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四章
李無敵驚得眼睛都瞪大了, “娘嘞,殿下你成婚了?你什麽時候成婚的?怎麽就成婚了?”
他本來嗓子就大, 嚷了這麽一嗓子頓時吸引來不少人。
禁軍中大部分兵丁與將官都是從各地抽調來的精兵, 隻有小部分文職軍官是京中高門子弟。
朝中官員選拔多看家世蒙蔭,四姓高門的子弟依靠族中身居高位的長輩推介,根本不必擔憂前程。
世家喜歡將子弟往六部與禦前塞, 扔來禁軍北衙的子弟要不然是不受重視的旁支,要不然就是慣會惹是生非又無甚才學,也就是俗稱的‘紈絝子弟’。
數年前,禁軍的風氣並不是今日這般整肅。
占一小部分世家紈絝子弟占據了禁軍的職位, 空擔著一份糧餉,每次升遷都被優先考慮, 但平時基本上找不到人。
禁軍內的高級軍官, 最高不過一位大將軍,滿打滿算正三品。
這些紈絝子弟要不然出自世吏兩千擔的豪門世家,要不然出自宗室權貴之後。
一個區區的正三品武官根本不被他們看在眼中, 也管不動。
這些人穿著禁軍的衣袍在街上當街犯法也是常有的事情, 禁軍的風氣因此而被敗壞, 軍紀廢弛。
不過自從聖人將這禁軍北衙交由宋暮接手之後, 親手將不遵軍法的人抓住當街鞭打, 一時引來許多百姓圍觀。
短短一段時間, 整個禁軍的風氣都大為改變。
時下禁軍內的一大部分出身貧寒的軍官都是宋暮親手提拔上來的,而那些出身豪族的紈絝子弟也在禁軍銷聲匿跡。
宋暮時常坐鎮北衙,不少軍官與他有同袍之誼,對他十分熟悉。
其實宋暮前幾日大婚時從禁軍中借調儀衛, 禁軍內部已經有些風聲。
除了李無敵這種一腦袋隻能塞得下打仗的笨蛋, 消息靈通, 腦袋靈活一些的軍官都有所耳聞。
隻是大婚當日王妃昏倒到底不是好事,殿下大婚後接連幾日都沒有來禁軍北衙,料想應當在為這樁婚事煩心,誰也不敢去找這個黴頭。
但今日宋暮一大早來了北衙,此時是個人都能看出他喜氣洋洋,眾人紛紛開口祝賀。
“恭喜殿下,賀喜殿下。祝殿下與王妃百年好合。”
“殿下娶妻,我等竟然不知。哈哈哈哈,殿下也不請我們兄弟喝一口喜酒?太不地道!”
宋暮心情好,便也格外大方的應了下來,“這有何難?等到休沐日,我從良醒署要上三百斤美酒好好請大家一起喝一頓喜酒。你們給本王留好肚子。”
眾人齊齊開口稱謝。
“殿下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一人見宋暮心情好,試探著說道:“聽聞教坊的女樂聲色俱佳,殿下何其尊貴。我等隻是聽聞卻從未見過。不如殿下向太常寺要他幾十個伶人也讓我們開開眼,到時候,殿下與我們喝個不醉不歸。”
此言一出,便馬上有人附和。
“聽聞教坊有一位雲娘子,琴聲獨妙,色藝雙絕。殿下何不讓我等也見識見識。”
宋暮皺眉道:“爾等從軍,隻為女色嗎?一日日的難道想的全是這些飲酒作樂的事情?”
況且,他適才新婚,這會兒若是傳出什麽召了教坊樂妓飲酒作樂的風聲。
他們這不是害他嗎?
開口之人麵露愧色,不敢再言。
“以後這樣的話誰要在我麵前提起,讓我知道誰往花樓跑,丟咱們禁軍的人。三十殺威棒伺候!”
宋暮拂袖而去。
柳圓追上宋暮的腳步,勸道:“他們是武人直性子,殿下莫要跟他們計較。”
宋暮瞥了他一眼,“你倒是會說話。”
柳圓從小袖中取出一物,“下官受殿下頗多照拂,聽聞殿下大婚,家父特備了一份薄禮,也算是一份心意。”
宋暮,“什麽東西?”
柳圓打開盒子,便見到盒中乘著一枚金蝶步搖。
“你倒是聰明,”宋暮低眉看向柳圓手中的盒子,“送給王妃的?”
柳圓笑道:“殿下不知,王妃的母親與我同宗。算來下官還要稱王妃一聲小姑姑呢。說來也是巧,十年前下官曾有幸見了一麵王妃,當時王妃丟了這樣一枚簪子。我記得好一番尋找。這步搖雖然算不上貴重,但是下官按照記憶中製出來的,也算是一點心意。”
宋暮不接他的話茬,“東西就不必送了。”
柳圓麵上笑容微僵,站在原地不動。
宋暮挑眉,“你還有事?”
柳圓猶豫了一瞬,還是開口道:“倒有一事。下官的祖籍在文州,文州如今發了水患。家父夜不能寐,下官也想為水患盡一些綿薄之力。”
宋暮唇角微勾,“哦?”
柳圓麵露難色,折身下拜,“下官聽說去文州賑災的人選還未選定。殿下可否替我舉薦?”
這去文州賑災並不是什麽好差事,其他人生怕做了不落好,還得罪柳氏,都不願意沾。
柳圓同樣出身柳氏一族,但他的家世算不上十分顯貴,不然也不會隻屈居禁軍北衙做一個長史。
雖官位不見得顯貴,但柳圓這幾年來一直盡忠職守,雖然是世家出身,平素與其他大字不識一個的武將相處的也不錯。
若是南歡沒有給他指明那樣一個極好的人選。
恐怕這一日兩日的拖下去,拖得沒了法子,他還真會考慮一下向上舉薦這柳圓。
但如今南歡已經將柳齊盛這樣好的一個選擇給了他,旁人自然不用再考慮。
宋暮輕笑了一聲,不置可否,轉身進了官衙。
柳圓起身,看著宋暮的背影,有幾分拿捏不定宋暮的態度。
方才那一聲笑究竟是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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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歡睡醒喝過藥,讓婢女幫著換過衣服,梳洗打扮妥當,便招來全安,一樣一樣的問。
“明日長公主要在何處宴客?”
全安小心的瞧著南歡的麵色,“帖子上說是西直門外的宅子,路不遠。”
南歡倚在桌邊,“都請了哪些客人,你可知道?”
全安笑道:“帖子發的多,去的人肯定不少。長公主今年是整整四十歲的壽辰,聽說準備辦的大一些。”
那便是她的雙親肯定也會去了。
南歡,“送的壽禮備好了嗎?”
全安心中一動,本來他就在愁這件事。
過往這些人情往來,他家主子是全然不過心的,隻能讓他來。
全安弓腰道:“您這麽一問,可真是問到了難處。老奴正愁不知道怎麽送著壽禮呢。”
南歡,“可尋一尋有沒有安南道產的官窯朱紅瓷瓶,不同大小,各四枚便可。”
全安心中不解,為什麽要準備瓷瓶,又要準備古琴,但既然南歡這樣吩咐下來,他便隻應聲稱是。
總之有個主子拿主意可是太好了。
王妃生的這般漂亮,卻意外的好相處呢。
他好像有幾分明悟殿下為什麽一直把人掛在心上了。
南歡又問道:“殿下明日的衣服可備好了?”
全安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哎喲,老奴罪該萬死。這都忘記準備了。要不,王妃您挑一挑?”
往常宋暮穿什麽都是自己挑,但料想若是王妃挑出來一身,不論什麽樣殿下都會十分開懷吧。
他想著今早宋暮穿出門的那一身格外花哨的朱紅衣袍,眼中笑意更濃了些。
南歡不太自然的咳嗽了一聲,“拿上幾套來,我挑一挑。”
全安,“這不好拿。要不您跟我來,去瞧一瞧殿下的臥房?”
南歡遲疑道:“殿下不在,我入他臥房未免冒昧?”
全安笑道:“您這是哪裏的話呢?殿下一早將所有的鑰匙都交由您了,這王府中無您不可去的地方。”
南歡發覺自己還是有些不太適應自己已經成為這座王府女主人。
的確,宋暮現在是她的丈夫,就是同住在一起也是天經地義。
更何況隻是進出他的臥房而已,又不是去龍潭虎穴。
她起身整了整袖子,做了一番心理建設之後,麵色平靜的頷首,“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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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馬公府朱苑。
少女看著手中的帖子,麵露憂愁。
一旁的婢女問道:“小侯爺專門將帖子送來給小姐,小姐因何還這樣憂愁呢?”
長公主嫁的不算太好,她下嫁給了聖人的一位早年寵臣的兒子,誕下三女一兒。
這位駙馬爺沒什麽大出息,在父親去世後,更是多年隻領著一個閑職。
多虧了長公主去聖人麵前為自己的獨子討來了一個侯爵之位,如今這位小侯爺在京中也算是頗為風光。
少女眸光微閃,輕輕抿唇,“不知道姐姐會不會去長公主的壽宴。”
婢女,“怎麽可能?太醫院那麽多太醫都束手無策,她多半是醒不來了。就算是醒了,就那個身子怎麽可能還能赴宴?”
少女蹙眉,“你不許這樣說話了,讓旁人聽見定要誤會我妒恨姐姐。都是一家的姐妹,怎能這般說話。況且,太醫說的那般凶險,王府也沒見要辦喪事。姐姐如今是平北王妃,又怎麽是我們能隨意議論的。”
一說到這茬,她麵上憂色更重。
南歡嫁的這樣好,如今身為親王妃,就是柳夫人這樣有誥命在身的命婦見了也要行禮,何況是她。
這王府一日沒有傳出要辦喪事的消息,她便心慌一日更勝一日。
自從被南府收養之後,作為南氏的獨女,人人都看在白馬公府的麵子上捧著她,吃穿用度一應都是最好的。
她每一日都好像活在雲端上,就幾乎再沒有這樣害怕過了。
就像是占了其他鳥巢的還未學會飛翔的杜鵑,眼見著本該跌下枝頭的幼鳥竟搶先一步飛回高枝,總要緊張些,生怕對方將自己一樣推出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