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從鳳儀宮出來, 眾人又去了慈寧宮給太後請安謝恩。


    實際上,太後連楚家有幾位姑娘,長什麽樣都不知道。一聽昨日鬧了這麽大的一出笑話,怔愣片刻, 反應過來後也覺得匪夷所思。但木已成舟, 絕不可能再換回來, 又見平宣帝已經罰了該罰的人, 也承認了這兩樁陰差陽錯的婚事, 倒也不好說什麽了。


    況且,當日楚皇後向想她請旨賜婚, 要將楚家那個病怏怏的二姑娘嫁給三皇子時,太後是有點介意的。三皇子是她名正言順的皇孫, 怎可娶一個活不長久的晦氣女子, 當時看在楚皇後的麵子上太後一時允了, 現在婚事出錯正好合了她的心意。


    她就也沒說什麽, 隻笑了笑,賞了兩對小夫妻一些雲錦,珠翠, 這事便輕飄飄的揭過去了。


    倒是周元燁一直麵色不豫,在慈寧宮和皇上皇後麵前還能撐著笑意,從慈寧宮出來後仿佛換了一個人似的, 眸色漸冷, 不動聲色盯著前方不遠處那兩道身影。


    見完太後,楚橙和陸長舟便要回府去了。楚橙腳還有些痛, 挽住陸長舟走的很慢。從這裏到宮門還有一段距離, 走著走著, 她忽然感到一陣不安, 身後一道涼颼颼的目光掃射過來,如芒在背。


    楚橙下意識回頭望,一眼便看到了並肩而立的周元燁和楚蘊。他二人雖站在一塊,卻無形中透著一股冷漠疏離,一點也不像昨日才新婚的夫妻。


    她從周元燁陰沉的目光中,讀出了一種絕不可能就此罷休的意味。


    楚橙瑟縮了下,不禁往陸長舟身邊靠了靠。身旁的男子長身玉立,目光清澈,站在她的身邊猶如高山之嶽,給人安定之感。


    這輩子,終究不一樣了。她沒有嫁給周元燁,不會被獻給烏斯王,更不會被一杯毒酒賜死卻殘生。隻是想到夢中的場景,周元燁終是要登基的,她又擔心起來。


    身旁的陸長舟似有所感,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楚橙朝他微微一笑,夫妻二人便攙著離開了慈寧宮。


    “殿下,我們也走吧。”楚蘊小心翼翼道。


    今兒一早醒來,她是親眼看著周元燁目光由驚詫變得不可思議,再一點*T點變為憤怒的。這場婚事的確是她耍了手段,可那又如何?楚蘊不覺得自己哪裏做錯了,她和周元燁本就有夫妻之實,成親是應該的。


    明明以前他們相處很愉快的,周元燁隻是暫時接受不而已,習慣就好了,她安慰自己說。


    楚蘊不知,周元燁望著楚橙和陸長舟遠去的背影,生出一股熟悉之感,他總覺得,站在那個女子旁邊的男人,本該是自己!


    “殿下?”楚蘊大著膽子拉拉他的衣袖。


    不想,周元燁避之不及迅速躲開了。他瞪一眼楚蘊,沒說什麽大步向前走去。


    出宮路上經過冷泉竹軒,裏頭冷不丁跑出來一隻小小的身影。周文恩被母妃哄著讀了一上午書,坐不住了跑出來玩。


    他性子頑劣,蓉妃等人簡直拿他毫無辦法。小家夥一溜煙就跑遠了,他在前頭跑,一幫宮女太監在後麵追。可周文恩身形靈活,像隻猴似的爬上一顆柳樹,任由一幫仆從在下麵大呼小叫。


    “文恩。”陸長舟見狀,不禁斂了神色,朝他招手:“下來。”


    周文恩遠遠地就看見他了,趴著樹幹衝他做鬼臉,“陸表哥,你昨日才成親今天怎麽就進宮來了?也不怕冷落了新娘子。”


    方說完,他就見陸表哥身邊還站了個嫋嫋婷婷的女子。肌膚似脂,氣質恬靜如汀如蘭,定睛一看不是仙女姐姐又是誰。


    周文恩眼睛霎時亮了,興高采烈問道:“仙女姐姐,你怎麽和陸表哥在一起呀?”


    才一上午,昨日平陽侯世子和端王娶錯新娘的事就陸陸續續從鳳儀宮傳出來了。有知情的宮人提醒周文恩:“五皇子,不可對世子和世子妃無禮,快快下來。”


    聞言,周文恩愣住了,歪著小腦瓜想了好一會才恍然大悟。這……這怎麽回事,仙女姐姐怎麽嫁給陸表哥了?陸表哥不是不願意娶的嗎?


    他反應不及的時候,楚橙和陸長舟已經相伴來到柳樹下。陸長舟伸出胳膊,把周文恩從樹上抱下來放到地上,捏捏他的臉,“又調皮了是不是?”


    在汴京城中,周文恩除了皇帝,真正怕的人也就隻有這位陸表哥了。陸表哥說話雖然總是不喜不怒,但威懾力十足。他給人的那陣震懾力仿佛是與生俱來的,垂下眸子居高臨下睥睨著,周文恩就隻得乖乖站好。


    不過他這會委屈了,撅著小嘴朝陸長舟勾勾手指,陸長舟便依言躬下身子。


    周文恩湊近他的耳朵,小聲問:“你騙人!不是說好了不娶仙女姐姐,留給我長大了娶嗎?”


    “什麽時候和你說好了?”陸長舟輕輕嘖了聲,有點拿這個小東西沒辦法了,他點點他的額頭,指著楚橙說:“長幼之節不可廢,你該叫她表嫂。”


    在陸長舟的威懾下,周文恩喊了聲,“表嫂。”


    瞧他不情不願的,楚橙隻以為周文恩對自己忽然嫁給陸長舟這件事還不適應,好脾氣地笑笑,打圓場:“無*T妨,你想叫什麽就什麽。”


    陸長舟沒有再訓他,說:“陛下說你頑劣不肯好好讀書,過兩日我進宮親自教你。”


    方才他和平宣帝都說好了,既身體不好無法再進五軍都督府做事,教一教周文恩讀書還是可以的。實在是周文恩太調皮了,平宣帝敬賢,本朝更有尊師重教的風氣,然而他已經氣走了三位翰林院大學士。


    沒辦法,隻得讓陸長舟親自來教。


    周文恩一聽,身子站的筆直,當即明白他的好日子到頭來。他覷一眼陸表哥,又偷偷看一眼表嫂,心裏腹誹著:陸表哥這麽凶,可苦了仙女姐姐了。


    坐上出宮的馬車,楚橙揉了揉腳腕。她發現,陸長舟還挺喜歡小孩子的。他麵對周文恩嚴厲中隱隱透著縱容,認識那麽久,她第一次在陸長舟身上看到一種類似父親的溫和。


    她是這麽想的,也就這麽說了,“等你以後有了孩子,一定是個好父親。”


    陸長舟執書卷的手一頓,過了許久才道:“這個問題還很遠,我們……沒那麽快。”


    反應過來他話裏的意思,楚橙臉頰爆紅,“我不是那麽意思呀,就……我不是說要給你生孩子,是……”


    不等她說完,陸長舟若無其事地翻一頁書卷,又拿話堵她:“是麽?楚姑娘還想給別的什麽人生孩子?”


    楚橙嘴巴笨,每次都說不過他,哼一聲別過頭去,“我不和你說了。”


    陸長舟注意力仍在書本上,唇角卻是勾了勾。


    馬車粼粼在街巷上行駛,周圍漸漸變得熱鬧起來,陸長舟忽然想起一件事,問:“可還記得宮宴那日害你之人明桃,她被關在侯府後院的一處柴房,你想怎麽處置?”


    現在想來,這件事確實有些久了。那天在皇城廢墟的小屋中,陸長舟問害她的人是誰,當時楚橙便想到他可能要為自己出口氣。不過過了這麽久都沒動靜,她還以為貴人多忘事。


    楚橙抿唇,壓住嘴角的笑意,“你處置就好了,我不想見她。”


    “聽聞那人與你以前認識?還是你親自去問問,省的遺漏了什麽信息。”


    楚橙隻好答應下來,不過要審問明桃也不是現在,今日他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馬車停在侯府門前,二人相繼下車,馬上有候在門口的仆從往正堂奔去,邊跑邊說:“小侯爺和三奶奶回府了。”


    既然昨天婚事出了差錯,一上午惠娘等人也跟著回來了,一同回來的自然還有楚橙的嫁妝。


    她的嫁妝大部分來自母親和外祖母,那可是一筆不小的財富。一幫人忙進忙出,烏泱泱的箱子搬進侯府,楚橙又和陸長舟先回院換了身衣裳。


    因是新婚,她和陸長舟皆一身赤色。楚橙華衣裹身,齊胸襦裙露出線條優美的鎖骨,重重疊疊裙褶如月華湧動,使得步態愈發輕盈,乍一看是二八少女,細看又多了幾分小婦人的嫵媚。


    陸長舟也換好衣裳站在門口等*T她了。這個男人是天生的衣裳架子,肩膀寬且平平直,腿又長,渾身自帶清華之氣,莫說他身上的衣物做功精細裁剪恰當,楚橙覺得,哪怕粗布麻衣穿在這人身上,她也會覺得好看。


    兩人站在一起,隻叫人想到般配二字。


    “我好了。”楚橙出了屋子,朝他說道。


    陸長舟點頭,目光微不可察地從頭到腳打量她一眼,道:“走吧。”


    正堂,陸老夫人已經在等候了。


    今日一早上,她的心情簡直可以用忽上忽下來形容,得知嫁進門的是楚橙,老太太差點樂的合不攏嘴,但在內官和禮部眾人麵前不好表現,隻得硬生生壓著。見陸長舟和楚橙進宮,她又無比擔心,生怕太後不認這樁婚事。


    一聽小廝來報陸長舟和楚橙回了,懸了半日的心落回肚子裏,也重新整理一翻衣飾,高坐上首等著兒媳婦來敬茶。


    堂中燃著大紅的喜燭,到處是人卻不聽聲音,二夫人高氏和三夫人瞿氏分別坐在一左一右,翹首以盼新娘子的到來。


    楚橙跟隨陸長舟進屋,便感覺一雙雙視線落到自己身上,尤其是陸老夫人和趙氏的,除了滿眼歡喜,還帶了那麽點揶揄的意思。她不禁臉一熱,又記起當日在平陽侯府,自己說要找比陸長舟好看的衝喜夫郎一事,現在想來簡直是羞赧。


    但再怎麽羞赧,今日這關也是躲不掉的。楚橙微微垂目,在陸老夫人麵前的一隻蒲團上跪下請安。因陸長舟的父母皆不在汴京,奉茶自然也奉給老夫人。


    她接過惠娘遞過來的茶,雙手奉上恭恭敬敬道:“請老夫人喝茶。”


    聞言,正堂發出一陣哄笑,楚橙不明所以,隻是紅著臉有點不知所措,求助地望向陸長舟。


    陸長舟動了動嘴,不得不用嘴型無聲地提醒她:叫錯人了!

    楚橙沒看懂,隻以為自己做錯了什麽更慌了,還是陸老夫人看不過去,剜了眾人一眼。二夫人和三夫人等諸位小輩也戲弄夠了新娘子止住笑聲,陸老夫人才笑道:“怎麽還叫老夫人呀?怪生分的。”


    “呃……”楚橙當即更羞了,紅著臉改口:“祖……祖母,請您喝茶。”


    陸老夫人接過,大大喝了一口,抬手從身旁嬤嬤那裏拿起一隻紅包遞給她,楚橙謝過。然而陸老夫人還覺得不夠,又脫下手腕上的一隻鐲子親手給她戴上。


    那是一隻血玉鐲,晶瑩剔透樣式還別致,戴在楚橙手上一點也不違和。陸老夫人笑嗬嗬的,看一眼陸長舟再看一眼楚橙,說:“以後就是一家人了,希望你和三郎好好過日子。”


    除了陸老夫人,趙氏,二夫人三夫人都準備了禮物,紛紛奉上一時間正堂好不快活。自然,楚橙也沒白白收禮。前些日子準備婚事時,她就向陸長舟打聽好了府內眾人的喜好,給諸位女眷的是珍珠耳墜和金鑲玉手鐲,給陸老夫人和趙氏分別親手繡了腰帶。*T

    陸老夫人接過,說:“你有心了,這腰帶暗花藍底,正合我的喜好,趕明兒我就換上。”


    “可不是,我也得了便宜。”趙氏親手接過東西,問:“大夥都有,三郎的呢?”


    本朝風俗,新娘子出嫁前要親手給夫君縫製一隻香囊,婚後第二日當著眾人的麵給夫君佩戴上,從此便意味著這個男人是你的了。


    香囊早就準備好了,楚橙從惠娘那裏接過,起身走到陸長舟跟前,抬眼喚了聲:“夫君,我幫你戴上。”


    陸長舟唔了聲,負手而立,看她纖白的手指來到自己腰間,垂著頭掛好了那隻紫色的香囊。


    因為側身的動作,楚橙距離陸老夫人又近,脖頸上那隻紅紅的印子就遮不住了。其實新娘子才進門時有眼尖的人就看到了,不過顧及新娘子麵皮薄沒說。


    陸老夫人自然也不會說,她隻是翹了翹嘴角,目光情不自禁地望向楚橙的肚子……


    作者有話說:


    陸老夫人:我是不是要有重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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