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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野有蔓草(二十六)

  因著南喬突發奇想的這一番折騰,兩人第二日中午時分才又返回了客棧,隨行的下屬看到南喬之時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


  青衣店家笑著搖了搖頭:「我方才便說了你們無需擔憂,你們看這不是就回來了嗎?」


  南喬在下屬面前一向還是很有威嚴的,從未做過如此衝動的事情,如今竟不知該如何解釋,幸好下屬們並未問及她的去想,不然那可就真是貽笑大方了。


  柳初年看了一眼南喬那尷尬的神色便知道她在想什麼,掩唇笑了笑,而後向著店家走去:「聽聞夫人是息國之人?」


  店家沒料到南喬轉眼就把自己給賣了,一愣之後方才點了點頭。


  「那夫人可願為我卜上一卦?」柳初年站在櫃檯旁撐著下巴,似笑非笑地看著店家,「先前曾有人為我以六爻之術占卜過,我想知道現下可發生了什麼變化?」


  店家的神色中終於帶上了幾分鄭重,片刻後方才緩緩地開口:「當年息國傾覆,能逃過一劫的寥寥無幾。若姑娘曾得其中一位占卜,那我是不敢再班門弄斧的。再者,姑娘本不是會信天命的人,又何必問過天意?」


  「六三爻。」柳初年彷彿沒聽到她的話一般,徑自說道,「爻辭為,即鹿無虞,惟入於林中,君子幾,不如舍,往吝。這是溫雲岫為我與南喬卜的一卦,你以為如何?」


  店家在聽到「溫雲岫」三字是眉尖一顫,勉強維持住了自己的神情,低聲自語道:「她逃了出來……天意如此……」


  注意到柳初年探尋的目光之時,店家無奈一笑:「溫姑娘的占卜之術自是無可挑剔,她的卦象必然是準的,但爻辭如何解讀卻在你自身。」


  「此話怎講?」柳初年袖下的手微微攥緊,彷彿窺見了一些事情。


  「便如爻辭所說,前路多艱難,不如捨棄。可姑娘若執意不想捨棄呢?」店家漸漸恢復了先前的從容隨和,彷彿剛才的震驚是假的一般,低著聲音娓娓道來,「爻辭從未說過此事結果如何,縱然前路多坎坷,但誰知終點會是如何呢?終究還是看姑娘自己如何選擇罷了。天意從來高難問,不是為著高不可攀,而是因為,世事無常。」


  聽了她這一番話,柳初年緊握的雙手漸漸鬆開,許久後偏頭一笑。


  「吾往矣。」


  店家看著她眉眼間殘存的那絲猶豫一掃而空,便知道她下定了決心要走上那條命中注定充滿荊棘的路。她盯著柳初年離去的背影看了許久,而後低頭撥弄著櫃檯上的珠算,彷彿在算著什麼無比重要的東西一般。


  「是有什麼開心的事情嗎?」


  南喬覺得柳初年彷彿發生了某種變化,但具體是什麼卻又說不清,就彷彿蒙塵的明珠被人擦去了那層塵埃,再無半分阻隔。


  柳初年側過頭迎上南喬探究的眼神,十分輕鬆地笑了笑:「說起來也沒什麼,只不過是想通了一些事情罷了。」


  南喬被她這毫無顧忌的笑顏給晃到了,情緒彷彿被她感染一般,也不再去追問究竟發生了什麼,只同著她膩在一處。


  「我本想著仁佳指不定會暗中做些什麼,故而千里迢迢地去了隴右,怎麼現在感覺她什麼都沒做呢。」柳初年終於想起了正事,稍稍拉遠了兩人之間的距離,正兒八經地問了一句。


  南喬得意地一笑,臉上寫滿了求誇獎:「因為那些事情都被我料理下去了,並沒有勞煩到師傅你啊。」


  「正經點……」柳初年無奈地瞪了她一眼,「我那時候只顧著……沒能及時料理到正事,怎麼想都怪你。」


  「對,都怪我。」


  南喬毫無心理壓力地認下了這個罪名,倒是弄得柳初年有些訕訕的。


  柳初年將此事的前因後果想了一遍,條分縷析地說道:「因著隴右不是你的地界,所以我最初還以為隴右歸仁佳長公主那一脈管著,生怕你去了之後遭到暗算。可實際上隴右是秦斂的人掌管的,以秦斂的性格必然是不屑於仁佳那樣的人合作,所以仁佳的手再長也難以伸進隴右,不可能在隴右做什麼大動作。可她又絕不可能放過這個好機會,任由你料理好隴右的事情在百姓之中聲望漸長,所以她無論如何都會派人前去暗算你。」


  「但隴右與京城相隔千里,她能做的也很有限,所以很多事情被你輕而易舉地按壓了下去。但朝中至今都沒傳來什麼動蕩,可見京城這邊還有人幫著你壓制她,是誰?」柳初年這話雖是疑問,但她卻並沒有等南喬回答便自言自語道,「能有實力幫著你與仁佳對拼的……言黎?」


  南喬最初還存了吊她胃口的想法,卻沒想到她居然能在不知道任何內情的情況下將事情說個八|九不離十,沉默了片刻方才無奈道:「你這個樣子讓我壓力好大。不錯,事情與你說的差不離。我在離京之前便派人去見了言黎,拜託她無論如何都要幫我壓制住仁佳,所以隴右那些不過都是小魚小蝦罷了。師傅你居然還千里迢迢趕來,未免也太看清我了,不過也幸虧你趕來了,不然我們還指不定要拖到什麼時候才有個結果呢。」


  柳初年對她這調侃避而不談,若有所思地笑道:「仁佳當初千方百計地將雁瑜調往北境,換了言黎回來,就是為了牽制你,沒想到現下居然是為你做了嫁衣,成全了你在隴右這一番事業,所以說可真是世事無常啊。只是你怎麼會和言黎關係如此好了?」


  仁佳長公主當初那一場折騰實在是虧大了,非但折進去自己這邊的一個將軍,還間接幫了南喬一把。雁瑜去了北境,故而南喬才能輕而易舉地從北境接到精兵良將,而換回來的言黎則幫著南喬將仁佳長公主壓製得死死的,終於促成了隴右之事的成功收尾。


  南喬想到這一點也不由得笑了出聲:「我與言黎算得上是相談甚歡,她那個人又很重義氣,一旦認定了你是她的朋友就會竭盡全力地幫你。」


  柳初年垂下眼,斂去了眼中複雜的情緒。


  她大約能理解言黎的心境,這些年來言黎並沒有太多至交好友,不少人怵於她嗜血的性子並不敢與她深交,也就南喬這樣的人不介意罷了。其實說到底,她與言黎倒是有幾分相似,都是感於南喬的「雪中送炭」罷了。


  「我還得回宮復命,待到此事交接完了再來綠猗閣見你。」


  柳初年下了車,回身沖著她一笑:「那我等你。」


  待到南喬走後,柳初年方才緩緩地走入了綠猗閣,齊竹連同染青一道迎了出來。


  「怎麼樣?」柳初年抬眼看著二人,嘴角帶了絲若有若無的笑意,「鳳鉞之事,可料理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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