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 永不見面
秦雨霏自己是沒有覺察到,她在說那些話的時候,語氣是有多麼酸溜溜的,吳凱之他們幾人卻是聽得清清楚楚。
吳凱之那兩名幕僚曾經聽他說起過這位夫人與皇上之間的事情,所以並沒有什麼過多的意外之感。可是那兩名典吏就不同了,他們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敢在背後當著他人的面,這樣談論當今皇上呢。
只不過能夠做到這個位置上的人,都不會是笨人,所以這兩人儘管心中詫異,但臉上卻是絲毫不顯的。
而且聽了這麼半天,又見他們的頂頭上司一直在有意無意的,引導這位秦夫人把話題往皇帝身上扯,他們也就多少明白一些了。不說完全弄清楚,至少知道了他們家大人的意思,應該是想說服這位秦夫人回到皇上的身邊去。
如此說來,那麼這位秦夫人的身份,就應該不是一般的了。嗯,他們可得小心再加小心,可千萬不能得罪了人家。
吳凱之不知手下有什麼盤算,他只知道秦雨霏的心理防線已經開始有了一些鬆動,因此再次添油加醋的說道:「陛下還在信中提到,他每天批完奏摺以後,都會到奉安殿里去打坐練功。就是有了什麼煩心事,也只會去奉安殿里靜坐。他說,只有在那裡,他的心裡才會覺得平靜安寧。夫人不會不知道,奉安殿里供奉的,正是您過去從不離身的兵器——方天畫戟吧?!」
聽了吳凱之這句話,秦雨霏感覺自己的心突然被什麼東西大力撞了一下,撞得她鈍鈍的疼!
可是,儘管秦雨霏的心事早就已經在吳凱之他們眼裡顯露無遺,可她還是直覺不想在他人面前稍有暴露,所以就盡量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甚至還淡淡的笑了笑。
然後才說:「不過是件死物而已,他要放在那裡,就讓他放好了。反正我以後,也不可能再動用那件兵器了。」
吳凱之說奇怪的問:「夫人怎麼會不用了呢?那件兵器,只怕除了夫人,普天之下,也少有人能有那個本事使用得了吧。」
秦雨霏心情微有些沉重的說:「我以前就曾聽師傅說起過,那把方天畫戟殺氣太重,並非吉祥之物,那時的我學藝未成,未能明白其中含義,現在才明白他老人家的意思。若論死在方天畫戟之下的人,試問普天之下,又有幾件兵器可以比得上它呢?!所以,龍錦安讓它成為一個憑弔物,那就讓它從此都只是一件憑弔物吧。我但願今生都不要再動用到那件兵器,因為它所代表的,是戰爭和死亡,無窮無盡的殺戮。而我……我不喜歡殺戮,我喜歡和平!」
秦雨霏鄭而重之的說了這一席話后,感覺心裡的沉重更甚了。而在她說完之後,會客廳里的幾個人也都覺得心情跟她一樣,隨之沉重了不少。
「寧為太平狗,不做亂世人」,這個道理誰都懂,所以和平,是每個人都同樣盼望的事情。 而如今的和平,又是經過了這麼多年的戰亂之後才好不容易得來的,因而大家心裡都一樣對和平存著很大的企盼。
尤其是像吳凱之這樣的人,他的母親就是因為在這亂世之中,染了瘟疫得不到醫治,又因為不願因為自己的病體拖累了兒子,所以選擇了自殺來成全兒子的事業。這件事情,是吳凱之一生之中最無法釋懷的痛苦。
所以他們幾個都不約而同的對秦雨霏肅然起敬,「不喜歡殺戮」這樣的話,從一個殺人無數的人嘴裡吐出來,比從一個從未殺過人的人嘴裡吐出來,更容易讓人感覺得到那種來自心靈的震撼。因為往往這樣的人,才更明白殺戮的意義。
吳凱之呆怔了片刻,突然反應過來自己來此的目的,不禁在心裡暗罵自己笨,怎麼倒被人家牽著鼻子走了?於是趕緊收加心神來,又把話題帶到了他家陛下的身上。他對秦雨霏說:「夫人,明誠知道您有您的難處,所以不敢強求什麼,只求夫人在抽得開身的時候,能偶爾回宮去看看陛下,陛下他……,唉!陛下,他心裡苦哇!」
他這句話一說完,另外四個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到秦雨霏的身上。
秦雨霏苦笑了一下,有些無奈的說:「我去了又能怎麼樣呢?我跟他之間,根本就是一個解不開的死結,具體原因,早上我已經都跟你說得很清楚了。所以你也不用在這兒勸我了,我是不會再去見他的。」
吳凱之急了,勸了這麼半天又回到老地方,那他那些情真意切的話豈不是都白說了?!可是他能說的已經都說完了,這會兒也實在是再想不出什麼別的來說了,所以立刻向旁邊那個幕僚使眼色。
另一名幕僚看到了,開口勸說秦雨霏道:「夫人,雖然小的不知道您究竟是因為什麼不想回到陛下身邊,可是小的知道,陛下是多少年來未曾出現過的明君,他為了天下,置個人安樂於一顧,為了國家大事日夜操勞,從不考慮自己的身體。夫人哪,像這樣一心為民的帝王,您不覺得他不應該一生孤苦嗎?!」
「啊……?」秦雨霏被說得都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了,張口結舌了一會兒,期期艾艾的說:「龍錦安他……應該沒有你說的這樣誇張吧?」
那名幕僚說:「回夫人話,小人說的都是事實。每當陛下給大人來了信以後,大人總是會心情沉重上好些日子,原因就是陛下心中的苦啊。這些,小人看在眼裡,也每每總是感覺多有不忍哪!唉,夫人,您就當真這麼的……這麼的忍心嗎?!」
秦雨霏被說得心裡揪成一團,想要說點什麼,可又理不出個頭緒來,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硬起心腸來,說了下面這番話。
「你們說的,我又何嘗不知道?可是,我更知道當斷不斷、必受其亂的道理,所以,與其藕斷絲連、不清不楚的,還不如來個快刀斬亂麻。就算我跟他之間曾經有過感情,可既然不可能有結果,那就不如永遠不要再見面,彼此慢慢的也就都淡了。」
那個幕僚被秦雨霏這種觀點說得不好再接話,只得甘拜下風似的的看向自家主子,表明他已經儘力了。
吳凱之知道再說下去也不可能立即就有個什麼好結果,只好暫時先放棄了徹底說服的心思,改為專心談起走鏢的事情來。
這個正對秦雨霏的胃口,再接著談起來,心情自然而然就好多了。
因為這次要送的是稅銀,所以多半是兩個稅務典吏在跟秦雨霏談,吳凱之反而在一旁當起了甩手掌柜。
在談了好些細節方面的問題之後,歸最終定下運送的具體辦法來。
但是不管是那兩個典吏反覆懇求也好,還是吳凱之這個「老闆」親自來開口也罷,秦雨霏都只答應幫護送到淮州與興平的交界處,再過去秦雨霏就堅決不幹了。
吳凱之沒有辦法,只得暫時先行答應下來。好歹人家沒有再像開頭那樣,一口就回絕了個乾乾淨淨的,不是嗎?
威豪鏢局接下協助官府運送稅銀這樁生意的消息,很快就在整個雲州府傳了個遍。那些要送貨物進京的商家,無疑是最高興的,因為他們本就和威豪鏢局談好同行至半路,這下他們的安全就更有保障了。
只是他們並不知道,秦雨霏她(他)們可是不到京城的。不過就算這樣也已經很不錯了,因為誰都知道接近京城的地方,治安還是不錯的,那些賊匪,還不至於敢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胡來。
等到威豪鏢局出鏢的那天,在雲州城南城門外,可以說是人山人海,有來送貨的,有來送行的,還有來看熱鬧的,把整個城門堵得水泄不通。
秦雨霏看著這個顯得臃腫到極點的隊伍,感到實在是有些哭笑不得。這哪叫走鏢?分明就是民族大遷徙嘛!
不過話又說回來,甭管他隊伍好不好看,有錢賺就行!
——呵呵,這一趟,她(他)們鏢局至少也可以賺到一萬兩銀子哦。
嗯,有了這筆銀子,她以後再接鏢的時候,就可以適當看下對方的身份了。也至於再像上次那樣,賺到了銀子還覺得膈應得不行!反正以後,不待見的人家,一律不接他家的鏢,再給多少錢都不行,咱賺錢也是有原則滴!!
在跟吳凱之簡單的告了個別以後,秦雨霏帶著這個龐大的隊伍,浩浩蕩蕩的出發了。
吳凱之回到府衙以後,立即寫了一封信,讓人快馬加鞭送進京城,務必要趕在剛才離開的鏢隊之前,將那封信送到皇上的手中。
信發出后,吳凱之一個人呆座在書房裡,一會兒在心裡為他家皇上感到揪心,為他家皇上那麼優秀的一個「大好青年」、竟然碰上一個如此「不通情理」的女人而大感冤枉;一會兒又為自己更回的大聲喊冤——他這麼優秀的男人,為什麼會碰到那種魯莽的「大舅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