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初檢

  11月份的北方天氣,已經有了瑟瑟寒意。


  記不清那天的具體日期了,早上五點鐘被母親叫醒,要去鄉里參加身體初檢。老天似乎要考驗我似的,外面下著暴雨。


  「你自己個中不中啊,我帶你去吧。」父親披衣下床,執意要帶我去,邊說邊去找傘。


  我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堅決地說:「中,冇事兒,爸你放心吧。那條路經常走咧。」


  「正下雨咧,千萬別走葫蘆溝,一定走大路。」母親在一旁一直擔心著,也反覆叮嚀著。


  「爸,媽,恁放心吧,我走了啊。」我穿上雨衣,沒入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


  從衚衕里走出來,就感覺風越來越大了,黃豆大的雨滴不停地打在臉上,身體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往前走了大約50米,前方有個叉路口,直走是通往鄰村的大路,無論是去上學,還是去地里幹活,我都很少走;右拐是熟悉的葫蘆溝,路況較熟,但路比較窄,路兩邊都是深坑,如果下大雨,那是村裡的主要蓄水區。出門前父母反覆囑咐,千萬不能走葫蘆溝,寧可繞遠。怎麼辦,那條路不熟悉啊?萬一走錯了,天還這麼早,路上也沒人,去問誰呀?這條路也不能走,萬一掉坑裡,連救你的人都沒有,更不要說去參加體檢了。權衡再三,寧可走錯,大不了多走幾步,徑直往前走去。


  村裡沒有一絲亮光,老鄉們都還在睡夢中。這下手電筒倒顯得比平時亮了許多,光柱也照到了幾十米開外。我下意識地把包手電筒的袋子緊了一下,這時候可千萬不能進水,一進水一連電,我就成瞎子了。


  我東碰西撞,終於走出了村莊,上了一條直達223省道的鄉村公路。我的心也放鬆了下來。四周沒有房屋的遮擋,感覺大風發出了嗷嗷的叫聲,吹得我后脊梁骨直發涼。上初中的時候,也是起這麼早,但那時候有同學相伴,三五公里的路也無曾怕過。現在,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真還有點兒害怕,時不時地把頭往後扭一扭、瞅一瞅,總覺得後面有人跟著。人有了無助感,就會生出怯意。


  這條路,準備修成柏油路,現在正在打地基。平時騎車挺平坦的,鄉親們都很高興,盼了這麼多年,家門口終於有大馬路了。現在下這麼大雨,我可慘了,全是黃泥巴,還粘腳。


  「哇!」


  路面上全是積水,右腳不小心踩進一個坑裡,人一下歪倒了,靴子全進了水,也顧不上倒了,繼續前行。


  「哇!」


  靴子踩在泥堆里,怎麼也拔不出來。


  天微微亮了,但雨還在下著。


  深一腳,淺一腳;泥一腳,水一腳……


  7:30,終於按時到達了鄉政府——初檢站。6公里,不遠不近,雖艱難,但我還是獨立把它走完了,有點兒勝利者的感覺,心裡緊不住想起了毛主席的那首詩:五嶺逶迤騰細浪,烏蒙磅礴走泥丸。


  政府大院里,已經有了不少人,還有人在陸陸續續地過來。8:00,體檢正式開始了。我看了看體檢順序:先驗血,再測身高、體重、看五官,再量血壓、測脈搏……這麼多項啊,有一項不過,那當兵就泡湯了。


  「來,來,大家先到這裡來集合,十人一列。」前面有人在喊,那個人微胖,中等身材,中氣很足,喊的聲音挺大。人群里有人小聲說:那個人就是武裝部趙部長,就是我們村的,聽說有不少人找過他。


  「大家自覺一點兒,自覺一點兒。」他繼續吆喝著。我們參加體檢的人也很自覺,畢竟這時候自己的命運自己說了不算,很大程度上掌握在他們手裡。


  我排在了第三排。大家被帶到了一間比較空曠的房間。


  「大家把衣服全部脫掉。」趙部長喊著。很多人嚇了一跳,覺得不解,不少人開始議論:為什麼要脫衣服,還要全脫?「不要講話,讓你們脫就脫。」面對這麼多人,還真有點害羞。大家你看著我,我看著你,互相瞅著,看有人先脫了,便跟著脫了。只剩下內褲了,大家又停下了。


  「把內褲也脫了。」有一個人穿著白大褂,應該是一名醫生,他命令大家把最後一絲羞澀褪掉。看到一個一個赤條條地站著,很多人覺得不好意思,把頭低下了。


  「每人先做十個俯卧撐,我看一下。」那名醫生邊喊邊仔細地觀察著每個人的動作。「有人的小弟弟已經不聽話了,開始憤怒了。」醫生應該是想調解一下氣氛,大家聽了以後,隊伍里有了一陣唏噓的笑聲。


  「再做十個蹲下起立。」醫生似乎覺察到了什麼,走到第四排,「第四排,第六名請出來一下。就你,別看了,就是你。」應該是檢查出了什麼問題。


  「大家把屁股撅起來。」醫生走到一個人一個人的後面,用手掰開屁股,檢查得很仔細。後來才知道,他是檢查大家有沒有痔瘡。


  這一「脫關」也不好過,幾個動作下來,有10來個人被從隊伍里叫了出去。


  我跟著長長的隊伍,一步一步往前。該量血壓、測脈搏了,前面的人都過了,到了我,醫生用手指捏住我的手腕,測了測我的脈搏,說:「好啦,你去做個心電圖。」我腦袋「嗡」的一聲,像炸了一樣,完了完了,為什麼別人不用做?「醫生,我沒事吧?我沒事吧?」我不安地反覆問著醫生。「你先去做了再說。」醫生頭也沒抬,忙下一個體檢對象的事去了。我一下六神無主了,也顧不得雨大風大了,飛也似地直往家裡跑,把情況給父母說了。父母也很著急,趕快去村裡找民兵連長,民兵連長又帶我到體檢點找到趙部長,好說歹說才答應給一次補查的機會,幸虧沒大礙:都是緊張惹的禍。第二次檢查的時候,喝了口醋,壓了壓,才算過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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