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這三百年我都沒有離開過仙界。」
御邵湮看著他,一字一頓地道,「一百四十二年七十三天前的正午十分,是師父親自將環佩給了我。」
「.……」
這怎麼可能?!
故彥心中一驚,從乾坤袖裡取出一套寬大的白袍比了比,遞給他,「穿上。」
這地方蟲蛇古怪,御邵湮身上被毒液溶成破破爛爛的衣服,有損形象不說,裸/露的肌膚散發著淡淡的甜膩,跟一塊寫著任君采拮的糖塊幾乎沒區別!
御邵湮眼裡陰霾片隅,又想起那日師父將東西還給他時的絕望,一把抓住故彥的手腕,「師父留的字條,我全部埋在鎮魂隅塔下。」
故彥點了點頭,「我還留了字條?」
「.……」御邵湮垂睫,手上的力氣鬆了些,看到師父腕上被攥出來的紅痕,默默接過白袍換上,「我那時便想,無論付出什麼代價,上天入地也好,一定要把師父抓回來。」
故彥面無表情,「所以你放出了妖皇?」
御邵湮墨眸冷光倏然,「字條里寫的,讓我務必藏好我娘留下的令牌。」
所以,所謂的藏好呢?!
就連故彥都忍不住懷疑自己是否真的在酒醉後去過人界,還跟御邵湮發生了這麼一出,從而造成了慘絕人寰的悲劇。
可如果不是他,又有誰會假借他的名義去做這種事呢?
此人定然非同小可,而且極為熟悉御邵湮的行事作風,才能步步為營,讓妖皇順利出塔為禍世人,也為小徒弟在反派的道路上樹下了不可磨滅的里程碑.……
劇情發展,誰能從中獲利?
故彥思來想去總覺得自己漏掉了什麼,卻又抓不到,眉頭不由自主的皺成一團,整個表情都扭曲了,壓根就沒注意到御邵湮眼底的精光。
師父這個表情好萌啊……
往事不及回憶,越想越漏洞百出。
「一百四十幾年前來著……」
「一百四十二年七十三天前的正午十分。」
「對,就是那個,那個肯定不是我!」
記得這麼清楚……想也知小徒弟肯定已經在心裡虐過他幾百遍了,想到書里寫過的那些場景和手段。頓時感覺某處一緊,差點想要淚流滿面。
這種反派根本惹不起啊!
睚眥必報不說,手段更是血腥殘暴,令人髮指。
御邵湮沒否認也沒承認,只是黑眸里碎冰沉浮。故彥的白袍穿在他身上顯得有些小,看著不太協調,可他並不在意,屬於師父的熟悉冷香縈繞在周身,讓他無比的懷念那些在第九峰的日子。
歷歷在目,經年不忘。
「當初三月之約,師父不也拋下我了嗎?」
心生執念,額點硃砂,他便是那時有了毀天滅地的*,剎那遇魔。那一場臘月寒冬白雪,他仰著頭看向茫茫天空,跪了不知道多久。
四肢僵硬,連眼睛里都結了冰。
這些故彥並不知情,只想著自己當時的確是提前了幾天回仙界,頓時一哽,眼神四處游移,飄忽不定。
「走吧,我們要想辦法離開這裡。」
將環佩揣入懷中,故彥剛往前踏出一步,就看見淡淡的迷霧後有一雙燈籠大眼睛,金色的豎瞳正冷冷的看著他們。
腳步戛然而止,狠狠的咽了一口唾沫。御邵湮上前一步,擋住他,直對上眼前的龐然大物。
「卑賤的人類,膽敢擅闖黑蟒濁嶼!」
說的好像是他們自己想來的一樣!一想到這鬼地方不只有多少條這種黑蟒,故彥就渾身起雞皮疙瘩,對於這種冷血的爬行動物,他向來避而遠之。
特別是那雙金瞳表現出來的冷漠眼神,似乎蔑視一切生命。讓他腳底發涼,忍不住想起當初海獸領主的噩夢。
御邵湮腕上的雲黯身子猛然顫動了一下,揚起小腦袋看著遠處的黑蟒。
對方是條會說話的黑蟒,故彥的就臉色更不好了。
這都是什麼見鬼的運氣!
屬於男主闖秘境必遇小boss的光環為什麼反派也有!
「這個比較難對付。」
故彥想了想有必要提醒一下小徒弟不要衝動,拿著劍就往上沖絕對不是聰明的選擇。
黑蟒王又稱相柳1,蛇身九頸,除非同時砍下它九個腦袋,否則斷首重生。其體型龐大,凡經過的地方都陷為沼澤,噴出的黑水苦辣劇毒,幾乎沒有生禽能存。
光是看見那雙燈籠大的眼睛,故彥心裡就開始發慌了。更別說相柳突然睜開了九雙眼睛,不用火光,這四周都被它幽幽的目光照的透亮。
二話不說衝上去先打一架?
呵呵……
知道什麼叫做上古凶獸嗎?看到上古兩個字有多麼的重的分量了嗎!
這已經不像在蟲林時,去蠱蟲王肚子里走一遭順手掏走人家的內丹那麼輕輕鬆鬆了好嗎?!相柳一隻腦袋砸下來就能把他們砸成肉醬!
御邵湮擋著故彥,透過薄霧隱約能夠看見相柳身下深綠的沼澤不斷冒泡,白骨沉浮。眸色一寒,深知敵手強大,周身的靈力暴漲,牢牢地護住他們所處的這一小方地界。
「師父,我纏住他,你能跑多遠跑多遠。」
故彥臉一黑,一把將御邵湮扯到身後。
「閉嘴,別動。」
明明他才是比較強的那一個,沒事瞎出什麼風頭啊!
御邵湮靈力一出,迷霧便散去了大半,相柳龐大的像座小山一樣的身軀出現在視線里,黑色鱗片紋路清晰,九隻腦袋互相纏繞,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們。
「竟然還奪了蠱王的巫丹。」
鄙夷輕嗤,從相柳口中說出來,顯得異常諷刺。
只可智取,不可強奪。
按照小說里的劇情,沈書錦為替小師妹尋找解藥,四處求問,最後在某個山溝溝里遇到了一名孤女,得知巫蠱蟲林有他要找的復容。
原來孤女是從西域苗疆遠遷而來,為尋巫丹,以此才能夠成為苗疆蠱城的聖女。故而二人結伴而行,深入蟲林,一路暢刷金手指。
孤女誤被蠱王果腹,幸有沈書錦破開蟲腹卻因此身染劇毒,孤女將巫丹給沈書錦服下為求保命。沈書錦因此煉化巫丹,此後百毒不侵。
二人生死相依,暗生情愫。最終離開時被裂縫所困,落入黑蟒濁嶼,撞上相柳.……
等等……似乎有什麼不對。
故彥眼神微閃,這才發現他跟御邵湮現在完全是在走孤女和沈書錦的劇情啊!
袖袍一揮,一道靈力閃出,破風而去,瞬間砍掉了相柳的一個腦袋。
相柳被突然襲擊,一時吃痛,污血噴涌,被砍落得腦袋掉入身下的沼澤,翻湧的綠色液體濺向四周。
故彥不急不緩地撐起結界以防被腥血濺到,推著御邵湮後退。
死地而後生。
八隻腦袋仰天嘶鳴,斷處緩緩又長出新的腦袋。鮮紅的蛇信一吐一收,繼而有黑色污水噴出,鋪天而來,砸在結界上發出一聲巨響。
「師父!」
眼見故彥臉色一白,強忍支撐,御邵湮祭出軟劍赤澤就欲迎面而上,嚇得故彥慌忙扯住他重新拉回身後。
可就這一恍惚的時間,污水將結界砸開了一道裂縫。少許滲入,兩人親眼所見,腳底稀稀疏疏的幾株綠色小苗神速枯萎。
毒液。
跟這個的秒殺效果比起來,蠱蟲王身上的簡直是小兒科啊!
屆時御邵湮還不曉得自己已經百毒不侵,只是靠著本能擋在師父的身前,讓滲入的污水全部濺在自己身上。
「.……」
除了再次報廢一件衣袍以外,御邵湮竟然毫髮無傷,那些毒液對他並沒有任何效果。故彥早知當是如此,可總狠不下心推徒弟出去擋毒。
現在御邵湮自己發現了,萬萬沒有還躲在師父身後的道理。
「它的一個腦袋只能噴一次,九次之後就會召喚兩個幫手,其中一個是上人下蛇,我來對付,還有一個是下人上蛇,交給你。」
故彥身子幾乎都被御邵湮護住,只得湊在他耳邊小聲道。污水一股股的噴射過來,故彥靈力布施的結界被撞出了越來越多的縫隙。
地上的污水彙集,鋪了淺淺一層,故彥不得不雙腳離地,凌空而立。
「好。」
御邵湮沉音,內心諸多困惑尚未解答,不過他也不急,離開這裡后,他跟師父還有很長很長可以交流的時間.……
故彥突然打了個冷顫,卻在御邵湮的臉上找不出絲毫破綻。
相柳雖然厲害,但是盲目自大,腦子一根筋,最受不得挑釁。現在被人一招砍下頭顱,自然大發雷霆,一股接一股的污水噴出,九股噴完,故彥的結界基本已經碎的沒什麼用了。
地上的污水逐漸沒過御邵湮的小腿,故彥浮在半空中,除了衣擺濺到幾滴被腐蝕出黑色小洞,身上完好無損。
相柳備受挑釁,見此怒而咆哮。身下的綠色沼澤中緩緩鑽出兩條體型較小的黑蟒,逐漸產生出驚人的變化,一則上人下蛇,一則上蛇下人。
「殺了他們。」
一聲令下,兩個小型怪物朝著故彥和御邵湮的方向飛速衝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