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顧姣沒有注意到他的動作, 目光倒是看到了他麵上那一刹那的失神。
“四叔?”
她輕聲問人,“怎麽了?”
“無事。”趙長璟說著,不露聲色地把微微抬起的手收了回來, 等放回到書案上, 瞥見她依舊望著他時擔憂的目光,方才又笑了一聲,“我知道了, 說了這麽多, 不渴?”他替人重新續了爐上溫著的水,“喝點水吧。”
顧姣這會其實已經沒那麽渴了,但還是依著四叔的話乖乖喝了兩口, 喝完後,她兩隻小手捧著茶盞, 看向對麵靜坐的趙長璟,看著那張熟悉的沉靜麵孔, 她猶豫了會後小聲問,“那四叔, 您現在還難受嗎?”
該怎麽和這個小丫頭訴說自己根本不難受這個事實呢?趙長璟和她四目相對, 凝望她眼中未加掩飾的擔憂,這樣純粹的擔憂, 他這麽多年也就隻有在他母親那邊看到過, 心驀地又有些軟。
罷了,就讓她誤會著吧, 也礙不著什麽事。
他這樣想著, 搖了搖頭, “不難受了。”迎著她猝然變得明亮的雙眸, 趙長璟的心情也因此變得明朗起來, “多謝你了,如果不是你,我可能還在難受。”
趙長璟很少和人道謝。
這世上很少有值得他特地去道謝的人和事,雖然如今這番話也是為了哄她高興而說的。
趙長璟原本以為小丫頭聽他這樣說應該會很高興,倒是沒想到,剛剛還笑容明媚的人此時卻一點點紅了臉頰,像是不好意思一般,她靦腆地垂下眼簾,“我也沒做什麽啊。”
倒是比小時候還容易害羞。
趙長璟長指撐著太陽穴,半偏著臉看著她,眉目含笑唇角上揚,不過他也沒看太久,在顧姣抬頭看過來的時候,就已經收回目光。
“四叔是不是還要抄寫經書?”
聽出她話中的小心,似乎是怕影響到他,她的聲音很輕,也格外小心翼翼,趙長璟有種他要是真的點頭,估計這膽小的小丫頭就要提出告辭了。
有時膽子大的誰都不怕,據理力爭起來怕是國子監那些學生都比她不過,有時又膽小的不行,一點點風吹草動都能讓她坐立不安。薄唇再次輕扯了下,趙長璟心情很好,沒有瞞她,“還有一點。”不等她開口,他又說,“不會打擾我,不用走,要是覺得無聊,那邊有書也有棋,你可以自己玩一會。”
她也沒有要玩啊。
四叔怎麽跟哄孩子似的,明明也就比她大十二歲……顧姣在心裏腹誹著,卻也不敢辯駁,乖巧應了好。
等趙長璟重新提筆抄寫,顧姣單手托著下巴朝四周看去。
燈樓裏擺放的都是長明燈,沿著古老的石佛圍了一圈又一圈,單單一盞長明燈或許不夠明亮,但幾千盞長明燈匯聚在一起,那迸發出來的光亮足以令人心生震撼。
顧姣很少有這樣靜下心來的時候,她喜歡熱鬧,害怕冷清,便是在家也總讓小鎖、撫玉她們陪著她玩,可如今,她坐在此處,屋中安靜的隻有外頭的雨聲和四叔落筆時的沙沙聲,明明沒有人陪她說話,她卻一點都不覺得孤單,尤其看著四叔那張沉靜的臉,她有種心情很平靜的感覺,甚至還因此起了幾分困意。
有些無聊。
但也不想看書、下棋。
她雙手伏在書案上,下巴枕在上方看四叔寫字。
大約是寫往生經的緣故,四叔這次並沒有用她所熟悉的草書,而是很端正規矩的楷書,可無論是肆意不羈的草書還是方正平直的楷書,顧姣都由衷地覺得,四叔的字真好看啊……怪不得先生要把四叔的字當作範本讓他們臨摹呢。
可惜。
她罰抄多年,也學不出四叔的精髓。
外麵雨聲不斷,顧姣趴在桌上看了一會,眼皮就忍不住一合一合起來,慢慢地,她竟然埋在書堆後頭睡著了,直到耳邊傳來熟悉的呼喚,顧姣揉著眼睛醒來。剛睜開眼,她的視野有些模糊,仰著頭看了一會才辨清四叔的身影。
“四叔。”
她的聲音帶有初醒後慣有的沙啞,似乎還不敢相信自己睡著了,怔怔問道:“我這是……睡著了嗎?”
“嗯。”趙長璟也沒想到,甚至最初都沒注意到,等寫完經書抬起頭的時候看了一圈也沒發現人,他並不覺得以自己的耳力,她走了他會察覺不到,也不認為她走會不告訴他,起身朝四周看去,不見人,未想低頭卻看到某人躲在那高高的一遝經書後睡著了。
“這裏溫度比外頭低,你要是想睡就回禪房去睡。”他怕她回頭睡醒感染風寒又得喝藥,想來她嗜甜如命的性子,即便長大了也跟小時候似的不喜歡吃藥。
小時候每次哄她吃藥都得費他不少時間。
有時候趙長璟都懷疑自己以前怎麽會有那麽好的脾性哄她吃藥,明明他那會一點都不喜歡小孩,甚至想到自己以後有小孩就頭疼不已。
可每次看她乖乖喝藥,含著兩包眼淚委屈巴巴喊他哥哥說“哥哥,玥玥嘴巴苦”,他就心疼的不行。
“不了。”顧姣搖了搖頭,揉著眼睛坐了起來,她不困,也不習慣在陌生的地方睡覺,剛剛或許是因為太安靜了吧,聽著雨聲和四叔的寫字聲就忍不住睡著了。
“四叔寫好了嗎?”她朝桌上看去,已經看不到經書的蹤影了。
“嗯。”趙長璟見她的確沒什麽困意也就沒再多說什麽,給人重新倒了一盞溫水,等她喝了幾口,他猶豫一會後問她,“要……下棋嗎?”他其實也沒有多少經驗和這個年紀的晚輩相處,尤其對方還是個女孩。
緋如打小就怕他,看到他一直是能躲就躲。
九霄倒是不怕他,但男孩子和女孩子又不一樣。
若是她小的時候,倒是能抱著她到處走到處玩,她那會乖得不行,還好騙,摘根樹枝給她玩也能樂半天,編個竹蜻蜓更是能當寶貝。
趙長璟心裏莫名有些遺憾。
遺憾那過去的歲月已經遍尋不見,甚至隻有他一個人記得那些往事。
但看著她平平安安長到現在這副模樣,他又真心為她高興,世道滄桑,能保留最初的天真委實不易,她長得平平安安、喜樂順遂,這很好。
“下棋啊……”顧姣有些猶豫。
她知道九霄哥哥的棋就是四叔教的,想到九霄哥哥少有幾次和她下棋嫌棄她的樣子,顧姣就有些不大敢,她的棋很差,隻有一種……她眨了眨眼,朝四叔看去。
四叔靜靜坐在那,握著一盞茶,目光沉靜地望著她。
“怎麽了?”
不知道為什麽,顧姣就是有種無論她做出什麽決定,四叔都不會像九霄哥哥那樣嫌棄她嘲笑她。
“好啊。”她脆生生應了起來。
等四叔起身把棋拿過來的時候,她笑眯眯雙手托腮看著人說,“我教四叔一種不一樣的下法吧。”
趙長璟挑眉,他怎麽不知道這棋還能有別的下法?不過看著她一臉興致勃勃的樣子,他也起了幾分興趣,“你說。”
顧姣聽他應允,笑得更加開心了,她立刻拿了棋子在棋盤上演練起來,“我跟四叔還是一人拿黑子一人拿白子,然後隨便在棋盤上下,怎麽連線都可以,誰先連成五顆就算誰贏。”
這是她無聊時自己研究出來的。
阿錦和阿昀都不喜歡這些東西,阿言又還小,夫人倒是什麽都會,但夫人每天太忙了,她也不能總是打擾人讓她陪她玩,一個人玩久了,偶爾她就會自己跟自己下。
可圍棋對她而言實在太難也太耗腦子了,這種倒是正好。
後來她更是教會了弄琴和小鎖他們,就連阿言如今也會一些,現在她在家裏沒事幹就跟他們下五子棋玩。
她知道四叔下棋很厲害,九霄哥哥說他長這麽大就沒贏過四叔,但或許……她能呢?雖然目標很宏大,但也不是不能實現啊。顧姣心裏湧起一股難言的興奮,卻還是小心的壓著自己的心思,怕人察覺。
“四叔會了嗎?”她抬著月牙似的眼睛看人,眼裏仿佛閃著光,“要是不會,我們就先下一盤試試看。”
這種下法對趙長璟而言有些新奇,但並不難懂,他點了點頭,“會了,不用,開始吧。”
顧姣早就坐不住了,聽他說開始便立刻提議道:“那我們猜棋子單雙定先後吧,單數先下。”
等人點了頭,顧姣從棋盒裏抓了幾顆棋子,放到棋盤上,數了數,十七顆,她是單數。要是四叔是雙數的話,那她就是先落子的那個!五子棋和圍棋不一樣,先下的人還是有優勢的,說來也奇怪,她和別人下棋從未有這樣濃厚的輸贏心,偏偏麵對四叔,她總想著贏他一回。
可顧姣覺得自己這樣的心態很正常。
他是四叔啊,是那個她爹、她舅舅都要誇他厲害,是九霄哥哥都仰慕想要成為的人,要是能贏他,那她可真是太太太太厲害了!
她情緒全在臉上,一點都不知道掩藏。
趙長璟看得好笑,估計了下手心裏的棋子,留下一顆於手心,其餘放在棋盤上。
“一、二、三、四……十六!”顧姣低頭數著棋子,數到最後,眼睛都亮了起來,“是雙數!”
藏不住的愉悅心情讓她的眼睛都忍不住彎了起來,餘光瞥見對麵的四叔又覺得自己表現得實在是太明顯了,不由輕咳一聲,抿著小嘴小聲問人,“四叔,那我先下了?”
倒還知道掩飾,但哪裏掩飾得住?趙長璟失笑,“嗯,下吧。”
顧姣下得信心滿滿,覺得四叔就算再聰明,再厲害,也不至於第一盤就贏吧……她要求不高,贏四叔一盤就好了。
然而,一刻鍾後——
看著麵前的棋局,顧姣傻眼了,怎麽就白子先連成線了?她明明就快贏了啊,似是不敢置信,她趴到棋盤前仔細看了起來,看清後,哭喪著臉說,“怎麽這兒也有陷阱啊。”
她都沒注意,就顧著看旁邊幾個陷阱了。
趙長璟看著她哭喪的臉,摸了摸鼻子,難得有些尷尬。
他也沒想到。
正想安慰小姑娘兩句,就見她又重新坐了起來,“再來!”
她就不信了!
自己下了這麽多年的五子棋,居然還比不過頭一回下的四叔。
趙長璟無事,也樂得陪她玩,不過端詳著少女的臉,心裏猶豫著要不這回放點水?隻是心裏才浮現這個念頭,就聽對麵小姑娘像是感覺到什麽似的一臉認真地和他說,“四叔,你不能因為我輸了就給我放水哦。”
她雖然想贏,但更想靠自己的實力,要是放水贏來的,那還有什麽意思?
她要贏就贏得光明正大。
趙長璟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原本是覺得小姑娘無聊,便陪她玩鬧一會哄她開心,也無所謂誰輸誰贏,不過既然她要求的話,他也就答應了。
“好,”他笑著說,“不放水。”
肉眼可見,她的笑容又變得明媚了許多,趙長璟的眉眼也跟著柔和了一些。
外頭雨水已不似最初那般磅礴,而是變成了綿綿細雨,隨風橫斜,剛剛烏雲密布的天如今也出現了原本的太陽,伴隨著點點細雨成了太陽雨。
隻是燈樓中的兩人都未去理會外麵的天氣變化。
兩人下了一盤又一盤,因為有小姑娘的囑托,趙長璟並未放水,戰績自然也很顯然,連下十盤,顧姣一次都沒贏。
趙長璟原本以為這樣的戰績,小姑娘會失落會頹廢。
從前九霄剛與他下棋時就這樣,沒想到在他眼中頗有些愛哭的小姑娘竟是越挫越勇,她雙目明亮,就像是攢著兩團小火束一般。
趙長璟不得不想,若是一直這樣下下去,恐怕天黑,她都不肯結束。
這麽一晃神。
便聽對麵的人啊了一聲。
“怎麽了?”趙長璟還以為她怎麽了,忙問了一句。
話才出口就被顧姣牽住袖子,她動作自然,趙長璟卻有些失神,看著她牽著自己袖子的白嫩手指,恍惚間又想起那日寶福樓前,她也是這樣牽著他的袖子,帶著十足的依賴。
“四叔四叔,你快看看,我,我是不是贏了?”
熟悉的嗓音喚回他的思緒,趙長璟沒讓她鬆手,而是順著她的話垂眸看去,看到棋盤上的局勢時,他也有些驚訝,還真是贏了。
他看著她如實相告,“嗯,贏了。”
如他所想那般,那張明媚的小臉立時迸發出比先前還要璀璨的笑容。隻是沒過多久,她笑容忽而一頓,帶著狐疑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緊跟著猶豫的聲音從她嘴裏小心脫口,“四叔,不會是你故意讓著我吧?”
長眉輕挑,趙長璟看著人好笑道:“對自己這麽沒信心?”
“要是別人,我當然很有信心啦,可是您……”雖然很想贏四叔,但真的贏了四叔,顧姣又有些自我懷疑,是不是四叔覺得和她下棋太無聊了,故意讓著她的。
“我怎麽了?”
“您……”顧姣想了半天,想出一個詞,她眼眸一彎,看著人斬釘截鐵說道,“您戰無不勝!”
愉悅的笑聲第一次清晰地出口,趙長璟覺得自己此時的胸腔都在震動,他撐著自己的額頭坐在椅子上搖頭失笑,他不笑時顯得有些疏離淡漠,可一笑卻盡顯溫柔繾綣,那是經曆過歲月的沉澱、堆積,是顧姣這個年紀的小孩絕對沒辦法擁有的品質。
笑夠了,趙長璟抬頭,撞進一雙微怔的雙目裏。
“怎麽了?”趙長璟問她。
“四叔笑起來真好看。”顧姣一點都沒掩飾自己的讚美。
“還是第一次有人這樣誇我。”趙長璟怔了下後,笑著說道。
顧姣小聲說,“那還不是因為您以前笑的太少了,您多笑笑,肯定很多人這樣誇您。”她如今是真的一點都不怕他了,才會連這樣的話都敢說。
趙長璟笑了笑,卻沒接這話,他沒跟顧姣說,旁人怕他可不單單隻是因為他不愛笑。
“不想知道我有沒有放水了?”他重新說起先前的話題,果然瞧見顧姣小臉變得緊張起來,“您放了嗎?”
“沒。”趙長璟看著她因為緊張而變得緊繃的小臉,這次沒忍住,他抬手摸了摸她的頭,嗓音輕柔,是哄人的語調,“自信點,你很優秀,別總是懷疑自己。”
顧姣因為他的動作愣住了。
……
“哎,這雨大的──”曹書在這個時候回來了,他一手拎著食盒,一手撐著傘,在燈樓外頭碎碎念,“要麽太陽要麽下雨,這下個太陽雨算什麽事?”
推開門的時候,他一眼就看到他家主子坐在椅子上,一句“我剛看到顧小姐的丫鬟了”還沒說出,就看到一個纖柔的身影。
都不用想,就能知道那個身影是誰,能跟他家主子這樣坐在一起的,亦或是說能讓他家主子允許坐在他麵前的除了那位顧小姐,普天之下,他也的確找不出第二人了。
“正想和您說顧小姐也來廣濟寺了。”看到顧姣的身影,曹書也沒說什麽,走過去的時候還和從前似的和她打了個招呼。
“顧小姐好啊。”話落,看到顧姣出神的模樣,仿佛並未察覺到他的到來,曹書狐疑的目光落在他家主子身上,薄唇一張一合,無聲問,這是什麽情況?
趙長璟也沒想到隻是摸了摸她的頭會讓她變成這樣。
長眉輕擰,趙長璟不清楚其餘人對自家晚輩是怎麽樣的,不過真要換作緋如和九霄,他這手估計也沒辦法往他們頭上放,實在是麵前的小孩太可愛,他有些沒忍住。
輕輕歎了口氣,正想和人說聲不好意思,就見對麵女孩鴉羽般的睫毛輕輕顫了幾下,回過神了。
“咦?”
顧姣終於瞧見曹書的身影了,她愣了下後笑了起來,“曹護衛,您也在啊。”
很難抵禦這樣沒有陰霾的笑容,即便曹書先前還擔心她的存在會影響他家主子和世子的關係,但他同樣也很清楚,即便真的發生那樣的事也不該怪在這個女子身上,何況他家主子早有保證。
“是啊。”他笑著答道,“來了有一會了,您想什麽呢?看您一直在出神。”
“難不成……”
他目光落在對麵的男人身上,挑眉,“是主子欺負您了?”
“怎麽會?”顧姣毫不猶豫地搖了搖頭,“是我自己在想事情。”她就是被四叔的動作驚到了。
很久沒有人這樣摸她的頭了,這樣的動作,讓她忍不住……就心生親近。
曹書還沒問是什麽事,弄琴也過來了,看到燈樓裏的趙長璟主仆,她倒是愣了下,沒想到趙四爺也在這。
“四爺。”她和人打招呼。
趙長璟點了點頭。
兩人都是拿著食盒過來的,既然都湊到一起了,索性便一道在窗邊的食桌上布起菜。
曹書一個大老爺們平時邋遢慣了,隨便把菜一放就算好了,弄琴卻看不過去,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等把顧姣的那一份放到桌上後,她把曹書的那些菜盤也仔細收拾了下,又拿茶水和帕子仔細把兩人的碗筷擦拭幹淨,這才轉身招呼趙長璟和顧姣,“四爺,小姐,吃飯了。”
才喊完,就聽一旁曹書小聲嘟囔一句,“窮講究。”
弄琴臉色變了幾變,臉上一貫的笑容也有些維持不住,最後看著走過來的四爺和小姐,還是咬牙忍下了。
顧姣沒發現弄琴的異樣,她的目光全在食桌上。
下了這麽久的棋,她早就餓了,隻是看著這一桌素食,她就覺得沒胃口。其實廣濟寺的齋菜在一眾寺院裏算得上是十分有名聲的,不少喜歡吃素的人即便不信佛也會特地跑來這邊吃,每逢初一、十五這樣的日子,廣濟寺的餐堂和禪房幾乎座無虛席,但對顧姣這樣酷愛甜食和肉食的人來說,再好吃的齋菜都吸引不了她。
她垮了小臉坐到趙長璟的對麵。
弄琴知道她家小姐嘴挑,正想哄著讓她吃一些,就聽對麵四爺發了話。
“好好吃飯,不許挑食。”說著還把一筷子青菜放到了顧姣的碗裏。
青菜是顧姣最不喜歡的食物,弄琴看著她家小姐扁了扁小嘴,不是很想答應的樣子,正想上前替人說話,就聽她家小祖宗小小的哦了一聲,然後就揀著那筷子青菜慢慢嚼了起來。
竟是從未有過的聽話。
看著眼睛這副十分和諧的場景,弄琴明顯愣住了,倒是想起一件事,薑嬤嬤還在的時候好像曾經說過一句“小時候要咱們小祖宗吃飯,誰哄都沒用,就連老夫人都哄不好,也就隻有誠國公府那位四爺才能讓咱們小祖宗吃幾筷子菜。”
這事有些久遠了,弄琴那會也還小,記不大住。
這會倒是想了起來。
她是八歲那年,小姐回到顧府才被派到小姐身邊伺候的,並不知道小姐五歲以前的事,所以……小姐小時候和四爺關係很好嘛?怎麽都沒聽小姐提過?
……
外麵的雨已經徹底停了。
燈樓裏兩人慢慢吃著齋菜,而郊外的小道上亦有一人一騎正在朝廣濟寺駛來。
趙九霄看著遠處靈山,抹了一把臉上濕漉漉的雨水,他卷翹的長睫上也都帶著水,雨水朦朧了他的視野,讓他的視線變得有些模糊,先前一場大雨把他困在路上,可前後都沒有躲雨的地方,他隻能冒雨前來,如今他渾身上下都被淋濕,若放在平日,他也就算了,但想到今日是顧姣生母的生忌,他猶豫一番還是調轉馬頭去了附近一處農家,打算把自己收拾下再過去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