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春分
驚蟄過後,天氣暖和起來,穿得輕盈了,行動也越發的便利。
這日霍子衡休沐,在指導她們練習前,先將準備好的十幾匹矮馬牽了出來。
「這種矮馬速度和動作都不比大馬差,性情也要溫順很多,皇上擔心你們會受傷,規定比賽全部用矮馬。」
唐詩柳第一個上前看馬,雖然叫矮馬,但背高也只比她矮了半個腦袋,不過這就足夠她們開心的了,騎馬看似簡單,但要在狂奔中的馬背上彎腰、擊球,最難克服的還是恐懼,因為害怕摔下馬,她們都很難放開做動作。
霍子衡給每人分發一根新的馬球杆,藤木所制,端如偃月,杖身上雕有精美的紋路,每個人的花式不一,可見是他專程命人做的。
唐詩柳對雲寧道:「真是沾了你的福了,謝謝。」
霍子衡:「表妹不要再生氣就好。」因為上次的事,從唐詩柳到雙子都變得不待見他,他本是不在意的,但又怕她們總在雲寧面前說他壞話,還是要把關係搞好才行。
唐詩柳傲嬌道:「誰謝你了,我謝的可是姐姐。」說完,上馬往場中去。
這天因為有霍子衡在,訓練的強度更大,結束后,幾人都沒有力氣再寒暄,各自回家了。
張淑楠已搬回自己家裡,摘除頂漿腺的手術過後,她現在也不用特地穿厚實的衣服來遮掩,更不用弄得自己一身的濃厚香氣,加上身型的變化,看著和以前真是天差地別。
霍子衡送雲寧回去,兩人還要到實驗室繼續工作,慢步地穿過花園,花園中的一些角落明顯在翻修中,雲寧就給霍子衡介紹自己的想法,要建一個小球場和一個泳池,怎樣設計的,到時候又將怎樣使用。
她今天一身仿男子的裝扮,修身簡潔,發編成辮,更顯英姿颯爽,此刻一臉的興緻盎然,不禁讓霍子衡看呆了眼,再想到她剛才在馬背上身輕如燕,腰柔如柳的姿態,心中一熱,動作迅速地在她臉頰上偷親了一下。
雲寧反應過來后羞紅了臉,嬌嗔:「真是膽大妄為,這可是我家,再這樣,以後都不許你來。」
霍子衡笑得得意,連忙安撫她,免得她惱羞成怒。
倆人一路嬉笑打鬧著,到了跨院的實驗室才安靜下來。跨院中主屋和耳房全部打通,重新布置成一間大的工作間,其中霍子衡的東西佔據了大半的空間。
前番二人從動物的油脂中提取出甘油,雲寧正在研究怎麼制出能治療心絞痛的硝酸甘油,霍子衡卻暫時把這個放到一邊,研究起前朝人發明的擒縱機構,他原想仿製出一個儀象台,後面還是按照雲寧給的思路,重新改良了這個裝置,今天,只要把剩餘的外在部件組裝起來,如無意外,就是做成了一個能看時辰的擺鐘,雲寧一直很期待這個擺鐘能成功,畢竟真做成了,比起銅壺滴漏是要好用太多了。
儘管現在共處一室也是約會的一種,但霍子衡還是更喜歡兩人心無旁騖地單獨相處。
「春分那日,我們去踏青吧,城外有個山谷,風景秀美,知道的人還不多,我們去那裡放風箏。」
雲寧問:「春分皇室不是要去祭日嗎,你怎麼有空?」禁衛軍應該會忙才對。
「原來的李統領回來了,我也該卸任,只是他身體還沒養好,所以我們的交接工作一直拖著,其他的還好,祭日這個有定例,讓李統領來做更好,這樣我也能陪你。」
雲寧答應了下來,卻沒想到,她這頭才答應,那一頭唐詩柳和謝斯年就找上門了。
春分之時外出踏青是風俗,他們也知道雲寧必定是要跟霍子衡一起的,所以才找上門,原來,兩人商量著,不如大家一起外出遊玩,叫上余軒和和張淑楠,有霍子衡和雲寧這一對兒在,其他人也就不會太過拘束,也好說說笑笑,互相了解一二。
雲寧覺得反正到時也不會真的只有自己和霍子衡兩個人,有雙子和霍青山在,再多幾個人也無所謂,就答應了,趁著霍子衡送書稿過來,把事情跟他提了,倒是霍子衡藉此耍賴,非要鬧著雲寧給她補償慰藉才肯同意。
春分這日,天氣很好,儘是楊柳青青、鶯飛草長的景象,讓人心情舒暢,幾個女孩一直練習馬球的苦悶瞬時鬆散開來。
霍子衡所說的山谷確實景色很好,漫地的小野花,還有不少桃樹和櫻花樹,滿頭粉嫩,柔情奪目。今日城內的人都外出踏青,這裡倒不至於沒人,但比起其他地方已是安靜多了。
幾人就在溪流邊上放風箏,風好,風箏更是容易飛起來,可唯獨張淑楠的和謝斯年的怎麼都起不來,還是靠余軒和和唐詩柳幫忙才行,唐詩柳放著謝斯年的風箏,看向另一邊,余軒和正耐心地教著張淑楠,俊男美女地站一塊兒,她不禁有些後悔自己怎麼放風箏放得那麼溜,要是她的也放不起來,不知道余軒和會不會幫她。
邊上,謝斯年還沒心沒肺地咋呼著:「瞧瞧,這幾條魚在水裡是逆著游的,真厲害!」
這倒是新奇,幾人都連忙放下風箏,到溪流邊上看。
余軒和感嘆:「曾聽聞有些魚類一生都在逆游而上,哪怕是遇到河道阻塞,也會勇往直前,翻越出水面,跨過障礙,甚至不惜犧牲性命,跟它們相比,人還是惰性太重,太習慣偏居一隅了。」
雲寧反駁道:「這條小溪的水還是挺湍急的,這幾條魚逆流而上不過是為了保持身體的穩定而已,要是順水游,早就被水流給沖飛了,不管是被甩上岸來還是撞到石頭上,都會沒命的。」
唐詩柳:「逆水行舟,不進則退,還真是不能鬆懈半分啊。」
幾人看得認真,突然,一劍刺入水中,直接將那條費力上游中的魚給穿膛而入,再挑出水面,霍子衡淡然地把劍遞給身後的隨從:「中午加餐。」
一時間,眾人無語,在外人感嘆霍子衡不愧是武將的同時,雲寧覺著,他們果然合該是一對,都這麼沒有文藝氣息,她剛才聽余軒和對著兩條魚感嘆時都感覺膩歪了,文人真是什麼都能比喻到人生上面,彷彿不追求個境界就是沒修養一樣。
放過風箏后,一群人聚在一顆桃花樹下開始燒烤,帶來的食材眾多,他們自己動手烤也不過是個樂趣,烤不好還有很多的點心和飯食,邊上還有廚子在做飯,就地採摘野菜,做春菜羹湯。
幾人圍坐著,每人前面都有一小壺春酒,喝酒玩遊戲,正是歡聲笑語之時,突然來了一隊人馬,還是唐詩柳眼尖,大家才知道來的是朝霞公主。
公主出現在郊外,他們裝沒看見,不上去請安也是說得過去的,沒想到,朝霞公主帶著宮女和侍衛直接往他們這邊來,這下是免不了要行禮了。
朝霞隨意擺了擺手,跟沒有看到其他人一樣,直接上前佔了霍青山的位置,坐在霍子衡的旁邊,眼睛亮晶晶的,笑盈盈地說:「俊卿哥哥,真巧,在這裡遇到你。」
朝霞甜膩的語氣讓在場的人一下子不自在起來,唐詩柳皺眉,眼梢一挑,話正要說出口就被謝斯年給拉住了手,見他微不可察地搖頭示意后,她癟了癟嘴,只好專註地繼續燒手上的雞翅。
坐在霍子衡另一邊的雲寧,在霍子衡的遮擋下打量起這位朝霞公主,眉黛青山,雙瞳剪水,她光是這麼水汪汪地看著人,就能讓人心裡生出無盡的疼惜之情,一身粉嫩的裝扮,絢麗卻不過分亮眼,正與此時的□□相映,這麼一個美人,還是位嬌貴的公主,眼神里滿含情思,被她注視著的男人應該少有能不動心的。
朝霞公主見霍子衡沒搭理她,依舊還是滿臉笑容,更多了幾分羞澀:「俊卿哥哥是出來踏青的嗎?」
見霍子衡還是沒理她,她也沒多介意,自顧自地說了起來,語氣中滿是少女的活躍心思。
雲寧在心裡偷笑,朝霞公主一口一個「俊卿哥哥」,也許她覺得只有她這麼稱呼更顯親近,殊不知霍子衡很在意自己這個字,因為會想到去世的父母,所以才一直不用,若非對方是公主,他早就甩臉了,而不是現在這樣單純的冷漠對待,情敵這麼蠢,雲寧都不好意思再介懷什麼了。
有朝霞公主在,其他人都默然無聲,氣氛難免尷尬,剛好朝霞直接拉著霍子衡的衣袖懇求道:「俊卿哥哥,你陪我去那邊吧,看著景色就特別好,你是禁軍統領,我在宮外,你要負責我的安全。」
霍子衡頭沒轉,眼尾都沒掃過去,一個巧勁就抽回了自己的衣袖,問雲寧道:「要去打馬球嗎?」
雲寧看著這氛圍,點了點頭,他們原本還計劃一起采蘭草的,有朝霞公主在,只能先離開。
朝霞公主這才注意到那一邊的雲寧,眼神瞬間就不一樣了,變得倨傲、盛氣凌人,跟方才那副小兔子模樣反差極大,語氣也變得高傲起來。
「這位是顧小姐吧,我曾聽皇兄提起過,現在看來,真是跟想象中的很不一樣呢,我還聽說這次的馬球比賽你也會參加,我勸你還是不要跟著姓張的瞎混了,免得到時候丟人,不怕告訴你,我那支球隊的人都是老手,個個都是自幼開始練馬球的,和男人比都不差,這還是我特意沒去挑精英呢,省得外人覺得我勝之不武。」
朝霞又看向霍子衡,笑得勢在必得:「父皇說了,這次的比賽只要贏了,他可以答應勝者一個要求,俊卿哥哥,你說我提個什麼請求比較好?」
霍子衡跟沒聽見似的直接起身,示意大家一同回去,霍青山早就讓人把車馬都備好了,幾人便和公主行禮告退後上車離開了。
他們動作迅速,讓留在原地的朝霞公主臉色變得極為難看。
馬車上,唐詩柳抱怨著:「好不容易出來鬆快鬆快,怎麼會遇見她,真是的,真要去打馬球嗎,我還以為可以休息一天呢。」離著比賽的日期越來越近,她們的練習也更為頻密,其實她們幾個已經喜歡上打馬球這項運動了,只是近來強度增大,身體疲憊,想做點別的調劑一下。
張淑楠開始擔心起來:「我們還是再用用功吧,雲寧已經打的很好了,就我們兩個還有些拖後腿,這場比賽是我們應下了,所以我們一定要上場,不能當預備,多進步一點,到時也能多一點勝算,原本還覺得輸了也不用擔心的,方才聽公主那麼一說,我們還真是輸不起,可別到時候因為我們輸了,害的霍將軍要跟公主在一起。」
唐詩柳哀叫出聲:「這可真是……」不要臉,她們比賽又關她表哥什麼事啊。
突然她想到什麼,靠近其他人,低聲道:「你們說公主是不是故意設的這個局?打著給皇上祝壽的旗號,贏了還要賞賜,了解的人基本都會認定公主一定贏的,她是不是就是要這麼個局面,到時在大庭廣眾之下請皇上賜婚,皇上金口玉言,不能反對,若下了旨意,表哥也不能不認。」
唐詩柳越說,她自己越覺得真相就是這樣,不由替雲寧生起氣來,到時雲寧可該怎麼辦,又悔恨起自己當時意氣行事,如果是那時候丟點臉,也不會現在要拆散一對情人了。
「哪有你想得那麼簡單,皇上是個很開明的君主,就是他同意這樁婚事,要想下婚旨,前提也是得子衡同意才行,先不說他們之間的君臣情誼如何,信任度多高,單憑西北軍這一項,皇上就不敢過於為難子衡,也許等過個幾年,軍中勢力變動后還有可能,現在子衡才從西北回來沒多久,整個定州城都是他的勢力,北幽十六州才平叛多久,還要靠定遠將軍的名號去鎮壓呢,皇上怎麼可能為了一個女兒的愛慕而去強求臣子呢。」
「再往深了說,倘若子衡和公主訂婚,有這麼深厚的軍中背景,就是皇上不屬意廣平郡王,恐怕都只能是他了,朝臣們肯定也會跟著站隊,屆時平衡就會被打破,苦的可就是皇上,更別說萬一子衡和公主有了兒子,還要擔心他會不會借用兒子的身份來謀權篡位。」
雲寧覺得,朝霞公主一開始肯定就只是想奚落奚落張淑楠而已,從她剛才目中無人的表現來看,她會做出這種任性的事來很正常,只是後來發展成這個樣子,也不知道是她自己還是貴妃在皇上那裡求得一句這樣的話,估計皇上自己都沒預料到,公主會準備借用這個機會來求一道婚旨,在雲寧看來,皇上給出的這麼一個小承諾更像是父親寵愛女兒,給女兒的禮物,每年的壽節還要赦免幾個有罪之人呢,給自己女兒一個禮物算的了什麼。
雲寧說得在理,唐詩柳和張淑楠也就放下心了,但對勝負卻是比之前在意多了。
張淑楠:「就是這樣也要努力,你們為了我付出那麼多,我更不能拖你們的後腿。」之前她因為肥胖,體力趕不上,無論是騎術還是打球技術都差她們一大截,近來才慢慢趕上去。
唐詩柳也附和著。
突然感覺到馬車調頭,雲寧拉開車簾,正巧是霍子衡在邊上,就問:「怎麼了?不是要去外城的球場嗎?」
霍子衡俯下身:「先過去的人回來說是廣平郡王也帶著人去馬球場呢,我想還是算了,先回去吧。」連著兩個地方都能碰到這一對兄妹,不知是算緣分還是算倒霉了。
雲寧想到自家的球場已經建好了,雖然只是個小小的羽毛球場,但場地劃線、攔網、球拍等都準備周全了,而且羽毛球這東西也新鮮,容易上手,男女皆宜,就讓霍子衡改道去顧宅,總不至於在她家裡會遇上魏貴妃吧。
果然,在座的都不是蠢人,聽雲寧說了規則和打法后,沒兩下就上手了,在多上場幾次,連該怎麼打,怎麼贏球的技術都摸索了出來,有時單打,有時雙打,像霍子衡這種擅長運動的,余軒和更是聯合起謝斯年一起對付,球場邊上還有桌椅,上了不少茶飲和小點心,累了可以在一邊觀戰。
這麼一來,比起在城外更有意思。
時辰差不多,人散后,雲寧留下了唐詩柳和張淑楠,幾人一同去池子里泡澡。
雲寧覺得自己修建的是個泳池,能來回遊動,無奈外人不懂,陳伯更是覺得太佔地方,比浴池大太多,比水池又精緻太多,最後修成了一個能來回遊動一點的大浴池,其中進水管和出水管都設計得很靈巧,人在裡面泡澡,其他人在外面就能確保裡面的水溫。
浴池裡有長條的白玉石,三人癱坐在上面,水裡加了舒緩的藥材和香料,更覺放鬆。
三人都是該談婚論嫁的年紀,除了雲寧外,她們兩個家裡都在相看著人家,聊起天來,不免就先談論到了男人的話題,特別是今天,本來就是一場變相的聯誼會。
唐詩柳剛給她表姐張淑楠推銷了一番謝斯年,還吐槽著,今天因為朝霞公主,她跟謝斯年拉了好半天的小手,本來她還有點不好意思的,結果轉身謝斯年就給了她一瓶他自己用的護手乳,讓她好好保養雙手。
吐槽完又問道:「表姐,你對廣平郡王怎麼看的?」
張淑楠那會兒跟廣平郡王被傳了很久的婚事謠言,就算沒那個意思,但是當外人都在這麼說的時候,心裡總會有些想法的,更何況張淑楠現在已經大變樣了,說不定魏貴妃又有那個意思了。
張淑楠:「想什麼呢,我家從來就不準備跟皇家聯姻,祖父現任宰相,就怕跟那些扯上點關係,我更是沒有想法,就我這心性,進了皇家,還不得叫人吃的骨頭都不剩。」她比起唐詩柳更為理智,沒什麼情愛的想法,自認為如果她的婚事不能給家裡添助力,那起碼不能給家裡惹事。
聽到這,雲寧不由覺得奇怪,她來京城也有一段時間了,因為有霍子衡的緣故,對朝政上的一些事也有了解,她是醫生,所以知道皇上的身體很健康,可在外人看來,皇帝到了這個年紀就應該要預備了,皇上的兒子也不少,先不說比廣平小的,廣平前面可還有兩位呢,更有一位更是先皇后所出,怎麼好像沒怎麼看到別的皇子的動靜,就魏貴妃一系的人在活躍呢。
「說起來,魏貴妃是什麼背景,怎麼廣平郡王好像壓了其他皇子一個頭呢?」
唐詩柳:「晉康郡王和豫章郡王比起廣平郡王更加低調,他們成家已久,又住在宮外,在宮內影響力自然不如魏貴妃的大,別看廣平郡王好像更有風頭,我聽祖母說,那兩位才是斗得最兇狠的,只是暗潮洶湧,也不是我們姑娘家能接觸到的。魏貴妃的母家,我只知道也是個大家族,祖上是跟著□□打天下的,魏家的老太爺已經致仕,他可是三朝元老,先帝的帝師。」
張淑楠:「魏貴妃的父親可是武德司的指揮使。」
「武德司?是做什麼的?」唐詩柳問道,雲寧也好奇。
「聽祖父說的,武德司直屬皇上所管,掌管宮禁,探查軍中情況,監視百官,了解民情。」張淑楠一臉厭惡道。
雲寧心下瞭然,魏父就是個特務頭子唄,看來是皇上的心腹,也不怪張淑楠這個表情,自來文武百官就最恨特務機關,看來她家人沒少在背後痛罵。
張淑楠又補充道:「魏家小輩子弟眾多,但成才的沒幾個,都是酒釀飯袋罷了,不然廣平郡王為什麼要四處結交,還不是能用的人太少,要不是皇上表示寵愛,怕是早讓大皇子和二皇子給打垮了。」
雲寧這才明白,怪不得魏貴妃等人行事如此難看,卻還聖寵不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