沒有幾成把握。”


    坐在對麵的一位董事,素日裏對他最和善,今個兒開會臉色最黑, 默默看了李明申許久, 突然扔過來一個黃皮紙袋。


    李明申打開來看, 是幾份公司兩年前跟那邊簽的合同, 那個時候李明申的團隊做事大膽, 多多少少有些無傷大雅的違規操作。


    他看了看,沒說什麽, 就聽對方問:“公司法務查了查, 說合同這塊也一直存在問題, 好像是什麽私刻公章的問題?明申啊,不是我說你,你手下做事也太狂妄太沒有數……”


    這事太久遠,李明申不可能事無巨細都能摸得清,不過那個時候競爭激烈,拿下合作為了防止對方反悔,先把合同簽了也有可能,但隻要不是傻子,事後肯定再著公司的人過去,補簽合同。


    事情沒查清,李明申也不能辯解,但作為公司負責人,出了事,肯定他第一個站出來承擔責任。


    從會議室出來,李明申直接回了辦公室,此刻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他按了內線叫過來孫彬。


    抬了抬手指,直接吩咐:“你現在幫我接X市那邊電話,查一查合同的事。”


    “這麽晚?”


    李明申深吸口氣,“現在管不得早晚問題,你知道私刻公章什麽罪名麽?三年以上,十年以下。董事會為了保全公司,可能會犧牲掉我,”說到這裏抬頭看了看孫彬,“到時候整個團隊大換血,能不能保得住你們,就看你們的運氣了……”


    孫彬屏住呼吸,趕緊掏出來手機打電話。


    電話接聽,遞給李明申。


    男人站在落地窗下,上來就說:“討債就討債麽,不帶這麽趕盡殺絕的,要搞死我是不是?非把我弄到牢裏去?當初賺錢的時候,一嘴一個兄弟,以後還在不在行業裏混了?有你們這麽做生意的?我名聲不好,你們也好不到哪裏去……”


    李明申畢竟有些地位的,起訴隻是公司追債的正常手段,說話自然還是客氣的:“哪來的這一說啊李總?”


    李明申也不給他來虛的,直接就問:“現在公司說我這邊團隊私刻公章,保不齊是想犧牲掉我,到時候我進去了,對咱們都沒好處……”


    那邊態度還算和善,“李總,我們公司現在也麵臨債務危機,希望你諒解,合同這個,我明天到公司幫你查,我記得當時確實有補簽過……趕盡殺絕就嚴重了……”


    李明申雖然表麵上淡定,其實一顆心早就七上八下了,聽那邊也說有補簽一事,這才舒了口氣,沉吟半晌,“一共兩份合同,拍照片發我微信。”


    說完之後直接掛斷電話,把手機遞給孫彬,走到辦公桌坐下,給自己點了一支煙。


    捏著香煙的時候,才發現手在抖。


    他不想被人看到自己的脆弱,一把握住,趕了孫彬出去。


    晚上十一點多,何許尤那邊打過來電話,問李明申最近忙什麽,怎麽廣告商那邊,還沒有聯係他。


    李明申想了想,拎起來外套和車鑰匙,一邊往外麵走,一邊說:“見麵聊吧,去你那,邊喝邊聊。”


    何許尤這會兒還沒回家,一個人在辦公室裏喝茶,最近公司要挪地方,已經看好了一家寫字樓,隻是李明申這邊不確定,何許尤也拿不了主意。


    何許尤看了看冒著熱氣的茶杯,“來公司吧,我還沒回去呢。”


    李明申“嗯”了一聲,掛斷電話,人已經來到地下車庫。


    本來他是不開車的,不過這麽大半夜,馬路上也沒多少車,況且那邊公司地方偏僻,眼瞅著就到了市郊。


    況且李明申這兩天焦頭爛額,也沒心情擔心自己開車技術好不好的事。


    進了公司,所有員工已經下班,格子間辦公區寂靜無聲,燈也都關著,抬頭看了看二樓總辦公室,亮著一盞微弱的小光。


    直接扶著欄杆上樓梯。


    走到上麵,李明申和何許尤相互看了一眼,兩個人都沒說話。


    等李明申把外套丟到沙發上,在茶桌上坐下來,抿了一口茶,才問何許尤:“這麽晚,怎麽還沒回去?”


    何許尤歎了口氣,“工作太累了,就想一個人靜靜。最近每天在這坐到晚上11點才回家。她還以為是我工作忙,其實我隻是比較累。


    “昨天應酬到淩晨三點,連續應酬了兩天,你弟妹就煩了,專門等著我,教訓到早晨七點才讓我回屋睡覺……”


    說完看了看他,“你呢?”


    李明申兩天沒回家了,在東辰市,卻不回家,還是平生第一次。


    阿姨打了幾通電話,他接都沒接。


    李明申低下頭,扯了扯嘴角,“不是讓你準備酒,酒呢?”


    這麽晚,兩個人喝酒,何許尤隻來得及給最近的飯店打電話叫了外賣,正要跟他說,樓下響起來腳步聲。


    何許尤笑了笑,“說曹操,曹操到,酒這不是來了。”


    說完站起來下樓,回來的時候手上就多了兩兜子東西。


    工作上的事最忌諱對同行講,不過兩人交情很深,這就另當別論。


    何許尤說起已經拖欠員工一個月工資的事,李明申低頭看著茶杯,這才三言兩語,把自己的近況說了說。


    說完以後,兩人沉默許久。


    何許尤臉色凝重,看著李明申半晌沒說話。


    男人故作輕鬆地舉了舉酒杯,“這麽看著我幹什麽?”


    “嫂子那邊知道嗎?”


    “不知道。”


    碰杯以後,何許尤抿了一口,“那你是怎麽打算的?”


    李明申望了一眼樓梯口,抿著觜皮子愣怔了一會兒。


    突然對何許尤講起來往事,“我媽這輩子過得很苦,家裏那些事你也知道,我爸爸坐過兩次牢,前前後後加起來將近十年,當然,我爸爸坐牢,並不代表他就不是好人……可外人不會這麽想……我媽在這十年裏,為了等我爸,吃了很多苦……”


    李明申說到這裏,情緒有些失控,平複了好一會兒才無所謂地笑了笑,“如果私刻公章這個事坐實了……趙夏卿大好的青春年華,跟我在一起,就是另外一種人生了……”


    “就算這個事查清了,沒有牢獄之災,也還有外債,拉著自己的女人一起吃苦還債?”李明申笑了一下,搖著頭喝了一口酒,“我們都是從底層爬上來的,生活有多艱辛,不需要我多說吧?”


    何許尤沉默了會兒,“那你要早做打算。”


    李明申笑了一下,“再看看,不過你我都懂行業的規則,到了年底,所有擠壓的債務,都會一股腦來討債,X市地方那邊,再拖下去,我就真被拖垮了……上次我過去,就他媽拿20萬打發我……我說你給我200萬都是杯水車薪,20萬,是想讓我死……”


    李明申又笑了笑,“實在不行,把婚離了,我也去跳樓。”


    何許尤送到嘴唇邊的啤酒又拿下來,瞪他一眼,“真跳假跳?別開玩笑了。”


    李明申朗聲笑了,又幾分苦中作樂的意思,掀起來眼皮子,半認真半開玩笑的說:“給錢就假跳,不給就真跳,賭一把。”


    “……”


    兩人在辦公室喝到下半夜,李明申才給劉海濤打電話來接他。


    回到家的時候已是淩晨五點,趙夏卿自然已經睡了,沒想到李明申大半夜會回來。


    所以被吵醒的時候,躺在床上反應了會兒,確定門外是李明申和阿姨在說話,這才穿了衣服出去。


    李明申不餓,不用準備宵夜,阿姨就回房間睡覺了。


    如今,雖然李明申那邊敷衍著,不過兩人向來都是極其聰慧的人,兩個人的關係微妙,彼此之間自然不會像以前那樣輕鬆。


    趙夏卿扶著客廳的屏風看了他一會兒,見他不理自己,轉身就要走,不過走了兩步,閉眼睛深吸一口氣,掉頭又回來。


    三步並作兩步走到他跟前,居高臨下看著他。


    “我們談談吧!”


    李明申愣了一下,抬起來眼皮子。


    “談什麽?”


    “我最近很不爽。”


    她蹙眉看著李明申,胸口上下起伏,顯然非常生氣。


    “你是不是特別享受我現在這樣不安的狀態?”


    他沉默了一下,“……真沒有。”


    “那為什麽你不做點什麽呢?我覺得你在故意冷落我……前段時間,你這樣那樣的,表現那麽好,是不是耍我呢?就等對你動心,然後再冷落我?人家都是成年人了,非要這樣搞我嗎?”


    趙夏卿憋了這麽多天,豈是三言兩語就能發泄心中的憤怒。


    “我需要你解釋,我們是夫妻,我有權弄明白到底怎麽回事!你必須說清楚!”


    李明申抬起頭,定定地看著她許久,探過去手臂去牽她的手,趙夏卿躲了一下,閉上眼睛深呼吸,“別跟我說什麽都沒有,我不傻,我能感覺到你明顯的變化!不管哪方麵的問題,我隻要真相,你隻要跟我說實話就行,我能承受。”


    她目光堅定地看著他,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男人耷拉著頭,雙手交扣在一起,用力握了握,不知在想什麽。


    就在趙夏卿等的不耐煩,忍不住又要說話的時候,李明申才抬頭,瞧著她笑了笑。


    “……我要是有一天坐牢了,你會不會等我?”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把趙夏卿問愣了,愣愣地看著李明申,隨後擰起了眉頭。


    “你說什麽呢?”可能是因為憤怒發了出來,這會兒說話語氣平緩很多,柔聲問,“好端端的,扯什麽坐牢?惹事了?”


    麵對趙夏卿的問詢,男人也沒有多做解釋,隻是揚起來眉梢,嘴角噙著笑,“沒惹事,沒惹事不能問嗎?你不是說很在乎?我就想知道有多在乎……我坐牢了,你會不會等我?”


    趙夏卿也不是那種頭腦一熱就什麽都答應的人,自然要問一下:“多久?”


    李明申笑說:“比如說私刻公章,之類的罪名。”


    趙夏卿還是懂一些法律知識的,舒了一口氣,“哦,三年,也不是很久……”


    男人卻說,“情節嚴重的,十年。”


    她並沒有立馬回答,而是沉默的思考了會兒。


    “蹲十年出來,你都44了,”她咬了咬紅潤的嘴唇,“起碼等你出來,不能讓你無家可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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