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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混元一氣

  第27章 、混元一氣


    天還沒亮, 圓月依舊掛在樹梢上。燕月生揀幾根幹柴扔進篝火,一旁的屠汝陵裹著幾片月光睡在枯葉裏,睜大眼睛看著燕月生的一舉一動。


    “你先睡吧。”燕月生說, “我在這守著。”


    “姐姐不睡嗎?”屠汝陵眼睛漆黑如墨。


    “我得守夜, 不然火堆半途熄滅了容易著涼。”燕月生戳了戳火堆,“等我困了再把你叫醒。”


    屠汝陵似懂非懂地點頭, 臉往下埋了埋,不一會兒便傳來均勻悠長的呼吸聲。燕月生又等一會兒,確定阿陵已經睡著之後才起身。她繞去一棵樹後, 取出懷中的芥子鐲並幾個藥瓶。


    她先從瓷瓶倒出藥丸, 每顆都聞了聞。然而燕月生不通藥理, 聞不出其中有無七日斷腸散的解藥, 隻能勉強分辨出幾種氣味濃烈的藥材。她又將發帶綁在眼上, 從芥子鐲中取出秋庭譜, 確保眼睛看不見盤上黑白二子爭鋒, 不會為棋譜牽動心機耗損命數, 正是所謂的“不視不傷”。


    棋盤乃是用磁石製成, 盤上黑白棋子都是鐵石,二者相吸,倒不必擔心失手打翻了棋盤,擾亂盤上局勢。燕月生失去視覺,其他感官反而越發靈敏。在她的感知中,棋盤散發著淡淡的殺氣。但再仔細分辨, 在這殺氣之下還牽纏了故主布陣時殘留的些許記憶和感情,被殺氣掩蓋留存至今。


    少女清澈如溪水的聲音在燕月生耳畔響起, 仿佛是另一個她, 正在諄諄教導未來的自己。


    “四象破殺陣, 北鬥破軍所創陣法,裁取混元一氣陣其四門而成,殺氣極為幽微,不易為人所察覺。將此陣法融於武器中,尋常物件亦可傷人。隻是若將其用在凡人之上,難免收效過於顯著,極易為人發覺。若天帝知道我動了手腳,必定會加快薑河南下的腳步,到時悔之無及。”


    “為今之計,隻有對四象破殺陣另做改動,再裁取其中二門,以黑白二子為兵,慢慢耗損明淵的壽命,令他重病纏身,漸漸虛弱垂危……”


    聽到此,燕月生忽然心中一動。她之前一味想從棋盤上所附著的記憶中習得神術,好借此斬殺薑佚君。但她竟然忽略了,能在無形中令前朝末代君王李秋庭早早病死的秋庭譜本身,便是一件再厲害不過的殺器。


    燕月生身後,原本已經熟睡的屠汝陵睜開眼睛。她見火堆旁已經沒了燕月生的蹤影,匆忙從樹葉堆裏爬出來,發現遠遠樹下露出一片衣角。


    她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去,竟沒發出半點聲音。隻見燕月生倚樹坐著,上半張臉皆為發帶所縛,三千青絲自肩頭垂落,卷曲起伏,讓人想起盛夏時大海泛起的雪白浪濤。在她麵前,一張漆黑的棋盤盈著銀白月光,塵埃在光圈中飛舞。


    屠汝陵久久注視燕月生的臉,忽然伸手去摸燕月生眼上發帶。手剛伸至半路,空氣中驟然亮起一團金紅火苗。屠汝陵猛地抽手,連退幾步方才穩住身形。


    沒有任何預兆,明淵身形突兀浮現在燕月生身邊。身材頎長的黑衣青年掀開眼皮,冷冷地看屠汝陵一眼。那一眼沒有任何情緒,卻令屠汝陵心頭一寒。


    “你是誰?”屠汝陵鼓起勇氣問。


    明淵沒有回答,隻是將手指豎在嘴前,是個“噤聲”的手勢。屠汝陵不敢再說話,可又不願意拋下燕月生獨自離去。最後她跑去將燕月生為她裁剪的月光白緞裹在身上,發著抖跑到燕月生對麵睡下,仿佛一隻不願意遠離母親的幼獸。


    明淵也不再留意她,低下頭去看燕月生。他極少有機會能在燕月生身邊現身,這樣居高臨下的俯視視角更是少見。他忽然記起身為李秋庭的那一世,尚未長成的皇子總是仰視著燕月生,總覺得青衣神女隨時可能離他而去,縹緲得仿佛一個幻影。


    而他現在終於有能力將幻影留在視線中,再也不會讓她逃離。


    燕月生牢牢記住四象破殺的布陣,才從棋盤幻境中掙紮而出。這次沒有身心沉浸在秋庭譜中,燕月生隻是受了一些殺氣的影響,氣血翻湧了一陣。她縮在樹下平複呼吸,忽然察覺到屠汝陵的氣息不知何時已經到了她身前!

    她心跳漏了一拍,匆忙睜眼,映入眼簾的是蜷縮睡著的阿陵。燕月生正要起身,麵前投下一片陰影。黑衣青年手掌寬大,明淵沉默地站在燕月生身前。


    “你居然還在?”燕月生拽著明淵的手站起身來。因為坐的時間太長,她的小腿有些發麻。


    “我一直都在。”


    “聽上去有些恐怖,”燕月生嘀咕,“所以我討厭你這種人。”


    習慣一切人事盡在掌握,燕月生不喜歡明淵這種無法為她所感知的存在,會讓她覺得危險。而明淵又總是神出鬼沒,時常令燕月生疑心明淵是不是知道了前世殺身之仇,今世要和薑佚君一般來討債。


    “你很討厭我?”明淵聲音很輕。


    “也沒有非常討厭,”燕月生覺出方才所言有些過分,趕緊找補,“但確實有一點討厭。”


    她不會忘記梅林初見那一天,燕月生在看清明淵那張臉之後,心頭忽然湧出的酸苦和厭倦。幾乎是直覺,燕月生不該和明淵扯上關係,更不應該和他太過親近。


    隻是事與願違,明淵總是出現在燕月生身邊。


    明淵不再說話,燕月生側過臉偷偷瞥他一眼,隻見明淵抿著嘴。明明臉上毫無表情,燕月生卻下意識覺得他是在生悶氣,竟然覺出幾分可愛。於是她情不自禁地笑起來,下意識去拉明淵的手。


    “你笑什麽?”明淵皺眉,但是並沒有掙脫燕月生的手。


    “我笑你怎麽這麽不經逗,”燕月生眉眼彎彎,“像個小孩一樣。”


    “你才是小孩吧,”明淵忽然伸出手捏住燕月生的臉頰,眼睛難得流露些許笑意,“生日快樂,十六歲的燕月生。”


    被捏成小鴨子的燕月生一愣。青年指肚微微粗糙,卻比她的臉溫暖一些。


    顏廣聞從昏迷中醒來,隱約聽到顏令儀喜悅的叫聲,同時聞到一股極濃的鉤藤氣息。原來顏令儀看出顏廣聞是氣急攻心,眼看半夜一時半會兒請不來大夫,一疊聲命人去廚房煎了一碗鉤藤湯來,暫時止住顏廣聞的肝火。顏廣聞掙紮著睜開眼睛,便看見憔悴的女兒跪坐在床前。窗外天光微亮,黎明即將到來。


    “火,火滅了嗎?”顏廣聞掙紮著要坐起來。


    “已經全部熄滅了。”顏令儀握著父親的手,含淚回答,“爹你放心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顏廣聞鬆了口氣,一下子倒在靠枕上。這一倒,顏廣聞幾乎萬念俱灰,臉上隱隱現出死氣,仿佛方才一切隻是回光返照。


    “爹!”顏令儀眼淚滴落被褥,“大夫馬上就到了!”


    “別嚷嚷,吵得我頭疼,”顏廣聞虛弱地回答,“我哪裏就快病死了,叫你哭成這樣?”


    和女兒說著話,顏廣聞氣色好了些。顏令儀擦了一把眼淚,方才破涕為笑。


    “葛先生走了嗎?”


    “早走了,”顏令儀憤憤,“爹爹百般禮遇將他請來,他卻將爹爹戲弄成這樣,爹爹還要尊他一句先生嗎?”


    “有求於人,也隻能這樣了。”顏廣聞歎氣,“到底是我仙緣不夠,以致顏家有了今日之禍。”


    “仙緣……”顏令儀遲疑。


    “怎麽了?”


    顏令儀謹慎道:“燕月生臨走前對我說了一番話,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在騙我。”


    “她說了什麽?”顏廣聞警覺,“你把她說的一字字告訴我,不許遺漏。”


    東方的天空孕出魚肚白,太陽破開沉重夜幕而出,月光悄然散去。地上橫七豎八躺了一夜的家丁終於重獲自由,互相扶持著回房歇息,如果他們的房間還沒被燒幹淨的話。宋闕揉著手腕,自地上撿起他的長劍。


    他本想也回房中休息一會兒,隻是他心中對顏令儀微有怨氣,一時間有些猶豫。顏廣聞昏迷之後,顏令儀一顆心都撲在她爹身上,半點也沒分給同樣躺在地上的宋闕。宋闕被凍了一夜,越發懷念先前對他萬般柔情的小師妹。


    人性本賤。顏令儀先前對宋闕諸般討好,宋闕隻覺得她應付起來麻煩。這次顏令儀眼裏看不見他,叫他和府裏下仆一般躺在地上,又令宋闕心生不悅。他見馮大夫被仆人引著進門,便悄悄跟上前,想聽聽顏廣聞病情如何,還能活多長時間。


    馮大夫為顏廣聞診脈,神色凝重,出去開了方子。顏令儀知道父親病情不妙,忙命人去煎藥。宋闕隱在屋外,也沒人瞧見。


    隻聽屋裏顏廣聞一聲長歎,顏令儀寬慰他:“這也隻是燕月生的一麵之詞罷了,也許她是故意這麽說的,就是為了讓我們放棄秋庭譜。”


    宋闕敏銳捕捉到“秋庭譜”三字,隻是不知道父女倆在說什麽。


    “我也希望是這樣,不然我這麽多年苦心經營,豈不是成了一場笑話?”顏廣聞聲音低沉,“可她所說,確實回答了我心頭諸般疑惑。如果秋庭譜當真不過如此,也的確說得通。”


    宋闕越發焦急,不明白這對父女在打什麽啞謎。


    “可她還說,爹爹在秋庭譜上耗費太多心力,如今已是藥石無醫。”顏令儀聲音越來越輕,“難道這也是真的?”


    顏廣聞不語,半晌點點頭。顏令儀捂著臉頰,一時間淚如雨下。


    “這麽說,爹爹以前不願給我和師兄看秋庭譜,也是為了……”


    “我一開始還不能確定,隻是心存疑慮,所以叫你師兄去尋訪抱樸子葛洪求取續命金丹。”顏廣聞輕輕拍打顏令儀的手背,安撫女兒的情緒,“恰恰在你師兄回來之前,我確定了一件事。”


    他的妻子呂嫻,死因並不隻是難產。


    呂嫻生前棋藝了得,時常纏著顏廣聞,叫丈夫把秋庭譜拿出來給她參詳。顏廣聞隻是不允。碰壁的次數多了,呂嫻也不再提這話。後來呂嫻因為難產去世,顏廣聞頗為後悔,將秋庭譜抄錄一份供在妻子靈前,以彌補他昔日的過錯。


    “事實上,你娘早就偷偷將秋庭譜複製一份在手。她的天賦比我更高,自然也更能觸及到秋庭譜的本質,以致體虛多病,生產那日又耗費了太多氣血,血崩而亡。”顏廣聞喟歎,“我自詡洞察世情,自己竟被枕邊人擺了一道,到底意難平。”


    顏令儀麵色慘白:“照這麽說,即便是秋庭譜的抄本,也能殺人於無形?”


    顏廣聞點點頭。


    “那師兄怎麽辦?”顏令儀叫出聲,“爹,你明知道我將抄本給了師兄的!”


    說著話,顏令儀就要站起身往外走。但顏廣聞緊緊抓住她的手,攥得顏令儀有些發痛。


    “放心吧,你師兄資質愚鈍,沒這麽快就被秋庭譜傷到。現在你還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什麽事?”顏令儀不解。


    “去拿紙筆,我念你寫。”顏廣聞緩了一口氣,“七日斷腸散的解藥,去拿藥方跟燕月生換回秋庭原譜,這就是你要做的最重要的事。”


    屋裏聲音低下去,以致宋闕難以分清。間或聽到一兩味藥草,隨後顏廣聞又否定了:“我真是糊塗了,連個藥方都能記錯,你把這味藥抹去吧。”


    顏令儀記下七日斷腸散的製藥和解藥之方,顏廣聞又說:“將解藥方再抄錄一份,自己收好。把你之前寫的這張解藥方去給燕月生。記住,不要弄錯了。”


    顏令儀不解:“這不都一樣嗎?為何還要分前張後張。”


    “爹老了,以後你就是顏家家主,藥方自然該傳給你。”顏廣聞笑起來,“等你未來將藥方傳給你孩子,你要跟你孩子說,‘這張塗抹得亂七八髒的黃紙便是我顏家的傳家寶’嗎?”


    顏令儀臉一下子紅到脖子根,她嗔怪道:“我才十九歲,怎麽就孩子不孩子,家主不家主了?”


    “十九歲不小了,已經可以議親了。”顏廣聞愛憐地撫摸著顏令儀的頭發,“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撐到你成親那一日……”


    “爹肯定能見到的!不準再說喪氣話,沒得讓人生氣。”顏令儀鼓起嘴巴,“我去送藥方,拿到秋庭譜就回來。爹你要記得吃藥!”


    她將藥方仔細收好,提起裙子跑出去,像是一陣紅色的風,帶走了這屋裏唯一的人氣。顏廣聞咳嗽一聲,正要合目養神,屋裏光線忽然一暗。手提長劍的宋闕一腳邁入房中,麵色鐵青。


    “師父好算計,徒兒自愧不如。”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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