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初始與終局〔三〕
許格愣愣地看著前方的那幅異相，扭頭看向斯澤，就見他也正蹙緊眉頭，眸光沉沉地看著天空的異狀。
許格咬了咬唇，問道：「要去看看嗎？」
斯澤聞言一愣，扭頭瞧見她一臉擔憂的模樣，心頭突地一動，他扯開唇淺淡一笑，應了一聲，隨即抬手攬住她的腰，帶著她化作一道白色光矢沖著那道衝天黑柱而去。
這一路便來到了許格家的小區外，當斯澤抱著許格落在小區附近的一座公園外時，許格看著攏聚在天空中的黑霧不停地自天上竄入了面前的一個小池塘里，景象壯觀，不由瞪大雙眼驚詫道：「那是什麽？」
黑柱掀起的大風吹得兩個人的衣角紛飛不已，斯澤在這一片狂風走沙中神情格外淡然，「暗魂。」
許格一愣，暗魂？就是無墨說的那個……
她又問：「那這個池塘是怎麽回事？」
斯澤同樣看著池塘，蹙著眉思索了下，道：「大概就是連接凡界與魔界的樞紐了。」
許格啊了一聲，這時一縷陽光忽地照到她臉上，明晃晃一片，刺激得她不由抬手半擋住眼睛，同時抬頭看去，就見天空中被黑霧覆蓋的面積愈來愈小，直到最後所有黑霧都竄入池塘中，天空隨即恢復一片碧藍如洗，清澈明媚。
許格見狀想了想，道：「所以說，這就是外公說的那被無墨封印在人間各個陰暗角落的暗魂，現在都通過樞紐去到魔界了？」
斯澤聞言沒有馬上回答，半晌，他才挑起嘴角淡淡一笑，道：「嗯，應該是的。」
許格仍舊看著他，「那凡界沒事了？」
斯澤也垂眸朝她看去，目光清潤，笑容柔軟。他牽住了她的手，溫聲道：「嗯，沒事了。」
許格點點頭，甜甜地笑了：「那就好。」
斯澤看著她臉上明媚的笑意，抬起手替她將頰邊散亂的發別到耳後去，他垂眸打量了她這一身裝扮，不由笑道：「你這樣倒真挺像個小仙子似地。」
許格抿抿唇，臉頰有些紅。
斯澤見狀眼神更溫和了，他輕聲說：「你……沒受傷吧？他有沒有傷害你？」
許格知道他說的「他」是誰，如今一想起那個人，雖然胸口仍有些沉甸甸的，但更多的卻是不知自何而起的釋然，於是她搖搖頭，道：「我沒事，別擔心。」頓了頓，悄悄抬眸看他一眼，她抿起唇道：「就是有點想你……」
斯澤挑眉，道：「你說什麽？」
許格抬頭看著近在咫尺的俊臉，瞧見他微微勾起的薄唇，突然鼓起勇氣踮起腳尖湊上前親了他一下，隨後笑盈盈地拉著他的手，道：「沒什麽，我們回家吧。」
斯澤無奈一笑，只能被她拉著緩步朝小區門口走去，兩個人的背影在一片明媚的陽光底下漸行漸遠。
……
魔界。
一排天兵在邙陰山下列隊排陣，蓄勢待發，就等那逐漸漫下山腳的黑色勢力來襲。
而作為主帥的邙羽手拉著韁繩，擰著眉頭，眸光銳利地盯著那直衝著山腳而來的黑霧，若是他猜得不錯的話，這估計是當年戰死在邙陰山的魔軍亡魂，魔族在那些年來喜好修鍊魔丹這等邪物，大多數修鍊魔丹者將其魂魄與魔丹綁定，致使力量更強大，殊不知一旦身死，魔丹隨即碎裂後，被綁定的魂魄也會跟著破碎，入不了幽冥之門，自然不能再入輪迴。
這些破碎的魂魄一時也難以收拾乾凈，自然是交由那個人處理最好……
只是他素來不管他界之事，就連當年天魔大戰，作為魔君唯一親人的他，也從未出手干預，更未曾露面。
邙羽面對著拔山倒樹而來的浩浩暗魂，覺得很是頭疼。
與此同時，魔君脩河盯著已形成漩渦的靈池湖面，眉頭愈蹙愈緊。
就在這時，只見湖中央突然浮現五根水晶柱，水晶柱形成一個傳送陣，隨即光芒大作，而在一片光輝當中，一團黑色霧氣忽地從陣中竄了出來，帶著一陣陰冷之氣猛然沖了上來，朝靈池外散去。
強勁韌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襲來，不少人來不及反應紛紛被掀翻在地，唯有以脩河為首的幾人即時架起了護障才未被波及到。
脩河看著那黑霧一路離開靈池沖著邙陰山的方向而去，眼裡不由閃過一絲不解的神色。
那是暗魂……從凡界來的暗魂？
無墨這是想干什麽！
脩河自然不知無墨已經掐碎自身魔丹自殺之事，他只以為無墨將暗魂從人間引了過來是有什麽計劃，關於暗魂之事他多有耳聞，多年前魔界興起一股冶鍊魔丹的風潮，以魔丹為媒介，將渾身魔力灌入魔丹中，此後魔力的發動皆由魔丹驅使，其力量比直接用自身發動魔力更為強大。
只是魔丹向來為一邪物，竟需以魂魄將養，心血滋潤，且一旦魔丹破碎，魂魄也會跟著受損，有損的魂魄入不了幽冥之門，只能徘徊於世間，成為暗魂。
後來因大量暗魂產生，對魔界造成了危害，在他上任後便下令禁止了修鍊魔丹一事，魔界才因而獲得了千年的平和。
只是現在這些暗魂……
從靈池中央冒出來的暗魂已全數沖著邙陰山而去，脩河想起邙陰山的暗魂似乎也被放了出來，當即眉眼一凜，趕緊拂袖跟了上去。
此時的邙陰山下天雲色變，詭譎的氣氛籠罩住整個地界，陰風習習，刺骨幽涼。
大片暗魂朝山腳而來，聲勢浩大。這時，邙羽身旁的一名將領突然道：「將軍，您看那邊……」
邙羽聞言扭頭看去，不由一愣，只因從另一個方向有大片黑霧也正朝他們而來！
不一會，邙羽等人已被暗魂團團包圍住。
「別慌，穩住陣形！」
邙羽騎著馬奔到了軍隊的最前方，手裡喚出了一把長弓，弓身為赤金色，上頭刻有繁複精緻的花紋，如同火焰造就而成似地，一拿出來便是周遭都感受到滾滾的熾熱之氣。
邙羽手執一支凌厲羽箭，搭弓拉箭，對準了迎面而來的浩浩暗魂，眼神一凜，放箭！
羽箭立即包夾著強烈的赤熱氣息直衝前方奔去，那滾燙的力度像是能焚燒一切，而直迎著羽箭的暗魂似乎也感受到危險，正要四處散開，卻已閃避不及——
忽然，匡噹一聲，羽箭在即將到達暗魂面前時被人生生擊落！
邙羽見狀眯起了眼，眸中帶著殺氣沖一旁看去。
這時，一道含笑的聲音突然響在了半空中，幽涼泠泠：「邙羽將軍勿急，讓本君來替你解決這些麻煩的傢伙。」
當邙羽回頭看去時，就見一名身著玄色長袍的挺拔青年正牽著一名白衣男童立在不遠處，青年的姿容清俊幽冷，臉色蒼白，一雙狹長深邃的紫眸彷佛能看進人心最深處，惑人而神秘。而被他牽著的男童同樣有張蒼白的臉，不帶絲毫活氣，一雙黝黑的大眼幽沉沉的，幾乎瞧不見眼白，看上去分外詭異。
邙羽一見來人卻是一愣，有些不敢相信他竟會出現在這裡。
可也只是一瞬，待回過神來後，他趕忙翻身下馬一路來到玄袍青年面前行禮，「不知是冥君大駕，有失禮數，邙羽在此向您致歉。」
「無礙。」青年笑了一下，面上神色溫和，「總歸是我那不省心的弟弟惹出來的麻煩，就讓我這做兄長的替他收拾了吧。」
說完，他拍拍身旁男童的肩，道：「沅夕，去吧，辦好了再買糖葫蘆給你吃。」
沅夕一聽見「糖葫蘆」三字，幽沉的大眼裡便忽地乍起一絲亮光，他沖著青年點點頭，這便邁開小短腿朝陣前而去。
邙羽見一個這麽小的孩子突然朝前線衝過去，不由瞪大了雙眼開口道：「冥君，他……」
冥月知道他在擔心什麽，只淺淡一笑，神色悠然：「且看著吧。」
只見沅夕一路來到了最前方，看著迎面而來的黑色暗魂，臉上沒什麽表情，只一雙黑沉大眼的顏色突然之間變淡了，從黑色變為灰色，又從灰色變成了一片暗白。
緊接著他小小的雙手緊握成拳，剎那間周遭狂風四起，一下子襲卷了這片荒蕪的土地，被狂風吹過的地方傳來聲聲哀嚎，整片土地一下子宛若煉獄。
要是仔細看的話，會發現那風竟是遵循著一定的方向，從最外頭將暗魂往某一處集中，逐漸匯聚成一團拔天而立的黑風團，裡頭陰風陣陣，鬼哭神號，好不刺耳。
緊接著，沅夕緩緩啟唇，一陣悠然輕盈的歌聲自他的嘴裡溢了出來，流遍這片荒蕪詭譎的土地，原先躁動不已的黑霧漸漸地緩和了下來，陰風消散，暗魂也在最後變成了一團不會動的黑色霧團。
歌聲還在繼續，這時，冥月的手裡突然出現一顆紫色水晶珠，他微微一笑，拇指輕輕地捻了下水晶珠，接著口裡念訣，水晶珠立即散發出一道淺淡而溫柔的光暈——
然後，邙羽便瞧見那團聚起來的暗魂竟漸漸地被吸入冥月手裡的水晶珠里，直到最後全數消失在紫珠中！
那水晶珠不過嬰兒拳頭大小，竟然將千萬暗魂全數吸納，且在那之後，珠體的顏色變得愈發飽滿亮眼。
邙羽忍不住直盯著那顆紫珠看，卻聽冥月忽然輕笑一聲，道：「邙羽將軍，趕緊移開眼，免得魂魄也被吸入這食魂珠里。」
邙羽聞言一愣，食魂珠？
他趕忙移開目光朝冥月看去，卻見對方已轉身朝著另一個方向而去，最後停在了不遠處一名白袍青年面前。
冥月手裡捏著珠子，眉眼含笑對著面前的人道：「魔君，這千萬暗魂我替你收了，隱患已除，以後可得告知族人勿再修鍊魔丹這等邪物。」
脩河知道面前這人正是無墨的親兄弟，一時看他的目光有些複雜。不過聽聞他的話，脩河還是收斂起神色，淺笑道：「多謝冥君了。」
頓了下，他還欲問些關於無墨的事，便見冥月開口，嗓音淡然，「我那弟弟已掐碎魔丹自裁謝罪，以後你大可不必擔心了。」
脩河聞言不由吃了一驚，無墨自裁了？且是掐碎了自己的魔丹？
那他……
脩河還想說些什麽，就見冥月已沖他頷首，接著便牽著沅夕離開，最後消失在半空中。
邙陰山腳恢復一片風平浪靜，留下一群各懷思量的人面面相覷。
……
冥界，集魂池。
冥月手裡捏著食魂珠緩步來到池前，盯著幽藍色的水面思考了一會後，將食魂珠投入水面。
此為集魂池，顧名思義，集天下殘魂於一池，經過百年沉澱後，塑造出一縷縷新魂，其池水對於曾經受損魂魄的魂魄還具有滋養修補之效。
冥月將食魂珠投入水底，只看千百年後，那些殘破不堪的暗魂能否有所造化了。
這時，一縷物白色的魂魄沿著池岸緩緩飛到他的身旁，冥月側過眼一看，突地笑了：「你還曉得回來？」
魂魄沒有說話，只乖乖地飛到他的手中。
冥月於是嘆息，「這回你見到她了？這下滿意了？」
魂魄還是沒有說話，冥月托著那縷魂魄往回走，逐步離開池邊，道：「好了，我們回家吧，待我替你修補好魂魄後，再去無往海接你的軀體回來……嗯？你不願意？」
冥月驚訝地挑了下眉，失笑道：「你莫不是想同她一樣入了輪迴？」
對於這個答案，冥月倒也不是多意外，他只無奈地笑了下，幽幽嘆息：「我知道了，唉，真是個傻孩子……」
霧氣繚繞的集魂池邊，玄色的身影與霧白色的魂魄逐漸消失在迷霧之中，只留下那開了滿地的彼岸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