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四天後是顧姣生母的生忌, 每年這一天,她都會去廣濟寺燒香祈福,為她生母超度。


    “真不用我陪你去?”照壁前, 顧錦看著已經收拾妥當的顧姣, 仍舊不大放心,擰著眉問,“你一個人過去能行嗎?”說完又沒好氣啐了一句, “趙九霄這個狗東西, 這種日子也不陪你去,要他有什麽用!”


    顧姣聽得好笑,替趙九霄解釋了一句, “他要上學,而且這次我也沒和他說。”


    “這種事情需要特地說嗎?”顧錦不喜歡趙九霄, 無論他做什麽沒做什麽都能橫挑鼻子豎挑眼說出一大堆毛病,這會說起話來更是帶著一肚子氣, “上學上學,我看他也沒學出什麽花樣。”


    這卻是她的憤慨之言了。


    趙九霄讀書雖然不算特別出挑, 但也絕對稱不上差, 騎射更是堪稱一絕,就連當今天子都曾誇讚過他“少年英勇”。


    但免得她更生氣, 顧姣也不敢在這個時候再替他說什麽, 隻說,“真沒事,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再說弄琴她們都陪著我呢, 崖時也在, 你就放心吧。”


    崖時是顧姣的護衛, 是她舅舅特地花錢請過來的,比普通的護衛武功要高很多。


    顧錦從前受過崖時的指點,知道他的厲害,聽顧姣這麽說,神色便鬆緩了許多,有崖時在,倒是的確不需要太擔心了,她也沒再多說什麽,隻是又叮囑了弄琴她們幾句。


    “你回頭記得早點過去接二嬸,今天就別騎馬了,太陽大,你別曬著,路上也能陪著二嬸說說話。”上馬車前,顧姣反過來和人絮叨起來。


    “顧姣姣,你是小老太嗎?這麽囉嗦。”又見顧姣看著她,顧錦撇撇嘴,扶著她的胳膊把她送上馬車,才應道,“知道了,快上去吧,廣濟寺路遠,你早去早回,那兒的齋菜你不喜歡,回頭我路過寶福樓給你打包些吃的。”


    顧姣一聽吃的,眼睛便彎成了月牙形狀,她笑著應好,坐上馬車後又掀起車簾朝顧錦揮了揮手,等馬車往前行駛,這才放下車簾。


    廣濟寺在城外的靈山上。


    馬車一路從甜水巷出發後往西直門的方向去,這一去能路過趙九霄就讀的鹿鳴書院,到那邊的時候,顧姣正好透過車簾看到了書院,目光落在那個熟悉的地方,顧姣出了會神。


    以前她不懂事,總想著要帶九霄哥哥去看她娘,讓她阿娘看看她找的好夫婿,所以每年到這個時候,她都會提前幾天就開始纏著九霄哥哥,讓他答應她,如今……其實前幾日弄琴也問過她,問她要不要替九霄哥哥準備一份祭儀,但她想了想還是算了。


    以前不懂事,即便看到九霄哥哥的不耐也當做沒看到,仿佛假裝沒看到就沒事了,如今懂了,她就不是很想惹人厭煩了。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何況九霄哥哥才被罰跪過。


    想到這,顧姣就更想歎氣了,她也是前兩天秦姨來府裏看她的時候才知道九霄哥哥那天沒回書院,而是在家裏的祠堂跪了一晚上……秦姨向她保證說一定會讓九霄哥哥以後好好對她,可從前聽到這些話會害羞會臉紅的她如今卻隻有無盡的茫然。


    這樣真的是對的嗎?


    為什麽她總覺得事情在朝越來越糟的方向發展。


    “小姐,”身後傳來弄琴的聲音,她沒看到外麵,也沒看到她臉上的神情,“把簾子放下吧,出了城,風沙就大了。”


    “好。”


    顧姣收起思緒放下車簾,隔斷了外頭的視野。


    ……


    鹿鳴書院。


    下節是騎射課,趙九霄跟葉琅去換衣室換方便騎射的衣服,騎射課是趙九霄最喜歡的課,但今天他的臉色卻有些不大好。


    “怎麽了?看你心事重重的,還在想上回的事?”葉琅餘光掃見他的臉,壓著嗓音問了一句。


    “不是,”趙九霄搖了搖頭,“上次的事已經解決了,我是覺得我好像忘了什麽重要的事。”他擰著眉說了一句,他今天一早起來就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什麽重要的事,但想了很久也沒想起來。


    葉琅看他眉心擰得都能夾死蒼蠅了,不由笑道:“行了,你越著急想越想不起來,不去想了反而就記起來了。”


    趙九霄覺得他說得有理,而且他現在能有什麽重要的事?祖母、爹娘的生辰都過了,顧姣的生辰在下個月,等等……顧姣!趙九霄腳步驟停,他想起被自己遺忘的事是什麽了。


    今天是崔姨的生忌!


    趙九霄變了臉,“阿琅,你替我跟先生告個假,我出去一趟。”他說完就往外頭跑。


    “哎,九霄,你去哪?”葉琅在身後喊他,可趙九霄跑得飛快,很快就不見了蹤影,徒留葉琅留在原地,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這家夥,什麽事這麽著急?”


    趙九霄找到自己的馬便出了書院。


    他騎著風疾往顧府那邊趕,一路上臉色都不大好看,以前每年崔姨生忌前幾天,顧姣就開始和他預約日子了,還有他娘,也會早早準備好東西提醒他。


    可今年——


    什麽都沒有。


    顧姣沒有喊他,他娘也沒派人提醒他,趙九霄想到這,心裏更是悶得難受,握著韁繩的手也無意識收緊,他知道怪不了別人,是他自己要求的,是他跟阿娘說給他半年的時間,不要幹涉他也不要逼迫他,也是他跟顧姣說,讓她沒事別來找他,有時間他會去找她的。


    他們都如他所想的那般做著他要求的事,可為什麽他心裏反而不舒服了?

    以前一點點小事都要來告訴他,現在這麽大事反而不說了,她現在怎麽這麽聽話了?趙九霄心裏又憋屈又煩悶,還有一些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委屈,直到看到不遠處的顧府,看著門前停著的馬車,他的心情才算好些。


    還好。


    還來得及。


    “顧姣!”風疾停到了馬車旁,趙九霄沒有瞧見馬車旁的丫鬟並不是弄琴而是海棠,直接伸手挑起車簾,他那句“你怎麽都不喊我”還未吐出就被人迎麵潑了滿臉的茶。


    茶水不燙,但還是讓趙九霄愣了一瞬,等看清馬車裏的人是誰,他的臉沉了下來,“怎麽是你?”


    “怎麽不能是我?”顧錦說著直接從馬車裏鑽了出來,雙手環胸站在馬車外頭,看著他就直接冷嘲熱諷起來,“趙世子不是很忙嗎,怎麽還有閑情雅致這個點到我們顧家來?”


    趙九霄沒有理會她的冷嘲熱諷,抬手抹了一把臉後,問她,“顧姣呢?”


    “喲,您還知道找顧姣姣呢,我還以為您都忘了您有這個未婚妻了呢。”


    “小姐!”海棠在一旁看著他們這番陣仗嚇得不行,怕再鬧出什麽事,不好收場,她連忙伸手扯了扯顧錦的袖子,顧錦沒理會,正想再冷嘲熱諷幾句,把顧姣這些年受的委屈討些回來的時候,便聽趙九霄又問了一句,“顧姣呢?”


    這次他是直接看著海棠問的。


    海棠自是不敢不答的,聞言忙道:“大小姐去廣濟寺了。”


    雖然早就猜到是這個答案了,但趙九霄的心還是驀地一沉,他抵在膝蓋上的手捏成拳頭,“什麽時候走的?”


    他沉聲問。


    海棠小心翼翼答道:“快一個多時辰了吧……”


    看著趙九霄忽然變得很差的臉,顧錦的心裏莫名痛快了一些,正想再冷嘲熱諷一波就見他調轉馬頭,一句話卡在喉嚨裏沒說出,顧錦心裏不痛快,就跟一拳頭打到棉花上一般,隻能看著趙九霄離開的身影沒好氣啐道:“真是欠的。”


    海棠一臉愁苦地看著顧錦說道:“我的小祖宗,您以後可別這樣了,大小姐到底是要嫁進國公府的,您這會和人結仇豈不是讓大小姐兩邊為難?”


    她果然無愧顧錦的大丫鬟之名,知道蛇打七寸,顧錦最在乎什麽,先前還一臉譏嘲的顧錦眉頭緊擰一會後,還是歎了口氣,“……知道了。”


    *

    此時的廣濟寺。


    顧姣已經祭拜完又捐了一大筆香油錢,還請了幾位高僧為她娘祈福念經,本想著稍作歇息便回去,奈何天不從人願,才出門,當頭就是一場磅礴大雨。


    “這天怎麽回事,一點預兆都沒有,還好來的時候帶了傘。”弄琴正好淋了幾滴雨,這會一麵拍著自己的衣袖,一麵轉頭問顧姣,“您沒淋到吧?”


    “沒。”


    顧姣搖了搖頭,她走得慢,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弄琴牽了回來。


    不過——


    看著外頭的大雨,“估計得在寺廟留一會了。”


    弄琴也點了點頭,“雨大,您在這等會,奴婢讓人去準備禪房,正好也快到吃午膳的時間了。”


    廣濟寺的齋菜做得挺好吃的,隻是顧姣一向無肉不歡,再好吃的齋菜也難入她的法眼。可這種時候也沒得挑了,她輕輕歎了口氣,“好吧,你去吧。”


    弄琴看她一臉愁苦的樣子就忍不住想笑,“別人想吃都吃不到,您倒好,若讓寺裏的大師知道肯定要多看您。”她說著替人理了理衣裳,一麵整理一麵說,“不喜歡也吃一些,好歹填填肚子,咱們的糕點又不能當正餐,等回家,奴婢再讓廚房多做些好吃的,二小姐不也和您說給您打包了寶福樓的菜嗎?”


    等顧姣點頭,她又囑咐了一句,“您別亂跑,若是覺得無聊,沿著這條長廊走過去有座燈樓,上回奴婢去看過,那邊風景不錯,還能歇腳,回頭奴婢在這尋不到您就去那找您。”


    顧姣點了點頭,“你別管我了,去忙你的吧,我回頭覺得無聊就過去看看。”


    弄琴心裏擔心她,但也怕回頭齋菜訂完了,他們這麽多人沒得吃,便忙撐著傘離開了。


    顧姣目送她離開的身影,原本想退回到身後的佛堂,但一走進去就見幾位大師閉著眼睛,嘴巴一張一合念著她聽不懂的佛經……怕打擾他們,顧姣想了想還是悄悄合上門退了出來。


    又在原地站了一會,顧姣沿著遮雨的長廊往前走,打算去找下弄琴說的燈樓。


    外頭雨水磅礴,她走在長廊裏倒是沒什麽感覺,走了一會,她便看見弄琴說的燈樓了,帶著潮濕的空氣裏,遠處燈樓在大雨中如一盞明燈吸引著人前去。


    走了一路,衣服上麵還是沾了一些斜風吹過來濕潤雨水。


    燈樓外頭沒有人,顧姣拿著帕子拂拭自己的臉頰和袖子,本以為這樣的天氣必定是沒有人的,未想一推開門,她就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四叔?”她立在原地輕聲呢喃了一句。


    燈火憧憧,青衣男人坐在書案後頭,正握著一支筆低頭寫著東西。


    顧姣怕自己看錯,揉了揉眼睛,發現遠處人還是熟悉的模樣,不由開心地笑了起來,“四叔,你怎麽在這?”


    起初聽到有人進來,趙長璟並未抬頭,即使聽出腳步聲不對,他也隻當是有人路過躲雨,不想卻聽到一道熟悉的稱呼,普天之下能這樣稱呼他的也就隻有三人,而這樣清透軟糯的嗓音也就隻有那個丫頭了。他停下手上動作,掀起眼簾看過去,果然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大抵是因為來寺廟的緣故,她今日並未像從前似的穿一身紅,而是穿了一身素白,屋中燈火明亮,她背著光靜靜立在那,身後是氤氳潮濕的雨水,而她臉上仍舊掛著他熟悉的燦爛笑容。


    “怎麽在這?”


    趙長璟語氣依舊,並未因為前些日子曹書的試探而故意冷落她,他活到至今,從來隻依照自己的心行事,旁人的言論、做法皆無法影響他,即使不明白曹書為什麽會有那樣的猜測,但他也不會去過多解釋。


    他守的是自己的心,行的是自己的道,旁人對他是誤解還是汙蔑,都與他無關。


    隻要他自己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就好。


    “今天是阿娘的生忌,我過來為她祈福。”顧姣現在和他熟悉了,已經完全不怕他了,她邊說話邊朝人走去,還主動問他,“四叔怎麽也在這?”


    語氣有些好奇和驚訝。


    趙長璟把手中的狼毫懸於山形架上,解釋一句,“來為舊友祈福。”說完,下巴一點對麵的位置,“坐吧。”


    顧姣不知道他的舊友是誰,她也體貼地沒有多問,倒是入座後,目光落在四叔抄寫的佛經時,有了猜測……想到這陣子外頭的言論,她猶豫了一會還是小聲問道,“四叔的舊友是燕大人嗎?”


    知道她不喜歡喝茶,趙長璟正在給人倒溫水,聽到這話,他手上動作一頓,有些詫異地看了顧姣一眼。


    四目相對,顧姣看著他小聲解釋了一句,“往生經是給剛去世不久的死者寫的。”最近就她知道的剛剛去世的也就隻有那位燕仕林燕大人了。


    這樣說起來,今天好像還是那位燕大人的頭七。


    顧姣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猜對,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這樣猜測,也許是四叔在別處的好友呢?她不知道的。


    怎麽都不可能是那位燕大人啊。


    但她就是忍不住這樣猜測,沒有緣由地覺得四叔在這,是和那位燕大人有關。


    迎著四叔的目光,看著那雙漆黑深邃的眼睛,顧姣的內心莫名變得有些緊張起來,長時間的沉默讓顧姣以為自己問了一個為難人的問題,就在她想開口讓四叔不用說的時候,卻聽他輕輕“嗯”了一聲。


    真的是……


    顧姣鴉羽般的睫毛輕輕顫了顫,她說不清心裏是什麽感受,大概是果然如此?心裏的疑惑有許多,但又不知道該問什麽,她不懂朝堂上的那些事,但相信四叔的這份心。


    隻是這樣一想,她忽然有些難過,揭露自己舊友的罪行,四叔心裏應該很難過吧。


    “不問了?”


    忽然聽到這麽一句,顧姣愣了愣,“問什麽?”


    趙長璟也是真的無聊,亦或是他對顧姣天生就有逗趣的心態,小時候如此,如今亦如此,他看著人慢條斯理說道:“不問問我這個害死他的大壞蛋為什麽稱他是舊友,還在這給他抄寫佛經?”


    剛剛還為兩人關係而悵然的顧姣聽到這話眉心一擰,很不高興地開口,“四叔是好人,才不是大壞蛋!”


    斬釘截鐵的語氣讓趙長璟不由又想起了四天前她也是這樣在沈從雲麵前維護他的,忍不住低笑了一聲,他握著茶盞喝了一口才說,“我可不是什麽好人。”


    說完看到小姑娘又擰了眉,似乎要同他辯駁,他看著她說,“燕仕林從前不也是人人稱讚的好人?可你看外麵如今是怎麽說他的?”


    如今有說他為上位不擇手段的,自然也有道燕仕林善盡天良的,仿佛全然忘記了這個喪盡天良的人也曾護萬民於危難之中。


    看著她的目光,便知道外頭的那些事,她都知道,趙長璟垂下眼眸,又喝了口茶後淡聲說,“你以後了解多了就知道我從來不是什麽好人了。”


    他說起這番話時,語氣很平靜,似乎並不在意別人是如何定義他的。


    隻是真的沒聽到顧姣的聲音,趙長璟又不禁有些遺憾,也不知道等了解他全部麵目後的小姑娘還會不會像如今這樣和他坐在一起說笑?或許又會回到從前的模樣,亦或是比從前還要畏懼他?

    他握著茶盞,思緒突然有些放空。


    耳邊卻在這個時候傳來顧姣的聲音,“我不知道四叔是怎麽定義好人壞人的,但在我心中,四叔就是好人,大好人。”


    趙長璟扭頭,聽她語氣認真地同他說道:“前些年柳州洪水,您毫不猶豫跑去那邊治水,回來的時候,您直接就累倒了,老祖宗說您瘦了一大圈。還有開平衛一戰,軍糧被人貪汙,爹爹死守數日,要不是您領著人及時趕到……我可能現在連爹爹都沒有了。”


    “四叔,我不知道也不管別人是怎麽議論您的,在我心中,您就是大好人。”


    趙長璟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一番話,看著她從未在他麵前顯露過的認真神情,他難得沉默了一瞬才說,“在其位謀其職,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


    “哪有什麽應該不應該啊?”顧姣不喜歡他說這樣的話,秀眉緊蹙,聲音都急了起來,“這世上多的是在其位不謀其職,還專門欺負老百姓的人,您比他們好太多太多太多。”


    她不知道該怎麽概括趙長璟的好,隻能連用了好幾個“太多”。


    說完又覺得這種對比不好,忙又擰了眉,“不,不對,他們連和您比的資格都沒有。”


    如稚言一般的言語最是能戳中人的心防,趙長璟看著她因為著急反駁而急紅的臉,忽然心軟的不行,忍不住和人說,“先喝口水。”


    顧姣也的確說得有些渴了,顧不上禮儀,她“咕咚咕咚”喝了小半盞水,這要擱從前,她回過神後肯定是要臉紅的,但這會,她急於告訴四叔自己的想法,哪還顧得上這些?


    等喉嚨潤了,她又繼續板著一張嚴肅的小臉說,“四叔,您別被外頭那些人的言論影響,他們就知道說,既然那麽不相信您查的事,為什麽自己不去查證呢?隻知道躲在背後寫文章寫酸詩,其實一點本事都沒有!我最看不起的就是這些人了!”


    其實這番話上次見麵,她就想跟趙長璟說了。


    隻是那次四叔路上睡著了,後來她到家後看到弄琴又給忘了,所以才一直耽擱到現在。


    “你還有看不起的人啊?”


    忽然聽到這樣一句揶揄的話,顧姣輕輕“啊”了一聲,和四叔那雙明顯不同先前的愉悅鳳眸對上,她也不知怎得,忽然紅了臉,頭一點點埋了下去,聲音也變得很輕,“那他們本來就讓人看不起嘛,貪墨案到現在都已經三個多月了,他們嘴裏說著信任燕大人,但他們又做什麽了?什麽都沒做!”


    “就知道用自己的小人之心來陰謀論。”


    趙長璟也不知怎得,看著這樣的顧姣就忍不住想笑,他也真的笑了,唇角微翹,鳳眸柔和,外頭雨水橫斜,漏進來的點點細風吹得燈火搖晃,而他坐在書案後麵,手指撐著額角半偏著臉看著燈火下的顧姣,聽她絮絮叨叨說完才接了一句,是在為旁人解釋,“也有人在做,國子監的那些學生就有在查證。”


    國子監的學生都是以後的國家棟梁,和外頭那些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不一樣,這點,顧姣還是清楚的。


    對於這樣的人,顧姣雖然生氣,但也不會說他們不好,但她還是看著趙長璟說道:“這不就更加證明四叔您查的沒有問題嗎?不是有句話叫‘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若是四叔查的不對,怎麽可能這麽久都沒有人能反駁您?”


    她說起這番話時語氣驕傲,仿佛是自己做了什麽了不得的事。


    趙長璟看著難免失笑,近日來陰霾的心情卻也顯見地輕鬆了許多,正想坐直身子和人說“知道了”,卻聽她忽然很輕的喊了他一聲,“四叔。”


    “嗯?”趙長璟給她重新續了水,“怎麽了?”


    顧姣卻是猶豫了一會才小聲說,“我雖然不懂事,但也知道這世上不是所有事都是非黑即白的,燕大人是好人,也幫過許多人,但也的確做錯了事,隻是很多人可能沒有辦法接受這樣的結果。對於信賴燕大人的那些人而言,他們沒辦法接受也不想接受。所以……”她盡可能小心翼翼說著,“所以他們隻能覺得您錯了,隻有這樣,燕大人就依舊還是他們心中的模樣。”


    “您不要為他們生氣也不要因此難過。”


    趙長璟看著她這番小心翼翼的模樣,心口那處就像是塌陷了一塊,他想和她說他沒生氣也沒難過,他從來就不在乎別人的言論,又怎麽會因為他們生出這樣的情緒呢?卻聽麵前的小丫頭又說了一句,“因為我也是一樣的。”


    “四叔剛剛說我了解得多了就不會覺得您是好人了,可我想告訴您,不會的,無論別人怎麽說您,您在我心中的形象永遠都不會變,您永遠都是我信任的四叔。”


    趙長璟這次凝望她許久才開口,“小丫頭,你這是盲目信任。”


    顧姣不以為恥,反而揚著下巴,語氣驕傲,“那也是因為四叔值得我盲目信任。”


    她說話時,彎著眼睛,明媚的笑容漂亮極了,趙長璟看在眼裏,就連四肢百骸都仿佛被她的笑容感染,在胸腔以及別處化開點點暖意和甜意。


    “你啊……”


    他像是無奈一歎,那雙狹長的鳳眸卻染開笑意,在眼尾一點點延伸出去,他忍不住伸手,想摸摸她的頭,卻在伸過去的那刹那,驟然回神。


    作者有話說:


    我為四叔呐喊,我是尖椒雞,給我摸,摸,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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