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首/發
趙俊此時得意洋洋,小少年在一旁則是臉色慘淡,身子顫顫巍巍,可心裡卻不忘誇一句,他家少爺別的本事沒有,唯獨這彈弓,百發百中。
李夜秋按了按跳跳疼的額頭,這會,他連一句重話都說不得,就怕又被顏落給聽了去,稍稍將身側了側,壓低了聲音命令:「回去。」
在小少年拉著趙俊連連道好時,趙俊把寶貝彈弓擦了擦,邊擦還邊道:「我答應了爹不會再去爬你們家的牆頭了,我就是想同她玩會。」在完全不知李夜秋已皺起眉頭時,他還無比真誠地又補了一句:「我就是想娶她當媳婦。」
四周靜了靜,水玉真怕小公子就此沒了命,那個小少年也嚇到說不出話來。
片刻,李夜秋稍上前一步,微笑:「想玩是嗎?」
沒想到,這壞王爺居然在對他笑,愣了愣,趙俊點點頭:「嗯。」
李夜秋領著趙俊走到小溪邊,還特意選了溪水較深之處,在趙俊愣頭愣腦之時,毫不猶豫地抬起腳,給他給踹了下去。
「少,少爺!」
小少年大驚失色,抖顫顫跑上前,水不深,剛過膝,把趙俊攙扶起來時,他全身都已經濕透了。
「少,少爺呀。」
咱還是快回去吧,趁著那祁王爺還有性子踹你,要是等他沒了性子,咱搞不好就要暴屍荒野了。
正在摸魚的顏落聽了聲,抬頭,還沒聽出什麼來,右側有人踩著溪水過來,接著身子一輕被人抱了起來:「要回去了嗎?」她問,在李夜秋應了聲后,便用濕噠噠的手圈住李夜秋的脖子,那雙眼睛因為剛哭過,有些紅。她本還打定了主意,要好一陣子對李夜秋不理不睬,可摸了會魚竟摸忘了,等再想起時,好像已經晚了。這會,她將嘴嘟囔著,還沒有消氣呢,可自己手還圈在他的脖子上,看著很要好似得,想放開手,李夜秋將她向上一提,換了個姿勢,她一驚,手圈得更緊了:「會掉下去的。」她還是想自己走。
先前是兩隻手抱著,現在換成一隻手托著,李夜秋空出來的手便拍了拍顏落的後背,道:「沒事的,我不會讓你掉下去的。」顏落將下巴搭在他的肩上問:「會不會碰到你的傷口?」李夜秋回道:「不會。」顏落「唔」了一聲,道:「你以後不要凶我。」李夜秋真沒打算再同她解釋些什麼,只是輕著聲應下。顏落又摸摸鼻子:「我的魚可別忘了?」李夜秋看了看水玉,見水玉點了點頭,便在顏落耳邊笑了一笑:「不會忘的。」
水玉走到溪邊,彎身拿了鞋和襪,當然,還有那條顏落摸來的魚,掂了掂,還真是小得可憐。
直起身,往前走又停下,偏頭看了一眼趙俊,剛爬上來,衣物貼著身,就這模樣,同小八洗澡時一樣,少了毛,瞬間就小了一圈。水玉想不明白,還真是奇怪,就像想不明白東街門那賣糖水的林伯,以往經過那處,總能聽見他同別人訴苦,說是窮到女兒都養不起,可偏偏,站在他身旁的女兒,臉一天比一天圓,相對,生活富裕的,卻這麼瘦小,他搖頭,視線剛要挪開,趙俊小跑過來,沒往前追,而是站在了他面前,問道:「你們要去哪裡?」
水玉看向前面連頭都不回的王爺,低著聲:「趙公子,你還是快些回去吧。」
趙俊不怕水玉,於是大著膽子道:「可我不認得回去的路了。」
水玉無奈一嘆,現在,若是把他丟在這裡好像也不是那麼一回事,心想,王爺應當不會多同他計較什麼,畢竟這般心智,若是多同他計較,夜闖祁王府那回就該沒命了。
「走吧。」水玉看著趙俊:「跟著我。」
趙俊歡喜地點點頭,不敢往前,就跟在了水玉後頭,心裡還想著,壞王爺那麼壞,那麼凶,本還以為府里的人都跟他差不多,沒想到這個人還是挺好的。
前頭,李夜秋聽見後面跟上來的腳步聲,眉一皺,加快了腳下的步子,等到了拴馬處,那兩道眉皺得越深了。
水玉上前,愣住,因,拴在那的兩匹馬不見了,正想著,是不是被進林子打獵的獵戶給順手牽了去,趙俊從後頭探出腦袋,小少年攔都沒攔住,他張口就道:「我來時,這裡有兩匹馬,被繩牽著,怪可憐的。」小少年淚,趙俊接著道:「所以,我就給放了。」記得娘常說,要多多放生積福。
少爺呀,有時候,你真的可以不用這麼實誠。
李夜秋終於願意回頭瞧趙俊一眼了,冷著面,表情沒多大變化,很生氣,卻不能氣,抱著顏落忍了忍,轉面向著遠處吹了一聲口哨,片刻,李夜秋的那匹馬從遠處的草叢快跑過來,想來,方才應當是去啃草了。
趙俊目瞪口呆,這馬怎麼又回來了?
李夜秋先把顏落擱在了馬背上,隨後,自個再跳上,等坐穩了,什麼都沒說,狠狠瞪了趙俊一眼,踢馬走了。
水玉張了張嘴,抬手,見王爺走了,嘆息,只好又放下。
趙俊看著水玉莫名期待,期待他也能吹匹馬出來。
水玉邊嘆邊往前走,哎,王爺騎著的馬被訓得好,而他那匹就沒這麼聽話了,所以李夜秋從不騎,那馬,若不是被獵戶給順手牽走了,估摸,早就跑回馬車那處了。
——
李夜秋騎著馬很快便回去了,果不其然,有匹不聽話的馬,正在樹旁眯眼小息。
下了馬,小阮上前:「王爺。」
李夜秋抱著顏落,掀簾把她擱在了馬車裡,回身對小阮道:「給她換身衣裳。」小阮應了,上了馬車,等見帘子放下,李夜秋又用手拍了拍馬背,接著,那馬便又朝林里去了。
小阮給顏落找了身青碧的衣裙,轉面再看向顏落,不僅是濕了衣,竟還赤著足,她坐在了顏落身旁,邊解她的腰帶邊問:「落兒小……方才是去玩水了嗎?」顏落說,不喜歡她總喊自己落兒小姐,因為聽著變扭,還說,同水玉和石伯也說過了,可他們每回都只是應下來,之後還是老樣子,所以讓她答應自己,往後若是只有她們兩人時,便喚她的名字。那時,應下是因為怕看到顏落失望的表情,可又怕,久而久之,萬一改不過來了,當著王爺的面也直喚了她的名字可如何是好。
顏落伸直了手讓小阮將外衣脫下,認真道:「不是,我是去摸魚了。」雖然只摸了那麼一會,但她已經很開心了。
小阮也認真問:「那有摸到魚嗎?」
「有哦。」顏落抬手,憑著方才摸到的大小比劃:「有這麼大呢。」
哇,那這魚,還真是小得可憐呢。她笑著從一旁拿來沐巾,給顏落擦拭去腳底的泥土和雜草,等看到有細細的傷痕時,碰了碰問:「這裡被划傷了呢,疼了,所以哭了嗎?」在李夜秋把顏落從馬上抱下來時,她便發現了,那雙好看的眼睛紅了一小圈,應當是哭過了,那會她有些心疼,因為在府上,她可從沒見顏落哭過。
「才不是。」顏落歪著嘴,振振有詞著道:「是李夜秋,他凶我,還讓我閉嘴呢。」顏落一臉帶著「說出來,你或許不會信的表情」補上肯定:「真的。」
當然,小阮自然不會信,王爺凶她?還讓她閉嘴,?就算是現在天塌下來,她也不會相信的,這其中,定是有什麼誤會了,王爺平時都捨得都同高聲說話。
此時,水玉騎著馬回來了,還好,這主僕二人都生得單薄,要不,這馬上可坐不了三個人。
下了馬,趙俊四處瞅了瞅,沒瞅見顏落,想問,可李夜秋好像一直瞪他,怕,再加上渾身都已經濕透了,就獃獃得杵在那瑟瑟發抖,也不知道是凍著了,還是被李夜秋嚇著了。
現在的天氣還算是暖和,但這林子里山石樹木比較多,擋去了少許光,偶爾在這裡還能看見幾棵百年老樹,它們枝茂葉繁異常高大,樹的最頂端似乎是穿透了雲層,任你如何眺望也望不到它的盡頭。
水玉騎馬回來時,本想索性將他們送出林子,可看看這小公子現在的模樣,左邊的衣袖少了一大截,整個人,從頭到尾都趟著水,實在是有些慘不忍睹,就這麼回去倒沒什麼,只是,走在城裡難免讓人在背後笑話,就他心大,沒事還爬牆頭丟小詩,殊不知,這大街小巷左左右右的孩童都拿他當大傻子,要是現在這般模樣回去,興許,不用等到明天,趙府小公子落水的事情就要被傳開了,也笑開了。
「王爺。」水玉走上前,看了看李夜秋的眼色,沒有先前那般暗沉了,於是道:「不如,讓他換身乾淨的衣服再送他出林子吧?」
李夜秋眼神微轉,看向趙俊時有些厭棄,但還是點了點頭,這讓身後的下人都有些意外,王爺這些年似乎變了很多,用江離打趣的話來講,便是,沒有那麼難以相處了。
下人找來讓趙俊替換的衣服,灰色,是某個下人的舊衣,有些大了,但暫且還能將就。
小少年接過時有些猶豫,但確實比少爺這樣回去要好得多,於是開始四下尋找可以換衣的地方。
趙俊看了看馬車,話出口應當是無心的,他道:「我去馬車裡換。」他再傻,但還是記得娘親說過的話,所以,這會要在大庭廣眾這下換衣服的話,似乎不妥。
他往前走,李夜秋將他擋在身前,面上暫看不出表情,垂眼,指了指腳下,道出來的話,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就在這裡換。」
「在這?」再看看李夜秋,一種懼怕油然而生,往後退了退:「好,好吧。」第一次在宮裡看見李夜秋他就有些怕,因為莫名其妙跑來踹了他一腳,後來夜闖了祁王府,那天變成了很怕,因為他的樣子很兇,像是要把他吃了,可他就是這麼不長記性,今天跟著進了林子,不管小少年如何苦口婆心,他是一句都沒聽得進去。
站在原地,慢悠悠解開腰帶,衣袍剛脫去,就有下人沒忍住笑出了聲,趙俊抬頭望了望,滿不在乎地摸了摸胸前:「這個就穿著吧。」
小少年立刻道:「這個,還是脫了吧。」與其穿著,倒不如脫了,濕漉漉的,那這身衣服換了豈不是等於沒換。
水玉用手抵著唇,偏偏頭,當看到李夜秋時,他開始不大明白了,方才還好好的,這會面色怎麼突然就不好了呢??
李夜秋看著趙俊,心裡真是又可笑,又可氣,可笑的是,這小子衣袍裡面居然還穿著肚兜,可氣的是,這肚兜居然跟顏落今天所穿的那件大致相同,為什麼要說是大致呢?因為,早晨幫小丫頭換衣時,剩下小致的部分他沒瞧見。
「扒了。」李夜秋冷著聲音吩咐下人:「把他身上這玩意給本王扒了。」看著就煩。
下人領了命,雖說看著似乎不大好,但王爺吩咐扒了,那必須得扒了。
兩個下人將袖子卷了一卷,趙俊看著就像待宰的活物,可憐巴巴地用手護住肚兜,他的肚兜怎麼了?這肚兜是娘千叮嚀萬囑咐讓他穿的,不能扒了。
小少年護著趙俊,脫,脫,脫,您看我來成不?
趙俊奮力掙扎著,那尖尖的哭嚎聲傳進馬車內,換好衣裳的顏落聽著好奇,於是,將帘子掀開來問:「怎麼了?」
小阮探頭這麼一瞧,就算知道顏落看不見,但還是連忙捂住了她的眼睛,將她拉回了車內,自己也是虛汗一把,外頭,這究竟是怎麼了?
因為顏落的一個探頭,鬧騰的外面終於安靜了下來。
肚兜,最終還是給扒了,趙俊抱著濕衣滿面委屈,沒個肚兜貼身,總覺得渾身不自在。
等外頭終於安靜了,小阮才扶著顏落下了馬扯,李夜秋剛走上前,顏落便對自己抓來的魚念念不忘:「我的魚呢?」她的魚,身子較為細長,可惜不夠大,看上去應當還是條小魚,約莫只比李夜秋的手掌稍大一些。
石頭堆成了圈,撿了樹枝,燃上火,再把洗凈的魚放上,這趟打野味被趙俊給攪和了,但好在一條魚足夠顏落吃了,而且,現在只要能吃上野味,不管是什麼,不管多大多小,她都覺得沒什麼差別。
待烤好,下人將魚擱在盤子上遞給了李夜秋,他吹了吹,先試了試了,肉質似乎是比普通的魚要好一些,不過他想,若是熬成湯,應當會更好。
聞著味,顏落已經迫不及待想吃了,聽見李夜秋那有了些動靜,還以為李夜秋自個就這麼先吃上了,急急忙忙拽住他的袖子:「李夜秋,李夜秋。」那小咽口水的模樣,讓李夜秋忍不住要去捏捏她的臉。
對面,那個早該走了,卻還沒走的趙俊兩眼直勾勾地盯著,可這會,他不再是盯著顏落了,而是盯著魚。在府上,他很少吃魚,因為他還是喜歡吃牛肉,豬肉什麼的,可今個不知道怎麼了,看著那烤好的小魚,他竟然饞了,嗓子乾咳,看看盤中魚,又看看端著盤子的李夜秋,他也想吃野味魚,唇一舔,向著某人,道:「李,李夜秋,我也想吃.……」最開始他只知道壞王爺是祁王爺,這會聽顏落喊了,還以為只要喊了壞王爺的名字就有魚吃了,便跟著喊了。
小少年心力交瘁地忙捂住趙俊的嘴,我的少爺呦,掰掰手指,今天這壽減的,再這麼下去,我可真的活不了幾年了。
身後的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在記憶里,除了落兒小姐,還真就沒有人敢直呼祁王的名,正想著這小子是不是活膩味了時,顏落抬頭,雖說有些不舍,但還是相當大方地將李夜秋手裡的盤子往前推了推:「給你吃。」
趙俊喜出望外,剛抬了抬屁股,卻被李夜秋一個眼神又壓了下去。
李夜秋用筷子揮了揮,水玉意會,拿來盤子遞上前。
皺眉,想吃魚是吧??
李夜秋拿筷子夾住尾部,向上一翻,在魚骨折斷後,他將魚尾放在盤中后看了看趙俊:「方才你叫我什麼?」
「李,李……」幸得小少年在一旁低聲提醒,他很快改口道:「王爺。」
盤子遞上前,趙俊接過,小少年看著那小小的魚尾,再看看捧著盤子的趙俊,心疼得要死,他家少爺居然在吃魚尾。
可趙俊的心境卻與小少年不同,好像帶著感激涕零和感恩戴德的心拿著魚尾往嘴裡塞,邊吃還邊道:「你挺好的,就是凶了點。」
李夜秋聽著,為什麼好像頓時有一種他成了壞人的感覺??
等魚尾吃完了,趙俊想去舔盤子的心硬是被小少年給壓制住了。盤子離了手,他起身,四下望了望,突然好像是瞧見了什麼,小跑過去,隔了會又小跑回來,隔著火堆將一樣東西遞到了顏落面前:「顏落,你瞧,這朵花好看嗎??」手裡的花是他在草叢裡發現的,只是他不認得這是什麼花,藍色的花瓣,有五片,落在綠瑩瑩的草叢裡非常顯眼,覺得好看就想著拿來給顏落瞧瞧。
李夜秋眉頭又皺起,剛出聲要命人將他送回城,小口小口吃著魚的顏落抬頭:「什麼樣的花?可我瞧不見。」話罷又看向李夜秋問道:「好看嗎?」
李夜秋低應了聲:「好看。」隨後命水玉把馬牽來,把這小子送回去,有多快就多快,看到他便煩得要命,頭也疼得要命。
趙俊愣了一愣,在水玉轉身去牽馬時,他拿著花又坐了下來。他似乎不大明白顏落說瞧不見是什麼意思,他琢磨,是看不清嗎?想到這,便順手撿起腳邊的小樹枝放在火堆里攪了攪,等樹枝最前端燃上火星子,再等火星子逐漸便成了火苗,他好像想到了些什麼,將帶有火苗的樹枝湊到顏落的眼前:「那這個你瞧得見嗎?」他是想著,顏落瞧不見花是因為不夠亮,那火這麼亮,她肯定能瞧得見。
火苗不大,只是樹枝的頂端燃了少許,可一下子湊得太近,顏落覺得有什麼把她給燙著了,有些疼,便輕喚了一聲「好燙」,身子也連忙往後縮了縮。
李夜秋左手扶著顏落向後仰的身子,右手抬起,將趙俊湊上來的手和樹枝重重拍打掉,他的力道太大,趙俊沒站穩,一下便摔倒在了地上,坐著,就算小少年扶他,還是一動都不敢再動,方才雖只有一瞬,但李夜秋的那個眼神真的把他給嚇掉了。
「怎麼樣?傷著哪裡了嗎?」李夜秋將顏落扶穩了,他開始後悔,後悔沒有一開始便命人把這個趙俊給送走,若是顏落現在哪裡傷著了,他絕對不會再輕饒。
顏落搖了搖頭:「剛剛有一些疼,不過,現在不疼了。」她伸手,摸了摸額前的發,好像少了好多,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方才,她嗅了嗅鼻子,有糊味,接著又開始用手不停地去揉著眼睛。
見顏落一直揉著眼睛,那眼下,也不知是被燙著了,還是因她使了勁,給揉紅的,李夜秋按住她的手:「別揉了,都揉紅了。」他細細查看,手指碰了一下又問:「這裡還會痛嗎?」
「不會痛,可是,李夜秋。」顏落放下了揉眼睛的手,向著他道:「方才,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我眼前閃了一下,可這會又看不到了。」
李夜秋聽后,用手再碰了碰被顏落揉紅的眼角處,站在一旁的水玉低著聲喚了王爺,他忽然愣了一愣,抱著顏落起身,往馬車快步去了,並吩咐車夫:「去葯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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