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第八十章
裴衍洲淡定地看了一眼, 竟直直地站在搓衣板前沒有進來,“阿月是要我跪嗎?”
不知是不是沈月溪的錯覺,她竟覺得裴衍洲的那雙狼眼裏滿懷期盼, 目光炙熱地看著她, 她默了默,他這個樣子還讓她怎麽繼續下去……
“咳……”沈月溪清了清嗓子, 揚了揚手中的撣子,努力叫自己看上去氣勢洶洶,卻不知道嬌小的娘子瞪大眼睛的模樣在裴衍洲眼中是說不出的可愛。
“裴衍洲, 你怎能敗壞我名聲?”沈月溪端直了身子走上前,將撣子抵在他的腰上,隻是她比他矮上許多,近了愈發顯得她沒有氣勢。
沈月溪想要往後退去, 卻被裴衍洲挽住了腰, 她氣得推了推他,“你放開我, 人人皆說你懼內,我倒要看看堂堂胤王如何懼內了?”
“阿月想要怎麽看?”裴衍洲的手指在她的腰上摩挲著, 眼中含著幾分笑意, “要我跪搓衣板嗎?阿月想我跪幾個時辰?”
他慢悠悠地放開她, 撩起衣擺是真的要跪下去,沈月溪愣了一下,慌忙扶住他彎下去的身子, 剜了他一眼,“你這是嫌外麵傳聞還不夠多嗎?”
“阿月不喜這些傳聞, 今後這些傳聞不會再傳到你耳朵裏。”裴衍洲淡淡地說道, 他可以由著那些傳聞越傳越多, 但沈月溪若是不喜,他亦可以叫所有的傳聞消失。
“話是你放出去的,你倒要堵別人的嘴,”沈月溪哼了一聲,又停頓了一下再開口,“我問你,那些小娘子當真不敢看你一眼?”
“不敢。”裴衍洲說得十分篤定。
沈月溪又問:“那你呢?你可敢看別的小娘子?”
“不敢。”裴衍洲的那一雙狼眼直勾勾地對上沈月溪。
倒叫沈月溪微微垂眸,眸光停在了金造的搓衣板上,“誰叫你在外敗壞我的名聲,今夜不許你回房睡覺。”
說著,她便要將房門關上,裴衍洲卻是一個閃身,在她關門之前就入了房。
“你……”還不待沈月溪將話說出口,裴衍洲已經順著她的姿態,將門抵住,將她困在他與門之間。
沈月溪氣惱地以雙手抵住他的胸膛,“你還說自己懼內!”
裴衍洲俯身將額頭抵在她的額頭上,熾熱的氣息不容拒絕,“阿月可以罰我,但是不可以將我拒之門外。”
沈月溪還未想出什麽說辭,身子一下子騰空,被裴衍洲一把抱到了床上。
她麵色緋紅,還有些想找回場子,隻是手中的撣子都不知道到哪裏去了,隻得用手拍了拍被子,發出恐嚇的聲響,“你不許上床。”
“好。”裴衍洲這次卻是爽快應下。
搖床那邊傳來稀稀落落的聲響,沈月溪被吸引了注意,正欲起來,卻被裴衍洲按回了床上。
他站起身將睡了一覺醒來的平安抱在懷裏,已經五個月大的平安有了懵懵懂懂的意識,尤其是父親飽含威懾的眼神,立刻讓他安靜如雞地呆在裴衍洲的臂彎裏。
裴衍洲將不哭不鬧的平安放在沈月溪身旁,晦澀地看著她喂飽孩子,在平安吃好奶之後,便將平安又抱了起來,“阿月盡管睡,我來哄他。”
沈月溪側躺在床上瞧著裴衍洲僵硬地拍打著懷裏亦繃著身子的平安,父子兩人之間竟有一種劍拔弩張之勢,讓她本來板著的臉也繃不住染上了笑意。
裴衍洲的手每一下都紮紮實實地拍在平安的衣衫上,“砰砰”的聲音均勻規律,聽得沈月溪也起了睡意,半開半闔著眼眸,又聽到男子起身將孩子放回搖床上。
他沒有躺到她身邊,隻坐在床榻旁靜靜看著她,趁著她迷迷糊糊在她耳邊說道:“阿月,再說一遍,你是我的。”
沈月溪倏地睜開含著點點碎星的眼眸,嫵媚看向培養周,狡黠笑道:“郎君那日沒聽清楚,我明明說的是,你是我的。”
她心滿意足地看著裴衍洲臉上閃過一絲呆愣,翻了個身,麵朝裏麵閉上眼睛,後麵何時睡著的,沈月溪記不大清,半夜轉醒時,枕邊無人,隻有一個漆黑的身影倚著一旁的茶幾盹寐——
裴衍洲當真沒到床上來。
她無奈地起床,推了推裴衍洲,黑暗中聽到他略帶嘶啞的聲音:“阿月?”
“傻子,”她環住他的脖子,“上床睡吧。”
裴衍洲猛地將她抱住,在餘下的黑暗裏,如出籠的野獸一般撲向她,唇齒交錯,翻雲覆雨,直到天明……
天光入眼,沈月溪卻不想睜開眼眸,隻有些後悔喊裴衍洲回床上,有時對男子當真不能太過心軟……
四月初五,浩浩蕩蕩的隊伍從洛陽遷徙到了京都。
得了消息的各個世家早已恭迎在大道兩旁,去年裴衍洲攻下京都的時候已經將他們收拾過一番,在知曉新帝的狠厲之後,世家的宗主們皆是在麵上夾著尾巴,老老實實做人。
沈月溪被裴衍洲扶下馬車時,隻覺得那些匍匐在地的人之中有幾張麵孔有些眼熟,隻是她一時記不起來在哪裏見過了。
裴衍洲斜了一眼,淡淡提醒道:“梁伯彥。”
許久未曾憶起的名字在入耳,耳生得讓沈月溪沒能反應過來,過了幾息才終於想起他是誰,她學著裴衍洲漫不經心地打量過去,梁伯彥的身後跪著兩個女子,一個是她記不起名的世家貴女,另一個便是前世有過一麵之緣的外室女——
這一世,梁伯彥沒有娶她,倒是光明正大地將那外室女帶在了身邊,不過這一切都已經與她無關了。
“好看?”裴衍洲冷冷地問了一聲。
沈月溪眨了眨眼眸,半日才悟出裴衍洲的話中之意,眉眼融融地淺笑著:“那等歪瓜裂棗多看幾眼都傷眼。”
又像想到了什麽,她以唯有裴衍洲聽到的音量小聲說道:“在我心裏,這世上沒有比衍洲更俊俏的郎君了。”
裴衍洲扶著她的手頓了一下,在她的眼皮子底下麵色不變,耳廓卻有了一道紅色,看得沈月溪笑意更深,眼前的男子總是硬邦邦的模樣,她還以為他不會害羞呢,誰曾想他便是害羞亦隱藏得極深,所幸被她發現了。
“你當初為何要殺梁伯彥?”遺忘許久的問題被沈月溪想了起來。
“他行刺於我。”裴衍洲應道。
沈月溪黛眉輕顰,斂起了笑容,“雖是前世之事,但像他這般表裏不一的偽君子必然暗藏禍心,郎君應當防著梁家。”
裴衍洲輕笑了一聲,竟慢慢地走到梁家家主梁世明的麵前。
梁世明跪在地上,當眼前出現那雙漆黑的玄鐵靴時,心底有了一絲緊張,旋即又篤定地沉靜下來,無論如何,他們梁家也是京城有頭有臉的世家,新帝不能將他們如何——便是想如何,也斷不會在這樣的場合下,他還有時間周旋……
卻沒有想到這一位新帝全然不按規矩行事,他揚了揚手,便有人呈上一個還在滴血的盒子呈了上來,他將那盒子直接扔在梁世明麵前,“梁家主同前朝朱氏在這路上安排的刺客,可真是迎我入城的好禮。”
梁世明顫著手將盒子開了一道細縫,裏麵竟是他派出刺客的腦袋,驚地放下盒蓋,猛地抬頭,對上裴衍洲那雙叫人膽顫的狼眼,“冤枉”二字卡在了喉嚨裏怎麽也說不出來,隻能無力地被兵士拖了下去。
反倒是他身旁的梁伯彥大聲地喊著“冤枉”,他掙紮地看向裴衍洲以及站在他身旁的那位姝色娘子,不知為何,心底驟然生出了不甘心,總覺得事情不該是這樣的——
然而,此時此刻他的不甘心已然無用。
看著梁家父子被拖走,剩餘的世家更是趴在地上一動不敢動,隻怕新帝登基前的肅清大火燒到自己身上。
裴衍洲懶得再理那些無能偏又心思多的世家,帶著沈月溪沒有再停留,直接便進了宮。
隔了一世,再入蓬萊殿,沈月溪心底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歎,大抵是因為前世的遺憾太多,幸得這一世他們能夠安好。
她抬頭看向身旁的男子,裴衍洲心頭靈犀地低頭對上她的眼眸,“一個月後,既是我的登基大典亦是你的封後大典,這一次你與我一同登上寶殿。”
“好,”沈月溪彎著眉眼應下,“還有我們的平安。”
裴衍洲停頓了一下,才應了一個“嗯”。
他之前一直以為會得一個如沈月溪一般可愛的女兒,不過他也無意再與沈月溪生孩子,二人之間有一個平安就足矣,無需再多一人來分走沈月溪的心思。
登基大典之前,裴衍洲忙得隻有在半夜才看到人影,雖然沈月溪身邊有彩雲這樣會武的婢女,他亦不放心,特意又調了崔瑛到沈月溪身旁。
崔瑛來見沈月溪時,身旁帶了一位娘子,隻是她還未開口,沈月溪已經叫出了娘子的名字:“安蘭。”
“娘娘認識我?”安蘭十分驚訝。
沈月溪抿嘴笑了一下,並不說自己是前世認得的,崔瑛前腳才到了她這裏,沒說幾句話,陳無悔也跟著來了。
“我不懂那些大典事宜,索性來此保護娘娘。”陳無悔同沈月溪說,眼睛卻是盯著崔瑛看。
崔瑛公事公辦地說道:“既如此,我在內殿保護娘娘,各個宮門的守衛就交由陳將軍了。”
陳無悔還想再說什麽,卻已被崔瑛像趕鴨子一般地趕走,待她回來便看到沈月溪一臉好奇地盯著她瞧,“三娘與陳將軍……”
“我與他沒什麽。”崔瑛應道。
“那與左先生呢?”
崔瑛似乎沒有想到沈月溪會提及左無問,愣了愣,忙笑著掩飾,“他與我有什麽關係?”
沈月溪若有所思地看著目光閃爍的崔瑛,等到深夜裴衍洲歸時,悄悄問他:“前世,崔三娘可有嫁人?”
“前世她嫁了阿悔。”裴衍洲提了一句,便沒說下去。
沈月溪卻是越發好奇,“我還以為她心悅左先生。”
裴衍洲垂眸,左無問同他一樣皆是個喜歡把心思藏起來的人,卻不知道有時候藏得太深,便是一生的錯過……
他忽地用力吻住沈月溪,堵住她那些與他無關的話,直到沈月溪透不過氣來,才放開她,“阿月說得對,我是你的,生生世世我都是阿月的人。”
沈月溪先是一愣,隨即笑若群星璀璨,雖知裴衍洲心意,可聽到他這樣的罄露,她亦滿是歡喜。
五月初五,沈月溪的生辰,亦是裴衍洲登基之日。
沈月溪穿著隆重的禕衣,戴著沉沉的鳳冠,候在大殿前,靜靜等著她的封後大典。
本該從她麵前走過的帝王,卻伸手拉住了她,執起她的手,與她一起並肩向前。
“陛下,於禮……”沈月溪在眾臣的抽氣聲中看向身旁的男子,唯見他側顏鼻梁如山峰剛硬。
“禮,由我與阿月定。”裴衍洲與她十指交錯,望向前方,一身的氣勢壓得旁人不可置疑,
沈月溪淺淺笑開,端直了身子,走在他的身邊,與他一起走上最高之處。
她笑著對他說:“衍洲,你是我的,我亦是你的,生生世世。”
夏風徐來,巍峨宮殿籠著霞光盡是歡愉,而他的身邊終於站了他的阿月。
裴衍洲看向她,眼中是隻對她的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