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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夜鎮敵營

  「老了,你老了,是時候讓位給新的英雄了!」樓同心中對於桓沖的不屑越發濃重,但是他表面上仍舊恭敬地說;「屬下以為,咱們雖然頓兵襄陽城下將近一個月了,士氣略微有些衰疲,但是劉將軍連破強敵,大振我軍心,士氣還是可用的!而且敵人雖然有了援兵,可是在南岸的騎兵和在北岸的騎兵根本不是一個概念!咱們只要派一支偏師牢牢守住河岸,就能讓他們沒有用武之地!」


  「對,對,咱們就守在南岸,只要慕容垂敢來,就讓他變成第二個曹孟德!」說著,桓沖哈哈大笑,好像已經大破敵軍一樣!

  天色將明,慕容垂早早地起床梳洗,說是梳洗,也只是草草地擦了擦臉,讓自己有一些將領的威儀,要說多麼乾淨,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鮮卑人向來不在乎這些表面的藻飾,若是都像漢人那樣男人也塗脂抹粉,就會像他們一樣悲慘地失去天下!


  早飯是干餅、干肉和乳酪,這些東西都被隨軍的廚子放在土灶裡面加熱過了,正好適合慕容垂日漸虛弱的脾胃。


  吃罷早飯,慕容垂喚來親兵:「對岸怎麼樣了?」


  親兵低聲答道:「還沒有撤退!」


  「哦?」慕容垂有些驚訝地摸了摸下巴;「怎麼會這樣!桓沖這老匹夫,難不成還長了本事不成?從什麼時候開始,他膽子這麼大了?」


  太元三年(378年),秦軍南下,大破晉軍,慕容垂和姚萇、石越等人攻打梁州刺史朱序所駐的襄陽,彼時桓沖用兵七萬卻絲毫不敢援救,哪怕是派出了前將軍劉波援救,結果這個慫包也是逡巡不前,以至於襄陽城坡而朱序被俘。從那時候開始,慕容垂就知道這個人只不過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罷了,根本不是一個值得尊敬的對手。


  而這麼一個沒有膽識的人,竟然識破了他的虛張聲勢之計,這就不免讓他頗為詫異。


  「只怕,南朝有能人!」無意識地將一塊干肉放在嘴裡咀嚼著,慕容垂喃喃自語道:「這可不好辦了!這沔水寬闊,如何能渡,如何能渡!」


  正猶豫間,弟弟慕容德走了過來,頗為欣喜地說:「兄長,難道是你害怕沔水渡不過去嗎?」


  「除了這事,還有什麼值得我憂慮?」慕容垂淡淡地說;「這兩軍交戰,若是平原野戰,不要說桓沖的十萬軍隊,就算是再多上一倍,我也毫不在意,但是眼下敵我擱著一條大河,我北人不善水戰,這倒是頗為棘手!」


  「兄長為什麼一定要渡河!」慕容德哈哈大笑道:「要是只想著渡河,那就是中了漢人的計了!」


  「你的意思是?」慕容垂眼睛一亮,忽然說道;「你是說……」


  「對!」慕容德大聲說道:「咱們的目的只是解襄陽之圍,只要把桓沖老匹夫嚇走,咱們就算是成功了!」


  很少有大河是一路從西向東沒有轉折阻礙的,黃河有「九曲黃河」之稱,長江同樣也有許許多多的灘涂河岸,這些灘涂不適合大兵團泅渡,但是若是只渡過去一小部分軍隊還是綽綽有餘的。


  河水在河道中兜兜轉轉,轉折陡峭的地方和河水發生激烈的碰撞,濺起純白色的水花,激蕩起嘩啦的聲音,在兩側的山林中響動不休。洶湧的沔水在這裡陡然失去了力量,泛泛地從大地上流淌開來,從一束射線變成了一個扇形的灘涂。雖然水量沒有減少,但是水深卻是大大縮短,有些地方甚至已經可以徒步走過去了。


  一隊五百人的騎兵靜靜地站在沔水的一岸,他們面前有幾個騎兵正小心翼翼地涉水過河,為了防止落水之後沉底,他們甚至沒有穿戴任何甲胄衣服,只是赤裸著身子騎在馬上,強行命令有些不情願的馬兒過河。


  馬兒咴咴地打著響鼻,很多動物都不喜歡水,馬也是其中之一,但是精良的訓練以及與騎手之間的情誼讓他們戰勝了內心的恐懼,勇敢地想著河對岸走去。


  越到河中心水越深,走了大約有半炷香的時間,忽然一個騎手身子一歪,胯下的戰馬慘烈地叫了一聲,就直接倒在了水中,而水流在此時也忽然激烈起來,以至於激蕩的水流讓騎手只是在水面上激起了一個漣漪,就直接沉到了水中。


  北人軍中幾乎沒有幾個會水的,因此這個騎手哪怕是把渾身的負擔都卸下來了也沒有辦法浮上來,在水裡掙扎了一會,發出了聲嘶力竭的慘叫聲,隨即直接沉底。


  沒有人敢去援救,雖然水不深,可是北人畏水如虎,因此只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同袍戰友落入水中,慢慢淹死。


  「將軍!」一個親兵遲疑著說道:「要不要……」


  「不用。」慕容德面色如鐵,冷冷地說;「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這些人沒有這個命搏富貴,那就是他們自己的問題。從剩下的人裡面問問,誰有興趣搏這一場富貴!」


  親兵走到軍中一問,有好幾個戰士咬了咬牙,終究是對於富貴的渴望超過了對於死亡的恐懼,他們將自己的甲胄解下,毅然決然地來到了河流前面。


  「將軍,要是用繩索把所有人給連起來,或許會好一點!」親兵想了想,說道。


  「愚蠢!」慕容德大聲呵斥:「連起來?要是一個人倒了,豈不是所有人都得跟著倒?這不就是當年曹孟德鐵索連環的餿主意?」說完,他高聲叫道:「聽好了,誰能找到一條通往對岸的路,賞錢十萬!」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在犧牲了十幾個士兵之後,終於找到了一條可以供一人一馬通行的路,剩下的秦軍立刻一個接著一個地走了過去。


  慕容德走在最中間,渡河的時候心裡不住地打鼓,畢竟此時軍隊半渡而過,若是有一撥人馬放箭突襲,只怕自己的軍隊立刻就要全軍覆沒。


  不過命運之神似乎垂青了他,哪怕是最後一個人走過河岸,也沒有一箭一矢飛來,這不由得讓慕容德哈哈大笑:「好,太好了!勇敢的鮮卑戰士只要踏上堅實的土地,就永遠不是狗漢人可以抗衡的!諸位,隨我一同來,咱們讓桓沖老匹夫大吃一驚!」


  又是一個星夜,桓沖正在帳中打量著地形圖,身後跟著諸位幕僚將領。


  襄陽城乃是千古堅城,扼守長江中游防線,堪稱是拱衛下游建康的西勢藩表,若是沒有了襄陽的防禦,下游的建康等地很容易就會被順江而下,當年晉朝破東吳就是用的這一招。


  但是自從太元三年,襄陽被秦軍拿下之後,因為秦軍實力強大,晉朝無力抗衡,因此南朝都城一直岌岌可危,時刻處於被人順江而下的危險之中,哪怕是桓沖在上明駐軍都很難將這種危險消弭。


  城內守軍雖然不足以出城逆擊,但是用來守衛城牆綽綽有餘。大軍圍城已經將近兩個月,在城下丟下將近八千具屍體,但是依舊拿堅城絲毫沒有辦法,。


  這八千人可不是隨隨便便的八千人,而是晉軍野戰精銳,軍中優秀戰兵,也是桓氏的根基,哪怕是揀選全軍也不會超過三五萬人,而今就損失了八千人,已經讓桓衝心痛至極了。


  「襄陽,襄陽,襄陽……」


  看著地形圖上那個似乎永遠不會陷落的襄陽城,桓沖越看越氣,忽然感覺頭暈眼花,眼前金星亂冒,而後就軟軟地倒了下去。


  「大都督!」


  「大都督!」


  身後的眾人慌亂成一片,連忙叫來隨軍的大夫診治,大夫用盡了辦法才把桓沖拯救過來。


  「大都督,你醒了!」看著悠悠醒過來的桓沖,眾人才不由得舒了一口氣。


  大軍在外,最重要的就是內部穩定,萬一桓沖死在這裡,只怕軍心就要立刻大亂,這十萬人能不能撤回上明都是一個問題。


  桓沖只覺得頭暈眼花,好像有人在自己的腦袋裡面瘋狂地敲鑼打鼓一般,不由得用虛弱的聲音問道:「怎麼回事?我怎麼了?」


  左衛將軍張玄之走上前來,低聲說道:「都督,你憂心軍事,剛才暈過去了。」


  張玄之是晉司空顧敷外孫,少以學顯,太元三年晉軍敗績之後被派來桓沖軍中輔助軍事。他對於桓沖頗為欽佩,因此也不擺朝廷派員的架子,和桓沖相處得頗為投契。在場眾人以他地位最高,所以他第一個過來回答桓沖的問題。


  聽了張玄之的話,桓沖不由得苦笑出聲:「唉,唉,老啦,老啦!」


  「不要這麼說,都督。」張玄之勸道:「這全軍十萬人,還要靠著都督領導呢!」


  「領導!」桓沖苦笑一聲,他倒是真的想領導這些人取得勝利,但是經過這大半輩子的戎馬生涯,他算是明白了,他的哥哥桓溫不是軍事天才,才具比哥哥更不如的自己也就更沒有本事能夠和北人疆場決勝了。只不過眼下南朝乏人,才使得他這個半桶水上位。雖然對於他個人來說是一種機遇,但是對於將士們來說就不是什麼好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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