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看著顧姣臉上不加掩飾的迷茫, 趙九霄握著茶壺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緊,神情也驟然變得緊繃起來,他兩片薄唇緊抿, 目光沉沉地直視顧姣, 沒有說話。
他這番神情,顧姣弄不明白,弄琴卻一清二楚。
先前小姐昏迷後隻信任四爺, 連世子過來了都不知道, 如今醒來又急著喊四爺,還問世子怎麽會在這……便是弄琴平日不是很喜歡這位趙世子,此時都不由替他覺得尷尬起來。
不過她也清楚自家小姐對四爺隻是晚輩對長輩的依賴, 奇怪趙世子在這也是真的不知道,並沒有別的意思。
“您昏迷那會, 世子就來了。”不管平素對趙九霄是什麽心情,但弄琴還是牢記自家小姐日後是要嫁到國公府去的, 而且今天趙九霄出現在這,即便不說也能猜到他是往靈山去的, 至於為什麽去, 更是顯然。既然他願意為小姐做出改變,弄琴也樂得替他說話, 她一麵替人掖著被角, 一麵道:“您都不知道世子有多著急,一直坐在床邊看著您, 這不, 還特地幫您去準備了茶水, 怕您醒來渴著。”
顧姣聽著這一番話, 說不驚訝是不可能的。
她是真的沒想到九霄哥哥會來, 但驚訝過後,她便笑著彎起眼睛,再看趙九霄沉默的目光時也沒最開始那麽局促了,而是柔聲問人,“九霄哥哥是來看母親的嗎?”
她如昔的笑容讓趙九霄窒悶的心情好了許多。
“嗯。”
原本想說她一番,這麽大的事也不和他說,但到底是自己有言在先,讓她誤會,便也未提此事,隻是拿著茶壺走過去,“剛煮開不久,先涼一會。”
他吩咐弄琴。
等弄琴應聲去一旁做事,他便徑直坐到了床邊,看著才醒來臉色有些不大好看的顧姣,擰著眉問她,“怎麽樣了,還疼嗎?”
自然是疼的。
顧姣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挨打,那老人家想來是真的恨透了四叔,用了全力,顧姣隻感覺自己的骨頭都要碎了,但她哪裏敢讓他知道?忙搖頭,不疼兩字還沒說出,肩膀倒是被拉扯了痛楚,麵上的笑容頓時一僵,柳眉也跟著緊蹙了起來。
“坐好,誰讓你亂動的!”
趙九霄見她這般立刻變了臉,他心裏擔憂,話卻說得硬邦邦的。
他和顧姣從小一起長大,肢體接觸自然不少,此時他也無畏所謂的男女大防,直接伸手把人推坐回去,力道倒是都留住了,不至於讓她傷上加傷。等把人推回到身後的引枕,趙九霄臉色依舊難看,看著她受傷,他心裏也煩悶不已,開口想訓斥,但看著顧姣那張蒼白的小臉,又隻能強壓著怒氣說道:“誰讓你沒事逞英雄的?四叔身邊有曹書,就算沒有曹書,以他的身手也絕對不會讓自己有事,你當自己有幾條命敢這樣往人身前衝!”
他緊繃著一著臉,捏著拳頭,嗓音冰冷,“這次還好是拐杖,倘若別人用的是劍、是刀……”想到那種可能,他整個人都不自覺變得緊繃起來,還有一種後怕的情緒在心頭翻湧。
這讓他的聲音都不自覺變得尖銳起來,“你也要這樣衝過去嗎?!”
顧姣昏迷的這一段時間,他已經把事情的來龍去脈打聽得一清二楚,今日若換成他,看到四叔受傷,肯定也會想也不想就朝四叔衝過去,但知道顧姣這樣做,他心裏卻又是著急,又是氣憤,還有一股他自己也說不清的窒悶。
他不清楚這股窒悶是因為什麽,但就是不想顧姣這麽做。
屋中因為趙九霄的這番怒言而靜得可怕,就連弄琴也沒像從前似的替顧姣說話,她也覺得小姐今日莽撞了,四爺是要幫,但也不能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可看著小姐蒼白的臉和重新變得怯生生的目光,她又有些不放心,眼見小姐雙手揪在一起,一副想開口又不知道該說什麽的模樣,她輕輕歎了口氣,最終還是握著一盞換過幾回溫度已經低下去不少的水上前打起圓場,“小姐,世子也是關心您,您以後可千萬不能再這樣做了,您知不知道,您衝過去那會,奴婢嚇得腿都軟了。”
她說起這番話時也忍不住紅了眼眶。
顧姣見他們這般,心裏也有些難受,她知道自己今天莽撞了,但那個時候,看著那些人圍攻四叔,她實在想不到別的了,腦中隻有一個念頭——
“不能讓四叔受傷。”
雖然傷口很疼,但即便時光倒流,她還是會在那個時候義無反顧向四叔撲過去,隻是這一番話,顧姣卻不敢在這個時候同他們說。
生怕他們更生氣更傷心。
“我知道了。”她小聲說,“我以後不會那麽莽撞了。”
說完看著趙九霄依舊緊繃的臉,顧姣猶豫了一會,還是伸出手指,如很久以前兩人相處時一般輕輕扯了下他的袖子,“九霄哥哥,你別生氣了。”
趙九霄仍緊繃著一張臉,看著顧姣低眉不語,直到看到她望著他時可憐巴巴的眼睛,他薄唇微抿,終是沒再說什麽。
“喝水吧,”
他重新坐了回去,臉依舊繃著,聲音也是沒好氣的樣子,“聲音都啞成什麽樣了。”
顧姣自然不敢反駁他的話,捧著弄琴遞過來的水低著頭乖乖喝著,她肩膀疼、喉嚨難受,心思卻不在這上頭,幾次想張口問問四叔怎麽樣了,他們現在又在什麽地方,但看著趙九霄雙手抱臂,冷著臉坐在那,她這滿腹的話就不是很敢說出口。
隻能沉默。
趙九霄不知道她在想什麽,眼見她喝了小半碗水,他便站了起來,“我出去一趟。”
“九霄哥哥要去哪?”顧姣忙抬起頭問他。
趙九霄以為她是怕他一走了之,心軟了一下,臉上的表情也鬆緩了一些,但聲音還是繃著,“有事,過會就回來。”不知道出於什麽緣故,他沒說是去找四叔的,隻撂下這一句便抬腳往外走去。
顧姣眼睜睜目送他離開。
問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她隻能抬頭問弄琴,“九霄哥哥是去找四叔嗎?四叔怎麽樣了?”
沒了趙九霄在身旁,她先前那些不敢問的話,這會也終於能訴諸於口了。
弄琴倒是都答了,“四爺剛才知道您沒事就出去辦事了,這會估計還在查那些村民,至於世子,他應該是去找四爺的……”隻是具體,她也不清楚。
顧姣聽說那些村民不禁麵露擔憂,她放下手中茶盞,“那我也去。”說完,她便要掀被子起來。
“哎呦——”弄琴被她唬了一跳,忙過去把人按住,“我的小祖宗,您是想嚇死我不成?傷還沒好就往外頭跑?”
顧姣想說自己沒事了。
肩膀上的疼適應了也就還好了。
但話還沒出口便聽弄琴又說了一句,“而且您沒看到剛剛世子的臉色多難看,你們倆好不容易才能好好相處,難不成又想跟以前似的吵起來?”
顧姣當然不想跟趙九霄吵架,可她也不明白,柳眉微擰,神色疑惑,“九霄哥哥為什麽不讓我去看四叔?”
這讓弄琴怎麽說?
而且有些東西也隻是她自己胡亂想的,並不一定,若說出來,難免有些離間他們叔侄之間的關係,隻能斟酌著說,“您因為四爺受了傷,世子到底是您的未婚夫,心裏不舒服也是正常的。”
“可今天出事的換成九霄哥哥,我也同樣會這樣做啊。”顧姣還是不明白。
但也看出弄琴是真的不想讓她過去,也怕回頭真的跟九霄哥哥再吵起來,顧姣輕輕歎了口氣,還是坐了回去,目光卻時不時看向外頭,心裏想著不知道四叔怎麽樣了,有沒有查出那些村民的問題,聽弄琴說起話時便有些不太專心。
……
此時夏家的堂間。
趙長璟坐在主位,曹書站在一邊,桌上擺了滿滿一托盤的紋銀,每個紋銀足有五十兩的份額,算起來這樣一盤也快有一千兩了。
曹書冷聲,“這還隻是搜出來的,還不知道有沒有藏起來的……”說完他又是一句冷嗤,“也不知道是誰那麽大手筆,花這麽多錢攛掇這些人來與您作對。”
“要我說既然這麽有錢,倒不如去城中收買人,那陣仗不得比這邊大?”
趙長璟目光在那些紋銀上一滑而過,語氣淡淡,“不是作對。”
曹書擰眉,一時不解他的意思,“不是作對是什麽?”話音剛落,他倏忽變了臉,嗓音也壓了下去,“您的意思是那群人真的想要您的命?”
在城中時不時有城防營的人巡街,那些人最多隻能圍著主子謾罵,也不敢做什麽,可在城外就無所顧忌了。
這裏可沒有城防營的將士,要是在這鬧出事,還真是……前不著店後不著其他村,就連廣濟寺也都在山上,離著挺長一段距離。
“這……這不可能啊,”曹書仍皺著眉,“剛才屬下探查過,那些人就是普通村民,力氣是大,但都沒有武功基礎。”
難不成真想靠那些鋤頭把主子和他砸死?那幕後之人也太異想天開了一些吧!
“你沒發現我們剛才所處的位置嗎?”
“位置?”曹書先前滿腦子都在那些鬧事的村民身上,根本沒有怎麽觀察四周的情況,如今凝神回想才發覺那地方簡直太適合埋伏了,四周都是山,如今又正值盛夏,草木茂盛,即便有人躲在那也絕對不會被人輕易發現,臉色變了變,他立刻道:“屬下這就喊人去查看!”
先前打了信號彈,陳洵那邊已經帶著人過來了,這會一群人正在外麵扣押那些村民。
曹書出去後壓著聲音和人交待了一句,陳洵也立刻變了臉,他一句話沒說,立刻領著人往外頭走,曹書目送他離開,冷厲的目光又在地上那群村民身上剮過,看著他們都一臉懼怕的樣子方才冷著一張臉轉身往裏走。
“已經讓陳洵派人去看了。”他沉著嗓音說完,心中仍有些後怕,“到底是誰想對您下手?難不成是周東河?”
周東河是次輔,這些年在燕仕林的手底下小心謹慎,雖無大功卻也沒有什麽過錯,燕仕林倒台後,眾人一度猜測會由他接任首輔的位置,畢竟無論是以年紀還是資曆,他都足夠,沒想到陛下會提拔趙長璟進內閣,還直接擔任首輔一職,這陣子周東河稱身體抱恙在家中休息,但誰不知道他是心有不甘,不想看見趙長璟。
“周東河還沒這樣的膽子。”
“收買村民,借村民的手圍堵埋伏再借機殺了我,亦或是讓我跟村民起衝突把此事鬧大……”趙長璟說完也忍不住嘖一聲,“這幕後之人還真是好盤算啊。”
“您猜到是誰了嗎?”曹書抿唇問他。
他說話時臉色不大好看,如若不是今日顧小姐恰好破了局,隻怕他們今天還真得出事,不是被埋伏的人殺了,就是村民裏頭自己鬧出事再嫁禍到主子的頭上……如今看主子不順眼的人比比皆是,這緊要關頭,要真鬧出什麽事,隻怕陛下也護不住主子。
心裏不由再次慶幸,幸虧今天顧小姐在,她的受傷一定程度上讓今天的局勢有了變化。
想來那些人也沒想到主子會和顧小姐在一起,更沒想到顧小姐會替主子擋那一棍子,她的昏迷讓姓夏的那個老頭慌了神,也爭取了時間拖延到了夏清風等人的到來,有自己孫子在身邊,總歸是束縛住了那個老頭的行為。
要不然……
趙長璟心中有猜測,卻沒跟曹書說,隻淡淡問了一句,“夏家祖孫呢?”
曹書看他一眼,知他這是不想提起的意思,便也暫時斂了心思,答道:“一直在外麵候著,您要傳嗎?”他其實並不建議,平日嬉皮笑臉沒什麽正經樣子的人這會冷著臉,沒好氣道:“就算那老頭沒有收銀子,但他想傷您是事實,傷到顧小姐更是事實,這樣遇事不清、行事糊塗的老頭,您何必理會?我看就應該把他一起關進牢裏讓他反省幾天才好。”
說完,沒聽到趙長璟的聲音,隻看到他望過來的目光。
曹書看著他沉默一瞬,最後還是咬著牙鬱卒出聲,“行,我這就給您去把人帶過來。”他說完便甩著膀子朝外走去,透過背影都能看出他的不高興。
曹書是真的不高興。
他有時候都覺得自家主子最近過得憋屈極了,入朝為官多年,明明從未做過一件壞事,就因為燕仕林的死不如他們的心意,天天被人圍攻遭受謾罵,現在還被人這樣算計。今天如果不是顧小姐,估計不是主子出事就是那姓夏的老頭出事,以主子的武功倒還不至於這麽輕易死,想必那幕後之人也十分清楚,所以故意讓人攛掇那個夏老頭出來,一大把年紀真惹出什麽事,罪豈不是都得他家主子擔?
想到這,曹書心裏愈發惱火。
於是衝那對祖孫也就沒什麽好臉色了。
夏清風一介書生,因得燕仕林庇佑才得以進國子監讀書,曹書出來的時候,他正在勸他祖父,陡然聽到曹書的冷聲,他嚇了一跳,倒是老人神色沒什麽變化,目光淡淡看了曹書一眼後便收回目光,一字不發往裏走,因為沒了拐杖,他走得一瘸一拐,但從始至終,他的脊背都挺得很直,一副剛正不阿、不畏權貴的模樣。
曹書看在眼裏,更是氣得牙癢癢。
所以說他最討厭這種老頭,年紀大,不好動手,說話還不聽,跟那汙水坑裏的石頭一樣,又臭又硬。
眼見夏清風偷偷瞥了他一眼後跟著老人進去,曹書雖然打心裏不想跟這對祖孫相處,但還是沉著一張臉提步跟了進去,心裏也已經打算好,如果這老頭再敢做什麽,他就真的不客氣了!
“您看,這些都是有人收買王五他們的罪證!”才一進堂間,夏清風目光落在桌上的紋銀上便迫不及待和自己的祖父說道,他在外頭說得喉嚨都幹了,可祖父一字不發,神情更是完全不信的樣子,現在終於有可以證明的東西了,他總算鬆了口氣,“祖父,孫兒沒騙您,王五他們就是被收買的。”
老人看著桌上的紋銀皺了皺眉,但還是很快就收回目光,“誰知道這錢是不是他們故意擺出來給我們看的?”
“嘿,你這老頭!”曹書才進來就聽到這麽一句,簡直被氣笑了。
就連夏清風聽到這話也有些惱了,他平日性子有些軟,在國子監經常因為出身不好而被人欺負。
最近因為燕大人和趙大人的事,國子監裏分成兩個派係,趙大人那派覺得他是因為燕大人進來的排擠他,而燕大人那派因為他沒有像他們一樣圍攻趙大人又覺得他背信棄義。本就身心疲憊,此時眼見祖父怎麽說都頑固不化,他眼眶微紅,語氣也添了一些憤慨,“祖父,您到底怎麽樣才能信!”
未想祖父比他還要憤怒,“我為何要信!憑什麽我就要信了?倒是你,燕大人幫你走進國子監,還給你取名清風兩字,教你讀書做人,如今燕大人深受不公,你不想著替他報仇也就算了,居然還信這種人——”
他氣得渾身發抖,年邁又消瘦的臉龐一顫一顫。
夏清風見他這樣,眼眶愈紅。
他不言不語,任老人拿手拍打他。
曹書看著這對祖孫,挑眉嘖一聲,他正要開口便聽那個書生啞著嗓音說,“是燕大人說他錯了。”
還未出口的話卡在喉嚨裏,曹書目光驚訝地看了一眼夏清風。
夏清風沒看他,他甚至誰也沒看,閉著眼睛任淚水流下,他能感覺到祖父的動作慢了下來,也能聽到耳邊傳來他微微發顫的聲音,是不敢相信的語氣,“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他想祖父此時肯定是瞪著眼睛的。
祖父的眼睛有些突,瞪眼的時候總帶著一股凶意,他打小就怕祖父。
思緒飄散,話卻仿佛刻在骨子裏一般,沒有意識地自己說道:“燕大人被帶走那日,我就在燕府門口,他們說燕大人是貪官,我不信,我衝開人群到了他的麵前,可燕大人看到我的時候卻說,他說……”他忽然就抱著頭蹲在地上哽咽起來。
“是你啊。”
“大人,我知道您是被冤枉的,您放心,我,我一定會救您的!”
老人看著他輕輕歎了口氣,他越過他看向他身後的遼闊天空,他那雙刻滿歲月的眼睛就那樣望著那姹紫嫣紅的天空,“別救我,我也不是被冤枉的。”
老人的歎息好像還在耳邊,他哭著說道:“燕大人讓我別救他,他說自己不是冤枉的。”
這一番話,他從未和別人說過,尤其是對祖父……
他怕祖父承受不住。
“不可能,這不可能!”耳邊傳來老人的聲音,緊跟著傳來一聲摔倒的聲音,夏清風連忙睜開眼,看著摔在自己身邊雙目失神的老人,他神色變了變,連忙抬手抹了一把臉,“祖父!”
他過去扶人。
但平時看著瘦弱矮小的祖父,他一個人竟有些扶不動。
趙大人遲遲不曾說話,他還不清楚趙大人喊他們進來要做什麽,一時也不敢出聲尋求幫助,隻能咬著牙扶人。
陳洵是這個時候進來的,他手裏拿著一些東西,看到屋子裏的情形也隻是腳步停頓了一下,而後就麵無表情朝趙長璟走去,“主子,您猜得沒錯,那邊果然有人埋伏。”
他手裏拿著一些麻繩和箭鏃,“屬下沒用,去的時候,那邊已經沒人了,隻找到這些東西。”
趙長璟並不意外這個結果,手裏拿著箭鏃對著陽光半眯著眼看著,“都過去這麽久了,能傻乎乎留在那邊等著你去捉,那這群人的腦子大概也不好使。”
若放在以前,聽他這樣說,曹書肯定是要笑的。
可今天他卻神色凝重。
倒是夏清風察覺到動靜看了一眼,看到趙長璟手裏閃爍著銀光的箭鏃時,他神色微變,不由詢問,“大人,這是……”
“沒眼睛嗎?看不出這是箭上的東西嗎?”曹書看他不順眼,這會聽他詢問,當即噴了一句。
夏清風被他噴得身子瑟縮了一下,他當然知道這是箭上的東西,他就是不知道這是哪裏來的?又想到剛剛那個護衛說的“埋伏”還有趙大人的那番話,他不由自主地放低聲音,“是有人想害大人嗎?”
這次還沒等曹書開口,趙長璟便說話了,他沒有回答夏清風的話,而是看著老人淡聲說道:“有沒有想過他們為什麽會喊你一起去?真以為自己威望高,有你出馬,就能帶動其他人?”
老人沒說話。
趙長璟也不介意,把手中箭鏃往旁邊一放就拿著帕子擦了擦手,“想過死吧?”
話是疑問句,語氣卻很肯定。
老人聽到這話終於變了臉,他幹瘦的臉龐似抽搐一般輕輕抖了幾下,目光不敢置信地朝趙長璟看去。
“你怎麽知道?”老人終於開口了。
“祖父?您……”夏清風愣住了。
老人沒看自己的孫子,而是沉默地看著趙長璟,看著那個高高在上、氣勢不凡的男人,又幹啞著嗓音重複了一遍,“你怎麽知道?”
“我隻知道就算你不想死,你今天也會死在那邊。”
老人聽到這話皺了眉,似有不解,倒是一旁的夏清風像是想到什麽,變了臉,“大人的意思是埋伏您的人想借祖父讓您出事,不管祖父今天想不想尋死,隻要和您起了衝突,祖父就一定會死,是,是嗎?”
他的聲音越說越輕,說到後麵,更是徹底白了臉。
到底是國子監的學生,雖然性子弱一些,腦子卻不糊塗……趙長璟也終於多看了他一眼。
但也隻是一眼。
“可不對……”夏清風蒼白著臉搖了搖頭,“王五他們平時做事是混賬了一些,但還不至於害人。”
“難不成你以為他們能逃得過?”曹書抱著雙臂嗤笑一聲,“這世上隻有死人才不會開口。”
夏清風癱軟在地,老人也第一次白了臉。
趙九霄進來的時候,看到祖孫倆癱坐在地上,他皺了皺眉,沒理會他們,聽曹書、陳洵和他打了招呼,他也隻是沉默地朝四叔走去。
“四叔。”走近後,他跟四叔行了禮。
趙長璟點了點頭,還未說話就見他看著桌上的東西變了臉,“這是什麽東西?哪裏來的?他們還想害您不成?!”說到這,他立刻扭頭朝身後看去,目光帶著狠厲。
即便夏清風低著頭都能感覺到他的目光如無形的刀一般懸在他的頭頂。
“沒什麽。”
趙長璟並沒有與他多說,隻看著他問,“她醒了?”
看出四叔不願與他多說,趙九霄臉色不大好,但迎著四叔沉靜的目光,他沉默一會還是點了點頭,“剛醒。”他說完又問,“這些人,您打算怎麽處置?”
趙長璟說,“讓陳洵送去順天府尹那。”
趙九霄臉色好看一些,想到什麽又問,“那這個老頭呢?這個老頭想害您,還傷了顧姣,他又該怎麽處置?”
趙長璟看了一眼已經恢複理智但依舊沉默的老人,語氣淡淡,“問顧家丫頭,她想怎麽處置都可以。”
“您的意思是您要放過他?!”趙九霄氣得眼睛都紅了。
“受傷的是顧家丫頭。”趙長璟從不為旁人求情,他放過他的,卻也不會要求顧姣與他一樣。
趙九霄咬著牙紅了眼。
趙長璟見他這般輕輕歎了口氣,他讓曹書他們帶著人先出去,而後朝人招手,“過來坐。”
趙九霄沒有立刻過去。
趙長璟也沒催他,就這樣靜靜地望著他。
迎著那雙熟悉的平靜目光,趙九霄最終還是沉默地走了過去,坐在四叔身邊,看著四叔倒了一盞茶放在他的麵前,同他絮絮說道:“我放過他並非因為我有多好心,隻是因為我知道他所行所舉皆不是為了自己。”
“而我雖然放過他,卻也不會要求顧家那丫頭和我一樣。”
“受傷的是她,委屈的是她,除了她自己,誰也沒有資格要她放過。”
“您總有話說服別人。”趙九霄悶著嗓子低著頭,看起來仍舊有些不大開心。
趙長璟笑了笑,卻也沒有多說,隻是看著他眉宇之間忽然橫生的猶豫,問道:“還有話要說?”
趙九霄聽到這話,竟是又沉默了許久。
就在趙長璟都有些好奇他這位一向橫衝直撞什麽都敢說的侄兒要說什麽的時候,忽然見對麵的少年抬了頭,“四叔,顧姣她是我未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