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遊歷
清揚沒能熬過這個冬天。
觀中因著都有心理準備,壓抑的氣氛中倒有幾分釋然。
做完道場后,雲寧和陳濱都病了,好在不過是外感,喝了幾天苦湯藥,也就好的差不多了。
這日,才剛停了兩天葯,雲寧又發起熱來,迷迷糊糊地,雲真著急地去請了住持清元。
清元診過病,開好方子,吩咐妹妹雲靜去熬藥后,問姐姐雲真:「雲寧瞧著像是瘦了,她飲食怎麼樣?」
雲真滿臉的擔憂:「道長胃口很差,只吃得下些清粥,還吃得不多,我們怕她身體受不住,只好在喝的茶水裡添了蜂蜜和紅糖。」
清元點頭,接著問:「她情緒好些了么?」
「還是那樣.……」雲真一臉快要哭出來的表情,「一直發獃,也不跟我們說話,身上難受也不說,就縮在床上。昨晚寫了大半夜的字,也不讓我們靠近,寫完又一張張地都燒了,這才肯上床,過了很久,我們想著把她腦袋露出來透透氣,這才發現她哭著睡著的,攥著的被角都被淚水給打濕了。」
清元感嘆:「唉,她性子就是這樣,喜歡把事情藏起來,你看她平時,從不大笑、大哭,生氣了也只是沒有表情,你們也不要太靠近她了,給她留點空間,讓她發泄,她素來有分寸,不會真的傷害自己的。」
果然,雲寧在賴了幾天床后,就開始讓自己忙碌起來。早上起床,上早課,然後練武、彈琴、作畫、做《上清經》的功課,下午,模仿西醫做實驗,整理病案、方劑,順便給雙胞胎上上課,晚上,上完晚課後還要看醫書,最後在雙胞胎的催促下上床睡覺。
若是安排了下山坐診,那就更是忙碌,早出晚歸,病人一個接一個,好在如今有了雲真、雲靜的幫忙,她們倆除了承擔很大一部分的外治治療,還要幫著寫方子、做記錄。
開春,路上的雪都化了,雲寧便準備啟程,按照清揚的遺願,他們需要將清揚的棺槨送回玉山縣,在顧家的祖墳下葬,葬在他兄長身邊。
而在這之後,雲寧也不準備馬上返回上清宮,她已經和陳濱商議好了一路要去遊歷的州城,按她的計劃走,恐怕沒個幾年是回不來的。
這次出去跟以往一樣,都是隨著素問醫館內運送藥物的商隊一起走。
因為藥材具有很大的地理局限性,還有許多需要與周邊國家貿易得來,所以素問醫館為了流通各地的藥品,專門組建了一支龐大的商隊,說是商隊,其實本質上更像是專門運送藥材的內部鏢局,「鏢師」們都是綠林好漢和軍隊退役下來的兵或小將,在官府有靠山,跟綠林有關係,功夫更是夠硬,自然是暢通無阻,比那些有名氣的鏢局更有保障。
此次,陳濱為了更安全,還特意從商隊里抽調了四個相熟的人出來做護衛,全程都會跟在他們後面。又考慮到雲寧和雙胞胎都是漂亮姑娘,在城裡或許不顯,但在郊外就會特別引人注目,他又把馬車改造得更寬敞、舒適,保密性更好。
選好了宜出門的日子,東西也都收拾齊備,雲寧去跟清元道別。
清元看著從遠處正走過來的雲寧,想起了她第一次來到上清宮,跟在師兄身後,緊張拘束,卻不怯懦膽小,如今,雲寧已經長得比她還要高,身姿曼妙且健康結實,哪裡還有半分當年瘦弱矮小的模樣。
雲寧向她行禮:「師父,我要出門了。」
清元淡笑:「出門在外,萬事小心,要注意身體。」
「師父放心吧,有陳伯在呢。」
「陳居士做事再讓人放心不過,但你不能因為這,就隨心所欲,該注意還是要自己注意。」清元搖了搖頭,「罷了罷了,說這個也沒用,你是最不會貪玩、惹麻煩的。」
看著雲寧姣好的面容,一身素凈的裝扮,清元竟莫名地想起了幼時家中各種碧瓦朱甍、錦衣綉服、翠繞珠圍的景象。
她放下思緒,叮囑雲寧:「我本家在江南頗有勢力,你這次又會在江南逗留很長時間,若是遇到什麼解決不了的麻煩,可以上門請教,我已去信家中說明,信物也交給了陳居士保管,你.……如果正好經過,就代替為師上門看看家中父母身體如何吧。」
清元出門不多,並沒有太多要囑咐雲寧的,更多的還是提醒她在外面不能放鬆學習,隨身要帶哪些經書,每天要做多少功課。
直到雲寧行完跪拜禮離開后,清元才露出不舍之情。
梅姑安慰她:「雖然雲寧這次出門要久一點,但是總會回來的,之前她在外面,每到一個地方,又是寫信,又是寄特產,感覺就像是人一直沒走遠,想來這回也不例外。」
清元用手支著腦袋:「我也不知道怎麼了,總有一種感覺,就像是她這次離開就不會再回來了,我們日後也沒有能再相見的機會。唉!是我想多了吧。」
這些年,清元一直很清楚,雲寧的志向從來不在這上清宮上,比起修道和其他事,學醫、行醫才是她最想做的,也是她最為之執著的事,起因、目的也並不是她有多仁善、想修多少功德,而是她單純地想用自己的能力去證明一些事,一些清元曾經不敢去做的事。
雲寧一行人停宿在玉山縣附近的一個小鎮子上,顧家的祖墳就在這個鎮子外的一座大山上,風水寶地,還是當年她祖父顧騰文官居高位時所買下的。
一整個山頭都屬於顧家,想來,當時顧騰文是懷著子孫繁衍、家族興旺的願景的。現在算上剛下葬的清揚,一共只有五個碑,雲寧消極地想到,加上雙胞胎,日後這偌大的山上就孤零零地十個墓,不免惆悵萬分。
幾人忙完全套的殯葬事宜后,在鎮子上休息了幾天,就直接往北面出發,並未進過玉山縣。
雲寧常勸慰雙胞胎要忘記過去不好的事情,結果到她自己,這麼多年了,還是有所介懷。
她出生成長在玉山縣,安穩的童年卻只會聯想到那座有父親在的精巧宅子,而玉山縣這個地方,能讓她想到的更多是父親的喪事和余家,所以,她心裡很是抗拒再回到那個地方的,更沒有什麼故鄉情結可言。
雖然人沒有回去,但是陳濱還是把了解到的玉山縣的現狀跟雲寧說了,當然了,其中更多的消息是關於余家的。
余家少爺余軒和已經考取功名,在京城做官,余家老爺和太太並沒有進京,留在玉山縣經營祖產,余家小姐嫁給了縣裡的一個舉人老爺,聽聞過得不怎麼樣,三天兩頭地就往娘家跑。
陳濱邊觀察雲寧,邊說:「余軒和高中探花,陛下知道他是逸簡少爺的學生后,對他賞識有加,他至今尚未娶妻,聽說跟家人鬧得很不愉快,已經不怎麼來往,還不准他父母進京。」
雲寧明白,陳伯這是想打探自己的想法呢,直接回道:「這些事,說一遍,過個耳,當八卦聽完就算了,多少年前我就說過了,那家子人跟我再沒有半點關係,只要余軒和沒有敗壞父親的名聲就夠了。」
陳濱聽她語氣斬釘截鐵的,就放下了心。他和清揚都是極不希望雲寧和余軒和的婚約能成的,余軒和確實是個人才,人品、性情都是出挑的,但就是那一家人讓他們極為抗拒這個婚約,畢竟婚姻不單單是兩個人的事情,哪怕離得再遠,關係再不好,為人兒媳的,該有的孝順都得有,陳濱又怎麼能看著雲寧再次進火坑呢。
一路向北,他們的目的地是大周朝最北邊的大城市,定州城。因是遊歷,所以一路不僅不趕路,還會在沿途的各個城鎮、風景名勝處逗留,走走停停,看山看水,同時也會在經過的一些村莊義診,把隨身帶著的成藥都施贈出去。
鄉下缺醫少葯,雲寧帶著雙胞胎給病人治療更多的是用針灸之法,她原本就手法熟練,經過這一路上的經驗積累,操作更是精湛,行針、得氣都已練得爐火純青,就是雙胞胎姐妹,現在也熟練得能獨立操作了。
村子里,百姓基本都不識字,更沒讀過書,大家都靠著口口相傳的經驗處理見過或沒見過的事,對神鬼之事也就更為篤信,常常,求符驅邪的人比求醫問葯的更多,故此,雲寧不但要治病,還要畫符,偶爾要給老鄉們解決一些他們的「見鬼」事件,弄得她私底下不少抱怨。好在,此事最大的好處是老鄉們都不計回報地把知道的土方子都告訴她,她自己再經過實驗篩選、臨床實踐驗證,倒是得了不少良藥良方。
越往西北走,城鎮漸漸地越少,郊外越發的荒涼寂寞,早晚溫差變大,雲寧也終於見識到了「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鉤」的獨特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