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初始與終局〔一〕
魔都城東為邙陰山，土地荒蕪，綿延數百里，自古以來為魔氣極盛之地。
魔都城牆之外，天將邙羽率數千天兵駐紮於此，其中邙羽一身金銀鎧甲，高坐於一匹血紅大馬之上。馬身紅艷如火，惟腹部與四肢圍著一團白雲似的毛髮，馬眼黝黑晶亮，瞳眸中央盈著一抹似烈火般的紅色。
邙羽手裡拉著韁繩，遠眺不遠處的魔都城，頂上天空一片是陰沉的灰色，而魔都城內也是一片詭譎的安靜，連半空刮過的涼風也透著一絲詭異的氛圍。
邙羽微微眯起眼，忽然敏銳地察覺到一絲不對勁。
下一瞬，腳底下突然傳來一陣劇烈的晃動，如同山崩地裂，動蕩不安，驚起無數馬匹。
邙羽穩下座騎，沖著東方的邙陰山看去，那震盪便是從那裡發出來的。
只見原先安靜如常的大山開始一陣騷動，接著他便瞧見一團又一團的黑氣如同山嵐自山裡各處冒了出來，緩慢地沖著山腳移動，聲勢十分浩大。
旁邊的一名部下見狀錯愕地道：「將軍，那是……」
邙羽盯著那團黑霧，眉頭重重地擰起。
……
彼時，魔都城南郊外的靈池處，以魔君脩河為首的魔界眾人也感受到那股自地下發出的劇烈震動，脩河高坐於坐席上，見狀不由皺眉，朝一旁揮了下手，道：「出去看看。」
一抹灰影聞言道了聲是，便飛快的出了靈池。
就在這時，眾人面前那塊直徑數里的靈池水面忽然開始繞著水中央旋轉，逐漸在整個湖面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
腳底下的震動愈發劇烈，脩河倏地從位子上站了起來，皺著眉看向那不斷旋轉的湖中漩渦，暗暗心驚。
難不成是連接人界的樞紐被打開了？
多日前脩河便派人將靈池整個圍了起來，守住位在靈池底那道由五根水晶柱形成的傳送陣，然而他們卻無法開啟那道樞紐，也無法摧毀水晶柱，他還摸不清無墨究竟想干什麽，於是只能守住靈池，靜觀其變。
而如今樞紐卻是開了？他開了樞紐是想做什麽？
「君上，糟了！」
剛剛被派去查看的灰影急匆匆地奔了回來，脩河見他那一副驚慌的樣子，不由奇怪道：「怎麽回事？」
灰影睜大雙眼結結巴巴地說：「邙、邙陰山……」
脩河蹙眉，「邙陰山怎麽了？」
「暗魂的封印被解開了……」
脩河聞言猛然睜大雙眼，不可置通道：「什麽！」
……
「靈玉，過來……」
凌於冰面之上的男人猶自沖她伸出手，許格瞪大眼睛錯愕地看著她，腦子裡已是一片混亂。
他叫她靈玉？
靈玉不是外公這一族的祖神嗎？無墨為什麽叫她靈玉？
忽然想起方才斯澤對無墨說的那番話：「輪迴百世，久歷千年，她早已不是當初那個人了，你睜大雙眼好好看清楚！」
這個「她」，難道指的是她嗎？
一個可笑的念頭突然在許格的腦里形成，雖然覺得不可能，可如今這一切卻讓她不得不懷疑——
她就是他們口中的「靈玉」。
許格只覺得難以接受。
無墨先前對她說，他曾答應一個人要在春初之時帶她到凡間遊玩，可是後來他失約了，那麽這個人，指的也是靈玉？
如果真是這樣，這就解釋了他為什麽要帶她來這裡，為什麽突然對她這麽好，給她買手飾，買糖葫蘆，為什麽對她露出那種眼神，為什麽見到她會哭……
可他是什麽時候開始認為她就是靈玉的？
不對，他一開始只是懷疑而已，在無往之海時，他說過他帶走她是為了要確認一件事，這件事……難不成指的就是她是否為靈玉？
他開始變得異常，是在畫舫上看著她落淚的時候……
還有他剛才對斯澤說，他看到了……他究竟看到了什麽？
許格抬頭對上那雙深邃的紫眸，剎那間只覺得胸口沒來由地發著慌，她忍不住後退幾步，喃喃地說：「我不是……」
無墨凝視著她，道：「靈玉，過來。」
「我不是！」
許格突然大吼一聲，看著冰面上那道玄色身影，紅了眼睛：「我是許格——」
「轟——」
無墨周身的黑氣猛然炸開，伴隨著一陣強大的狂風猛然朝四周沖開，在這一片混亂當中她聽見斯澤冷沉的嗓音直直送入她的耳里：「皮斯坎，帶她出去！」
下一秒，腰身被人攬住，皮斯坎的雙腿瞬間化作數百隻蝙蝠猛然朝天空竄去，他一邊在她耳邊道：「抓緊了。」
許格下意識摟住他的脖子。
而當她微微睜眼朝後頭看去時，就見一條黑霧化作的黑龍自冰面沖著他們的方向沖了過來，勢不可擋，看得許格驚恐地瞪大了雙眼。
就在黑龍快要來到皮斯坎身後時，一道藍色身影猛地擋住了它的去路，剎那間白光大盛，許格被刺激得不由得閉上了雙眼，而與此同時，皮斯坎也已狠狠割破天空，抱著許格自那道裂痕猛然沖了出去！
一陣難忍的天旋地轉之後，許格感覺自己的身體像是狠狠地砸在了一塊草地上，不疼，就是頭暈得慌。
感覺四周一片黑暗，當許格躺在地上緩緩睜開雙眼時，便瞧見天空中一片漆黑。
這……已經天黑了？
許格抬起一隻手揉著額角，等待腦中那陣難耐的暈眩過去，這時她突然又想到，不對呀，她當初被無墨帶走時是中午，而斯澤找到她只花了一刻鐘，怎麽可能已經晚上了！
當她眯起眼細細地再看了次天空後，卻發現天空中雖然一片漆黑，但像是有什麽東西在遊動著，這更像是天空被一團黑色的雲給籠罩住。
而她又放眼朝遠處看去，卻見——
天際線附近的天空透著天光，只有她頂上這一小片天空被一團黑色的不明物體籠罩！
這到底是什麽玩意？
許格緩緩從地上站起，環顧四周，發現她果然已經回到現實世界，此時她所處的地方正是圖書館前的那塊草坪！
「唔……」
一陣□□自一旁傳來，許格不由回頭去看，就見皮斯坎正捂著胸口緩緩從地上坐起，一張臉十分蒼白，看上去像是很痛苦的模樣。
許格趕緊奔過去扶住他，「你怎麽了？受傷了？」
「許格……」他虛弱地喚了聲她的名字，嗓音嘶啞無力。
許格緊張地湊過去，「怎麽了？你到底怎麽了？」
「我……我……」
「怎麽了！」
皮斯坎終於湊到她耳邊，聲音卻忽然恢復成往常的樣子，低啞性感，道：「我好久沒喝血了，你給我咬一口吧？」
許格：「……滾。」
就在這時，又是一聲「轟——」
白光大現，緊接著便是重物落地發出的聲響。
許格聞聲回頭去看，卻見一片塵土飛揚中，一道藍色的身影微彎著身子，一手捂著胸口，皺了眉盯著前方。
下一秒，他突然吐出了一口血，紫金色鮮血地落在草坪上，一片猙獰斑駁。
許格嚇得臉都白了，幾步上前扶住他，顫著嗓音道：「斯澤，你受傷了……」
她的手顫抖著撫上他的臉，而他則垂眸看著她，目光柔軟，抬手握住了她冰涼的小手，輕聲道：「我沒事。」
「斯澤……」
她話還沒完，斯澤突然目光一凜，一把將她拉到身後，側身擋在了她的面前。
只見前方有道周身繚繞著黑氣的身影正緩緩地走了出來，他頭上的銀冠已然掉落，髮絲散亂一片，衣衫殘破不堪，且唇角同樣染血，看上去很是狼狽。
可他的眼神依舊冷漠而瘋狂，壓抑而痛苦，眼中紫光閃爍，美麗得很是駭人。
許格躲在斯澤的背後，忍不住抬手攥住他的一片衣角，且愈抓愈緊。
「斯澤……」無墨那彷佛來自地獄的陰冷嗓音陡然響起，帶著一絲怪笑，「你左眼之中那一枚，可是靈玉的冰魂玉？」
斯澤冷冷地看著他，沒有說話。
無墨嗤笑一聲，繼續道：「千年前你我那一戰過後，你險些魂飛魄散，靠得就是靈玉給你的冰魂玉才撐了這麽久吧？」
斯澤微微蹙起眉頭，仍舊沒有開口。
「那麽……」
無墨突然笑了一下，嘴裡忽然開始念著一長串的訣，同時間眼裡紫光大盛，惑人的光芒穿過飛揚的塵土直直照進了斯澤的眼裡——
曾經經歷過的那一連串絕望的感覺再次來臨。
難以動彈，渾身絞痛，像是四肢關節都被人拿著細線緊緊纏繞，然後朝著四周狠拽，又像是全身被人拿著一把大刃劈成無數塊，以及——
一股絕望的窒息感，無法呼吸。
他的眼前突然一陣一陣的泛黑。
直到一道悠然如海水般的藍色光暈乍起，溫柔而緩慢地將他整個人包圍。
他聽到有人在他耳邊輕喚著：「斯澤……」
那聲音如同一股暖流在他的四肢百骸緩緩流淌開來，漸漸撫平了周身的痛意，也將他的意識從海底的最深處緩緩拉起，直到最終回到了水面之上——
新鮮的空氣灌入鼻腔之中，他整個人倏然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