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想要你
第127章 想要你
周燁猜到了, 他笑了笑說,“說實話, 我現在真的很傷心, 這種傷心你大概永遠也體會不到。
像是嘔心瀝血地創作了一副作品,隻差最後一筆就能封墨,但也僅僅是這最後一筆……
所以, 如果你要說想把遊湉“托付”給我, 我可能不會答應,你知道, 畫這幅作品,已經熬幹了我的心頭血, 我再沒精力,也沒義務去照顧別人的女人。”
霍文肖轉身就走,“當我沒說。”
“就是打算這麽遊說我的?”
“不是隻有你一個人的時間寶貴。”
周燁搖了搖頭, “看來霍總是真的從沒求別人辦過事。”
霍文肖轉過身,“你提條件。”
“她不是貨物,這也不是交易。”
霍文肖挑了下眉。
他第一次,看不懂一個人。
“我隻有一個要求。”
霍文肖淡道, “你說。”
“我想要一個保證。”周燁向前一步, 眼睛直視著他, 臉上是莊重肅嚴的神色。
“不必對我, 對她, 發誓你一定會平安回來, 會和她結婚,愛她, 尊重她, 保護她, 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她,如果這些你不能做到,那麽抱歉,我一定會在你回來之前,讓她真真正正、心甘情願地變成我的女人,這一次,我絕對不會再猶豫,讓機會從手中錯過。”
霍文肖聽過沉默。
過了片刻,他抬腳走了過去,無言拍了拍他的肩。
沉重的力,像在傳遞什麽答案。
周燁哼笑一聲。
兩個人都沒再說話。
其實從一開始,霍文肖就相信周燁不會拒絕。
前幾天,他一直在思考,帶她走和把她留下,哪一種對她來說更安全?哪一種又更危險。
好像無論哪一種,都有被人“挾持”成為人質的危險。
源野動手的直接後果就是她的身份必然會被對方注意到。
這也是最讓他頭疼的一點。
最後他想到了周燁,想到了周家那強大到不可言說的能量,以及想到他和李瀟瀟的發小關係。
留在周燁身邊,是他目前能夠想到最安全的一條路。
“還有什麽要交代的嗎?”
霍文肖默了默,把手從他肩上收回。
他轉過身去,背著雙手。
抬頭看著遠處的天。
真的好藍。
“一定不要讓她入局。”
他的聲音像墨似地潑進了眼前這片一碧如洗的幕布裏。
……
晚上,遊湉準備好好洗個頭發。
她下午特地去了趟商場,買的發膜和精油。
這段時間,頭發都快成稻草了。
霍文肖洗了澡,又折回衛生間,脫了礙事兒的睡袍。
他臉上,是很純粹的顏色。
“我幫你洗。”站在門前,先是征求了她的意見。
“好啊。”遊湉指揮他把接滿熱水的水盆從洗手台上端下來。
醫院裏的病房,哪怕裝修的再豪華,遊湉還是不太敢直接用皮膚接觸的。
因此一旁的浴缸和洗手台就是個擺設。
遊湉買了好多塑料盆,大大小小的都有。
給霍文肖也買了一套。
她的是粉色,他的是藍色。
霍文肖端著粉色的小盆子,一盆一盆地往地上的大盆子裏倒熱水。
等到遊湉說差不多的時候,他才把地上的水盆端起來,放在遊湉用兩隻凳子拚好的台子上。
“慢點,別撒了。”倒是都沒穿衣服,撒了也不怕什麽。
“好。”但他還是挺聽話。
擺好盆後,伸手試了試水溫。
“好像可以了,你試試。”
遊湉把頭發甩到胸前,伸出兩根手指攪了攪水。
溫度是正正好好的,剛才霍文肖倒水的時候就一直在試,不斷地調水溫,她都看到了。
但是她想發壞,“有點涼啊。”
“是嗎?”他湊過來打算再試,卻被她猛地潑了一臉水。
她哈哈笑,他也笑了。
伸手擦了擦,睫毛都濕了。
“不鬧,一會兒真的涼了,先洗。”
“奧。”她坐在小馬紮上,彎下腰,把頭發攏到前麵,歪頭問他,“你會嗎?”
他沒說話,第一次給女孩子洗頭發,又怎麽會。
但他會學,“你教我。”
站在她身後,因為太高,隻能俯著腰。
兩條大長腿分開,貼在她身子兩側。
真的是小小的一隻。
烏黑的長發攏到前麵,手指穿過發絲,使其漂浮在水中。
烏灼灼的一片。
他輕輕揉搓,“頭再低一點。”
她在他身'下,乖乖地低著頭,雙手扶著大臉盆的邊緣。
她睜眼看著盆底浮動著的holleokitty的圖案。
她想到了他的那個盆底是叮當貓。
“還可以嗎?”
“可以的,你也可以再用力一些。”
“好。”他撓了撓她的頭發,將發根全部打濕。
“先用洗發膏?”岩麵上實在擺了太多的瓶瓶罐罐。
“嗯,洗發膏,打兩遍。”
“好。”
他伸手遞給她一塊幹毛巾,“覺得沙眼的時候,擦一擦。”
“好細心耶你。”
“技術不好,怕傷到你。”
“洗個頭發,還不至於。”
他沒說話,動作卻愈加謹慎。
心裏卻給了答複。
至於的,泡沫進到眼睛,眼會痛。
隻要會痛,就不行。
什麽都不行。
洗掉第二遍泡沫。
“接下來?”
“黃色瓶子的,發膜,擠三分之一出來。”
“好。”霍文肖擠在手裏,“這個很香。”
“是呀,這是修護頭發的,你也可以用,一會我幫你洗。”
“嗯。”他慢慢揉搓,重點在發尾打轉兒。
“可以呀,無師自通,考慮兼職當個tony老師嗎?”
“可以給你當一輩子的tony。”
“一輩子給我洗頭發?”
“洗哪裏都可以。”
他說的認真,竟沒讓她生出一點荒唐的想法。
想想那曾經日夜搖曳的荒唐事,好像已經是很久遠的事了。
即使如今赤果相對。
脖根被恰到好處的力度揉捏起來,她有些舒服,“幹嘛還做上按摩了?”
“你趴久了,會累。”
“還不至於。”
至於的,他沒說。
見他沉默,遊湉便搜刮話題。
“今天你都和夜大聊了些什麽啊?”
或許是她真的想問。
成年人之間也不需要打啞謎。
她明白他都知道。
“謝謝他這段時間對你的照顧。”
“就這?”她怎麽還有點不信呢。
“就這。”他拿起一旁的護發素,“這個要麽。”
“要。”遊湉剝開頭發,像貞子似的看了一眼,“這是多來點,起柔順作用的,能讓頭發變得如德芙般絲滑。”
“已經很絲滑了。”他倒了半瓶。
因為太滑了,還灑地上一半。
不過這次,他沒有道歉。
遊湉痛心,“——很貴的。”
“再給你買。”
遊湉發現,他好像隻有在涉及到自己的時候才會道歉。
她有心試探下自己的猜測。
“哎呀!”
“怎麽了?”他好緊張,蹲下來慌忙捧住她的臉。
“眼睛進護發素了。”她閉著眼撒謊。
他好慌,慌到不知該怎麽辦,是用嘴吹,還是用水洗,還是——
結果她突然睜開眼,笑說,“騙你的欸。”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不紅,一點事兒也沒有。
他看了許久,像是要把自己牢牢刻進她的瞳孔裏。
“對不起。”他抓著她的手,終於鬆了一口氣。
她的手好滑,怎麽都抓不住一樣。
“什麽?”她眨眨眼,為什麽要說對不起?
“沒有為什麽。”他拿過一旁的毛巾,輕輕擦了擦她額頭,那上麵有一點點沒洗幹淨的泡沫。
“不用總跟我說對不起,很奇怪。”
“不夠。”
“什麽?”
“每天說都不夠。”
“為什麽。”
“因為……我讓你難過。”
遊湉愣了愣。
她重新低下頭,自己搓著發尾。聲音輕了,“又來。”
“是真心的。”他的尾音也在輕顫。
他的雙手從發尖轉移到後背,沿著嶙峋的脊椎滾燙下移,最後,橫放在她的腰間。
他的整個胸膛貼向了她的背。
雙手在小腹前交握。
濕淋淋的,黏漉漉的,把她摟在懷裏。
他的重量稍稍落在身後的浴池邊緣。
給他一點支撐。
“對不起。”他的聲音鑽進她的耳蝸,“你想要的,我都會為你去做。”
遊湉伸手向上,摸了摸他的臉。
誰說隻有她瘦了。
誰說隻有她會累。
“你的身子,是怎麽熬壞的?”
“你不在的時候,我每天都睡不著,一開始靠吃安眠藥,後來藥不再管用,就慢慢熬著。”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遊湉就安靜地聽著。
想象每個夜裏他是怎麽度過的。
提到藥的時候,她很自然地想到那些畫。
遊湉想告訴他,那些畫其實都是她畫的,他當年一見鍾情的那個小女孩,也不是周曉晚,而是她。
她該把這種錯誤撥亂反正的。
她也曾好奇他知道真相後的反應。
但現在,她已經喪失了訴說的欲望。
那些好像都是上輩子的事兒了,她現在已經不想再提。
其實想想,她和霍文肖的緣分,還真是奇妙。
霍文肖把她的手放下,將她雙手搭在膝蓋兩側。
像個小學生的模樣。
他拿過浴巾,把她裹在掌下,一下一下地為她擦著頭發。
遊湉感覺到他動作上的珍視,那輕微的顫栗像電流一般,由頭皮流入她心。
無言的情緒如暗湧般激蕩。
“手不要抖。”她說。
他嗯了一聲,沒再多言。
那語氣是在哽咽。
“為什麽哭?”她凝望著前方的什麽,問他也像是在問自己。
她的淚水砸在瓷磚上。
並沒有聲音。
“突然覺得你好像是我的女兒。”
“女兒?”
“嗯。”是女兒。
“想把你光明正大地捧在手心,想把最好的一切送至你身邊,想像個父親一樣給你全世界獨一無二的寵愛。
然後又……感覺自己一刻都離不開你,好怕你會嫌棄我。
也好怕,一睜開眼,你又不在了。”
遊湉輕輕勾勾唇角。
“我才不會讓你當便宜爸爸,有本事自己去生。”
遊湉感覺到他指尖一顫,但沒有說話。
她迅速掠過這個話題,“話說你們男人怎麽這麽喜歡被人喊爸爸。”她想到那天在G店見到的男孩。
霍文肖知道她在問Kimi,“那是他自己的職業習慣,我沒有這個癖好。”
“他是蔣湛的棋子。”他又說。
遊湉聽到蔣湛的名字,下意識地沉默。
頭發擦好,霍文肖去拿吹風機。
遊湉盯著他看。
有些話,情不自禁便脫口而出。
“霍文肖,你知道嗎?”
他舉著吹風機,回過頭來,臉上是茫然。
她的眼圈極速泛了紅。
“那天你吐血的時候,嚇死我了,真的嚇死我了,我以為你要死了,真的,你知道天塌下來是什麽感覺嗎?不,你不知道,我也從來想過自己會有那樣的感覺,明明已經很恨你的呀……為什麽還會把你當成天,那一刻,就像被一雙大手死死抓住心髒,慢慢的,就要不跳了……”
“手腳冰涼,大腦一片空白,我完全無法思考,甚至連眼淚都掉不下來,我不知道該怎麽辦,真的不知道,如果你和源野都不在了的話……”
“誰來告訴我怎麽辦呢?我原來,一直以為自己很恨你,真的很恨你,但是好奇怪,離開你後的每一天,每天清晨隻要睜開眼睛,眼前浮現的身影就是你,還是你,永遠都是你;吃到好吃東西第一個想到的是你,看到一晃而過的汽車想到的是你,翻開課本的時候想到的是你,
你真的好煩人好煩人,怎麽甩都甩不掉,我發呆的時候,你就會偷偷跑到我的眼前搞偷襲,我睡覺的時候,你就成心霸占我的夢,怎麽趕都趕不走……可是為什麽啊!我明明那麽恨你,應該再也不想見你了才對……”
霍文肖將手慢慢垂落。
聽到“恨你”的時候,眼睛都在痛。
“可是那天我去分行,站在你麵前的時候,有一瞬間,突然看到了你的白頭發……那一刻我好難過啊,真的好難過……所以我頭也不回地走掉了,因為我怕我自己控製不住……”
霍文肖走到她麵前,抱著她的頭,貼在了自己的小腹。
大拇指輕輕摩挲她潮濕的臉頰。
他說不出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覺得自己的胸膛要炸開。
那顆心,已經爛的不成樣子了。
蝕骨鑽心之痛。
像蟲啃,像蟻噬。
他緩了好久好久,才從嗓子裏,艱難吐出兩個字,“別哭。”
他大手揉著她的後腦勺,這麽安慰她。
遊湉抽了抽鼻子,從他懷裏探出身,她突然揚起頭,看了看他的臉。
視線可能還要再往上一點。
她看不到,幹脆站起身,把他按在了小馬紮上。
“做什麽?”
“別動。”遊湉按住他的肩膀,伸手扒了扒他的頭發。
小臉還淌著淚花。
霍文肖抿了抿唇,“多麽?”他似乎,從來沒有注意過。
遊湉扒開最表麵的那一層,向裏探入的一瞬,手指觸電般僵住了。
緊裏麵的一大搓,全是白的。
好多,好多好多。
“不多。”她沒過多停留,立刻把外麵的那層頭發替他理好,遮住了裏麵的隱秘,“沒有,就表麵這幾根。”
霍文肖點了點頭,“那你幫我揪下來吧。”
“好,那你坐好,”遊湉給他把表麵的那幾根揪掉,又把裏麵露出來的那點白往裏藏了藏。
不知道是不是掩耳盜鈴。
“好了。”他也沒有再看。
他起身,繼續給她把頭發吹幹。
整理好一切,牽著她的手,一起走出了衛生間。
他給她擦背,擦上香香的身體乳。
“搞定。”
“女人是不是很麻煩?”
“不麻煩。”
遊湉“戚”了一聲,“還記得有一年,我和你出差嗎?你每天都說我麻煩,說我行李箱裏裝的都是沒用的瓶瓶罐罐,你看不慣,還踢了一腳,叫我快點收拾,結果吃飯都不等我。”
霍文肖低頭抱住她,眼尾孩子氣地紅了,“所以我遭到了報應。”
遊湉覺得自己又說錯話了。
現在的霍文肖,真的和以前好不一樣。
哎呀,變成玻璃心了。
好像也不好,但是遊湉還沒想到該拿他怎麽辦。
她拍了拍他的背,“好啦好啦,睡覺麽。”
“好。”他轉身,去調高空調的溫度。
她鑽進被子裏,打開壁燈。
他躺下後,又按滅。
黑暗中,他彎腰依偎在她懷中。
將臉頰貼在她胸口。
雙手摟住她纖細的腰。
感覺她體溫傳遞而來的溫度。
像個炙熱的小火爐。
將他心底的堅冰融化。
也融化了他內心所有的陰暗。
化為一池秋水。
將他吞沒。
遊湉摸到他潮濕的臉。
感覺胸腔傳來起伏的變化。
像個孩子一樣把他摟在懷中。
寂夜裏。
他在她的胸口輕輕,“我想要你。”
又輕輕,“可以嗎?”
她拍拍他的頭,“我說不可以呢?”
“那就好好睡覺。”
“那晚安。”
“……晚安”他呼吸克製。
翻身躺好,真的很乖。
她抿著嘴,偷偷笑了笑。
他剛剛閉上眼。
她的吻旋即便落了下來。
落在他仍舊不肯偃旗息鼓的部位。
他猛地睜開眼,靜默感受著翻身壓倒他的重量。
突然如來,全部落在他的心尖。
他雙手插進她綿密的發絲。
然後,緊緊用力。
這已是他生命中無法承受之輕。
……
遊湉半夜睜開眼睛。
去衛生間清理了一下身體。
她回來的時候,手裏拿了把剪刀。
她輕手輕腳地爬上床。
此刻,她穿著他的白襯衫。
散著紐扣。
跪坐在床麵上。
借著窗外的月光,摸了摸他的臉。
然後小心翼翼地撥開他的頭發,把那一撮白發根根剪掉。
發絲掉落在她手心的瞬間。
淚水也同時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