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第七十四章
宋靈, “還是你想的周全。”
南歡放下茶杯,她忍不住摸了一下脖子, 越摸越癢, 癢的出奇,不止脖子癢,好像一瞬間全身都開始發癢。
宋靈一驚, “你臉怎麽這麽紅?”
南歡掀開衣服,白皙的皮膚上起了大片的紅疹。
宋靈變了臉色,放下手中的酒杯,傾身上前, “歡兒,你怎麽了?”
南歡強忍著皮膚的瘙癢和灼痛感覺, 目光掃過房間四周, 冷靜的說道:“茶水有問題。”
這間房間沒有點香,從進入這裏起,她入口的東西隻有這麽一杯茶水, 而且是隻喝了一口馬上就起反應。
宋靈低聲咒罵了一句, “這些該死的東西。她們竟敢在我們的茶水裏動手腳?我現在就去找她們!”
南歡拉住她的袖子, 她的嗓音已經變了, 喘氣有些艱難, 身上還在起疹子, 脖子越來越紅,皮膚肉眼可見的在發腫。
她低聲懇求宋靈,“靈姐姐,你不要急。此事未必這樣簡單。你現在出去讓女童把你身邊的宮女叫進來, 不要打草驚蛇。說不定暗處還有其他人。眼下你我, 加上來的仆人一共也就四個人是無法控製教坊的。”
宋靈稍微冷靜了一些, “我該怎麽跟她們說?”
南歡的反應很快,“就說想要宮女去替我們買糕點零食。宮女回來了,你讓她去平北王府。”
外間傳來很輕的腳步聲,緊接著就是敲門聲。
南歡跟宋靈對視一眼。
門已經被從外推開,女童去而複返,手中捧著一個木盤,上麵放著各色的菜品。
“貴人,菜來啦。”
南歡反應很快鬆開了宋靈的袖子,稍微側過身子,挺直脊背,肩膀向後靠坐著,借助房門距離桌子的距離,將頭藏在了視線的夾角處。
女童向內張望,隻看到她的裙子,並未看到麵目。
宋靈起身向外走去,更是將南歡的身影牢牢擋住。
她從女童的手裏接過盤子,麵上笑盈盈的摸了摸她的頭頂,“小姑娘,你下樓幫我個忙好不好?”
女童眨動著一雙黑葡萄一樣的眼睛,“什麽忙呀?”
宋靈的目光向外瞥了一眼,見到守在不遠處的範瑤,她笑了笑,“去幫我把馬車裏的宮女姐姐叫上來。”
範瑤走上前,眼神不自覺向房間內看了一眼,但視線都被站在門口的宋靈擋的嚴嚴實實。
她的目光落在宋靈麵上,笑著說道:“公主殿下好不容易來一趟,有什麽吩咐不妨告訴奴家。奴家這裏什麽都有,哪裏用得著勞動宮女。”
宋靈輕笑了一聲,“嗬,我這要的東西,你們這真不一定有。今個我想吃的多了,別的不說就提三道福喜樓的幹鍋魚,杏香樓的羊乳酥,春泰樓的燉豬腳。你們這有嗎?”
範瑤麵露赫色,“這我們倒是真沒有。”
宋靈擺了擺手,“別廢話了,去給我把人叫上來。”
“還不快去幫貴人叫人,”範瑤笑著推了一下女童,又問道:“今日殿下想瞧個什麽舞?王妃可是稀客,有沒有想看的舞蹈?”
宋靈,“這會兒我倆肚子空的難受,跳舞什麽的,等吃了飯再說吧。讓你手下那幾個姑娘先準備著等殿下我寵幸吧。”
話說到最後又開始沒了正形,這下範娘子才算鬆了一口氣。
目送著女童和範瑤離開,宋靈端著木盤,轉過身來,神色陰沉的可怕。
南歡在合上門的一瞬間,癱軟在了桌子上,她的狀態實在糟糕,就連臉部也開始紅腫。
宮女進門看到南歡的樣子也是嚇了一跳,聽到宋靈的命令。這太後宮中□□出來的宮人,各個都是人精一般,哪能不知道其中利害。
這馬上一刻不敢耽擱的起身,離開教坊立刻直奔平北王府而去。
宋靈徹底沒了喝酒的心情,她坐在一旁守著南歡,眉心緊皺,卻又不知道自己能做點什麽,心中難得生出些後悔的滋味。
南歡身體不好,即便來了教坊,也隻能喝茶。那下毒之人目標明確就是衝著南歡來的。
若不是她今日將南歡從王府帶了出來,這些人的手怎麽可能伸進王府之中?
南歡趴在桌子上捂著肚子,忍著腹痛,低聲寬慰她,“殿下不必自責。今日之事非你所願。況且,況且,等王府來人控製住相關的人,從中審出緣由,說不準事情還有轉機。”
她身體很難受,但一個人病的救了便有了忍耐痛苦的能力。
這種痛苦反而讓南歡更加清醒。
宋靈,“可你的身體能撐到那個時候嗎?”
“我還能撐一會兒。殿下,今日你來這裏隻是因為受到……”南歡捂著肚子吸了一口冷氣,聲音更小卻還是說了下去,“受到範娘子的邀請嗎?你怎麽知道宋芸在教坊的?”
宋靈稍微回想了一會兒,咬牙切齒的說道:“是安國公的小公子,姓程那小子入宮給太後請安,見著我提了幾句範娘子邀我來,當然宋芸這事情也是他說的。這小子真是活膩了,我非把他的皮扒下來不可。”
南歡覺出了些許之前未曾察覺的古怪,“按照常理來說,肅王的案子還未結案,聖人尚未回京。肅王都沒有被問斬,女眷應當不會這麽快就被送到教坊來才對。”
她似乎抓住了某些線索。
教坊的宋芸是引子,為的是引宋靈,宋靈就是帶她出王府的引子。
宋芸,安國公的小公子,教坊,這其中一定存在某些聯係。
一環套一環,為的就是把她引到教坊給她下毒嗎?
南歡不知道自己的性命什麽時候這樣重要,重要到讓人這般苦心謀算也要除之後快。
能夠插手到肅王這樣的答案中,影響女眷的處置,這種能力並不是什麽人都有的。
或許對方以為自己做的天衣無縫,但恰恰是這種天衣無縫的手段,反倒讓南歡感到一種說不出的熟悉,她心中已經隱隱有了個猜測。
宋靈憤怒的攥緊了拳頭,想要捶打卻又隻能克製著自己的憤怒,在這種時候南歡為了不打草驚蛇都強忍痛苦,她又怎麽能這麽輕率的發火,暴露南歡已經中毒的事實。
她死死咬著牙關。“你是說這事要從宋芸這邊查起?她在教坊可能本就是個引我來的幌子?”
南歡費力的撐起身子,抬手捏著茶壺的蓋子打開。
色澤暗沉的紫砂茶壺還在一縷一縷的冒著白色的水汽,南歡低頭嗅了嗅茶的水汽,又往茶壺內部仔細的看了一會兒。
這茶並不是當季的新茶,更與王府那些千金難得的名貴貢茶不能相提並論。
不過茶葉千百種,每個人口味更是迥異,未必人人都喝的出好壞。
這一壺茶湯稍微嗅聞便能確定是由紅茶衝泡出來的,紅茶的湯色本就較其他茶葉更鮮豔。
眼下這一壺茶更並不毫不吝嗇茶葉,因而茶湯的色澤尤其濃重。
原本茶壺內顏色就很暗,再配上顏色過分暗沉濃烈的茶湯,連其中的茶葉隻能看個影影綽綽,看不出有什麽特別的東西。
而且光聞茶香,幾乎沒有任何異味可言。
她還是太大意了,在市井中混了這麽些年,幾乎失了作為貴女從前在宮中時的謹慎。
這來路不明,尤其是教坊這樣的是非之地,任何酒水食物都不該入口。
南歡腦海中浮現出一些曾見過亦或者聽聞過的無色無味的毒物,但很快又根據自己身體的反應不符合,一一否定。
她一時又有了一個更大的疑問,如果對方想要殺死的是她,他們怎麽確定這毒物不是被公主喝下,而是被她喝下?
宋靈是聖人最喜歡的小女兒,養在太後膝下。萬一誤傷到宋靈,恐怕後果要比死一個她嚴重的多。
他們就猖狂大膽到了這般地步嗎?
還是說他們有辦法確定宋靈絕不會喝這碗茶湯,亦或者,宋靈喝了這茶湯也無事。
現在隻靠她還是很難理出頭緒,最好等到太醫和熟識毒理的人來對這壺茶水查驗,或許能找到更多的線索。
而且現在她的身體狀態也一定影響了她的情緒,最難受的就是渾身奇癢無比,讓她很難集中注意力。
南歡放下茶壺,用手背貼了貼自己灼痛而紅腫的臉,強忍著摳挖的欲望。
宋靈麵上憂心忡忡,聲音都帶了哽咽,“歡兒,你還好嗎?你撐得住嗎?要不我現在帶你走吧?”
南歡伏在桌案上,喉嚨發緊,她費力的喘著氣,輕輕搖頭,卻是說不出什麽寬慰的話了。
最心灰意冷的時候她將死亡看得很淡,可此時她卻是不那麽願意就這麽結束生命。
最後這會兒,她方才察覺到自己對這世上尚有著幾分眷戀。
亦或者說,這世上還有讓她眷戀的人。
她有幾分失神的盯著繡屏上大朵的纏枝牡丹,腦海中浮現出望月山上那朵經由他人之手送予她的牡丹。
春光下那朵嬌豔欲滴的牡丹大抵她這麽多年見過開的最好的一朵。
隻是當時她還沉浸在被魏玉所負悲傷之中,沒覺出牡丹有什麽可貴的,更未覺出送花之人的可貴。
宋靈愈發慌亂,忍不住上前抱住南歡的身子,急得眼淚都掉了下來,“怎麽還沒來啊。怎麽就不能快些呢?歡兒,你別嚇我啊。”
等待的時間最為煎熬,對每個人都不例外。
另一邊,有人暗暗注視著緊閉的房門,掐算著時間,同樣心中打鼓。
旁邊的人低聲問道:“你將那東西真的下進去了沒有?怎麽還沒有反應?不是說隻要沾一點點都馬上會有反應嗎?”
那人費解道:“我下進去了。說不準她沒喝?也有可能她根本不渴?”
“那咱們怎麽辦?這次就算了?”
“算什麽算。這等了多久,做了多少準備才等來這麽一個機會。她不渴,總會餓吧。以前你知道她最愛吃什麽嗎?”
“什麽?”
“我教你幾道糕點都是她愛吃的,等會摻點東西進去,一起送上去。”
“那咱們得手腳快一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