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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野有蔓草(十六)

  「我本是離家到京中經營生意的商人,這些年一直漂泊在外,如今生意出了差錯幾乎是血本無歸,只能帶著為數不多的家產回鄉。」柳初年抬袖擦拭了一下眼角,哭訴道,「可誰知隴右居然遭此浩劫,我連親人都尋不到了,如今家中只剩我一人苟活……我留著這些東西也無用,不如就送與你們罷了。」


  那些災民沒想到她居然會主動提出這點,驚疑不定地互相望了望,而後不約而同地將視線投向了一位女子。


  那位女子也是一副面黃肌瘦的模樣,但卻並沒有那種萎靡不振感覺,眉毛斜飛入鬢顯得十分英氣,她就那麼抱著雙臂站在那裡,上下打量著柳初年。


  柳初年透過拭淚的間隙看到災民的舉動,總算是鬆了口氣。那位英氣女子想來便是她們的首領了,只要有首領就可以周旋片刻,好過一窩蜂的災民湧上來。


  只是這位女子既然能在災民之中擁有如此高的威望,必定也不是容易相處之輩,故而柳初年絲毫不敢掉以輕心。


  「你是說,要將你帶的這些東西都送與我們?」女子挑了挑眉,像是質疑她這話的真實性。


  柳初年眨了眨眼,嘆道:「我尋不到自己的親人,只怕她們也已經遭了不幸。我能做的,不過就是避免更多的人重蹈覆轍罷了。諸位與我算是同根同源,我怎麼能獨善其身,而看著你們遭此大劫?我現下還帶著一些銀兩、乾糧,以及一些衣物,可以都送與你們。」


  「你倒是個聰明人。」女子嘲諷地笑了笑,「那你把東西都給我們,你準備怎麼辦呢?」


  柳初年掩唇咳了兩聲,有些凄涼地一笑:「不過是走一步說一步罷了,現下這世道,誰能說得准自己該如何是好呢?」


  說完,她便看向包虹:「把車上的東西都拿下來,送給諸位。」


  包虹知道她打著破財免災的心思,也知道這已經是此事最好的解決方法,便將車簾掀開一條縫鑽了進去,將車上所帶著的東西都拿了出來。


  有災民上前去,接過了銀兩、乾糧等物,有些貪婪地向著車廂內看去:「還有別的什麼東西沒有,全部都拿出來!」


  包虹冷了臉色,抬頭看向柳初年。


  柳初年抬手輕輕地撫了撫衣袖,抬頭看向女子:「我能給的都已經給了,但我也要活下去,不是嗎?」


  趙閔對上她這眼神,心中不自覺地一驚。


  柳初年看起來一直是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就像是養在深閨之中的大家小姐,也正因此,趙閔一直沒將她放在眼裡,最多不過覺得她是個有點小聰明罷了。


  趙閔這些日子以來看過無數慘況,也殺過人染過血,自以為已經無所畏懼,可她突然發現自己竟然對眼前這女子有些敬畏。


  「車裡還有人?什麼人!」寒風恰巧吹開車簾,有災民看到了蜷縮在角落處的那對母女,向著柳初年質問道,「把車簾掀開,我們要看看裡面究竟還有什麼!」


  柳初年見此事已經無可遮掩,便做出些哀色,勉強道:「車中是我同鄉……我回鄉尋親之時已經找不到家人,剛巧碰到了同鄉孤苦無依,便帶著她一道離開罷了。」


  「你最開始為什麼不說?」趙閔冷冷地看著她,語氣像是質問,但卻抬手示意其他災民安靜下來。


  柳初年無奈地笑了笑:「這有什麼好說的,與你們也並無什麼干係。我將我所有的都送給了你們,望你們好自珍重,有緣再見。」


  說完,她便要扶著包虹的手上車。


  趙閔倒是一言不發地看著她,但卻旁的災民卻不情願了,高聲道:「她馬車裡肯定還有吃的穿的,大家別讓她走了!」


  柳初年見剩下的災民不動聲色地向著馬車靠近了些,便知道此事不能善了,回頭看著趙閔道:「你們總要給我們留些活路的吧,難不成要我們死在路上嗎?」


  「那又如何?這人吃人的世道,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們放過你,誰來放過我們?」有人尖著嗓子叫囂道,「弱肉強食罷了,要怪就怪你自己無能吧!」


  大概是沖了風的緣故,柳初年扶著包虹劇烈地咳嗽了起來,連眼淚都快出來了。


  好不容易平靜下來,柳初年先前那些裝出來的懦弱一掃而空,搖頭笑道:「弱肉強食?這八荒之中,敢在我面前提弱肉強食的人可真是沒幾個了。」


  她這話說的十分囂張,但眼中猶帶著淚,隱約還有幾分悲憫之色。


  趙閔謹慎地看著她,心中那股不祥的預感愈發濃重,甚至起了退讓之心,但她也知道,自己身後的這群災民無論如何都不會輕易同意她放走柳初年的。她雖為災民之中公認的首領,但也不過是因為她能夠帶著她們勉強活下去罷了,如果自己要她們看著到嘴的肉跑了,是萬萬不可能的。


  「我雖有心哀民生之多艱,但兜兜轉轉,總是發現你們配不上我那份苦心。」柳初年閉了閉眼,抬手拂過衣袖,抽出了那把懷袖劍,「既然你與我論及弱肉強食,那麼我們便來算上一算吧!」


  她仍是那副弱不禁風的模樣,但通身的氣質隨著懷袖劍的抽出,像是發生了天差地別的變化,讓人難以逼視。


  趙閔看到她手中的那把劍,便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以她的閱歷,並不曾見過這聞名八荒的懷袖劍,但單憑這一眼,便能看出這是把好劍。


  眾災民看到趙閔的行動之後,也不由得相互試探地看了一眼,一起向後退了些。


  「怎麼?」柳初年有些嘲諷地看了眼眾人,「你們是一個一個來,還是一起上?」


  這些災民都不過是尋常百姓,最多不過粗略通些拳腳功夫,又怎麼可能與她相提並論?她們也算是極有自知之明,只是圍著柳初年並不散開,但也沒有人肯主動上前應戰。


  趙閔終於還是站了出去,抱拳行了一禮:「看來姑娘是深藏不露,倒是我等有眼無珠了。不知姑娘是何來歷?」


  「我究竟是何來歷,還不須你來過問。」柳初年似笑非笑地看著眾人,「我先前所說的那些的確都是扯謊,為的不過就是大家各退一步,井水不犯河水。我自認也算得上是仁至義盡,甚至還想將自己所帶的東西接濟你們,可你們卻是如何待我的?」


  「我們也都是為了活下去……」趙閔自嘲地笑了笑,「姑娘你看起來便是生在富貴人家,又怎麼會懂我們的境況?隴右如今這種境況,我們連草皮樹根都拿來吃了,只不過就是想要活下去,這有錯嗎?」


  「我不懂?我若不懂的話又怎麼會把自己的東西分給你們?」柳初年被她這一番說辭給氣笑了,「亂世之中誰不是想活下去,我又不欠你們什麼,為什麼要拿自己的性命來成全你們?你也不必再辯解這些,你們要麼帶著這些退去,我便不與你們計較,不然的話你們誰想先來試一試我手中這懷袖劍?」


  聽聞「懷袖劍」三字,災民之中也起了騷動,知道懷袖劍名頭的都十分畏懼地看著柳初年,生怕她一時不悅便殺上前來。


  趙閔眼神複雜地看著柳初年,片刻后鄭重其事地向她行了一禮:「我這便讓她們讓路,姑娘一路走好。」


  柳初年面無表情地看了一圈災民,見她們對趙閔的話並無異議,便準備上車離開這裡。


  誰料她們還未離開,災民便又起了躁動之意,但這次並不如先前那般囂張,反而充滿了惶恐。


  「怎麼了?」柳初年撫著手上的懷袖劍刃,低聲道包虹,「她們要反悔不成?」


  「是官兵來了!」包虹有些猶豫地開口,盯著前方快馬加鞭而來的士兵,只覺得那領頭之人有些眼熟,「南喬帝姬!」


  柳初年聽了這名字,心中便對外面的形勢有了幾分了解,她一聲不吭地端坐在馬車之中,收起了懷袖劍,想要看看南喬準備如何處置此事。


  「你們是何處的災民,為何聚在此處?」南喬的聲音有些沙啞,她審視著被災民圍在中間的這輛馬車,「車中之人可還好?」


  包虹見柳初年不肯開口,便自作主張地答道:「還好您及時趕來,並未有大礙。」


  南喬略微鬆了口氣,隨即看著趙閔開口道:「你可是這群災民的首領?請諸位隨我回去,朝廷已經派人送來了賑災的糧食,諸位不必再這麼流浪在外了。」


  趙閔沒想到南喬居然絕口不提她們意圖搶劫行人,反而給了她們一條生路,臉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些喜色。


  南喬注意到她的反應,心中暗自嘆了口氣。她也知道這些災民是想做什麼,但此事終究也怪不得她們,所以見這馬車並無大礙,便想著輕輕揭過此事。


  她到隴右不到一天,卻已經見識了無數慘況,從最初的難以接受過渡到了現在的無奈。


  柳初年聽她這話音,便知道南喬拿的什麼主意,輕輕咬了咬唇並未開口。


  但因著方才衝風太久的緣故,她嗓子現下有些發癢,故而抬袖掩著唇輕輕咳嗽了幾聲。


  這咳嗽的聲音很輕,幾乎要被風吹散了去,勉強傳入了南喬的耳朵。


  「師父?」南喬有些不敢相信地看著那馬車,幾乎懷疑是自己的幻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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