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缺個媳婦
亥時,趙太師坐著轎子匆匆趕來祁王府,人剛入廳,那個縮在角落裡的趙俊這才壯了壯膽子,委委屈屈喊了聲「爹」。
趙太師現在哪裡有空去瞧他,邁步上前躬身:「祁王殿下。」
坐在正廳中央座椅上的李夜秋向著他淡淡道:「沒有擾了趙太師的清夢吧?」
這話聽著有幾分寒意,趙太師稍稍抬頭望去,隨後又將頭低了下來:「小兒夜闖祁王府驚擾到了祁王殿下,是臣教子無方,望殿下恕罪。」
李夜秋道:「念在他是你趙太師的小公子,下午的事,本王也就不同他多計較了,可這夜闖祁王府。」他後仰倚在靠背上:「你還想讓本王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嗎?」
趙太師屈膝:「殿下寬宏大量,小兒他五歲落井后便心智不全,做事從不過腦,所以才會惹下這大禍,都是臣的錯,臣回去一定會好好嚴懲,絕對不會再有下次。」
在夢中被驚醒,來祁王府的路上還猶如做著一場噩夢,趙太師慪得現在就想回身抽死那小子。
李夜秋接過石伯遞上來的茶水,輕抿了口,斜睨了一眼木木吶吶縮在一旁的趙俊,若不是早就知曉他心智不全,夜闖王府暫且擱下不談,就單說他闖了顏落的屋,任他有十條命都不夠死的。
初見趙俊是數月前,在皇宮裡。
那日太后壽誕,宮裡比平時要熱鬧許多,朝中大臣攜著家眷進宮為太后賀壽,好話是一個比一個會說,賀禮也同樣一個比一個貴重。
李夜秋本就不喜鬧,他想,與其在宮裡被吵得頭疼,倒不如回府多陪陪顏落,可姚婕卻非要讓他露上一面,
在大殿內,那個南詔的紫穗公主飲酒喝多了,先把孫皇后罵到哭哭啼啼回了寢宮,后是對著李宏軒拳打腳踢,太后只說了句「胡鬧」,眉眼裡滿是不悅。
等宮人扶著紫穗公主離開大殿回了寢宮,這場鬧劇才算作罷,李夜秋哼笑了笑,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同姚婕輕言幾句後起身離開。
他在御花園中負手立了會,月色斜照在他身上,清風緩慢拂過,他此時像是一個與這皇宮毫無關係之人,如一抹清影,淺而幽。正當要離開,右側傳來吵鬧聲,偏頭,他看見了李宏軒最小的那個皇子,還有站在小皇子身前的少年,趙俊。
李夜秋在兩個時辰前見過趙俊,那會剛進宮,他跟在趙太師身後,等到了壽誕上,別的官宦子弟互相有說有笑,唯獨他,傻乎乎地坐著,不言不語。閑來無事的大臣在一旁嚼著舌根,一個說,趙太師的小公子五歲落井后便心智不全,可惜了,另一個聽后恍然大悟,那不就是傻子嗎?等兩人舌根嚼得差不多了,才發現李夜秋就坐在一旁,互相看了一眼,便臉色不大好地挪了挪位置
現下,那個年幼的小皇子溜出大殿在御花園跑來跑去玩耍,沒留神,撞上了獨自在外的趙俊,結果沒有穩住步子,後仰摔倒,趙俊也是好心伸手去扶他,卻被年幼的小皇子數落了好一會,最後等小皇子自己站起身,他指著趙俊道:「你這個傻子。」
小皇子會這麼說,約莫是誰在背後嚼舌根,被他聽了去。
哪曉得,趙俊聽后只是沖著小皇子笑嘻嘻。
小皇子雖年幼,但一副大人的模樣,不愛看他那樣,便又連連數落著。
這數落,那聽著,李夜秋慢慢上前,不輕不重踹了趙俊一腳,隨後看向小皇子,小皇子一愣,左右看看,喚了聲皇叔后便跑開了。
而此時,祁王府的廳內很安靜,趙俊依舊縮在牆角,那一腳不重,但他記住了,撇撇嘴還時不時朝李夜秋瞄兩眼,然後沖趙太師看看,尋求安撫。
趙太師沒空安撫他,因為自己這脖子都快木了。
就在這時,水玉從廳外走進來,見了趙太師的模樣,他愣了愣。
李夜秋問:「怎麼了?」
水玉走上前俯身,在王爺耳邊低語了幾句。
李夜秋放下手中的杯子:「本王權當他是年幼無知,這次便再饒他一回,不過,倘若要是再有下次,本王想,就不必差人去府上勞煩趙太師你了。」
趙太師聽后一身虛汗,連連應聲,恭恭敬敬躬身後,方才拖著那個不省心的兒子告辭離開。
待府門被石伯重新關上,李夜秋起身出了大廳,向著秋嬅院走去。
今夜,李夜秋會出現在顏落屋裡,倒不是算準了趙俊會來翻牆頭,只是因為顏落不好睡,陪了半天,眼瞅著睡下了,那個趙俊一哭一鬧,又把顏落給鬧醒了。
走在長廊上,李夜秋想著,不如把這秋嬅院改成秋嬅屋得了,可又一想,到處密不透風,豈不是要把顏落給悶壞了?
入了屋,陪在裡屋的小阮福了身。李夜秋上前,遣了水玉和小阮,掀簾入了裡屋。
顏落此時坐在床榻上,長發散落著,現在快要到子時,可她卻毫無睡意,手盤弄錦被上的牡丹刺繡,等李夜秋坐在了床榻邊,她便抬眼問:「方才怎麼了?」
李夜秋的手指順著她的長發滑下,在底端輕揉了揉,溫著聲道:「沒什麼。」
「可我聽見有人在哭?」
「興許是你聽錯了。」
李夜秋轉了轉話,扶著顏落的身子讓她平躺回去:「時辰不早了,要是再不睡的話,天就該亮了。」
顏落躺下,精神好到不行,她舔了舔唇:「可我睡不著。」
李夜秋含笑打趣問道:「那怎麼辦呢?」
顏落側身,拽著李夜秋的袖子,好像生怕他走了似得:「你困嗎?」
李夜秋用手指輕點了點她的額頭:「不困,我會在這裡陪你。」
柔柔的聲音入耳,顏落笑逐顏開,把李夜秋看得心都快酥了。
看著她微張著的粉唇,李夜秋心中一跳,不敢多看一眼,於是很快將頭偏開,真怕自己會一時忍不住,若是現在把她給驚著了,便不是哄她入睡這麼簡單了。
李夜秋坐在床榻邊,良久再看去,顏落闔著眼,應當已熟睡,輕喚了一聲,也只得她低低地哼了哼,先前拽著袖子的手也鬆了開來,李夜秋看著她淺笑,將她的小手拉起放在了唇邊覆上一吻后將錦被蓋好。之後便起身離了床榻,走到軟榻前躺下,他閉眼,良久后便不知不覺睡下了。
隔天,李夜秋醒來,換去了衣袍,洗漱過後再來看顏落,還未睡醒,笑著彎腰捏了捏她的鼻子,顏落動了動,原先抱著錦被的手放開,扯住好像就在眼前的手臂用力一拽,拉入了懷中。
李夜秋冷不防被這麼一拽,身子向前傾了傾,他單手撐在床榻上,想著免得傷著了顏落,只是這姿勢,相當於將顏落壓於身下,更重要的是,被顏落拽在懷裡的手臂,正碰著軟軟暖暖的地方,垂眼看去,鬆開的衣襟裡面,白色的絲質小肚兜若隱若現。
一大早,李夜秋氣血頓時就涌了上來,熱得很,連抽開手后,都能感覺先前碰到之處還帶有絲絲灼熱,而就在方才,他竟生了原先不敢想的念頭,恨不得現在就擁她入懷,吻過她的每一寸肌膚。
他揉眉無聲嘆息,大概,是昨夜沒睡好吧。
……
今天是四月二十二,宜嫁娶,宜訂盟,宜開光,宜納彩,而且天氣也不錯。
顏落醒來時,李夜秋已經離府進了宮,直起身子,她伸手擦拭去嘴角的口水,等小阮入了裡屋才下了床榻。
小阮將她鬆開的裡衣重新系好,又幫她穿上外衣和外裙,等衣裳都穿好,洗漱好,門外的水玉這才入內幫顏落梳起了髮髻。
這丫鬟的活水玉得心應手,而顏落也習慣了,若不是水玉幫她,就會覺得什麼髮髻頂在腦袋上都很不舒服。
顏落還未徹底清醒,伸手揉揉眼,又打了個哈欠,水玉給他梳了個垂在一邊的簡單髮髻,隨後又取了支白玉簪插入髮髻中,看了看道:「落兒小姐,已經梳好了。」
白白的裙子,配上白白的小臉,再配上白白的簪子,她像是個落入凡塵的仙子,只不過這仙子卻咬著蘋果,一蹦一跳出了屋。
「水玉,我什麼時候能去醫館?」拿著蘋果在院外坐了好久,她突然問道,因為都好久沒去過葯築了,從上回被樓南給趕出來開始,她已經開始掰著手指算日子。
「樓大夫說每半月去施一次針,現在離下次去葯築,嗯。」水玉算了算:「還有五天。」
顏落停住咀嚼,含糊不清道:「這麼久嗎?可我覺得都快有一個多月沒去葯築了。」
水玉笑了:「你是因為太想見徐姑娘了,所以總是希望日子過得快一些。」
不可否認,她確實與徐葯很要好,就像樓南那時形容的,只是剛好臭味相投罷了。
顏落在院里來回踱步,為什麼樓南要說臭味相投?明明她們都香得很,顏落自顧自點了點頭,然後坐在石凳上大口大口吃起了蘋果。
李夜秋離宮回府是在午時,回來時剛好趕上顏落坐在廳內吃飯,小八見他回來有些高興,在他周圍轉了一圈又一圈,顏落見他回來了也有些高興,因為比平時要早很多,她放下筷子跟前跟後,直到李夜秋凈手后落了座,她才又乖乖地坐了回去。
李夜秋瞧了一眼她那碗還未淺下去的飯,道:「吃了多少?」
顏落拿起筷子趕緊扒拉了兩口,回道:「兩口。」
非常老實。
顏落能吃,但她有個壞習慣,就是很少吃白米飯,也可以說她不喜歡吃白米飯,就連早晨煮的粥,她也只能食小半碗,但若是換成一盤子各式各樣的糕點,她一會就能吃完。
石伯給李夜秋斟茶,李夜秋寵溺道:「光吃糕點可長不高。」
顏落覺得此話很有道理,於是回道:「嗯,我今天有吃一個大蘋果。」
李夜秋還是寵溺地看著她笑道:「光吃蘋果也長不高。」
顏落再次回道:「嗯,所以一會我能再吃幾塊糕點嗎?」
李夜秋默了默,端起面前的茶杯,道:「你先把碗里的飯都吃乾淨。」
「好。」
答應得非常快,吃得也非常快,在吃到只剩下半碗時,顏落忽然停下看向李夜秋:「我問你哦。」
李夜秋眼睛眯了一下看向顏落,還挺好奇她究竟要問些什麼,於是望著她道:「要問什麼?」
顏落問:「你想要媳婦不?」
李夜秋一愣:「什麼?」
顏落又問了一遍:「你想要媳婦不?」
李夜秋想:她問他想不想要媳婦?為什麼會突然問起這個?想不想要?那也要看這媳婦是誰?瞧了瞧顏落滿臉真誠,莫不是他祁王終於要守得雲開見月明了?
「要不?」
李夜秋內心複雜,可又不想錯過大好的機會,於是也真誠地道:「要。」
顏落嘿嘿一笑:「江離說你缺個媳婦,要幫你找個。」
「啪嗒。」李夜秋將手裡的杯子給捏碎了。
。。。。。。。。。。。。。。。。。。。。。。。。。。。。。。。。。。。。。
江離這屬於說媒,還是一樁大媒,只不過,他倒也不是真的要幫李夜秋說媒,只是前幾日入朝在御花園碰上了正在發愁的姚太妃,上前問了問,才得知她愁的是什麼。
姚婕愁的是李夜秋,人皇帝比他小兩歲,那孩子生了都快一窩了,她也想抱個孫兒,可到現在,連個毛都沒看見。
「明明府上有個,明明那麼喜歡,可他連碰碰都捨不得。」
這是姚婕的抱怨,閑聊了半個時辰,她說了不下十次。
江離覺得,李夜秋捨不得碰,主要原因還是出在顏落身上,他喜歡顏落,那若是顏落也喜歡他,那大家還有什麼可愁的?
所以他趁著李夜秋進了宮,來了祁王府,言下之意是要幫李夜秋說媒,可實則就是想瞧瞧那小丫頭聽後會有什麼反應,可結果卻出乎他的意料。
小丫頭不但沒有什麼覺悟,還非常贊同江離的說法,李夜秋他,確實缺個媳婦。
所以,事情才到了這個地步。
李夜秋捏碎了茶杯,鋒利的碎片將纖細的手划傷。
回了屋,水玉幫李夜秋包紮好後退出了屋外。
顏落在李夜秋身邊轉了一圈,抿抿唇,用手碰了碰李夜秋的肩膀:「痛嗎?」
「不痛。」李夜秋說著,話落,他單手將站在面前的顏落抱起,好讓她能像往常那樣坐在自己的懷中,他好像習慣這樣來看她,能看得更加清楚,那閃著清輝的眼睛,長長的睫毛,還有那讓他心猿意馬的淺淺粉唇。他就這樣看著,這張小臉近在眼前,毫無戒備,他甚至可以現在便將那唇吻住,卻生怕驚著她,不得不這樣壓抑著。
顏落摸了摸攬住她腰的手,沒有用紗布包著,想去尋另外一隻時,李夜秋握住她的右手放在唇邊,吻了吻指尖,接著將她的手心攤開,將唇印上。
「好癢。」
李夜秋現在似乎有些壓抑不住了,他湊到她眼前,用唇掃過耳垂,隨後輕問:「這樣呢?」
顏落腦袋躲了躲,不明白李夜秋他這是怎麼了,但還是回道:「很癢。」
李夜秋視線落於她的唇上,如果是這樣呢?他靠近,兩人的呼吸開始纏繞,在快要觸碰到時,顏落興沖沖道:「你想要什麼樣的媳婦?」李夜秋頭一頓:「不要。」
顏落腦袋一歪:「又不要了?」
李夜秋瞧著,看來,今天也是時候把話說說清楚了,他的呼吸稍微有些凌亂,附耳低語:「要。」生怕她會聽不清楚,後面的話,一字一句:「我要你,我要你當我的王妃。」
片刻,顏落眨眨眼,回得也一字一句相當清楚。
「不要。」
今天是四月二十二,宜嫁娶,宜訂盟,宜開光,宜納彩,而且天氣也不錯。
不過,李夜秋的心,好像在此刻,碎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