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章

    清冷的月光灑在大地, 把漆黑的夜色也照出了一點朦朧的光亮。


    伸向她的那隻手還沒有收回,依舊懸在半空等著她去握住,顧姣卻沒有立刻伸手, 而是雙手捏著裙角一點點仰起頭, 月光下的四叔穿著一身潔白的衣裳,即使俯身,他的肩背也依舊挺直, 帶著與生俱來的雍容氣度, 自然疏闊,那是旁人怎麽學都學不來的氣質。


    似乎不明白她怎麽了,他開口問她, “怎麽了?”


    “我……”


    看著那張熟悉的臉龐,顧姣壓抑在心底的那些情愫再一次在胸腔內四處泛濫開來, 剛剛沒法與人說是因為急著來救人,可現在人都救回來了, 事情也都解決了,似乎好像沒什麽能阻止她的了。


    要說嗎?

    看著四叔那雙漆黑的鳳眸, 顧姣剛剛才升起來的那些勇氣又在邊緣飄著了, 猶猶豫豫,飄忽不定。


    腦袋裏麵好像有兩個小人在打架, 一個叫囂著, “你剛剛不是很勇嗎?不是說了如果見到他就一定要告訴他你的心意嗎?你個膽小鬼,現在事情解決了, 你又開始退縮了是不是!”一個弱弱地反駁, “可四叔有喜歡的人啊?而且四叔隻是把我當晚輩, 我這樣說出來不是會讓四叔很為難嗎?”


    兩個小人不住打著架, 打得顧姣頭都疼了。


    “好了!”


    她忽然大聲喊了一聲。


    出口的時候看到四叔怔怔望著她的目光, 她才反應過來自己的心聲竟然被她吐露出來了,看著四叔困惑不解的目光,她的小臉一會白一會紅,臊的,但已經退散到邊緣的勇氣倒是重新收回來了。


    說就說!

    反正她也認清自己沒法把四叔再當長輩的事了。


    大不了,大不了就讓四叔罵一頓,也比這樣憋著,自己難受,別人也擔憂來得好。


    “四叔——”


    她重新看著他開口了。


    趙長璟大概也感覺出她有正事同她說,心裏隱隱也察覺出了一點她要說的大概是他們兩個人的事。原本虛握韁繩的手忽然收緊,被倒刺紮了手心後,他長眉微蹙了一下後鬆開手。


    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宣判會是什麽。


    但他還是在顧姣的注視下翻身下馬,走到她麵前,語氣平和與她說道:“嗯,我在。”


    無論是什麽回答,他都接受。


    可即使這樣想著,趙長璟的心裏卻還是情不自禁地打起鼓,並沒有他表現出來的那麽平靜。


    “我——”


    顧姣還是有些緊張的,尤其是看到四叔站在她的麵前,比起先前,此刻兩人的距離更近了,那股子熟悉的雪鬆香再一次被風攜裹著在她鼻尖縈繞,四目相對,她能看到四叔的鳳眸漆黑深邃。捏著裙角的手再一次收緊,咚、咚、咚,心跳也很快,懷揣著忐忑不安的心情,顧姣啞著嗓音再次開口,“四叔。”


    她輕聲喊人。


    正想與人訴說自己的心意,卻忽然聽到一聲——


    “什麽?!”是梁大明。


    他的聲音太響,驚得林間酣睡的鳥兒都振著翅膀飛走了,顧姣也被他嚇了一跳,剛剛才升起的勇氣再次戛然而止,她以為是出事了,回頭朝身後看去,看到梁大明和武子華麵對著麵,月光照出兩人此時的神情模樣,相比武子華麵上的無奈,梁大明的臉上滿是震驚。


    顧姣看著他扭頭,滿臉不敢相信地看著她的方向,亦或是說……看著四叔。


    心裏猜測應該是武護衛與他說了四叔的身份,果然這個念頭才落下,顧姣就看到他大步朝他們走來,走得太快,顧姣看到他踩著石子,身子還趔趄了下,正想提醒人小心,他就已經幾個大步到了他們麵前。


    梁大明單膝下跪,臉被月光照得有些白,“屬下不知大人的身份,這陣子行事莽撞,請大人責罰。”


    想到先前他還跟這位趙大人提議讓他去給他們將軍做幕僚,他就想狠狠抽自己幾個大嘴巴子,他是有多大的膽子讓當朝首輔給他們將軍做幕僚啊,也虧得這位趙大人平日看著也不好親近,要不然按著他的脾氣估計早就要跟人勾肩搭背了,一想到那個畫麵,梁大明跪著的身子不禁又晃了幾晃。


    他真的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啊!


    這位大人可是連他們將軍都得恭敬對待的人。


    “無妨,原本就是我瞞著你們,不知者不怪,何況這陣子也多虧你們。”趙長璟說著彎腰去扶梁大明,他並沒有在被揭穿身份之後就自持身份,依舊還是從前那副溫和的模樣。


    “不過——”


    他話鋒一轉,“我這次是秘密出行,除了陛下之外朝中並無人知曉,恐怕要有勞梁護衛幫著隱瞞了。”


    梁大明被扶起來的時候還是一臉恍惚的模樣,他沉浸在“首輔大人竟然親自扶我”的衝擊中,聽到後話倒是立刻定了心神,忙拍著胸脯跟人保證道:“大人放心,屬下絕對不會與旁人透露您的身份,將軍那……”提到顧雲霆的時候,他稍有猶豫,但很快又說道,“將軍那,屬下也會保密的。”


    他相信將軍到時候就算知道也肯定會體諒他的!

    趙長璟點點頭,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有勞你們了。”


    就跟在戰場被將軍鼓勵一般,梁大明隻覺得自己此刻雄心壯誌,再一想這個秘密舉國上下也沒幾個人知道,他不由自豪地就連胸膛都挺起了一些。


    武子華看他們說的差不多了,便牽著馬匹過來了,因為先前趙長璟的叮囑,他這會仍舊喊人趙先生,“趙先生,小姐,我們該出發了。”


    趙長璟回頭看向顧姣。


    剛才被梁大明打斷,她要與他說的事還沒說。


    顧姣心裏也有些無奈,但這會她也沒那個心思再與人說什麽了,看著四叔望過來的目光,她與人說,“我們先回去吧,估計弄琴他們也等得著急了。”說到這,她停了下,又輕了幾分聲音,“那件事,我回頭再與您說。”


    趙長璟垂眸看了她一會,輕聲應好。


    他朝人伸手。


    知道四叔這是要抱她上馬,顧姣心中羞澀之餘倒也沒有推辭,她把自己的手放到四叔的手上,任由四叔抱著她上了馬,沒一會,她感覺馬兒忽然不高興地甩了甩尾巴,她正擔心馬兒會像從前那樣亂跑,心中慌張之餘,身後便又多了個人,四叔上來了,他製住了身下的馬兒,沒讓它亂跑,也讓顧姣不安的心重新變得鎮定起來。


    “走了。”


    耳畔傳來四叔的聲音,顧姣剛點了頭,她的身前便多出一隻手,四叔握住了韁繩。


    “駕!”


    馬蹄上揚,伴隨著一聲嘶鳴聲,顧姣感覺到耳旁的風又變得淩厲起來。


    看著他們離開,曹書緊隨其後,梁大明也不想落於人後,正要策馬跟上就發覺身邊武子華未動,他手握韁繩側頭問他,“老武,你看什麽呢?”


    武子華看著他輕聲說,“小姐和趙大人離開了。”


    梁大明點頭,“對啊。”這不是顯而易見的事嗎?


    武子華沉默地抿了下幹澀的唇,又轉頭去看小姐和趙大人離開的方向,半晌方又壓低了一些聲音,“……他們騎得是一匹馬。”


    不是馬車,而是一匹馬。


    “不然呢?”梁大明還是一副呆愣的模樣,甚至還有些不耐煩地擰了眉,“老武,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婆婆媽媽了,小姐又不會騎馬,她不跟趙大人一匹,難不成和我們一匹嗎?”


    他覺得武子華簡直大驚小怪。


    武子華嘴唇動了動,還想說些什麽,但嘴唇抿了下後到底什麽都沒說,“沒事,走吧。”他說著也翻身上馬,心中卻不由有些憂慮,不跟將軍說這位大人的存在,真的好嗎?


    他怎麽覺得這位大人對他們小姐的關心有些越界了。


    ……


    等到濟緣寺。


    寺廟隻剩下弄琴和崖時兩人,裏麵的那些和尚已經被濟南知府派來的人帶走了。


    看到顧姣回來,弄琴自是抱著她好一頓哭,這次的事是真的讓她怕了,尤其從梁大明口中知道那些“和尚”打的什麽主意,她更是差點沒暈過去。


    好歹把人穩住,一行人又出發回濟南府。


    濟南府沒宵禁,但出了這樣的事,他們又是回城,到城門口的時候免不得被人攔下,不過梁大明他們都有頭銜,顧姣身上也有她爹給的令牌,那些人一看她是“開平衛顧指揮使的女兒”自是不敢盤問,恭恭敬敬放他們進城了。


    找到客棧歇息,已過子時。


    外頭更夫敲著梆子,喊著“小心火燭”。


    顧姣是要洗漱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渾身髒兮兮的,衣裳是髒的,頭發是髒的,就連臉上也有不少淤泥,想到自己剛剛就是頂著這副樣子在四叔麵前,她就有些欲哭無淚。


    四叔看到她這副醜兮兮的模樣,怎麽可能還會喜歡她?

    她心情頹喪地由弄琴服侍她沐浴洗漱完,換了一身幹淨的寢衣,原本以為發生這樣的事,她應該會睡不著,沒想到剛洗完澡,連頭發都沒幹,她就趴在她的小枕頭上睡著了。


    趙長璟過來的時候,弄琴正坐在床邊替顧姣擦拭頭發。


    聽到門被敲響,她忙放下帕子起身去開門,看到門外的男人,她與人問安,“四爺。”


    趙長璟點點頭,看了一眼屋內,有屏風遮擋,他看不到裏麵,便問弄琴,“她呢?”


    弄琴答,“睡著了。”


    若是以前,趙長璟聽她這樣回答,頂多說一句“照顧好她”就會自行離開,可今天,或許是發生的事太多也太危險了,他很想再去看一看她。


    他這樣想,也就這樣做了。


    “我去看看她。”趙長璟說完便徑直抬腳走了進去,他沒有理會弄琴麵上的驚詫,腳步倒是放得很輕,似乎是怕吵醒屋中人的酣眠。


    弄琴的確驚訝。


    張口想阻攔的時候,男人已經越過她往屋中去了,她跟著走了幾步,看著他的身影,想到今夜小姐失蹤時四爺的模樣,腳步不由又停下了。


    她還是第一次在四爺臉上看到那樣的怒意。


    到底沒有阻攔,她在原地站了一會後便放輕腳步離開了屋子,體貼地合上門,而後靜靜地守在門外。


    趙長璟坐在床邊,看著小姑娘即使睡著也依舊緊蹙的眉心,像是在做什麽不好的夢,小嘴抿著,時不時發出幾聲沉重的呼吸,他眸光微沉,手輕輕撫平她緊皺的眉心,連帶著旁邊像山峰一般攢在一起的柳眉也一點點被他撫平。


    看著原本睡得不安的人慢慢舒緩了眉宇,他才揀起放在一旁的帕子替她擦拭起還沒幹的頭發。


    顧姣睡得其實並不踏實,今天發生的事太多,她夢裏一路都在跑,心跳很快,有幾次她都覺得自己的小腿抽了幾下想醒來,但她就是睜不開眼睛,像是被什麽東西困住,她在一片白茫茫的迷霧裏,東碰西撞也出不去,直到聞到一股熟悉的雪鬆香,她感覺眼前的白霧慢慢散去,頭頂出現了耀眼的太陽,緊跟著她這具冰冷的身子也仿佛重新變得溫暖起來。


    鼓噪的心跳在這一刻變得安穩。


    她看到那白霧散去後出現的身影,那人清冷冷背對她站著,他的衣擺無風自動,猶如九天上不可侵犯的仙人。


    “四叔?”


    她忍不住小聲喊他。


    仙人像是聽到了,他回頭,果然是四叔!她高興地朝人跑去,可他的眼眸是那樣的漆黑,神情是那樣的冰冷,與她印象中的四叔截然不同。


    她有些害怕,卻又忍不住朝人靠近。


    她一邊朝人走過去,一邊不住喊著人,“四叔。”


    趙長璟見她嘴巴一直動著,卻又聽不清她在說什麽,隻能俯身。


    “什麽?”他問顧姣。


    熱氣噴灑在顧姣的耳垂上,她眼睫輕輕顫了幾下後,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她的意識還未清醒,看著近在眼前的四叔,還以為是在做夢,想到自己叫了他那麽多次,他都不理她,還冷冰冰看著她,她不由小嘴一撇,委屈出聲,“四叔,凶。”


    這次趙長璟聽清楚了,看著小姑娘委屈的樣子,他神情怔怔還未說話,就見剛剛還睜著眼的人又昏睡過去了,嘴裏還咕噥著“四叔壞”。


    他失笑。


    也不知道是夢到他什麽了,把她委屈成這樣。


    輕輕摸了摸她已經幹了的頭,趙長璟什麽都沒說,隻是又陪了她一會便替她掖好身上的錦被起身離開。


    顧姣一夜好眠醒來,並不知道昨夜趙長璟來她房裏的事,弄琴也被囑咐不要與她提起,她便隻當昨晚那是一場夢,她洗漱妝扮完,曹書便來敲門了。


    “顧小姐。”


    這幾天她跟四叔都是分開吃飯的,顧姣自然不會以為曹書是來喊她吃飯,她讓弄琴去開門,等曹書進來後問他,“怎麽了?”


    “濟南衙門在審理昨天的案子,主子讓屬下來問您要不要去看看?”


    “這麽快?”顧姣有些吃驚。


    曹書解釋,“您在城裏的消息,濟南知府都已經知道了,他知道您差點出事,自然不敢怠慢。”


    顧姣便明白了。


    她點點頭,表示自己要去。


    隻有看著那些人真的被判罪定案,她才能放心。


    “那您等下,屬下這就去安排。”曹書說著便離開。


    沒一會功夫,馬車就安排好了,顧姣和趙長璟簡單吃完早膳便乘著馬車過去了,兩人戴著帷帽被曹書等人護著到了人堆裏,僅僅一早上的時間,濟緣寺拐賣婦女的消息便傳開了。


    官府衙門前人很多。


    有人推搡想近前看,顧姣被人群擠得差點摔倒,可她的身子才往前一趔趄就被一隻有力的大手握住了。


    她被人護在懷裏,明明他們的肢體並沒有接觸,可顧姣就是覺得四叔仿佛給她建立了一個單獨的世界,周遭紛擾都與她無關,不管別人怎麽推搡,她都在四叔給她的小世界裏安然無恙。


    “開始了。”趙長璟低眉看她。


    顧姣還怔著神,忽然聽到驚堂木響,她嚇了一跳,回頭看到那案後坐著的男人,方才知曉四叔說的開始是什麽意思。


    她斂起心神,認真開始聽那濟南知府審判。


    案子並不算難,又有顧姣的身份在,濟南知府自然不敢怠慢,京城的人都知道顧雲霆是個什麽脾性,正巧,這位濟南知府早幾年就在京城當差,他不僅知道顧雲霆是什麽脾氣,還知道這人是個沒有原則的女兒奴,要是讓他知道他的寶貝女兒差點在他濟南府出了事,濟南知府總覺得自己的脖子有點涼涼的。


    為著這個,他也不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花了一晚上審察。


    這些濟緣寺裏所謂的僧人其實都是這幾年才出家,他們本身沒什麽本事,知道寺廟來錢快,便一起合夥開了一間寺廟,後來又聯合旁人打出一個“求子靈驗”的名聲,把這間荒僻的濟緣寺開得風生水起。這幾年,他們好日子過慣了,光靠香火錢已經滿足不了他們了,便聯合當地有名的拐子想出這麽一個法子。


    光這三年,通過濟緣寺被販賣的女子就已經超過三位數,濟南知府想到這個數字,就覺得自己的官帽不保。


    聽著裏麵的宣判,顧姣的臉色依舊不好看,即使這些人被繩之以法,那些“失蹤”的女孩子也回不來了。


    她低著頭,即使戴著帷帽,趙長璟也能感覺到她的難過和憤怒。


    “我已經修書一封送去京城。”耳畔傳來四叔的聲音,顧姣回頭,她眼中有不解,直到聽到四叔說,“會有專門的人來接管此事,那些失蹤的女孩子隻要有人提供姓名和畫像,都會有人去找,”他說到這,稍作停頓後才又看著顧姣開口,“隻要心懷希望,她們總有被找到的那一天。”


    即便沒有顧姣,趙長璟碰到這樣的事也會去做,但他不會像現在這樣安慰她。


    他很清楚這個世道對女子而言,存活有多不易。


    像這樣被發賣的女孩子,能去的地方太少,能在那樣的地方存活下來的人,恐怕都不會再想回家了,不是紙醉金迷的生活困住了她們,而是她們清楚地知道回來後會麵臨什麽。


    名聲是束縛她們的枷鎖。


    即便最開始她們的親人會因為她們的回來而高興,可時間長了呢?那些閑言碎語會壓垮表麵的平衡……這些事,趙長璟這些年看得並不算少。


    可難道因為這樣就不再去做了嗎?

    也許會有例外呢?即便沒有,那也應該由她們自己去選擇,而不該在一開始就切斷了所有的可能,告訴她們“你已經被人拋棄了”。


    “真的嗎?”隔著薄紗,趙長璟還是看到了一雙燦爛的眼眸。


    就讓她永遠活在那個燦爛的世界也沒什麽不好的,幹淨、透明,永遠相信這個世界是有光的,趙長璟這樣想著,點了點頭,“嗯,真的。”


    看著重新變得高興起來的女孩,趙長璟輕輕揉了揉她的頭,“走吧。”


    有了四叔的保證,顧姣的心情好了許多,她點點頭,出去之後,她正想問問四叔那位杜姑娘的事,就聽到不遠處有人在喊他們。


    “修和,顧妹妹!”是沈遲薑。


    “沈姐姐!”看到熟人,顧姣也有些激動,看著沈遲薑大步過來後扶住她的胳膊仔細查看,她的熱情讓她有些不大適應,但也沒躲,心裏清楚她應該是知道昨晚的事了,便小聲安慰人,“沈姐姐,我已經沒事了。”


    “那群狗東西居然敢對你動手!”沈遲薑還是有些生氣,說著還衝趙長璟皺眉,“你也是,怎麽不知道護著一些?”


    趙長璟並未解釋。


    倒是顧姣不肯他被誤會,忙說,“不關四叔的事,是我貪玩跑到那邊。”


    “還好沒出事。”沈遲薑心有餘悸,但也沒再說什麽,看這裏人多,她開口,“我讓人在寶豐樓定了菜,給你們壓壓驚。”


    趙長璟無驚可壓,這桌壓驚席顯然是給顧姣準備的,他習慣性看人問她的意思。


    顧姣這次倒是也沒糾結,輕輕點了點頭,應了好。


    他們一行人便去了寶豐樓。


    路上顧姣怕弄琴回頭在客棧見他們遲遲不歸又得擔心,便讓曹書先去客棧說一聲。


    寶豐樓就是昨日顧姣他們吃過的地方,也是四叔被認出的地方,隻是昨天十分熱鬧的酒樓,今天卻一個客人都沒有,像是看出她的困惑,沈遲薑解釋,“酒樓人多眼雜,五湖四海的都有,免得有人認出你們,索性我就停業一天。”


    顧姣點點頭,心裏不禁再次感慨沈姐姐做事果然比她穩重。


    不過顧姣餘光一掃身邊的四叔,昨天還自怨自艾的她,今天卻握緊小拳頭……沈姐姐是穩重,她,她也沒那麽差啦!她也會越來越好的!


    等上菜的那會功夫,沈遲薑一麵替他們倒茶,一麵說,“你讓我查的事,已經查清楚了。”


    顧姣以為她們說正事,也沒插嘴,她目光落在麵前的茶盞上,一看到那浮著的茶葉,顧姣就已經覺得舌苔發苦了,她一貫喝不了這些,但沈姐姐給她倒的,她又不好推辭,正想將就喝一口,麵前就多了一個剝好的橘子。


    “先吃點水果,馬上就吃飯了。”趙長璟說完,又幫她跟沈遲薑解釋了一句,“她不喜歡喝茶。”


    “怎麽不早說?”沈遲薑平日跟人談生意談習慣了,倒是忘記這個年紀的女孩大多都不喜歡這些苦澀的東西,她往外喊了一聲,讓人準備果茶。


    顧姣覺得太興師動眾了,不由小聲說,“……其實我也不是不能喝。”


    沈遲薑斜眼看她,佯裝生氣,“都叫姐姐了,還跟我那麽客氣?”


    顧姣小臉微紅,不好意思再多說。


    果茶很快就上來,沈遲薑還讓人給她上了幾樣零嘴,而後繼續和趙長璟談起事,“其實也不用我怎麽調查,杜家這次事情鬧得太大,估計不日濟南府就都知道了。”


    顧姣耳尖地聽到“杜家”兩字,想到昨天那位姑娘也姓杜,不由問,“是昨天那位杜姑娘的家嗎?”


    沈遲薑不知道昨天的那些事,倒是趙長璟跟她點了頭。


    顧姣立刻便急了,連酸甜可口的果茶都顧不上喝了,她問沈遲薑,“沈姐姐,杜姑娘怎麽了?”又與人說,“昨天就是杜姑娘救得我,要不然我恐怕都沒機會再見你們了。”


    “我說修和怎麽突然讓我打聽這位杜二姑娘的事。”沈遲薑恍然大悟。


    她沒再隱瞞,把自己調查到的事與人說了一遭,“那杜家也是做生意的,跟我家不算近,但過年過節的也有往來,你說的杜姑娘就是杜家的二姑娘,她有個姐姐,叫杜黛心,早年嫁給了濟南府通判家的二少爺。”


    顧姣雖然和沈遲薑相處不多,但也知道她快人快語,她忽然提起這位杜大姑娘絕對不是在講述杜家的情況,又想到昨天那位杜姑娘說的被騙,她的心不由都跟著揪緊了。


    “她跟我說她是被人騙過去的,是……她的姐姐嗎?”


    沈遲薑點了點頭,臉色也有些難看。


    顧姣不解,語氣呐呐,“為什麽啊?”她家裏姐妹和睦,不明白為什麽會有人這樣害自己的妹妹。


    沈遲薑這種事卻是看得多了,但說起這事,聲音也有些低沉,“杜黛心的夫君,也就是那位通判家的二公子最先看上的是杜南兮而不是杜黛心,這杜大姑娘不知道發現了什麽,不去管自己的丈夫,倒是反過來陷害自己的妹妹。昨晚杜二姑娘回家要個說法,可杜家二老,一來是怕丟了名聲,二來也怕自己大女兒被休,便讓杜二姑娘忍下此事。為著這件事,杜家已經鬧開了,我聽那位杜二姑娘的意思,是想自立門戶。”


    她說到這不由嘖歎一聲,“不說別的,這位杜二姑娘無論見識還是決斷,都算是女中翹楚了。”


    顧姣沒想到這件事竟會是這樣。


    想到昨夜那個情形,那位杜姑娘那個時候不僅慌張,恐怕還很絕望吧,自己的親姐姐騙她去那樣的地方,而現在她的父母還偏袒自己的姐姐,讓她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怎麽會有這樣的家人!”她很生氣,“就拿他們沒辦法嗎?”


    沈遲薑歎道:“清官難斷家務事。”


    她也生氣,也覺得那位杜二姑娘可憐,但這種事就算報官又能如何?

    “你去問問那位杜二姑娘,她若真想自立門戶,我們可以幫她。”突然聽到這一句,沈遲薑難得遲鈍了下,她握著茶盞,目光一點點往趙長璟那邊看,確定是他說的之後更是震驚無比,他什麽時候這麽好心了?

    “你……”


    她看著趙長璟呐呐開口,都有些快不認識他了。


    但見顧姣麵上的表情,似是不覺得這有什麽不對的,像是習以為常了,隻有眼睛是明亮的,“真的嗎?四叔,我們真的可以幫她嗎?”


    “嗯。”


    趙長璟垂眸,看著顧姣臉上的期待時,他漆黑的眼眸也染上了星星點點的笑意,“如果她真的考慮好了的話。”


    沈遲薑看著兩人,原本驚愕的表情也被別的情緒所取代。


    她伸手撐在額角,失笑般搖了搖頭,趙修和,還真的是不大一樣了。


    ……


    吃完午膳,是一個時辰後的時候了。


    “真不去我家住?”分開的時候,沈遲薑問顧姣。


    顧姣猶豫了下還是搖了搖頭,“我們估計也待不了多久,就不麻煩了。”主要是她有話想跟四叔說,去了沈家不方便。


    沈遲薑也不好強拉著他們去,遺憾之餘,倒也沒忘記正事,“杜南兮的事包在我身上了,我這會就去找她。”


    顧姣一聽這話,臉上的笑容果然燦爛了許多。


    看著她笑的沒有陰霾的樣子,沈遲薑就很想伸手掐一掐她的小臉,可惜,有趙修和看著,她要敢上手,估計這手今天就算不廢也要被人瞪死,輕咳一聲,她開口,“那我先走了。”


    她說著又和趙長璟打了一聲招呼,便策馬離開了。


    濟南的風揚起她豔麗的紅裙,顧姣看著她離開的身影,直到趙長璟說,“走吧。”


    她才回過神。


    點了點頭,輕聲應好。


    馬車停在一株柳樹旁,那邊靠近湖畔,沿著河道往前走,路邊的柳梢隨風拂在她的臉上,有些癢,她卻無暇去顧,離馬車越近,她的步子就越慢,最後就連趙長璟也察覺到了,“怎麽了?”


    他停下步子回過頭,看著她一臉糾結的模樣,想到昨夜她沒說完的話。


    負在身後的手緊握,心中的警鈴再次被拉響,但趙長璟還是看著她開了口,“是有什麽話要與我說嗎?”


    “……是。”


    顧姣低著頭,她猶豫不決的手,兩隻小手就會緊緊握在一起。


    此刻也是如此。


    心髒快得像是要從喉嚨口跳出來了,她隻有咬著牙才能抵消一些心髒跳動帶來的顫動感,可耳朵震耳欲聾的倒是沒法再管了。


    趙長璟看她一臉糾結的模樣,大概也猜到她要說什麽了,他眸光微黯,正想讓她別有這麽大的負擔,可他的話還未從喉嚨口吐出,就看到麵前剛剛還一直埋著頭的小姑娘抬了頭,“四、四叔!”


    她的聲音聽起來結結巴巴的,但臉上的猶豫倒是終於沒了。


    知道她這是終於做好決定了,趙長璟聲音愈發啞了,他垂眸,遮掩住眼底的情緒,“……嗯。”


    可想象中的拒絕並沒有出現,反而是一句讓他驚怔的話響在耳邊。


    “你,你能不能不要喜歡別人了!”顧姣的手指都緊張地掐進掌心了,看著麵前四叔怔然的目光,她怕自己說得慢些被人打斷,以後就不敢再說了,索性閉上眼睛,一股腦說了出來,“我也可以變得很好的,你,你不要喜歡別人,考慮下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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