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

    熟悉的聲音響在耳畔的時候, 顧姣那顆因為不安而高懸了一整夜的心終於徹底落了下來,即便看不到,但顧姣的眼淚還是在這一刻滑落了下來, 她就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孩一般, 輕輕抽了抽鼻子,而後不顧一切地反手擁緊她眼前的人。


    說不清是因為劫後餘生,還是因為心心念念的那個人終於出現了, 顧姣隻知道, 她終於可以盡情地把所有的委屈都給宣泄出來了。


    她不用再害怕,再擔心了,她要等的那個人出現了。


    “你怎麽才來?”


    這是顧姣第一次麵對趙長璟的時候沒有用敬稱, 可顯然,兩人此刻都顧不上稱呼的事, 聽著她的哽咽和抽噎的哭聲,趙長璟隻覺得自己的心都快被她揉碎了。


    後怕讓他越發用力地抱住她, 他似乎在用這樣的方式安慰她,“是我不對, 是我來晚了, 姣姣不怕,沒事了, 沒事了, 以後都不會有事了。”


    他一麵說,一麵用溫熱有力的掌心輕輕撫著她的後背。


    趙長璟的動作輕柔, 卻恰好能撫平顧姣所有的不安, 剛剛還渾身發著抖的女孩終於止住了抽噎, 她跪直身子, 濃睫輕輕顫了幾下。


    感覺到她想睜眼, 趙長璟收回了覆在她眼睛上的那隻手,看到她臉上掛著的眼淚,他眸光微深,動作卻十分輕柔,粗糲的指腹輕輕滑過她白嫩的臉頰,小心翼翼替她把眼淚擦掉。


    臉上沾著的那些泥土因為時間太長,已經擦不掉了,怕太用力弄疼她,趙長璟便沒碰。


    視野重新變得清晰起來,看著近在咫尺的四叔,黑夜模糊了一切,但還是能清楚地看到他臉上覆著的那層後怕和擔憂,想到剛剛他捂住她眼睛的那隻手,她垂眸,仍舊能看到四叔垂落在身側的手在微微顫抖。


    心裏縈繞了多日的情愫在這一刻無限放大,她看著四叔,眼圈又紅了一些,正想說話,忽然聽到身後傳來馬蹄聲。


    “顧小姐!”


    馬蹄聲中,有人翻身下馬,是曹書跟了過來,他平日並不是這樣沒眼力見的人,但今日發生的事實在是讓他後怕不已,他得親眼確定顧姣沒事才能安心,看到顧姣雖然渾身髒兮兮的,小臉也有些發白,索性那雙眼睛還是清明的,並沒有迷茫和痛苦,他稍鬆了口氣,終於安下心,輕聲呢喃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要是她真的出事,他萬死也難辭其咎。


    顧姣看到他也終於醒過神來。


    顧不上去想曹書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是因為什麽,她想到什麽,忽然小臉慘白回過頭,“四叔!”她用力握住趙長璟的胳膊後急道,“還有其他女孩子,他們要把她們帶走發賣,我們快去救她們!”


    她沒有忘記她能逃出來全因為那個女孩子幫了她。


    怕去晚了,那個素未謀麵的女孩子會出事,顧姣的眼眶再次變得通紅,她一麵掙紮著從地上起來,一麵淚眼婆娑抽噎著說,“快去救她們,救她們。”


    “別怕,”原本單膝下跪的趙長璟忙跟著起來,他伸手撐扶住搖搖晃晃的顧姣,安慰道,“幾條路上都有人守著,我跟你保證,一個人都不會被帶走,她們都會沒事的。”


    他沉靜的聲音讓原本後怕不已的顧姣重新變得平靜下來。


    但沒有親眼看到,她始終不放心。


    趙長璟也知道不帶她去解決這件事,就算這會把她帶回去,她也睡不好,便看著她說,“走吧,我帶你去看看。”他說著翻身上馬,而後朝顧姣伸手。


    騎馬是最快的方法。


    顧姣剛才跑了一路,離那邊已經有些遠了,更不用說在她跑掉之後,那些人怕出事早就出發離開。


    但看著麵前神情微怔望著馬匹的少女,趙長璟忽然想起上回她說的小時候騎馬出事之後再也不敢騎馬的事,他正想把手收回,讓曹書先去看看,他則陪著小姑娘走著過去。


    未想手指還未徹底收回,就被顧姣握住了。


    他怔怔回頭,“你……”


    似乎看出他的猶疑,顧姣仰頭看著他說,“騎馬去,快些。”她說完又看著趙長璟笑了下,“四叔,沒事,我可以的。”


    她剛才生死關頭都走過一遭了,騎馬對她而言也沒那麽可怕了。


    今夜的暴雨已經徹底停了,原本藏在烏雲背後的月亮悄悄冒出了一點頭,顧姣站在朦朧的月光之下,她現在看起來真是糟糕極了,衣裳上麵全是泥濘,頭發上的發釵也全掉了,眼睛紅彤彤的,臉上還有幹掉沒有擦拭掉的淤泥,可她的神情卻沒有一絲倉惶不安,仿佛知道在他身邊不會出事,就連笑容都回歸了從前的明媚。


    趙長璟沒再多說,他在馬上俯身。


    顧姣本以為他會像阿錦似的把她拉到馬背上,未想男人卻在她的注視下伸出雙手直接把她提了起來,回過神的時候,她已經坐在馬上了,脊背撞在一個溫熱的胸膛上,耳後傳來熟悉的聲音,“坐好,我們出發了。”


    那溫熱的呼吸灑在她的耳朵上,帶起一片酥麻之意。


    這樣近的距離,她和他緊緊貼在一起,她甚至能感受到他心跳的起伏,她的脊背貼在他的胸膛上,就仿佛他的心跳長在她的身上,撲通、撲通,他的心跳沉穩而有力……臉在這一刻變得通紅,脊背卻不由自主地變軟了,心裏有許多話想同他說,但顧姣也清楚現在並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還有不少事情等著他們去處理。


    她稍稍坐正了一些,沒有和四叔貼在一起,斂了心神之後,輕聲應好。


    馬蹄濺起地上的泥濘,顧姣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的那具屍首,剛才拿著鞭子追她,差點要了她性命的男人此刻了無生息的躺在地上,已經再也不會對她造成一點威脅了。


    他睜著眼睛,像是死不瞑目。


    趙長璟察覺到她長時間低頭凝望一處地方,便跟著一起看過去,在看到那具屍首的時候,他以為她在害怕,也是,她一直待在後宅內院,何曾見過死人?上回見他渾身是血就嚇得躺了一個月,怕她過不去自己那關,回頭又被夢魘纏繞,他出聲安慰,“他作惡多端,死不足惜。”


    “我知道。”


    顧姣點點頭,她的聲音還有些輕輕發顫,但神奇的是,她的目光卻沒有一絲躲閃……這的確是她第一次看到有人死在她的麵前,一個剛才還有呼吸的人現在靜靜地躺在地上,這對顧姣而言,實在不是一件可以輕鬆忘卻的事,但她不會害怕,更不會自責。


    他是壞人。


    他若不死,死的就是她。


    想到剛才他把她們當牲畜一樣鞭打的樣子,還有被他們設計關起來的那些女子,倘若她今天沒有跑出來,倘若沒有四叔,她和那些女子都會被發賣到全國各地……而且這人顯然不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了,他手上不知道染了多少人的鮮血。


    四叔說的對,他作惡多端,死不足惜。


    收回目光,顧姣沒再往那具屍首上多看一眼,而是跟趙長璟輕聲說道:“四叔,我們走吧。”


    趙長璟垂目看她,見她小臉雖然依舊蒼白,目光卻是清明的,並未像從前那般倉惶不安,便輕輕應了聲。


    馬兒在林間重新馳騁起來,原本平靜的晚風變得淩厲起來,感受著這熟悉的感覺,顧姣整個人心跳加速,脊背都變得僵硬了起來,但她居然沒有像以前似的惡心想吐,晚風把那熟悉的雪鬆香帶到她的鼻尖,她輕輕嗅了下,原本因為恐懼而不住狂跳的心髒竟然也慢慢變得平靜了下來。


    她目光堅定地看著前方,感受著風在耳旁呼嘯,雖然害怕卻沒有閉上眼睛。


    天上再一次出現一枚信號彈,身後傳來曹書的聲音,“主子,在那。”


    趙長璟輕輕嗯了一聲。


    擔心小姑娘不舒服,他騎馬的速度依舊不快。


    到那的時候,顧姣看到十幾個麵生的帶刀黑衣人站在那邊,他們中間是一群瑟瑟發抖圍抱在一起的女子,還有三個男人,他們一個燙了戒疤是和尚扮相,兩個有頭發,這會已經被挾製住跪在地上。


    有人看到他們,立刻走了過來,恭敬抱拳,“四爺,顧小姐。”


    知道他們是四叔的人,但沒想到他們會知道她的身份,她疑惑回頭,趙長璟迎著她困惑的目光卻隻是安撫地輕輕拍了拍她的頭,並未說什麽。


    “都拿下了?”他問來人。


    “是,被困的一共十三個女子,屬下已經吩咐人登記好身份,其中八個是外鄉人,五個是本地人,濟南知府那邊,屬下也已經傳了信,用不了多久就會趕到。”


    趙長璟點點頭。


    他翻身下馬後把顧姣抱了下來。


    顧姣心裏還好奇他們知曉自己身份的事,但現在最重要的不是這個,她想先去看看那些女子,尤其是那個剛才幫她脫困的女子,她仰頭看著趙長璟,“四叔,我想……”


    還未說完就見身邊男人輕輕頜首,他似乎知道她所有的想法。


    “去吧。”


    顧姣便立刻朝那邊走了過去,十幾個黑衣護衛看她過來,自發的讓開一條小路供她前行,走到一處的時候,她察覺到有人在看她,循著感覺望過去就看到有個僧人扮相的男人正望著她,即使穿著僧服也掩蓋不住他身上的凶冷,知道這就是剛才綁著她的男人,想到剛才被人威脅的畫麵,顧姣的心還是不自覺一顫,但很快,她又感覺到一抹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這一抹目光平和溫柔,如早晨的旭日一般,可以照亮所有的陰霾。


    她回頭。


    果然看到四叔正望著她。


    他身邊的護衛正垂首與他秉著事,而他靜靜凝望著她,在她看過去的時候,那平靜的黑眸劃開淡淡溫和的笑意。


    顧姣那顆微微顫抖的心忽然就被撫平了。


    她亦衝人展顏一笑,而後未再理會那個還看著她的僧人,徑直往前走去。


    那些圍在一起的女子即便脫困也都還埋著頭,她們緊緊貼在一起,聽到腳步聲響起的時候,更是怕得渾身發抖,顧姣腳步一頓,她站在原地望向她們,看她們大多都很年輕,有些甚至與她差不多大,想到她們差點就要被人發賣,她的眼眶都紅了。


    心裏第一次湧起洶湧的怒氣。


    ——那、些、畜、生!


    她忽然覺得剛才那人死得還不夠慘,該給他千刀萬剮才好!


    牙齒緊咬著,因為太用力,她感到自己的牙根都有些疼了,怕嚇到她們,顧姣深深吸了一口氣放緩呼吸之後才開口,“你們別怕,我們不是壞人,我是剛剛跑掉的那個女孩。”


    她盡可能放輕聲音,語氣溫柔地和她們說話。


    剛才埋著頭的人一個個抬起頭,看著她們慘白的模樣,顧姣的心裏就像是被一根針輕輕紮了一下,有些疼,可她的語氣卻變得更為輕柔起來,“這些都是我的家人,回頭他們會把你們一個個安全送回家的。”


    “多謝姑娘。”


    她們嗓音嘶啞,麵上的害怕卻終於收斂了一些。


    顧姣原本還想再寬慰她們幾句,但她本就不擅長與人說話,又見她們也沒有說話的意思,大概劫後餘生,她們更想一個人靜靜待著,便也沒再吵她們,她靜靜梭巡起她想找的那個身影。


    剛才匆匆一瞥,隻知道那女子穿得是一身白衣。


    但這裏穿白衣的並不算少,顧姣以為不容易找,得問人,但目光掠過一個身影時,忽然一頓,那人一身白裙靠在馬車旁靜靜闔著眼,柳腰蓮臉、身形纖細,她烏鴉鴉的發髻早就淩亂不堪,頭上的珠釵也早就沒了,可即便這樣也藏不住她的美貌。


    那是與顧姣截然不同的美貌。


    如果顧姣是盛夏的太陽,明媚燦爛,那麽不遠處的白衣女子就是此刻頭頂的月亮,朦朧清冷。


    像是感覺到有人在看她,那人靜靜抬起眼簾朝顧姣這邊看來,四目相對,她那如鴉羽般的眼睫輕輕顫了一下,但很快又若無其事地收回目光,垂下頭,並未與顧姣說話。


    與周遭其餘抱作一團的女子截然不同,她就一個人安靜地站在那,她佯裝出一副沒事人的模樣,可顧姣還是能夠感覺到她是害怕的。


    她垂落在身旁的手指也在發抖,隻是不願讓人發現罷了。


    想到剛剛她說的那句“不,我是被人騙來的”,顧姣不清楚這個女孩究竟經曆了什麽,但不管她經曆了什麽,她都是她的救命恩人。


    如果不是她,保不準她現在已經被人帶走了,顧姣快步朝人走去,與人道謝,“多謝你,如果不是你,我剛剛……”


    “如果不是我,你也不會出事。”


    突然被人打斷,顧姣愣了愣,不明白她這話是什麽意思,顧姣目光呆怔地望著她。


    白衣女子看著她怔神的模樣,她那有些發白的嘴唇輕輕一抿,她沒有立刻說話,而是抬起眼簾掃過她身後那些帶刀護衛,還有不遠處那個一看就身份不低的男子。


    收回目光,她雙手緊握,“你撿到的那塊披帛是我的,也是我故意留在那的,我……”她說話的時候一直低著頭,沒有看顧姣,“我沒想到會連累你,我……”


    她想解釋,但最終還是一個字都沒說。


    她也看出她麵前的女子身份不低了,不清楚這番話後,自己會麵臨什麽樣的境況,但無論是什麽,都沒有比現在更差的了。


    她靜靜等待她的宣判。


    本以為身前的黃衣少女會生氣會發怒會讓她的那些護衛把她拿下,未想她等了許久,卻等到一句,“啊,這樣啊。”


    竟沒有別的話了。


    “你……”白衣女子抬起頭,她目光不解地看著顧姣,柳眉輕蹙,“你不生氣嗎?如果不是因為我,你不會出事。”


    她與她們不同。


    濟緣寺的那些人明顯對他們很忌憚,如果不是她的那塊披帛,她應該隻會在濟緣寺待上一晚,然後第二天就離開,她什麽事都不會遇到。


    顧姣愣道:“為什麽要生氣啊,你又不知道我會撿到,是我自己好奇才去撿的。”


    的確沒有她的那塊披帛,她就不會出事。


    但如果沒有今晚的遭遇,她也不會知道這間看著香火旺盛的寺廟裏麵竟然還有這樣陰暗的一個地方,她難以想象若是多年以後知道這件事,她會不會後悔當初沒仔細看看。


    她的心裏是慶幸的。


    “現在我們都得救了,你不用再自責了。”


    雖然過程是糟心了一些,但結果是好的,顧姣不喜歡一直沉浸在不好的事情中,所以即使她剛剛還怕得要命,但這會,她又重新揚起了沒有陰霾的笑顏了,她甚至有些高興自己今天有這樣的遭遇,要不然這些女孩子就真的要被賣掉了,甚至以後可能還會有更多可憐無辜受難的女孩。


    “你叫什麽呀?”顧姣笑容燦爛問人,想到她剛剛說的,她的小臉又變得嚴肅起來,“還有你剛剛說的你被人騙是怎麽回事?是誰騙你啊?你跟我說,我可以幫你。”


    白衣女子沒有回答她的話,她隻是靜靜望了她許久後才吐出三個字,“杜南兮。”


    而後便未再理會顧姣其餘的問題,徑直轉身上了馬車。


    車簾被人拉下,隔絕了裏外,顧姣便是再不知事也能感覺到她的拒人於千裏之外,她還有滿腹的話想與人說,但看著那塊已經落下的車簾,話在喉間吞吐幾番都沒有說出。


    “怎麽了?”


    直到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顧姣才回頭,她輕聲喊人,“四叔。”又與人說了裏麵那位姑娘救她的事,沒有把披帛的事告訴他,隻說,“她說她是被人騙來的,我想幫她,但她……”


    趙長璟看了一眼馬車便收回目光。


    他仍垂眸看著顧姣,看著她依舊憂心忡忡的模樣,他抬手輕輕拍了拍她的頭,“我讓人先把她們送回家,你若真想知道她發生了什麽,回頭我讓人查下,看我們有沒有能幫到她的地方。”


    有四叔的這番話,顧姣終於放心了,她輕輕應了聲“好”。


    趙長璟讓人把這些女子先帶回城內交於濟南知府安頓,他依舊沒打算出麵,但也知曉發生這樣的事,不徹底解決,小姑娘怕是不放心,低頭掃見她望著馬車離開的方向,他開口,“我們晚上回城裏。”


    顧姣抬眸,似有不解,“回城裏,我們不去章丘了嗎?”


    “現在去,你放心嗎?”趙長璟看著她問。


    的確不放心,“可秦先生那……”


    “沒事,”趙長璟安撫,“我回頭讓人先去章丘跑一趟,等事情全部解決了,我們再去。”


    顧姣聽到這話,攢在一起的眉心終於鬆開了。


    兩人說話的時候,又有人過來了,馬蹄聲在寂靜的林間十分響亮,透過依稀的月色,顧姣認出是梁大明還有其餘護衛。


    “小姐!”


    梁大明也看到他們了,他快馬加鞭,不等馬兒停穩就從馬上一躍而下,平日略有些莽撞憨直的男人此刻竟是眼睛都紅了,看到顧姣就哽咽出聲,“您沒事吧?”


    顧姣也知道今晚發生這樣的事讓他們擔心了,她忙道:“我沒事,你們別擔心。”


    可一群大老爺們即便聽她說沒事,還是全都跪了下來,嘴裏喊著“屬下保護不力,請小姐責罰”,就連曹書也跟著跪了下來,“今日這事全怪我,如果不是我挑了這間寺廟,您不會遇到這樣的危險。”


    “請您責罰!”


    近二十多個男人跪在她的麵前,顧姣隻覺得一個頭兩個大,但這種時候又不能讓四叔幫她,在梁大明他們眼中,四叔隻是她的教書先生,倘若讓他涉於其中,隻怕四叔的身份也瞞不住了。


    她不想讓他們發現四叔的身份。


    “你們先起來。”


    無人應她,他們依舊跪在地上請她責罰。


    “今日這事事起於我,如果不是我非要出來,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她的目光掃過一眾人,“如果你們真想一直跪著,那好,我陪你們一起跪。”


    她說著就要下跪。


    站在她身邊的趙長璟眼皮一顫,下意識想扶住她,但看著小姑娘在月色下執拗的小臉,他伸出去的手還是收了回來,他靜靜凝望她,沒有去幹涉她的任何決定。


    曹書等人卻是嚇了一跳。


    他們似不敢相信,眼見顧姣真的彎了腰要下跪,剛剛還跪著的一群大老爺們就跟地上有針紮他們的膝蓋一樣紛紛彈跳了起來。


    “小姐,您做什麽?”


    “您這是要折煞屬下們啊!”


    ……


    七嘴八舌的聲音吵得顧姣頭都疼了,但到底算是把眼前的事情給解決了,她站穩後,目光掠過他們,沒回答他們的話,隻問,“還跪嗎?”


    誰還敢跪?一群人搖了搖頭。


    顧姣臉色好看了一些,“好了,現在事情已經解決了,你們先回去。”


    但這回,剛剛還算聽話的一群護衛卻怎麽都不肯,尤其是梁大明,今晚的事是真的嚇到他了,他第一個站出來反對,“小姐,還是讓他們都跟著吧,您要再出點什麽事,屬下們怎麽跟將軍交待?”


    其餘人也紛紛開口。


    這種時候,趙長璟和曹書自然是不好插話的,倒是剛剛一直沒怎麽說話的武子華忽然上前一步,“趙先生,我有幾句話想問您。”


    他的聲音很輕,梁大明等人都未發現,就連顧姣都沒有發覺。


    隻有趙長璟垂眸看了一眼麵前的男人。


    比起梁大明,武子華的存在感並不高,和崖時不一樣,崖時是懶得說話,武子華則是生性木訥,不知道說什麽,但趙長璟知道這麽多護衛裏麵,這個生性木訥的武子華其實是最聰明的,也是最仔細的。知道他大概是發覺什麽了,趙長璟麵上也沒有多餘的神色,他輕輕嗯了一聲,看著還被一群人圍著的顧姣,沒有與她說什麽,轉身朝一處走去。


    武子華忙跟上。


    等顧姣發現趙長璟不對的時候,已經過去有一會了。


    “四……先生呢?”她問曹書。


    曹書正想回答。


    顧姣就看到趙長璟回來了,看著從小道上走出來的人,她忙跑了過去,語氣著急問道:“您去哪了?”說完掃見武子華跟在他身後,看著他有些失神的目光,顧姣愣了愣,“武護衛,你怎麽了?”


    “……沒,屬下沒事。”


    說著沒事,但武子華的臉色還是有些怔怔的,他與顧姣拱了拱手後往前走。


    “他……怎麽了?”顧姣還是覺得他有些怪怪的,又想到他剛剛是跟四叔一起過來的,不由問趙長璟,“四叔,你們剛剛說什麽了?”


    “沒什麽,他就是問了下我的身份。”


    趙長璟語氣尋常,顧姣卻聽得一愣,等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麽意思,她驚叫出聲,“什麽?”還好她現在在的地方離那邊有些遠,回頭一看,武子華正和梁大明他們說著話,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隻能瞧見一群人皺著眉,心在胸腔內不住跳動,她緊張地連聲音都收緊了,“那,那他……”


    “沒事,武子華並不是多嘴的人,知道就知道了。”趙長璟安慰她。


    顧姣看他神色平靜,原本不安的心倒是也逐漸變得平靜下來,她爹給她的這些人,論忠心絕對沒話說,隻要她吩咐他們別亂說話,他們肯定不會泄露四叔的身份,隻是這麽多人……懷著這樣一份心情,她跟四叔一起回去,也不知道武子華說了什麽,剛剛還死都不肯走的護衛這會竟都鬆了口。


    最後依舊隻有梁大明和武子華留了下來。


    隻是相較神色平靜的武子華,梁大明的神情依舊有些不大好看,看來,武護衛並沒有把四叔的身份說與他們聽。


    顧姣稍鬆了口氣,太多人知道總歸不好。


    “先回寺廟吧。”趙長璟沒有理會旁人,垂眸和顧姣說。


    可顧姣一聽寺廟兩字就覺得惡心。


    “弄琴、崖時還有我們的東西還在那,拿完後,我們就回濟南。”知道她在想什麽,趙長璟低聲解釋了一句,又說,“你要是覺得不舒服,我讓他們去拿東西,我陪你留在這?”


    顧姣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沒事,我們一起去吧。”


    夜已經很深了,再讓他們一來一回也折騰,而且弄琴那麽久沒見到她肯定擔心了。


    “走吧,四叔。”她回頭與趙長璟說。


    趙長璟便也沒再說什麽,他翻身上馬後朝顧姣伸了手。


    可顧姣看著那隻在月色下越發修長漂亮的手,卻有些發怔,剛剛事出緊急,她又急著來救人,也顧不上別的,這會……她不由又想起自己的心事了。


    那會她想著,若是她能出來,能見到四叔,她一定要告訴四叔她喜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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