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第93章

    顧姣的確沒發現趙九霄回來了。


    她正跟四叔說著話, 二月倒春寒,她一貫怕冷,即便被四叔捂了一路, 手還有些涼, 這會放在四叔溫熱的掌心裏,她忍不住拿手心手背貼了貼,而後又是豔羨又是不滿地小聲說道:“不公平, 四叔每次穿那麽少, 手卻比我熱多了。”


    相比四叔那一身單薄的官服。


    她簡直穿得跟球一樣,依舊是鬥篷短襖石榴裙,要不是她嚴肅拒絕, 恐怕出門的時候弄琴還得給她準備個兔毛手籠,她都不明白為什麽這樣的情況下, 四叔居然還能比她熱。


    四叔是火爐嗎?


    趙長璟聽她埋怨,好笑道:“我每日早起練劍, 你呢?之前讓你回了家也別斷了訓練,都做了嗎?”


    顯然沒有。


    最開始從金陵回來的時候, 她還堅持了一陣子, 可一到冬天,那北風刮得, 她哪裏起得來?別說鍛煉了, 她現在就連寫字都荒廢了,每天不是想窩床上就是躲榻上, 連吃飯都不想下, 此刻被四叔那雙仿佛可以洞察一切的眼睛看著, 顧姣輕咳一聲, 有些心虛。


    正想轉移話題, 就聽到一道沙啞的聲音從前方傳來——


    “顧姣。”


    猛地聽到這個聲音,顧姣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等她抬眸看到站在不遠處看著她的人,顧姣愣了愣,好一會才反應過來,“九霄哥哥?”


    她驚訝喊人。


    又看他目光落在她和四叔交握的手上,顧姣心裏隱隱有些不大自然,倒不是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麽,或是對不起他還是怎麽的,她就是單純覺得被他這樣看著有些怪怪的。


    不過再奇怪,她也不曾鬆開,依舊牢牢握著四叔的手,甚至還怕四叔誤會反握住他的手,然後才看著趙九霄,溫聲與他說道:“你回來了呀。”


    “我剛剛看到大軍的時候還在找你,不過人實在太多了,我找了好久都不到你。”


    她態度熟稔且自然,就像是麵對一位許久不見的老友。


    但這樣的態度對趙九霄而言是陌生的,他記憶中的顧姣眼裏永遠隻有他,隻要他出現,她就會蹦蹦跳跳到他麵前,仰著那張明豔的臉望著他,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站在一個恰到好處的位置用雖然溫和禮貌卻又有些疏遠的態度與他遙遙相望。


    他有滿肚子的話要問。


    腦子卻像是被一堆東西擠壓著,這讓他無從開口,亦或是……他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麽,所以才更加難以開口。


    四叔要成親了,四叔牽著她的手,所以他剛剛嘴裏念著的四嬸就是她。


    可怎麽會是她?怎麽……能是她?


    “為什麽?”他的眼眶微紅,放在身側的雙手也情不自禁緊捏成拳,目光卻始終看著他們握在一起的手上,他甚至有衝動想走上前把他們的手分開,這樣他就不會覺得那麽刺眼了。


    可還沒等他有所動作,趙長璟便喊他了。


    “九霄。”


    熟悉低沉的男聲一下子就擊散了他所有的想象。


    趙九霄濃睫微顫,他抬起臉,看向不遠處穿著緋袍望著他的男人,腦中忽然如走馬觀花一般閃過許多畫麵,全是他跟四叔這些年相處時的情景,帶他騎馬的四叔、教他下棋的四叔,在他爹娘打他時把他領走一邊給他上藥一邊跟他講道理的四叔……他是他的榜樣,是他想要超越的人,也是這世上他最敬重的人之一。


    他可以為了他奉上自己的性命,但這不包括把他心愛的人拱手相讓。


    “為什麽?”


    他又重複呢喃了一聲,“四叔,你為什麽要和她在一起,你明知道……”


    顧姣一聽這話就立刻皺了眉,她想過九霄哥哥回來看到她和四叔在一起可能會不自然、不舒服,畢竟她跟他的確有過那麽一段,可說到底,他們也已經結束了,她跟四叔在一起也沒有對不起誰。因此看到他這樣質問四叔,顧姣自然不高興,她正要出聲,手卻被四叔按住了。


    “沒事,我來解決。”


    趙長璟依舊是平和的語氣,還朝她露了一個安撫的笑。


    顧姣抿唇,看著他沉默一會到底沒再開口。


    趙長璟抬頭看著趙九霄說,“先進去吧,你祖母和你娘應該已經在等你了,至於其他事,我回頭再和你說。”


    話音剛落,秦氏就出來了。


    秦氏原本得了消息是想去上房,中途卻從朝雲的口中知道九霄跟四弟、玥玥他們對上了,怕出事,她立刻匆匆趕來,看著這副陣仗,她有些頭疼,先喊了聲“九霄”,等少年回過頭,看著他微紅的眼眶,她腳步一頓,心裏也驀地有些酸楚,但出口卻還是從前那副冷靜的模樣,“你祖母已經在等你了,進去給她請個安,她老人家替你擔了大半年的心,別再讓他為你操心了。”


    她一句話兩個意思,趙九霄聽懂了,卻依舊不肯走。


    最後還是秦氏讓人把失魂落魄的他“帶”了進去,等他走後,秦氏方才看向趙長璟和顧姣,語含抱歉,“四弟、玥玥,抱歉,回頭我會和他說清楚,不會讓他影響你們的親事。”


    顧姣自然不敢擔她這聲歉意,忙搖頭說沒事。


    趙長璟也說沒事,又跟秦氏說,“九霄回來,母親那邊怕是也沒心情見人,就勞煩嫂嫂替玥玥把東西拿進去。”他說著讓撫玉把顧姣準備的東西遞給秦氏。


    秦氏也是這個意思。


    這會還是別讓他們先對上了,要不然還真不好搞,她連連點頭,又怕顧姣吃心,溫聲和她說道:“你先回去,不會有事的。”


    顧姣乖巧應好。


    目送秦氏離開,趙長璟和她說,“走吧,我先送你回家。”


    顧姣也沒拒絕。


    ……


    馬車啟程。


    趙長璟看著身邊一直沉默不語的女孩,溫聲問,“還在想九霄?”


    “我沒有!”這話回得太快,像是怕他誤會什麽,直到與四叔那雙含笑包容的鳳眸對上,顧姣猶豫了下方才點了點頭,但很快又跟著一句,“我就是在想這件事該怎麽解決?”


    趙長璟包著她的手,忽然文不對題地說了句,“九霄還喜歡你。”


    顧姣一聽這話,心跳都漏了一拍。


    “四叔……”


    “你也看出來了吧。”趙長璟垂眸看她。


    顧姣抿唇,她又不是傻子,自然不可能一點都察覺不到。她是驚訝的,為這一份遲來的心意,但也隻是吃驚罷了,她沉默了一會,開口,“我不清楚他是怎麽了,但我知道我和他已經不可能了。”


    她說完後用力回握住趙長璟的手,生怕他誤會,目光定定看著他,從前軟乎的聲音因為認真都變得有些嚴肅了,“四叔,我嘴笨不會說話,但我這顆心就這麽點大,一個你已經占滿了,我不可能也放不下別人了。”


    如果說最開始。


    她跟九霄哥哥剛分開那會,或許九霄哥哥回頭,她可能還會和他在一起。


    可如今。


    她已經有了這輩子都難以忘記的人和經曆。


    不可能回頭,也不會再回頭了,馬車顛簸,她跟四叔四目相對,沒聽到他的聲音,顧姣心裏有些擔憂,還想再說,卻突然被四叔攬於懷中。


    她的臉埋在四叔的胸膛上,可以聽到四叔清晰而有力的心跳聲,咚、咚、咚,震得她耳朵發麻。


    卻舍不得掙開。


    反而伸手環抱住四叔的腰。


    “我一直都有些害怕。”


    突然聽到四叔這麽一句,顧姣還愣了下,她想仰頭卻被四叔按著頭沒法起來,“其實我一直都知道九霄是喜歡你的,隻是年少輕狂,看不明白自己的心。這陣子知道他要回來,我就總擔心要是他回來,要是他和你闡述心意之後,你會不會……”


    “會不會什麽?”


    顧姣起初沒掙紮,聽到後麵卻有些不高興了,她手撐在四叔的胸膛強製起身直視他的眼睛,從來掛著笑的臉這會卻帶著明顯的不高興,嚴肅地打斷他的話,“我拋棄你和他在一起嗎?你想什麽呢!”


    她是又生氣又難過。


    生氣他不相信她,又難過他一個人扛著所有的事。


    明明想跟人發火,但看著他那雙溫和包容的眼睛,最終還是沒忍住紅了眼眶,她重新回到他的懷抱,雙手環抱著他的腰身說,“我不管他是怎麽想的,我隻管我自己,我現在隻喜歡你,隻想和你在一起。”


    她說到這又有些氣,第一次直呼其名。


    “趙長璟,我們都快要成親了,你居然還給我想這些!”真是氣死她了。


    “難道我說要和他在一起,你就打算把新郎的位置拱手讓給他嗎?”越想越氣,她忍不住拿手捶了兩下他的胸膛,沒把人弄疼,自己的手反倒是先吃了痛。


    她更加不高興了,盯著他的胸膛嘟囔道:“硬邦邦的。”


    “打疼了?”


    趙長璟想去握她的手。


    顧姣卻不肯讓他碰,她還在生氣,“打疼了也不關你的事,你不是都要把位置拱手讓人了嗎?”


    “誰說的?”趙長璟無奈。


    “你自己剛剛不還……”突然卡殼,想到四叔的確沒有明確表示過要拱手讓人。


    溫熱的掌心覆在她的頭頂,顧姣抬頭看人。


    “我沒想過把你讓給他,也不可能讓,別的東西他想要,我能給都會給,但你不可能。就算你動了心……”看顧姣擰著眉要反駁,趙長璟伸手點在她的紅唇上,笑著繼續說,“我是說如果,如果你動了心思,那我也會把你的心思掐斷,你是我過了文書的未婚妻,馬上就是我的妻子,我有的是時間掐滅你心中的那點小火苗。”


    顧姣聽到這話,心裏驀地一鬆,她剛剛真的嚇死了,想起他前麵說的話,嘴裏忍不住還是小聲嘟囔了一句,“我才不會離開你。”


    趙長璟摸了摸她的頭。


    她說完又問,“那現在……”


    “該怎麽解決就怎麽解決,他也不小了,也該清楚不是所有人都會在原地等他。”趙長璟淡淡話完後,低眉看她,一麵輕撫她的頭,一麵溫聲說,“別擔心,我會解決的,這陣子你就先在家待著。”


    顧姣這陣子原本也就跑跑崔家和趙家。


    前幾天崔昀跟舅舅出遠門跑商,現在崔家就舅母一個人,她跟舅母的關係雖然不算差但也不算好,舅舅和崔昀都離開了,她自然也不會特地跑過去惹人煩。


    現在九霄哥哥又回來了。


    以免發生不必要的麻煩和衝突讓大家鬧得不高興,顧姣打算這陣子還是好好待在家裏,哪裏也別去了,等事情徹底了結了再說。


    馬上就到她跟四叔的婚期了,她實在不想在這緊要關頭出什麽差錯。


    等到顧府門前,趙長璟因為有事就沒進去,走前跟顧姣說,有事會讓曹書給她遞消息。


    顧姣點頭,也叮囑他注意消息別太忙碌。


    “主子。”


    陳洵站在一旁。


    趙長璟輕輕嗯了一聲,目送顧姣遠去的身影,聽陳洵問他現在是回家還是去宮裏,他沉默了一會,說,“先進宮。”


    今日江謙回來。


    他們許久不見,肯定有話要說。


    而且內閣那邊也還有一堆事等著他處理。


    至於九霄——


    還是等他先冷靜些再跟他好好聊吧。


    可趙長璟沒想到,等他回家想找人好好聊下的時候,趙九霄卻已經離開了,就像是故意躲著他,趙九霄這一走幾天都沒回來。


    ……


    樊家酒樓。


    趙九霄已經在這待了有幾天了。


    從那天離家之後,他就再沒回過家,整日喝得醉生夢死、不知朝夕。他其實已經很久沒喝過酒了,應該說……他這麽多年也就喝過一次酒,可就是那一次醉酒讓他徹底失去了顧姣。


    那個時候他告訴自己不要再喝酒了,喝酒誤事,而且行軍打仗也不能喝酒。


    沒想到他現在居然又喝上了。


    原因都跟顧姣跟婚約有關,隻是上一次是壯誌未酬,怨婚約束縛了他,而這一次……他卻恨不得自己從未離開過。


    他不止一次想,如果那個時候他沒離開,如果那個時候他早些發現自己的心意,甚至於這段日子他給顧姣寫一封信,告訴她他的打算,她是不是就會等他,他們是不是就不會走到這一步?

    可這世上哪裏來的如果?

    如果這個詞原本就發生在事情結束之後,來自敗者的感慨和喟歎。


    燈火憧憧,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喝多了酒,趙九霄覺得自己的酒量變好了許多,已經喝了十幾壇酒了,他還沒有一絲醉意,甚至越喝越清醒。


    他看到有個頭戴帷帽的白衣女子朝他走來。


    趙九霄沒理會,依舊撐著頭獨自一人喝著酒,直到白衣女子停在他的身邊,沉聲問他,“趙九霄,你就打算這樣認輸了嗎?”


    *

    日子過得很快。


    再過一個月就到顧姣的婚期了。


    這陣子她日日待在家裏,連門都沒怎麽出過,事情倒是聽了不少,雖然底下的人都想瞞著她,但隻要有心總能知道的,她知道九霄哥哥那天之後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沒回家。


    這事說到底也與她有關。


    她不可能真的坐視不理,也不可能真的讓四叔一個人去解決。


    顧姣很清楚這事要是不徹底解決,就算她嫁進趙家也不會安生,她不希望老祖宗和秦姨難受,也不想讓四叔和九霄哥哥的關係因此變得惡劣,可就在她打算出去找他的時候,卻傳來他已經回家的消息。


    為此——


    顧姣特地讓弄琴出去打探過,確定這個消息是真的之後,方才放心。


    這天是二月十八,是顧姣照例去廣濟寺祈福的日子。


    每個月的十八,隻要她在京城,就一定會去一趟廣濟寺,年年如此,從未更改。


    前幾個月是四叔陪她去的,這個月,四叔原本也是要陪她一道去,可惜,前些日子他被陛下派到保定處理事務,至今還未回來。


    顧姣也不是小孩了。


    以前她也經常一個人去寺廟,沒他陪著雖然孤單了一些,卻也不會覺得如何,跟從前一樣,她帶著弄琴和崖時領著一支護衛就出門了,一路無事,未想到了廣濟寺門口卻碰到一個熟人。


    ——趙九霄。


    印象中今天他也得進宮。


    今天宮裏舉辦宴會,是為了慶祝江大將軍大捷特地舉辦的晚宴,顧姣也是這些日子才知道這次大夏戰勝韃靼,九霄哥哥是除了江大將軍之外功勳最卓越的,聽四叔說,陛下要大賞,沒想到他會出現在這,顧姣有些驚訝,也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麽。


    這種沉默和冷寂在她跟九霄哥哥的身上其實很常見。


    以前他們就經常這樣沒話說,不過以前每次碰到冷場,她都會主動打破僵局,而今,身份和關係變了,她又知道了他的心意,一時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什麽。


    最後還是趙九霄先走了過來。


    此時他們還在寺門口,因為今天並不是初一、十五,來廣濟寺的人並不多,除了門口的引客僧也就他們一行人和趙九霄一人。


    冷不丁見他過來,崖時握住手中的佩劍,弄琴更是直接擋在顧姣麵前。


    其餘顧家的護衛也都一個個神情戒備。


    看到這副場景,趙九霄腳步一頓,對比以前,他忽然扯起唇角嗤笑一聲,不知道是在笑他們還是笑自己。


    顧姣看他這樣莫名有些不忍,到底也曾是護著她長大給予她陽光的人,縱使他們沒緣分走到最後,但也實在不必這般相待,她拍了拍弄琴的胳膊,主動走上前,與他打招呼,“九霄哥哥。”


    “哥哥?”


    趙九霄一點點抬起眼,他那雙沒什麽情緒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沉默地看了她一會後接過話,“馬上得輪到我喊你四嬸了吧。”


    這話聽得有些刺耳。


    弄琴看顧姣小臉微變,立刻就按捺不住了,“趙世子。”


    她沉著臉與人說道:“我們小姐並沒有對不起您,和四爺那也是和您分開之後正常往來,如今在一起,那也是過了兩家明路的,您有什麽不滿大可和您家裏人去說,沒必要跟我們姑娘在這陰陽怪氣!”


    趙九霄沉默,眼裏的譏嘲化作黑暗的寂寥,他低頭,過了一會方才和顧姣說,“我有話問你。”


    他一副要單獨和人說話的意思。


    弄琴怎麽肯?

    正要拒絕就被顧姣握住胳膊。


    知道她是答應的意思,弄琴皺眉,“……小姐!”


    “我總要與他說清楚的。”顧姣說著看了一眼不遠處的趙九霄,輕輕歎了口氣,“我不想這件事一直梗在我們的心裏,這樣我就算嫁給四叔,大家也不會開心。”


    弄琴張口,卻又什麽都說不出。


    顧姣看她麵上擔憂,笑著安慰她,“放心吧,九霄哥哥不會傷害我的。”在這一點上,她倒是無比放心。


    弄琴到底沒再說什麽。


    她上前問了引客僧,知道今日寺廟並無其他香客,便讓人分守在外麵,以防有人瞧見,如今小姐身份不同,這位趙世子跟她又是前未婚夫妻的關係,被人瞧見總歸不好。


    等姑娘和趙九霄進了寺廟,她便遠遠跟著。


    這是她能做得最大的讓步了。


    趙九霄也沒管她,自顧自跟顧姣走在一起,也是這個時候他才發現這好像還是這些年他們第一次並肩同行,他低頭沉默著,忽聽人說,“九霄哥哥……”


    大概是想起之前他說的那句話。


    她短暫地卡殼了下才又小聲詢問,“你想問我什麽?”


    她的語氣帶著慣有麵對他時的小心翼翼。


    趙九霄想起那日她跟四叔走在一起時巧笑倩兮的模樣,狠狠閉了閉眼睛後才啞著嗓音開口,“你跟四叔在一起的時候也是這樣嗎?”


    顧姣沉默。


    她不知道該怎麽回答,趙九霄其實也不用她回答,兩人又沉默地走了一段路後,他才問,“什麽時候的事?”


    沒頭沒尾,顧姣卻清楚他問的是什麽,她遲疑了會才說,“七月,在濟南。”怕他誤會四叔,她說完又跟著一句,“是我先提的,也是我先喜歡上他的。”


    這句話她說得沒有一點猶豫,卻更加刺痛了趙九霄的心。


    “顧姣!”趙九霄憤怒地回過頭,他雙手緊捏成拳,胸腔不住起伏,因為震怒,牙齒都在咯咯作響,眼睛更是紅得嚇人,他臉色陰沉地看著顧姣,薄唇動了幾下,似是想嘲諷她的感情怎麽這麽廉價,才跟他分開一段日子,轉頭竟然就能喜歡上別人,還是……他的四叔。


    可看著她那張熟悉的臉,看著她微微蒼白的麵容,他那些冷嘲的言語到底吐不出去。


    最後他還是扭過頭,攥著拳頭問出另一個問題,“為什麽是他?你明知道他是我的四叔,你明知道你嫁給他以後我們免不了見麵,顧姣,你是為了報複我嗎?報複我拋棄了你?”


    “我沒有。”


    顧姣皺眉接話,“你知道的,我不是這樣的人。”


    趙九霄當然知道,正是因為知道,他才這麽難過,他寧可她是真的為了報複他,那樣代表她的心裏還是有他的。眼眶發澀,他閉著眼睛不想讓她看到自己此刻眼中的情緒。


    “九霄哥哥。”


    顧姣猶豫了會,喊得還是從前的稱呼,沒聽到他的回聲,她輕輕和他說了一句對不起。


    “和你分開的時候,我也以為我這輩子不會再喜歡別人了,可是四叔他實在太好了,我越和他接觸就越難以抵抗,我很喜歡和四叔在一起的日子……”餘光瞥見身邊人臉色越來越難看,顧姣垂眸,“我和你說這些,不是報複,更不是挑釁。”


    “我就是想和你說。”


    “我是真的喜歡四叔,沒有任何原因。”


    “我也希望有朝一日你能找到你心愛的姑娘。”


    “顧姣。”剛才一直閉著眼睛的趙九霄忽然再次回頭看她,他凝視顧姣,僵硬的麵容就連扯出一個譏嘲的笑都難以做到,可他的聲音卻能聽出他的怨憤,“你真夠狠心的。”


    “我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這麽狠心呢?”


    顧姣沉默。


    算是默認了他的話。


    趙九霄又看了她一會,忽然說,“我做不到。”


    顧姣還想說些什麽,可還沒等她開口,身後突然傳來一陣短促的驚呼,那是弄琴的聲音!


    她連忙回頭。


    看到弄琴倒在地上。


    “弄琴!”顧姣變了臉,剛要抬腳過去,忽然感到脖子一痛,她不敢置信地回過頭,失去意識前,她看到趙九霄沒有收回去的手和那張陌生冰冷的臉。


    ……


    這一天。


    顧姣在廣濟寺失蹤。


    同一天,江謙江大將軍在宮裏參加晚宴的時候因醉酒輕薄賢妃娘娘被打入天牢,陛下當場吐血,至今昏迷不醒,而皇後娘娘也犯了舊疾,宮裏一下子就亂了套,以前發生這樣的事,還有趙長璟操持,可他這會不在京城,縱使快馬加鞭寫信也不可能及時趕回來。


    最後次輔周東河連同其餘幾位老尚書統管朝務,以定人心。


    朝中對江謙輕薄一事議論紛紛。


    讓他們沒想到的是,這事還沒個定局,第二天就有人劫了天牢,原本被關在天牢內的江謙不見蹤影,這下就算沒罪也成有罪了。


    這事傳到民間,眾說紛紜,甚至還有人說東勝衛要謀反。


    如果說江謙是大夏的戰神,那東勝衛就是大夏的定海神針,現在定海神針要謀反,這讓他們怎麽不慌亂?何況天子還依舊昏迷不醒。


    兩天的時間,朝堂、民間一下子就亂了套,即使有幾位老臣坐鎮也無濟於事。


    外麵顧家和趙家也在秘密搜尋顧姣的身影。


    那天顧姣是在廣濟寺失蹤的,而失蹤之前見的最後一個人就是趙九霄,偏偏這幾天趙九霄也不見蹤影,因為這個緣故,趙家和顧家也徹底亂了套,他們一麵往保定府遞信,希望趙長璟看到信後能早些回來,一麵為了保全顧姣的清名隻能秘而不宣。


    可他們不說,城中卻還是起了流言。


    不知道是誰傳出去的消息,說是顧姣失蹤好幾天了,還有意無意把話題往趙九霄的身上引導。


    顧錦氣得要拿鞭子去抽外麵那些胡說八道的人。


    趙家老祖宗急得都暈倒了。


    就連蕭宛和秦孟殊這兩位向來穩重的當家主母也急得嘴上起了泡。


    好在更多人的注意力都在“東勝衛謀反”這件事情上,畢竟這事關他們的身家性命。


    大捷帶來的歡喜還未徹底消散,京城的氣氛卻忽然變得緊張起來,一日早朝之後,周東河在問過賢妃的意思後,打算請西山大營的人先進皇城,免得他日東勝衛真的起了變故,無力反抗。


    為什麽問賢妃?


    因為帝後一個昏迷一個生病,滿後宮也就賢妃一個主子還能說得上話。


    這事就這樣定下來了。


    周東河當即讓人拿著旨意去往西山大營。


    ……


    四天了。


    這四天,顧姣被趙九霄關在一個宅子裏,她不知道是在什麽地方,但聽附近靜悄悄的,想來不會是在城中,剛醒來那天,她還跟趙九霄說話,她希望他能把她送回去。


    可四天過去了。


    她的聲音都啞了,卻還是沒能離開這座宅子。


    這裏除了趙九霄之外什麽人都沒有,她想過逃跑,但根本沒用,趙九霄成日守在她的門外,除了給她準備吃食的時候會離開,可即便離開,他也會把門鎖上,不會給她逃跑的機會。


    從最開始的希望到現在的絕望,顧姣已經一句話都不想說了。


    她每天就是屈膝抱著腿看著窗外,她不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麽,但也清楚她突然失蹤,無論是顧家還是趙家肯定都擔心壞了,保不準四叔也已經知道她失蹤的消息了,他肯定很著急也肯定很擔心。可就算四叔找到她,她還能嫁給他嗎?無故失蹤這麽多天,就算消息沒傳出去,也會成為他們心中的疙瘩。


    就算四叔不介意。


    那老祖宗、秦姨呢?她們也能不介意嗎?

    她好不容易才能和四叔走到這一步,馬上就要成親了。


    誰能想到……


    顧姣又想掉眼淚了,可這幾天她哭了太多次,眼睛哭腫了,眼淚也幹了,隻能感覺到眼睛酸澀,卻一滴眼淚都掉不下來。


    聽到門開。


    顧姣也沒動。


    最開始的時候,她擔心趙九霄對她做什麽,還懷著戒備,可這幾天,他雖然關著她,卻什麽都不說什麽都不做,顧姣也已經無所謂他到底要做什麽了,反正她已經不能嫁給四叔了。


    當然他要真敢對她做什麽,她就跟他魚死網破!


    即使當初跟他分開,顧姣都沒恨過他,可如今,她是真的恨極了他。


    恨到根本連看都不想看,理都不想理。


    趙九霄自然能感覺到她的態度,看著背對著他的身影,他腳步頓了頓,沉默一會後走了過去,“吃點東西吧。”


    無人回應。


    趙九霄把飯菜放到桌子上,看到中午的菜也沒人動過,他皺了皺眉,看著顧姣這幾天明顯消瘦下去的身形,他到底還是開了口,“你不想見四叔了嗎?”


    剛剛還不想搭理他的顧姣猛地扭頭,她沙啞著嗓音,語氣卻很急迫,“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


    城門口。


    穿著西山大營服飾的軍隊停在城門口。


    城門吏上前檢查他們手裏握著的旨意,看清上麵的內容後,又見領獎腰上掛著的令牌,無誤,但——


    “王將軍怎麽沒來?”他問領頭的將軍,見他麵容陌生,又皺眉,“我以前去西山大營的時候怎麽沒見過你?你是第幾營的?”


    那黑甲將軍淡淡看了他一眼。


    他眉宇之間滿是不耐,但看著不遠處的城門,還是沉著聲回答,“第七營,萬閎。王將軍這幾日頭風發作,讓我等先來坐鎮,他休整好再來。”


    王將軍的確有頭疾。


    西山大營也的確有一個萬閎萬將軍。


    難道是自己想多了?城門吏心裏思索著,但既然東西都在,他也不能因為自己這點猜測不放行,朝人拱了拱手,道了句“抱歉”後和人說,“這幾日城中發生的事太多,百姓擔驚受怕,我們也隻能小心行事。”


    他說完正準備讓人通行。


    偏在這個時候,他聞到了一股濃鬱的膻味。


    京城附近都不喜吃羊肉,可這人身上的氣味竟比東勝衛那些將士身上的味道還要重,城門吏曾經去過邊關,知道那邊的人就格外喜食羊肉,甚至還喜歡吃生羊。


    “不對!”


    他暗叫一聲後,一邊抽出腰間的佩劍往後倒退,一邊衝身後發話,“快關城門!”


    那黑甲將軍不清楚他突然這是怎麽了,但看著緊閉的城門,他眼中戾氣橫生,知道好好是進不去了,索性就沒打算再按照那人的計劃行事,“殺進去!”


    他低喝一聲後,身後將士紛紛抽劍。


    就在此時,又有一道聲音從遠處傳來——“我倒是要看看誰敢當著老子的麵殺進這座皇城!”


    馬蹄踏得地麵都在顫動了,城門吏循聲看去,見領頭的將軍正是開平衛的顧指揮使,而他身邊,一身緋袍的男人竟赫然是那位去保定府公差的趙首輔!


    ……


    夜深了。


    賢妃拿著湯藥走進帝宮。


    眾人看她進來紛紛朝她問安。


    賢妃朝他們露出一個舊日的溫婉笑容,一路走到床邊。


    元寶看她過來,立刻起身朝她問好。


    賢妃臉上還是那個笑容,“公公不必多禮。”她聲音溫柔,說著看了一眼明黃床幔後麵的人,聲音輕了一些,“陛下醒來過嗎?”


    元寶一聽這話,臉色灰敗地搖了搖頭。


    賢妃低頭自責,“都怪我,如果不是因為我……”


    “怎麽能怪您?”元寶忙道,“要怪也該怪……”他是跟著宗裕的老人,也算是跟著江謙他們一起長大的,怎麽也不敢相信那位江將軍會是這樣的人。


    可偏偏那事眾目睽睽,誰也抵賴不了。


    賢妃適時說了一句,“公公照看了一天也累了,先下去喝口茶休息會吧。”


    元寶的確有些渴了,想著既然賢妃在這,便出去喝口茶吃口飯,回頭再來照看陛下。“那就辛苦娘娘了。”說著又有些感慨,“您這陣子也辛苦了,又要照看皇後娘娘,又要照看陛下,還得照顧太子殿下。”


    “也虧得還有您,要不然這宮裏……”


    他搖搖頭走了出去。


    殿中燈火憧憧,並不算明亮,目送他離去的賢妃終於斂了麵上的笑容,她神色平淡地坐到了床邊的圓凳上,隔著床幔看依舊昏迷不醒的宗裕。


    誰也不會想到。


    釀成這樣結局的會是她,恐怕就連一向算無遺策的趙長璟也不會猜到。


    她的臉上揚起肆意的笑。


    雖然無聲,笑容卻擴散得很大,很快就要結束了,沒有宗裕,沒有謝丹娘,隻有她——


    她會親自帶著她的兒子坐到那個位置。


    至於宗炎。


    不過一個廢人,能翻起什麽風浪?

    等他的建州大軍解決了東勝衛和宮裏這些隻知道效忠宗裕的蠢貨,她自然會另謀布局解決了他們,到那個時候,天下都是她的!


    等這天實在太久了。


    沈成碧真想肆意地發出笑聲,不過現在還不行,外麵還有人。


    她收斂麵上的笑容,起身想往旁邊的香盒裏再投一顆香丸,她這陣子每日來做的都是這件事,這個香丸會讓宗裕一直昏迷不醒,甚至還能讓他的身體越來越差。


    她這些年深居簡出。


    別人說她禮佛,實則她是在研究各種無形的香丸。


    那日江謙失態也是因為這個東西。


    想起江謙。


    沈成碧難得晃了下神,她想起那個男人多年以前望向她時無聲又溫柔的目光,但也隻是短短的一瞬,她便又若無其事站了起來,可就在她打開香盒的時候,那個一直沒有動靜的龍床裏竟然伸出一隻手捉住了她的手腕。


    床幔被人撩起。


    宗裕一身寢服,靠在床頭,他墨發披在身後,撩起單薄的眼皮閑閑看她,亦或是看她手裏的東西,然後扯唇嗤笑,“朕的賢妃還真是迫不及待想讓朕死啊。”


    話音剛落。


    宮門被人推開,趙長璟和江謙並肩走了進來。


    沈成碧看著這三人,像是知道了什麽,她手裏的香盒蓋子掉在地上,發出沉悶的一聲。


    *

    從傍晚趙九霄說過那句話之後,顧姣就一直在追問,但趙九霄並未再多言,隻是讓她吃飯。


    顧姣想著或許吃完,他就會與她說了,便也不管吃不吃得下,咬牙吃了,可吃完之後,趙九霄卻跟從前似的起身離開了,沒有留下隻言片語,也不管她怎麽追問,就一副不會與她說的模樣。


    顧姣起初有些生氣,也有些著急。


    但冷靜下來再看這次的事,就能感覺出不對了。


    如果趙九霄真的是要破壞她的名聲,阻止她跟四叔成親,那大可對她做什麽……可這幾日,他每日除了送飯從來不會踏足這間房間,每天都是守在外麵,保持著應有的距離。


    這不對。


    也不合情理。


    “九霄哥哥!”


    這四天除了最開始,之後她再未這樣稱呼過他,看著趙九霄駐步,她繼續問道:“是不是城裏發生了什麽事?你把我帶到這邊,是不是為了保護我?”


    “四叔他也知道對嗎?”


    是了。


    以前四叔每次離開都會讓曹書跟著她,可這次他提都沒提起。


    如果最開始隻是起疑,那麽想清楚這些關鍵之後,顧姣就覺得自己應該猜對了。“你們到底在做什麽?四叔去哪了?他……”


    顧姣還想再問,忽然聽到大門發出吱呀一聲,有人乘著夜色踏月而來。


    明明還隔得很遠,明明院子裏沒有點燈,她根本看不到來人是誰,但在他出現的那一刻,顧姣的心忽然就撲通撲通跳動起來,她幾乎是在自己都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人就已經往外跑了。


    趙九霄感覺到一陣風從身邊拂過。


    他下意識伸手想抓住她,想把這陣風留在自己的身邊,可指尖隻來得及觸碰那片衣角,他就眼睜睜看著她從他的麵前跑掉。


    “四叔!”


    離得近了,顧姣看清來人的臉,她頓時紅了眼眶,義無反顧地朝人撲了過去,而來人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容,就像從前每一次擁抱她時一般,伸手把她擁到了自己懷裏。


    月夜之下。


    兩個分開的愛人相擁在一起,而趙九霄站在原地,他獨自一人站在黑夜中,沉默看了很久,那個眼裏永遠隻有他的人終於徹底不要他了。


    ……


    回去路上。


    顧姣從四叔口中知道了一切。


    當日寧王的那句話給了四叔警醒,他知道寧王此人絕對不可能說無用的廢話,所以從金陵回來後他就一直在調查,最符合寧王標準的就是賢妃沈成碧。


    而在他的調查之下,也真的查出了不少東西。


    原來賢妃身邊的那位侍女就是來自鳳陽,早在很多年以前,這兩人就已經接觸上了。


    至於賢妃打算什麽時候動手。


    這倒是要多虧沈采薇,那日沈采薇找到趙九霄,她以為按照趙九霄對顧姣的執念必定會依照她的意思去做,卻不知那晚回去趙九霄就跟趙長璟透露了這件事,再後來,趙長璟明麵上去保定府處理公事,實則轉道去了開平衛找到了顧雲霆,而江謙則將計就計假意中了賢妃的圈套。


    “我那日見賢妃就覺得她有些不對勁,”顧姣說這話時,已經是回城路上了,她靠在四叔的懷裏,依舊握著他的胳膊,仿佛隻有這樣才能給予她安全感,“她太好了,好到居然沒有一個人說她不好。”


    “這太不可思議了,就算是菩薩有時候還會被人埋怨幾句,她比菩薩還要厲害。”


    “可我也沒想到她私下居然會謀劃這麽多事。”


    豈止顧姣沒想到,要不是真的走到這一步,恐怕他、宗裕、江謙都不會想到那個記憶中活潑燦爛的小姑娘居然會變成如今這副模樣,想到剛才在宮裏她因為不甘而扭曲的麵目,趙長璟還是沉默了。


    他不願多說此事。


    而是看著依舊有些不安的顧姣問,“害怕嗎?”


    顧姣看著他,點了點頭,很輕的說了一聲,“怕。”她聲音還啞著,卻沒有隱瞞,“最開始以為我這輩子都見不到你了,就算見到,恐怕我們也不能在一起了,我那會特別怕,既想見你,又不敢見你。”


    看他皺眉。


    她卻又笑了,她伸手去揉他的眉心,“可後來猜到這事可能是你安排的,忽然又不怕了。”


    趙長璟捉住她的手,“不怪我?”


    顧姣搖了搖頭,“我知道你不告訴我是怕我擔心,我不會掩飾,知道的多反而不好。但凡有其他更好的,你都不會讓我身處險境,而且我也相信,即使身處險境,你也一定能會護我無憂。”


    圈在她腰上的那隻手忽然收緊。


    在顧姣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炙熱的氣息拂過她的臉龐,她被四叔緊緊擁抱在懷裏親吻著。


    驚嚇之後的親吻格外能撫平人心。


    顧姣從被動化為主動,最後甚至跪在四叔的身上回應這個熱吻,等這個滾燙的吻結束,已經不知道過去多久了。


    她被四叔抱在懷裏平複自己的呼吸。


    晚風拂起側窗的車簾,顧姣忽然看到那個身影還默默跟在後麵。


    腦中閃過無數畫麵。


    最終定格成他此刻的身影。


    “在想什麽?”趙長璟繞著她的發梢。


    “我很開心。”顧姣看著他說,見四叔挑眉,她解釋,“他還是以前那個少年郎。”


    他沒有因為自己的私欲而變得麵目全非。


    趙長璟和她一起看向身後,想到那夜一直躲著他的少年忽然找上他,他問他為什麽和他說這些。


    少年駐步,卻沒有回頭,“我是想過帶走她,壞了她的清白讓她一輩子不能跟你在一起,可那樣我也不可能再得到她了。四叔,我曾在沙漠裏看到過一株美麗的花,我希望她能像那朵花一樣永遠盛開,我不希望她枯萎,更不希望自己會成為那個讓她枯萎的劊子手。”


    回憶散去。


    他看著那個少年的身影,眼中也有溫和,“是,他一直都是個好孩子。”


    ——正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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