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定州
大周朝的西北邊塞連年征戰,雲寧一行人即將離開雲州時,鎮北軍才大獲全勝,將北幽十六州納入了大周朝的版圖。
定州城原本是邊境上的一座大城,是必守的關口,戰事勝利后,邊境推進到北幽十六州,與北邊的狄國隔著一個遼闊、荒蕪的沙漠,而這個鮮少有人通過,被傳為「死亡之海」的沙漠成為了西北邊塞最強有力的保護帶。
如今的定州城與過往相比十分安全,也因此,陳濱才會准許雲寧到這裡來。
定州城是個大城,但也只有大而已,就是與中原地區的小城相比,它都顯得頗為荒涼。
此地黃沙漫漫,氣候不好,地方特產也沒有太大的價值,更糟糕的是,多年的戰爭滋生了眾多馬匪,致使來往的商隊數量大大縮減,商業一直都沒有發展起來。
素問醫館在城內開了有好些年頭,因藥品齊全、價格公道,聲譽極好,這麼多年來,商隊為了對付馬匪,折損了不少人手在這裡,這一次,他們進城可以說是歷來最輕鬆的一次,皆因鎮北軍在打完仗后就立即調頭拿下了這群馬匪。
北幽十六州的物產豐富,諸如香料、玉石、馬匹等,在中原十分搶手,此時馬匪已除,朝廷又鼓勵商貿,一下子,從各地趕來定州的商人絡繹不絕,就是雲寧,她會選擇來定州的最大原因,就是看中北幽十六州獨有的藥材。
雲寧對西北地區的風景興趣不大,進城之後,住在醫館後面的院子里,每日不是研究北幽的巫醫和藥材,就是在前面開診治病。
她在西北的名聲不顯,此地信奉佛教的人遠遠多於道教的,剛開始,她還被誤認為是帶髮修行的女尼,往往坐一天,就幾個病人願意找她治病,直到她的醫術被認可,她以往的事迹也隨著洶湧而來的商人們在此地傳開,才恢復門庭若市。
雲寧學醫以來,從不藏私,甚至十分樂意在醫者中傳播自己的經驗、治療方法和方劑配伍,對請教的人都耐心、和善,她這種才幹和氣度讓人衷心佩服,西北地區一向醫療跟不上平均水平,這好不容易來個大名醫,還這麼無私,自然上門請教、論醫的人一批接一批。
這也導致了她在定州是一天比一天忙,北幽的藥材早就搜集齊全了,要不是請教、求診的人太多,他們早就離開定州,往江南去了。
這日,雲寧正在給一個患者頭上行針,忽然,見到陳伯在遠處招手,她看了看手上的銀針,這還是陳伯第一次在她忙的時候叫她,想必是有重要的事情,她把病人交給雲真繼續治療,便緊忙過了去。
雲寧帶著自製的口罩,遮住了下半臉和脖子,只露出一雙鳳眼,顯得人更為冷清,還沒等她開口問,陳濱就著急地跟她說:「鎮北軍的一位將軍來請你上門看診,要到軍營里去,我問他是給誰看、看什麼病,都沒說,只說請一定要去,這位將軍我認得,是一直跟在定遠將軍身邊的霍家人,我估計,十有*是定遠將軍出事了。」
「這.……」
大周朝的西北邊塞一直是由霍家人戍守,因而鎮北軍有一個別稱叫「霍家軍」,上一位武安侯、定遠將軍是霍老將軍,當時,他帶著自己十六歲的獨子上戰場,迎戰北幽十六州的聯盟軍,最終英勇犧牲,他的獨子自幼熟讀兵書、持刀弄棒,年紀小小就開始征戰沙場,在霍老將軍去后,接過將軍一職,繼承武安侯爵位,統領大軍擊敗聯盟軍,結束了長達六年之戰。
這位定遠將軍的年紀不大,但功勞大、威望高,此一戰後再沒人敢稱呼他為小將軍,霍家幾代人都犧牲在戰場上,如今霍家上下就僅剩這位霍將軍和他在京城裡的祖母,倒是不用擔心功高蓋主了。
鎮北軍的種種,在來定州的路上,陳濱都給雲寧科普過,她都能想象出定遠將軍作為鎮北軍的精神領袖,在將士心中是何等的偉大、重要。
雲寧從未跟軍中有交集,這時候來請她,無非是最近她的醫術在定州城內名聲大噪,然而,軍營是有軍醫的,以霍將軍的地位和皇上對他的器重,軍醫絕非等閑之輩,應該會是一位御醫,這也說明了,霍將軍傷或病得很重,連御醫束手無策,甚至交代準備後事,只是身邊的人不能接受,外出尋醫,看看有沒有一線生機。
雲寧很猶豫,她不是不想救人,就是擔心惹上什麼麻煩,她又不是神仙,御醫都宣判了無治的,她能救過來的機率很微,可別到時人救不了,再把自己搭進去。
陳濱勸道:「我知道你的想法,我建議你去看看吧,要是沒法子,反正你有御賜之物,他們並不敢把你怎麼樣,再說了,霍家的人還是講道理的。」
聽他這麼說,雲寧正要應下,這時,醫館的掌柜走了過來,行了一禮:「二位道長,可是鎮北軍的將軍來請?」
見兩人疑惑地看著自己,掌柜又接著說:「外頭有人看見了身影,問到我,他們知道道長從不出診,所以都托我來當個說客,鎮北軍於定州有大恩,還請雲寧道長看在百姓們的面上,破一次例。」
說完,掌柜又向兩人鞠了一躬。
雲寧看向掌柜的身後,大堂的方向,明顯,大家都在留意著他們這邊的動靜,她點了點頭,說道:「我本來就是要去的,當不得你們的請。」
陳濱阻止了掌柜的謝,對雲寧說:「事不宜遲,現在就走吧。」
他早就把雲寧的醫藥箱和太陽巾都準備好了,帶著她直接往側門處走,門外,有幾個將士騎著馬在等,另外有兩匹馬是留給他們的。
領頭的將士向雲寧行拱手禮致歉:「在下霍青山,對不住道長了,時間緊急,只能騎馬,還請諒解。」
「沒關係。」雲寧回禮後轉向陳濱,「只有我們兩個去嗎?」
霍青山搶先回答她:「軍營重地,外人不能進入,兩位道長已是破例了。」
雲寧點頭,沒再多問,直接上馬,跟著霍青山他們飛奔出城。
城裡距離軍營有點遠,一路快馬加鞭不停歇,都要大半天才趕到,便是雲寧這般在女子中算體力很好的,下馬後都要站不住了。
雲寧穩住身子,緩緩地喘氣,接過陳伯遞過來的水袋,喝了幾口水,就示意霍青山可以帶路了。看他神色這麼著急,病人的病情肯定很危急,她就是再累也得先趕過去把病看了。
軍營內面積大,生活起居區域不能騎馬,雲寧只能硬挺著快步跟上,她頭上戴著太陽巾,乃是道士遮陽用的帽子,有寬邊帽檐,臉上戴著大口罩,遮蓋得讓人看不清容貌,身型高挑,一身寬鬆的道袍,但也能明顯看出是個女道士。
軍營里都是男人,痞氣重,這突然間進來一個女人,哪怕是個看不到樣子的出家人,也十分引人注目,兩邊的大兵小將,眼睛來來回回地偷瞄過來,其中還有不少正打著赤膊的,這可把陳濱氣得不行,只能盡量地用自己身體去擋住那些視線。
帶路的霍青山自然也發現了那些一點都不隱秘的目光,心裡頭覺得十分對不起人家道長,也對這些人的丟臉行為十分生氣,但是沒辦法,這些賴皮們,他要是罵出來一句,他們肯定就打蛇隨棍上,開起玩笑調侃,只會弄得更尷尬,所以他只能板著臉,一副兇相,儘快帶他們過去。
雲寧卻是無所謂,因為她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快點」、「跟上」上,稍一放鬆,說不定就能累得倒下,哪還有精神理會別的,倒是她走起來沒有半點露怯的姿態,一直向前、無視一切的態度,讓那些將士們覺得訕訕的,盯了人那麼久,結果人家連眼尾都沒有掃過來一下。
一路疾行到軍營靠後的一個安靜的大院子,腳步才開始放慢,院子外有守衛,院內也有站崗,霍青山直接帶著外人進入,他們也都沒過問,就跟沒有看到似的。
雲寧原本還存著僥倖心理,也許是軍中的哪一位病重呢,但進到這個明顯最不一樣的院子后,守備森嚴,她就是再傻,也知道了必定是這個軍營的統帥重病。
霍青山帶著他們進入正屋,在外間,將雲寧的醫藥箱檢查了一遍,留下陳濱,只允許雲寧進入內間。
內屋陳設簡單,沒有多餘的裝飾,一進入就看到有兩人相對而坐,一個年輕人,書生打扮,溫文爾雅,一個老年人,一身官服,精神矍鑠。
老人家一見到他們兩人,就氣得笑了出來:「呵呵,你出去了半天就找來個道姑,是準備給你家將軍叫魂呢?」
雲寧紋絲不動,又細看了這老人家一眼,怪不得這態度呢,原來是位御醫,從官服上能看出品階不低。
「霍青山,你讓我說你什麼好,找你也該找個老道士,有道行的,找這.……」
那書生直接打斷了老人家的話:「在下李丹青,是鎮北軍的校尉,這位是御醫院的王大人,帶你來的霍青山,是將軍的副將,我猜他還沒來及跟你介紹職務。」
雲寧向幾人行禮:「無上太乙救苦天尊,貧道道號雲寧。」
霍青山連忙給那兩人解釋:「這位雲寧道長很有名,醫術很高,只是我們在軍中不知道而已。」
王大人搶著回應:「哼!不過一黃毛丫頭,老夫進御醫院數十年,專治這病,難道還不比這些念經的,我知道你們不能接受事實,只是,也別病急亂投醫了。」
說完,一甩袖,背著手,氣沖沖地走了。
李丹青向雲寧拱手致歉:「我替王大人賠個不是,他也是太著急將軍的病情才心情不好的。」
雲寧鳳眼裡透著淡漠,冷冷地問:「耽誤了這麼久,病人在哪裡?」
她可是費了好大勁兒才來到這的,不想再浪費口舌。
她當然很清楚,那個王大人會瞧不起她、甚至針對她的最大原因不是她年輕、是個女的,而是她的到來讓他有危機感。
王大人身為御醫,主治一類病證那麼多年,也算是權威,連他都束手無策,那就只能怪將軍命不好,生了這病,可要萬一中途被外人給治好了,那就是幾十年的工作經驗被一次否定,他還算什麼權威。雖然王大人不相信雲寧會有這等本事,但是霍青山請人回來的行為就像是對他的有所質疑和不信任,他不生氣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