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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宴之後,陳宮一行人居住宮外行館。
數日後,蠻族使臣入京上供,貢品各有特色,其中最奪人眼球的,便是其中被蠻族人奉為「神獸」的白虎。
自然而然的,樓景帝將白虎作為帝子的獎賞,又理所當然的,帝子殷景行將白虎轉贈給了最疼愛的妹妹,帝姬殷嬅。
輾轉許久,白虎布朗終於又期待,又忐忑,又扭扭捏捏,又熱情奔放地投入它的主人懷抱里。
「……」
這是布朗尷尬地窩在籠子里,嘿嘿傻笑。
「……」
這是殷嬅似笑非笑扯著一把皮鞭打量它。
「嚶嚶嚶主銀我錯辣!」布朗果然落於下風,屈服於主人的美(淫)貌(威)之下,「人家也不知道為什麼會中途遇上時空震動導致傳錯地點呀嚶嚶嚶……」
「時空震動?」殷嬅扯個笑,「你確定,這種八、百、年、難得見到的東西,會在位面平衡局監管範圍內出現嗎?」
「……說的也是噢。」布朗呵呵呵呵。
「先不說這個,我原本來這個世界之前,準備的兵法捲軸和丹藥呢?」殷嬅蹲下來平視它,伸手討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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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哪個位面商人,都不能明目張胆帶著異世界的東西出現在任務位面。
這是時空法則和位面平衡局不允許的,會打破位面平衡的行為。想想看吧,古代位面出現電子科技,喪屍位面出現神秘解藥,西幻位面里東方神龍肆意妄為……那該有多少崩潰的場面啊?
然而,作為位面商人,他們自然是有可以鑽漏洞和免除位面崩塌的手段的。
這種時候,想要金手指大禮包,就需要他們的伴生夥伴——或者說,系統,來替他們完成。
所以說,布朗,實際上就是殷嬅的系統,最大的金手指。
雖然這個金手指通常都指望不上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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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嬅和布朗神魂相連,對話可以不用言語,所以周圍侍者只看見自家主子和新來的「神獸」面面相覷許久,而那隻「神獸」偶爾流露出怯懦退卻的神情,紛紛覺得自家帝姬簡直氣勢極強,不愧是最尊榮的帝姬。
殷嬅屏退了侍者,給眼含擔憂的大宮女琇玉一個安心的眼神。
等到殿內空無一人,殷嬅也不避諱藏身暗處的釋迦,等著布朗拿出東西。
對布朗來說,這一路從草原大漠到西樓帝都,簡直是一段累得生不如死的過程,見周圍沒人,「嗷嗚」一聲順爪挑開了鐵籠巨鎖。這專程打造的、據說堅不可摧的籠子,就在它這一爪子之下扭曲開合。
幾乎在布朗出爪的那一瞬,男人的身影擋在了殷嬅身前,一手護著她,一手已將凶匕橫在鐵籠口。
「喵嗚!」布朗剛剛大顯神威舒展筋骨,半隻爪子跨出了鐵籠外,硬生生被這匕首逼得整隻虎軀一震,縮到了鐵籠後半部分。
聽見那聲「喵嗚」的時候,殷嬅一臉黑線,一轉眼就看見老男人的側臉似乎也僵硬了一瞬,又覺得這一聲「喵嗚」叫得真是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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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事。」殷嬅笑夠了,推推老男人的胳膊,示意他讓到一邊。
釋迦明顯並不樂意這樣做,但在殷嬅的堅持下側身讓開,手中匕首依舊凌凌映出寒芒。
布朗欲哭無淚,再從籠子里出來的時候,覺得自己一世英名毀於一旦,而且還是因為眼前這個根本不知道主人真實身份的任務對象!
簡直太丟虎顏了!
它的爪子扒拉兩下,假裝是從腹底掏出被壓扁的幾張發黃硬皮捲軸,又趁著殷嬅伸手的時候,神不知鬼不覺順著爪子,將藏著的藥丸塞到她袖袋裡。
殷嬅不動聲色,轉身將捲軸遞給了身邊面色極其冷峻的男人。
又暗戳戳給了布朗一個「識相點」的眼神。
布朗委委屈屈,整隻虎都慫了,在地上打了個滾,即使經歷了整個大漠的風沙也依舊油光水滑的皮毛毛茸茸的,一看就很有令人撫摸的*。「喵嗚~」它淚眼汪汪吼了一嗓子,貴妃側卧式橫躺。
老男人果然又結結實實愣了一下。
殷嬅樂得看他變臉,看夠了才示意他看手裡捲軸:「白虎是我一位師祖飼養的,它天性通靈,幼時曾經和母後有些淵源,它不會傷了本宮。這應該是師祖託付它帶來的兵法捲軸。」
文德皇后華瑤是為奇女子,別看她在靳儒等人印象里總是一副端莊溫和姿態,其實她有過一段鮮有人知的頑劣歲月。
文德皇后少女時期極其嚮往江湖,講究江湖兒女的義氣,曾拜過不少師傅,這位莫須有的「師祖」,不過是殷嬅隨口扯出的幌子,然而好用得很,因為當初文德皇后嫁人之前,曾經四處遊歷拜師,幾乎是隨性而為,要不是後來真有幾位「師傅」確實是高人,旁人也不會正視文德皇后這個詭異的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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釋迦徐徐展開捲軸。
那幾份捲軸已經上了年份,殷嬅自己都不記得收藏了多久,運用手段轉換了文字之後,便一直塵封著,如今倒是有了派上用場的時候。
「……奇詭兵法。」男人幾乎在看見的那一刻就凝重了眼神,忍不住道,「若是運用在戰場上……只是,主子,屬下放肆,這份兵法的來源……確定可信?」
雖然是已故皇后的師傅,但又如何確信這份東西不是陷阱?
殷嬅湊過來,也假意端詳著道:「雖說本宮並不精通兵法,但此法看著甚是詭譎,若是連你也說此法奇詭,那想來確實是難得的東西,這樣的東西,想來沒有人會用作圖謀,只消敬獻東陳,便可得高官厚祿,加官進爵。」
她看著他,又道:「顧安竹那個人,即便妄言,也有幾分可信,他說北疆有圖謀,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不若早作準備。」
「……屬下會將這份兵法交與華軍師。」
「不。」殷嬅雙手將他的手握著,就著他的手,將捲軸合起。
「本宮要你,上陣挂帥。」
「……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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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這個位面有誰最是知曉眼前這個老男人的能力,除卻曾經的「殷嬅」,也只有如今的殷嬅了。
釋迦的才能,許多年之後才顯現,那是「殷嬅」已經被迫遠嫁之後的事情了。
而熟知劇情的殷嬅,自然不會放過這個可以將老男人擺上明面的機會。
「釋迦,本宮知道你可以做到。」殷嬅回憶起「殷嬅」的記憶,那種眩暈和癲狂彷彿又要開始翻湧。
她回抱住眼前的男人,下巴抵在他肩上,胳膊繞過他的脖頸,單手從袖袋裡取出那枚藥丸,喂入嘴中,藥丸入口,瞬息化作冰涼苦味,入喉帶絲甘甜。
她提前準備好藥丸,不過是為了提防那位「巴斯蒂安」使用不屬於這個位面的手段,不料當真派上用場,還是在她到來之前就中的毒。
……難道說那人竟然在她之前來到這個位面嗎?
那麼布朗所經歷的時空震動又該作何解釋?
她深呼吸幾下,在釋迦感到不對勁之前,開口道:「本宮記得,你剛剛來本宮身邊的時候,就經常趁著空閑看書,那是兵書吧?還有當年,本宮和蕭桓跟在老將軍身邊的時候,你在暗地裡,也在聽著的吧?」
「……」男人無言以對。
他並不能對她撒謊。
從來都不能。
「本宮知道你沒有上過戰場,本宮也知道,你是個有抱負的人,只是跟在本宮身邊保護本宮一人,從來都是委屈了你……」
「守在主子身邊,才是釋迦存在的意義。」男人找回了言語,「從屬下來到主子身邊的那日起,屬下的生命便是主子身前的刀。」
「可是釋迦,在本宮身邊並不是你最好的位置。」殷嬅難得誠懇,她是這般真誠地認為,在北疆西樓交戰的時候,只要他離開她,他就可以活著,而不是像上一世一樣,萬箭穿心,死無全屍。
這是「殷嬅」的執念和遺憾,亦是她需要護住釋迦所必須做出的捨得。
那個男人既然不會放過蕭桓,不會放過她,那自然也不會不顧「殷嬅」的刀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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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場談話並沒有談妥。
在殷嬅繼續思索的時日,一個幾乎已經被她遺忘在腦後的人出現在她視野里。
這一日太湖池水汽氤氳,殷嬅身後跟著一干侍者,一眾人的眼睛齊齊看見那一身粉嫩衣裳的姑娘,直直撲進少將軍懷裡。
殷嬅這才想起這個本該發生的劇情。
上一世的這一幕,深深刺進「殷嬅」的眼睛。葉顏在蕭桓懷裡哽咽,也不知是在宮裡遇上了什麼樣的事情,「殷嬅」那一日正巧心情煩悶,特別是正對上蕭桓那體貼的動作時,她內心的壓抑達到臨界。
青年懷裡的姑娘得意的笑臉,青年小心翼翼而關切的動作,青年溫和關切的目光……
在「殷嬅」的記憶里,葉顏是個會把握時機的富有心機的女人。
特別是「殷嬅」根本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推她的時候,這種感覺充斥著她的大腦。
這中間的一段記憶是模糊的。
那個女人落水的時候,「殷嬅」知道自己沒法說出口辯解的話,因為蕭桓的眼神明明白白告訴她,無論「殷嬅」說什麼他也不再相信,或者說,他從來不會選擇相信她。
從來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