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他在通道上沒有停留,在快速通過三道驗證門后,陳新耀就順利的來到了那間自己所熟悉的辦公室門前。他站在門前想直接推門而入,可是當把手指抬上去,在手指快要接觸到門板的時候,他又有些猶豫的快速收了回來。
他站在門前,默默的站著,自己都不知道心中在想些什麼,他不知道自己此時還在猶豫些什麼,或者說敲響這扇門的理由又是什麼。
也就在他徘徊不前的時候,眼前的大門卻突然自己開了。開門的人是楊悅,幾個月不見,他的樣子倒是沒什麼變化,可是當陳新耀接觸到那雙熟悉眼神的時候,他卻很明顯的感覺到了那是一種陌生的目光。
他面對自己,以前的態度早已轉變。現在之所以還能夠平靜的面對面站在一起,他也只是在刻意掩飾內心的情緒。也許大家都在掩飾,當悲傷過後,兩個熟悉的男人似乎早已產生了隔閡。
陳新耀和楊悅四目相對了足足有一分鐘,尷尬的場景讓周圍的空氣凝結,這種窒息的感覺讓陳新耀不堪忍受,可是現在又必須面對。為了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自己身上的親人和朋友,為了一種信仰,為了母親的期待,現在的他必須勇敢的去面對這一切。
看到陳新耀不說話,楊悅就只能率先打破沉默。他平靜的注視了陳新耀一會兒,望著他那飽含歉意的臉,一時間醞釀許久的怒氣卻無的放矢。這樣他感到很憤怒,甚至有一種想要失去理智的衝動。
也許是朱莉教會了他在地球上生活的意義,他們學著用人類的方式去經營自己的生活,包括嘗試用人類特有的感情表達方式來詮釋自己在生活中的喜怒哀樂,領悟忍讓和理解的含義,甚至嘗試理解犧牲和奉獻的偉大意義。
這讓他覺得痛苦不堪,可是又難以釋懷。帶著複雜的心情,久久凝視著陳新耀,望著他一直低著頭不敢再碰觸自己眼神的神情,楊悅最後只能苦笑了一下。
嘴角輕輕一動,帶著苦笑的表情,楊悅似乎想說些什麼,可是想了一會兒后卻沒有說出口。最後他只能讓開身子,用請進的手勢示意陳新耀可以進去談。
陳新耀也沒回復任何態度,在楊悅讓開身體后,他就快步走了進去。他一進門就直接坐在了楊悅辦公桌對面的沙發上,曾經正對著自己的這張辦公室是朱莉最喜歡呆的地方。他依然沒有抬頭,也沒有再去偷偷瀏覽這間辦公室。現在或許對他來說,看到眼前的一切,此時也只能讓他沉浸在回憶中承受心中更多的痛苦,內疚,甚至煎熬。
對朱莉的自責讓他現在甚至都沒有勇氣去面對楊悅,他是她的丈夫,還記得那天在沙灘上,他們相擁相依,這種幸福是他們曾經想過一直會擁有的,可是幾個月前改變這一切的不幸卻是自己親手釀成的。他害死了楊悅的妻子,剝奪了他繼續享受幸福生活的權利,至此一點,他就應該記恨自己。就像仇人一樣,也許一生一世都不會原諒。
他就那樣坐著,等待著楊悅對自己的命運進行任何形式的審判。陳新耀的期望在他落座不久后就很快得以實現,他不知道楊悅此時是在用一種什麼樣的表情注視著他。當持久的空氣在凝結后又被聲線穿透,他就聽見楊悅用緩和的語氣低聲說:「為什麼不敲門,我看你站在門口很久了。很抱歉,歐利去執行任務了,我剛才還在這裡接待客人,所以沒有親自去渡口接你。過去都是朱莉親自在渡口等著你到來,當然作為男人,這都是小事,希望你不要介意。」
「我只是覺得對不起你和朱莉,特別是再次走入這樣一個熟悉的地方之後。我不知道用什麼樣的語言可以表達我對你們的歉意,對於朱莉的離開,我真的感覺很抱歉。那是我的錯,我應該聽從你的安排,如果是那樣,現在的悲劇也不會發生。我希望你可以懲罰我,一直以來,我都做好了接受你任何形式懲罰的心裡準備,包括奉獻出我的生命。抱歉,是我親手毀了屬於你們的幸福。作為一個深愛著自己妻子的丈夫,我深知你的感受。」陳新耀說道這裡,頭就低的更低了。
此時此刻,這些話都是陳新耀發自內心說出來的話。他現在所承受著的痛苦是讓他感到有些筋疲力盡的,甚至如果現在,楊悅想要了他的命,面對槍口,面對死亡,他也毫無怨言,無所畏懼。
「我聽說你母親也在那次事故中離開了,她離開的很悲壯,你親眼注視著自己的母親倒在血泊中卻無能為力,那場面讓你久久無法忘記。對於朱莉的不幸,那也不全是你的錯。於私來說,我們都是失去了親人的受害者,於公來說,面對皮埃爾的政變,這是我們工作上的失誤。我們沒有在事先查明問題的嚴重性,沒有防患於未然,以至於最後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在地球年四百年的時間裡,朱莉是唯一一個犧牲在太陽系的大馬星球外駐人員。也許是大馬星球的公民享受和平的時光實在是太久了,所以很多人,包括我,都早已忘記了犧牲和失去的意義,甚至忘卻了悲痛的含義。我們淡忘了離別的滋味,壽命的持續增長讓人變得沒有了感情,我們以為這個宇宙早已被我們征服,隨後我們有恃無恐,所以造物主讓我們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失去了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對於你,對於我,最大的懲罰早已讓我們身心疲憊,我想這就足夠了,這是我們應該承受的代價。這不是同情,只是理解。上面已經對我們進行了懲罰,杜教授包攬了朱莉死亡的全部責任,這就是我們兩個還能在這裡繼續工作的前提條件。他做出了犧牲,被國會召回聯合星球接受聯邦審查,最後失去了作為聯合星球議員的資格。我沒有被國會調回聯合星球接受審查的原因是因為,他保護了我。杜教授告訴我,朱莉遺留下來的事業,我們應該接替她做完,這是她的心愿,也是我們贖罪的唯一方式。當然這也是為什麼沒有給你指派新信使的原因。來一杯咖啡如何,雖然人走了,可是味道卻留下來了。我知道她最後愛著的人是你,雖然這種愛情讓我們覺得不可思議。甚至在我們上大學的時候,那一年這份愛還是屬於我的。現在想想真的很諷刺,她把自己的源代碼基因託付給了你,我想這是一種重託。我希望在這一切都結束后,當我們不再為這個世界上的諸事煩惱的時候,你可以讓她在嶄新的時間旅途中活的快樂,幸福。」
話說到這裡,坐在陳新耀對面的楊悅就用一種無可奈何的眼神望著他。當感覺到楊悅在注視著自己之時,陳新耀就只能微微點了點頭。既然楊悅已經把話說開了,陳新耀就只能直奔主題的說:「關於離別的人,每個人都會用自己的方式去緬懷,再次提及往事,也只能讓活著的人在內心深處感覺越發沉重。我沒有忘記過去,當然也沒有忘記現在,面對未來,記憶會伴隨著我直到生命終止的那一天。我想現在活著的意義早已清晰,我為自己活在今天,卻是為了那些難以忘記的人繼續活在明天,這就是我生命價值的全部意義。直到生命結束的那一刻,我知道這種贖罪方式都難以釋懷,可是現在,我早已做好了心裡準備。我希望你可以理解我,現在的我,不祈求你的片刻憐憫和原諒,只希望你的寬恕和理解。」
說完這番話后,陳新耀就抬頭用真誠的眼神望著楊悅。雖然此時此刻,面對楊悅的眼神,他依然模糊難以看清,可是他覺得是朱莉和母親給了他勇氣,讓他知道此時此刻,直面現實,學會擔當,才是一個男人活在這個世界上應該做的事情。
聽著陳新耀說出來的這番話,已經在這個世界上活了快要一百年的楊悅自然沒話以對。原本打算藉助這樣一個環境和陳新耀好好算一下他們之間的恩怨情仇,他期待著自己可以讓陳新耀在這裡身敗名裂,萬念俱灰,生不如死。杜教授被國會招回審查后,他現在已經完全可以自行決定陳新耀的生死。只要他願意,陳新耀所擁有的一切,包括他的生命,在他手裡也只是遊戲一局。可是現在,面對現在的陳新耀。楊悅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遇見的會是這樣一個人。面對一個生死不眷的仇人,面對一個為了別人的信念和理想支撐著自己繼續堅強活在這個世界上的男人,雖然他只是一個地球使者,一個人機合一的半人類,可是現在看來,眼前的這個人早已超越了自己擔當的使命,獨立思考的能力讓他的生命正在綻放著光彩。面對這樣一個死士一樣的男人,自己註定無法讓他屈服,既然征服已經沒了可能,那他現在也真的是毫無辦法了。
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懼怕活著的人。可是所有人都懼怕心死了,人卻繼續活著的人。這種人之所以還活在這個世界上,完全是由於信念支撐著他們繼續活下去。他們為別人託付的信念和理想活在這個世界上,他們活在這個世界上,勤勤懇懇,兢兢業業,干著那些死去的人未盡的事業。
「也許死亡是一種解脫,活著卻總是一種束縛,真正理解生命含義的人是不畏懼死亡的。沒有人會長命百歲,我們在某一天,即使長生不老,也會眷戀死亡。這是朱莉日記上說到的一段話。以咖啡代酒,為活著的人,為那些死去的人乾杯。」說著楊悅就面色嚴肅的朝陳新耀舉起了手中的咖啡杯。緊接著,屋裡的兩個男人就像喝酒一樣,端起手中的滿杯咖啡一飲而盡。
夜幕依然籠罩著這個神秘的世界,對於地球來說,有白天就會有黑暗。似乎對於旁觀者來說,白天會顯得更加繁忙,可是對於某些地球人來說,他們的夜晚也許會顯得更具有價值。
藉助皮埃爾的力量,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當陳新耀出乎意料的突然統一了地球上所有武裝力量之後。青鳥國,這個地球上的彈丸之地,幾乎在一夜之間就成為了全世界最為繁華的國度。
填海造地已經讓馬哈多群島的陸地面積比之前擴大的六倍,可是即便是如此,新的填海作業依然還在日夜不停的吞噬著附近的環形礁。當淺海礁盤被人造陸地取代后,一棟棟各國大使的別墅也迅速的拔地而起。這些現代化的別墅匯聚在一起,代表的是全球政治經濟體的權利樞紐。
政治家、經濟學家、投機者,陰謀論創造者,宗教人士,**,三百六十行,各色人種匯聚在這裡。在夜色降臨后,是天堂,還是地獄,霓虹燈閃爍著紙碎金迷,燈紅酒綠下,天堂和地獄的接線早已在世人眼中顯得模糊不清。
在這些國家級別的高級別墅群里,在數千座日夜燈火通明的別墅當中,有一座別墅卻顯得格外寂靜。這棟位於第三號大街末端緊靠著防波提的別墅,外界人俗稱這裡是教皇別墅,因為住在這棟超級別墅里,擁有外交赦免權和國家級特權的別墅主人正是羅馬教皇卡-諾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