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密林一夜(1)
聽到寒宴的輕咳和轉身變得規矩的表情,夜千寵撐著下巴轉回頭去看。
“想參觀的話,我帶你轉轉。”
寒愈淡淡的語調,當然是對她說的。
杭禮說她想來參觀食堂,他也不拆穿,甚至這個地方,她以後還會來,加上比食堂好的地方很多,帶她轉一轉也好。
夜千寵想著寒宴跟她說的話,看似順從的從位置上站了起來,又回頭給寒宴打了招呼,“有空了再找你。”
寒宴嘴角抽了抽,鬼知道他明天會被發配到哪兒。
離開那兒,兩人不算並排的走著,夜千寵有想著怎麽跟他搭話。
畢竟這兩天兩個人之間都太安靜了,嚴格的來說,是她不想理他的成分更多,以至於這會兒她更不好開口。
寒宴說,跟他好好談談,也許是一個不錯的辦法。
腦子裏想著這些東西,意識到什麽的時候抬頭,才發覺男人距離她兩三步的地方,正意味不明的眼神看著她。
因為她落後了太多步。
夜千寵隻好稍微快了幾步跟上前,終於問了一句。
但語調也是平平淡淡,“聽杭禮說你去談事情,晚飯吃過了?”
寒愈腳步已經很慢了,這會兒停下來看她。
“不氣了?”他的語調一直都是平的,雖然是問句,尾音也不見明顯的上挑。
就好像她氣與不氣,對他的影響都不會太大,純屬問一問那麽簡單。
夜千寵看了他的表情,略微揣摩著他的心情,結果其實也看不出什麽來,“隻是覺得,沒吃的話,剛剛直接在食堂不用出來。”
關於這個問題,寒愈也沒有再回答。
而是問了她一句:“覺得會喜歡這個地方麽?”
女孩似是笑了一下,“我又不會住到這裏,喜不喜歡又有什麽區別。”
這樣回答,似乎又覺得不太好,畢竟是個很神聖的地方。
所以她改口:“地方是很好的,但是太肅穆了讓人覺得壓抑,你也知道我不太喜歡這種沉悶,忍了你這麽多年的沉悶已經很辛苦了。”
這話讓寒愈微微側首,“我讓你很忍耐?”
怎麽聽,都覺得老成。
也是,過個年,出了這麽些事之後,寒愈早就感覺她做事、說話都少了以前的某種感覺。
夜千寵笑了一下,搖頭。
經過一個路燈的時候,她才轉頭看了他,微微仰著臉,“你為什麽一定要在我身邊安一個保鏢?”
這個決定來得太突然了。
僅僅因為她之前跟寒宴跑了這麽簡單?他怎麽也不是那種小心眼的男人。
他的回答也很簡單明了,“覺得應該派個人給你。”
她走到他跟前,很認真的抬起視線看著他,“我可以給你保證,以後不可能再出現類似的事情,不會跟你玩消失,這樣你是不是會改變主意?”
寒愈低眉,借著燈光打量著她精致的臉龐。
別人,寒愈是不了解的,但他自己很清楚,當一手帶大的女孩忽然做了超出掌控的事是哪種感覺。
從她九月份回南都,他並不止一次的發現她有所變化,哪怕有時候那種感覺快到來不及捕捉,但他這個年紀,能輕易辨別那是不是幻覺。
又或者,當一直覺得了如指掌的小女孩,忽然不太看得透她,他怎麽還能無動於衷?
上一次她和席澈的藥物事件雖然在他們倆之間推來推去後竟然化解了,這一次,寒宴去轉移沈叢,偏偏又跟她有關。
寒愈又怎麽安心?
“會麽?”她依舊等著他的回答。
男人薄唇輕碰,嗓音平穩,“不會。”
女孩一雙好看的秀眉皺了起來,“也就是說,完全沒有談的可能了?”
寒愈站在了那裏,看著她此刻的表情,反而閑適的雙手放進了褲兜。
“為什麽抵觸這件事?”他問她。
夜千寵覺得好笑,“換個角度,你想一想,如果我派個人,而且還是女人天天跟著你,無論吃飯、睡覺,還是洗澡、上廁所,任何一點細微的隱私都在保鏢的眼皮子放大監視著,你願意?”
對這個問題,寒愈有意避開她的重點。
“他不會窺探你的隱私,我負責你的安全。”
“洗澡也會溺死,這也是安全問題,如果他不看著,我哪天溺死了,他的作用體現在哪?”女孩立即反問。
她的語調並沒有濃重的咄咄逼人,相反,就像隻是在心平氣和的談話。
於是,寒愈道:“如果不喜歡男性,可以給你換個女保鏢。”
看起來他是妥協了,可事實上,根本沒有實質性改變。
所以她幹脆聲明,“我不需要保鏢。”
男人朝她走近。
高大的身影因為路燈光而形成了很大一片陰影,逐漸籠罩在她上方。
他抬手幫她把窩在圍巾裏的長發理了理。
“你需要,千千。”
這話已然有著一錘定音的意味。
夜千寵歎了一口氣。
也算不得歎氣,隻是呼氣的動作重了一點,稍微退了一步,點了點頭,“如果我非堅持不要呢?”
寒愈不介意她這樣躲開他的碰觸,看起來還是很有耐心,“說說,原因。”
她無奈。
這不是又倒回了剛剛的問題?
“總之,我不會接受你這個安排。”她也不跟他吵,但態度堅決,“如果你非得這麽做,我就在這兒跟你耗著。”
“學業我不要了,反正也無家可回,我不急。”
然後看著他,“你把集團也扔在那兒,太奶奶那兒也不用管?那就耗著吧。”
夜千寵甚至想過,幹脆跟他坦白,坦白她在做什麽,可是每一次想到他反對她接觸監獄的任何事宜,想到他兩次對她的懲戒,她還是猶豫、後怕了。
進入三月,她不知道這個基地位於南都的哪個方位,哪個角落,隻是覺得夜風一吹,有那麽點冷。
似乎,還隱約有著一股海水的腥味。
裹了裹衣服,她不想回住處,走一走,散散情緒。
倒是身後的人也一直陪著她走。
夜千寵不知道基地建築分布,純屬悶頭瞎走,意外的是,走了一大圈,路上竟然一個人影都碰不到。
再一次懷疑這基地到底是不是荒廢了?
“該回去休息了。”身後響起他的聲音。
她回頭看了一眼,倒也點了一下,道:“我路上睡了很久,不累,你要是累就早點去休息,我自己走走。”
走什麽?看看哪裏有缺口讓她能一個人逃出去?
寒愈邁著步子上前,略微彎腰去握了她的手,促使她停下。
淡聲:“明天想怎麽走不攔你,現在,回去休息。”
女孩輕輕把手打個轉收了回去,“我不累。”
說著,她要繼續抬腳往前走。
可身後一股力道直接將她拽了回去,帶上了強硬。
夜千寵抬頭,對上的就是男人有了陰鬱的臉,已經在忍著她了。
終究,男人壓下了脾氣,隻有嗓音依舊沉重得厲害,“打算這樣到什麽時候?”
她淡然回視,“你不逼我的時候。”
聽到那個字的時候,寒愈胸口有微微的起伏,不知道是在笑還是什麽,亦或是說氣極反笑來得更貼切一些。
然後低眉看著那個一副與他對峙的女孩。
“我逼你?”他似是輕聲的反問。
可是聽著他語調裏的氣音,夜千寵就知道他已經氣到了頂,不是沒聽清,隻是用這樣一句反問來表達他的難以認同。
“難道不是麽?”她也盯著他的眼,“我不喜歡的你非要給我,少一個保鏢又會怎麽樣?”
男人抬頭看了天。
黑壓壓的夜空,不知道是不是空氣太稀薄,難以順氣。
寒愈雙手叉了腰,又放下。
“你竟然說我逼你。”他依舊是剛剛的語調,又輕,又沉,壓抑著。
終於再一次鎖住她的臉。
夜千寵能感覺那個眼神變了。
“少一個保鏢不會怎麽樣。”他說:“那麽多一個也不會如何。”
“既然是逼你,我幹脆坐實這個名頭?”男人菲薄的唇冷鬱的說著,走過來便扣了她的手腕。
女孩一時間因為他的表情而晃了神,已經被他拽著大步往前走。
“你要幹什麽?”夜千寵被迫跟在他身後。
男人腿長,步子很大,她幾乎是走兩步跑兩步的被拖著,腳下幾次差點摔倒。但他又會很恰好的保持在讓她摔不下去的速度上。
這才是最折磨人的,她就那麽被拖了一路,一直到住處。
他把她帶進臥室,反手重重的關上門。
直接將她丟到了床上,高大的身軀就那麽立在床邊,“想跟我耗?”
男人薄唇輕碰,深鎖的眸子裏都是陰鬱,可偏偏語調一直不疾不徐,毫無氣急敗壞,更不暴戾,隻道:“好,耗著。”
臨走,他盯著她,“睡覺,不要讓我用行動給你解釋什麽叫’逼迫’,嗯?”
夜千寵坐在那裏,不躺下,也不挪位置,就那麽盯著他,“你憑什麽這樣逼我?我說了不喜歡,我不要。”
“我不怕吃虧,我可以跟你一點關係也沒有了,你憑什麽?”她的脾氣哪裏比他少?
寒愈聽到了。
她說可以跟他沒有關係。
也就是抹掉發生過的一切。他再老也沒過三十,耳力好得很,怎麽能聽不到?
但正因為聽到了,他怕自己氣到昏了頭,於是轉過身,不再麵對她那張臉,而是走過去直接關了燈,又往回走去把窗戶都重新檢查了一邊,再然後給她倒了一杯水到保溫杯裏。
把所有注意力放在了做事上。
果然是在商界縱橫捭闔過的男人,情緒調節能比誰差?
做完這一切,他已經可以走到她床邊,“休息,明天我有事,下午六點結束。”
她看著他說完之後邁步走出臥室的,自己卻還是坐在那裏,坐在昏暗裏一動不動。
寒愈走出臥室,反手關上門的時候,門把上的手感覺到了門板的震動。
與此同時。
“咚!”狠狠的一聲,是她扔的什麽東西砸到了門板後。
他隻是安靜在門外立了會兒,然後離開。
有脾氣,她發出來就好,保鏢是一定要給她安排的。
*
第二天,從一大早,寒愈就跟張馳離開住處,這麽多年,他難得來一次,確實很多事。
當然,寒愈也是為了不和她糾纏,所以那一整天幾乎都沒過問她的事。
辦完一切,從張弛那兒回來,已經是晚上七點多。
他沒在她的住處看到人,起初並未過多的在意,因為杭禮也不在,他以為,杭禮陪著她到處轉轉。
一直到七點四十,寒愈給杭禮撥了個電話。
關機。
他的眉峰終於微微蹙了起來,轉腳就去找了張馳。
“查杭禮的位置,現在。”
張馳見他去而複返就是這麽一句,臉色也跟著凝重了一些,點了一下頭。
張馳長時間不在他身邊,不怎麽能看到寒愈陰冷的臉色,看到他現在的表情,知道大小姐在他心裏的位置,安撫了一句:“杭禮不是會帶著大小姐胡來的人,您不用太擔心。”
何況,這個地方,徒步也走不出去。
寒愈捏著手機。
杭禮是不會帶著她胡來,若是反過來呢?
張馳讓人查了一會兒,很遺憾,沒辦法獲取杭禮的具體位置,他並不是軍營裏的人,沒有定位。
而且軍營周邊超過一定範圍也就失去了監控,除非派人出去找。
“隻能看到杭禮最後出現的位置。”
這也足夠了。
寒愈不打算動員,自己去找足夠了。
張馳不放心,堅持跟著他一起。
杭禮是從軍營的西南邊出去的,那個地方不是正門。
一出軍營本部,就進入了密林。
眼下進入三月,晚上七點四十左右的天,軍營本部雖然不那麽黑暗,但密林裏已經是一片磨砂黑,隨著太陽落下,地麵的草還帶著潮濕。
“這是杭禮的東西?”
不知何時,張馳忽然出聲,邁步過來,手裏捏著一張橘紅色的便簽紙,被露水打濕,撿起來已經不完整了。
那不是杭禮的便簽,是她的,但一路留下便簽當記號的,肯定是杭禮。
張馳打著電筒又找了幾張,尋到了基本路線,一直往西邊偏了。
於是兩個人就循著便簽的路線走。
一開始便簽還是整一張,估計是覺得不夠用,後來變成了半張,然後四分之一,幸好顏色放在墨綠色的密林裏很好看見。
*
夜千寵終於知道在軍營裏為什麽能夠聞到一股海風的氣息。
原來這個軍營最西邊,真的有有一片海,她叫不出名字,隻覺得沙灘十分不錯。
三月天的夜色沙灘,不太冷,沙子幹燥柔軟。
“大小姐,回去吧。”杭禮都不知道這樣重複懇求過多少遍了。
夜千寵淡淡的看向他,“難得這樣的景色,別急。”
起初天黑下來,杭禮什麽辦法都想過,但是一碰她,她就疾言厲色的表示他這是“侵犯”,以至於杭禮怕了。
他倒是想把她直接打暈扛回去,又怕下手太重。
而且,他知道,大小姐是在等寒總過來。
隻是時間越來越久,他擔心,“寒總今天很忙,萬一忙到十點呢?”
從這兒回去可是要走很久的。
“如果他一直不找我,最好。”她還是那麽不疾不徐,坐在海邊一顆枯木上,回頭看了杭禮,“或者,急的話,你先回去?”
這不是寒磣他麽?杭禮歎了口氣。
隱隱約約聽到聲響的時候,杭禮敏感的看過去,一眼見了電筒的光亮。
心裏終於鬆了一下,隨即又是一緊。
他連個女孩都搞不定,豈不是要挨訓?
然而,寒愈現在根本無暇顧及訓斥,邁步走出樹林,看到那個悠然坐在枯木上的人,一張臉反而陰鬱得幾乎滴出水。
女孩從沙發枯木上回頭,沒有笑容,也沒有要下來的意思,隻道:“來得比我預想的快。”
寒愈一張臉緊繃,下顎在極度壓抑下,隱隱有了浮動,冷聲:“下來!”
夜千寵並沒有動,隻轉了個身,“軍營這選址真奇特,來的時候遇到過河,轉個方向竟然有海有沙灘。”
男人走了過去,站在枯木前,“你到底想幹什麽?”
她坐在高高的枯木上,稍微低下視線看著他,“你非要給我一個保鏢,無非就是為了我的安全。”
“我今晚,在你規定的時間,要是能自己走回去,說明我體力足,我也能處理這種環境,我不需要保鏢,打賭。”
寒愈怎麽可能答應。
她笑了笑,“如果你不賭,我就耗著,你敢對我動手,試圖讓我就範,我就敢跟你一刀兩斷。”
一刀兩斷。
寒愈看著她,覺得這幾個字簡直可笑。
她竟然想跟他一刀兩斷?
夜千寵已經試過跟他好好的談,他不同意,有什麽辦法?
“好。”許久,男人竟然吐了一個字。
“寒總?”杭禮擔心的出了聲。
男人驀地轉過臉,幾乎是惡狠狠的對著杭禮撒氣,“她都不怕死你怕什麽?”
“好!”她也從枯木上下來,道:“那就我先走,不要提醒我、不要幫我,你們在我身後幾米都可以。”
夜千寵不是自詡,她去過任何複雜的監獄,多複雜她都能一次就記住構造,知道哪裏是監獄的脆弱點。
她不信,她走不回軍營。
這片土地,很長一段路地上是鬆軟的沙,再然後是沙土,靠近軍營才是濕漉的濕地草叢,沙地走起來其實很舒服,幹燥,溫暖。
中途卻有幾處匯入那片海的支流,大多可以墊著石頭過,也有例外。
最後一個河流,走到岸邊,她蹙眉。
來的時候,是杭禮硬堅持把她背過去的,她連水都沒碰一下。
三月,她穿的並不少,還圍著圍巾,完全的冬末的打扮,濕了會很重,很難受,還會感冒,甚至捂出風濕。
“寒總?”杭禮跟在身後,看著女孩在河邊犯愁,“來的時候我背的大小姐,水不淺的,她不知道有橋。”
來的時候,杭禮本來想讓她知難而退,所以不走橋,誰知道她依舊要過。
寒愈緊緊抿著唇,狠了心的不去管。
甚至,為了讓她知道什麽是“難”,他命令張馳,“電筒關掉。”
張馳為難,“先生?”
男人把電筒拿了過去,關掉。
森林裏頓時一片黑暗,隻有河水的聲音,偶爾反射著隱約的光。
摸石頭過河,這種事,夜千寵並不太有經驗,一個從南都出生、長大的女孩,哪裏有機會體驗這樣的環境?
三個男人就站在不遠處。
忽然聽到撲騰河水的聲音,傳來女孩急促的驚呼。
張馳一顆心頓時一緊,也顧不上那麽多,把電筒拿回來就照了過去。
待看清那一幕,驚得猛一個呼吸。
而有人早已經從這邊掠了出去。
夜千寵是被他從河水裏直接拎著上岸的,然後重重的被扔到一棵直徑很大、橫在地上的幹木上。
那動作,終於有了氣急敗壞。
她輕輕的咳嗽著,被嗆了,但是沒喝河水。
夜千寵確實有一瞬被嚇到了,這會兒也有著驚魂未定。
聽到男人冷漠到了極點的聲音,“你們回去。”
話是對杭禮和張馳說的。
兩人當然不放心。
但又敵不過他鋒利陰冷的視線,想著,也許寒總想原諒她,但當著下屬的麵又不好丟了麵子,下不來台階。
所以,他們先走一步也不算壞事。
女孩坐在樹幹上,等杭禮他們走了,太抬頭看他,有些喘,“你拉我上來不算的話,需要我自己再走一遍麽?”
“你還想怎麽鬧?還打算鬧到什麽時候你告訴我!”
男人幾乎把牙都咬碎了的低沉。
夜千寵認認真真的回答:“我沒鬧,隻是在爭取自己的決定權。”
看著她那認真、淡然,又無辜的表情,再想一想她剛剛差點溺水的那一幕,這麽深涼的夜晚,寒愈隻覺得胸口被她點了一把火,滋滋烈烈的燒著,炙烤著他整個胸腔,有什麽東西已經快要崩裂開來。
那種極度的隱忍,張口的嗓音越是被染得冷鬱,“你賭我當真狠不下心,嗯?”
她聽得出這裏邊的冷漠。
微微仰著眸子,“能狠下心最好,不要管我的事,也就輪不到你給我安什麽保鏢,這事了了。”
她反對帶保鏢這件事,現在幾乎演變成了反感他的逼迫,如果這一次是這樣,以後呢?
難道他每一次遇到她不願意的事,都要這樣逼她麽?
“很好。”男人低低冷冷的字跡從唇畔迸出來,咬牙切齒,“你能耐了夜千寵!”
她的名字從他嘴裏出來的時候,夜千寵覺得心頭微微的一疼。
他很少連名帶姓的叫她,除非已經氣急了。
下一秒,男人真的決然從她身邊走開,隻有那把沒關的電筒給她扔在地上。
一半的光暈遠遠照著他的背影。
夜千寵抬頭,看著他大步大步的往前走,始終沒有回頭,背影在昏暗的夜裏繃得壓抑而沉重,染著濃濃的憤怒。
眼見著他的背影逐漸埋入視線所及的最後密林,她才終於沒由來,又猛然的感到心痛。
咬了唇,眼淚還是狠狠滾了下來。
她低了頭,看著自己早就濕透了的棉褲,連針織衫的下圍也濕了一圈。
就算還沒走出沙地,這樣的冷依舊穿過皮膚,鑽入了骨髓,冷得讓人發疼。
她這樣算不算贏了?
但是很想哭。
事實上,她也是這麽做的。
那種嗚嗚咽咽的啜泣,放在陰暗的森林裏,聽來就讓人覺得骸骨,聲音一圈圈繞在林間,像無解的蠱毒,刺破血肉鑽入心底,揪著心的疼!
夜千寵已經不去想怎麽回去的問題。
隱約聽到什麽聲音急速靠近自己,裹挾一陣風而來的時候,她慌亂的抬頭,一道黑影已經重重的壓了過來。
緊接著,把她死死摟進懷裏,力道重到幾乎把她揉進身體裏。
頭頂是男人壓抑而幾近顫抖的低沉,“你要氣死我嗎?你非得這樣氣我……千千!”
她就那麽被擁著,也不掙紮。
隻忽然一句:“走了為什麽要回來?強迫我的事,還要繼續麽?”
寒愈鬆開了她,俯下深不見底的眸子,原本就隱忍而心疼的胸口像要爆開了,“我在強迫你!”
他的怒氣又一次被挑了起來。
夜千寵也覺得自己很能耐了,那樣一個可以滴水不漏的人,竟然在這麽短時間內兩次讓他氣得失了控。
或者說,真正失控的還在後麵。
他的手碰到她濕得滴水的棉褲時,她是沒什麽反應的,下身都冰涼了,感覺神經比較遲鈍。
到他試圖直接把棉褲剝掉,她才猛地看向他,“你幹什麽?”
他那張麵無表情的臉轉過來,唇畔那麽冷,卻也保持著他的一字一眼,“讓你知道,什麽叫真正的強迫。”
女孩瞳孔微微放大,帶上了一些驚恐,很努力的鎮定壓製也壓不住,瞪著他,“你敢!”
可他又有什麽事是不敢的。
如果他真的能夠做到對她狠下心不再去管,這世上也沒什麽事能讓他猶豫的了。
“寒愈!”她的聲音裏有著真實的害怕,“你不能這麽對我……”
“說過,不準連名帶姓的喊我。”
這個時候,他在意的竟然還是她的稱呼,顯得那麽冷傲,掌控一切。
先前她坐在樹幹上,灌滿水的鞋子被他粗暴的抹掉,然後一把將她抱了下來,站在了鬆軟的沙子上。
長褲雖然濕透了,但他也依舊不費多少力氣就一把剝了下來。
夜千寵整個下身失去濕黏黏的束縛,從感官來說,比穿著濕褲子好受,尤其他擋住了所有的風。
可隨之而來的羞憤把一切都蓋過去了,她又氣又慌,隻顧著瘋狂的掙紮。
“我會恨你的!”
掙紮得疲憊時,她說出這句話,看著他的視線早就模糊了。
而那時候,寒愈已經脫幹淨她下麵的褲子,自己身上的長款大衣卻也裹在了她身上,足夠長到她的腳踝,密不透風。
聽到她那一句的時候,他的動作有僵硬的停住,一雙深濃的眸子裏染上了傷。
夜千寵仰著臉,眼淚沒有停下,但是某一瞬也看清了他那樣的視線,那樣的眸眼。
他怎麽能強迫她?
寒愈眸子裏轉為幾分自嘲,這種事,他又怎麽會舍得強迫?
但她實在是把他氣到頭了,簡直比拿一把匕首劃他皮肉還要痛。
捏著她的下巴,臉色陰沉,重重的吻下去,一副要把惡人做到底的架勢,可是眼底並沒有多麽的狠。
他這更像是在可憐自己,尤其,她掙紮越重,這種感覺更甚。
“唔!”女孩被奪走了呼吸,羞憤之餘越不能順氣,雙手胡亂而很重的打在他身上、肩上。
隻是她沒發現,縱使他吻得有多凶、多狠,手上都是安分的,替她嚴嚴實實的裹著那件大衣,一點風都不讓她見。
不顧一切的掙紮,迫使男人不得不將她推到偌大的古樹上。
她的後腰重重的磕在樹幹上,樹幹光滑,可是力道太重,她輕哼出聲。
下一秒,男人已經將手喂入她後背墊著,吻卻不曾停下,像著了魔似的,完全不顧她的抗拒。
又捉了她的雙手死死定在了腦袋兩側,唇齒廝磨糾纏,在她幾乎失聲痛哭時舌尖更是長驅直入。
除了這樣,他還能怎麽樣的撒氣?不出這口氣,他怕真的要瘋了。
“要跟我一刀兩斷?”一邊重重的吻著,他一邊咬著她的唇質問,“嗯?”
那嗓音帶著霸道,終於染上狠厲,像是終於找到憤怒的根源。
“還要一刀兩斷麽?”他狠狠的問著。
女孩已經被折磨得無法喘息,剛剛的那種被他這幾番狠吻抹過去,隻幾分囫圇的望著他,“我討厭你……”
她想狠狠的說這句話,可是眼睛又酸又疼。
吻著她的薄唇嚐到了鹹澀的味道,源源不斷。
可他不肯放開她,甚至依舊霸道,帶著命令,“不準哭!”
越是如此,她的眼淚越不受控製,她掙紮不過他,在他麵前,就像一個白兔被扔在大象麵前,無能力為。
直到她的啜泣淹過了他的霸道,那顆心不可自禁的狠狠一軟,指腹不斷摩挲過她的眼瞼。
依舊不管用,擦不幹的眼淚決了堤似的。
男人低著眸子,心髒跟著揪緊,吻落在了她眼睛上,霸道的命令逐漸成了低低的溫哄,“不許哭……別哭,千千……”
他比她疼,那些眼淚像燙在他心上。
許久。
“我答應!”他終於鬆口,吻著她的眼瞼,歎著氣,“我答應你還不行麽?”
那雙哭紅了的眼睛睜開來,正緊緊的盯著他,好像怕自己聽錯了,好像要再聽他保證一遍。
寒愈有些氣,就這麽介意這件事,介意到他隻要答應了,做什麽她都不反抗了是不是?
他不再說第二遍,而是氣得再一次含住她的唇,加重了力道狠狠的吮吻,舌尖更是翻覆徹底的攫取著她。
夜千寵被他吻得一度缺氧,終於得以貪婪的呼吸時,他的吻從唇畔至耳垂。
他修長指尖撥開了她的圍巾,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頸,在隱約電筒的光暈裏,像一段珍藏多年的羊脂玉。
吻纏上去,輕輕咬在她側頸處,幾乎能感覺到她迷失了的身體輕輕顫抖了一番。
那是她最敏感的地方。
她不是不想掙紮,隻是得到了想要的,就沒了那份堅持,何況,在他麵前,她根本沒有防線。
“會恨我麽?”他吻著她的脖頸,又回到了她唇畔,低聲問。
女孩沒有說話,一雙眯起來的月眸沒有了驚恐,反而染上了迷亂。
男人修長的指尖探入自己為她裹上的大衣時,碰觸大衣下不著一物的地方,過於敏感,喉結猝然滾動,曾問她:“冷麽?”
夜千寵下意識的搖頭。
她甚至覺得甚是幾分燥熱,無恥,但是真實。
昏暗的樹林裏,他依舊那樣將她抵在結實的樹幹上。
某一瞬間,她猝不及防的睜大眼,像是沒準備好。卻聽他在頭頂低聲、重複的問著,“會恨我麽?”
夜千寵知道這兩次的問話不是同一個意義。
前一個,他問的是這些天對她的態度,和剛剛狠心把她扔下的行為。
而此刻,他問的,隻是正在對她做著的事。
情到深處的時候,他也一遍遍的問她:“還要一刀兩斷麽?”
“要麽?”
她唇邊所有的字句都是斷斷續續的。
偏偏越是這樣,他越是要纏著她。
“告訴我,我們什麽關係?”
是她自己說的,他們沒有關係了,沒錯,是她說的,可是他沒必要這個時候,非要她給個回答。
夜千寵別說給他回答,她連呼吸也快斷了。
她甚至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才能結束,唯一的回答,便是終於一雙小手勾上他的脖頸,給出一個沒有技術可言的回應。
好在,他滿意了。
以為他沒有再繼續索取,隻緊緊摟著她,把她抱起來,站在他腳麵上,連同大衣,把她整個裹在懷裏。
寒愈還未平穩氣息,饜足後的短暫時間,靈魂被掏空,更需要接住樹幹站著。
“冷不冷?”閉著眼,他的吻還在漫無目的又斷斷續續的留戀著,是事後的溫存。
她不說話,雙眸微闔。
一番運動,可以說更熱了。
男人將她抱到了原先那根幹燥、橫倒著的樹幹上坐著,“坐穩。”
他這話不是廢話,因為她這會兒全身酸軟,要靠著一截長出來的樹枝才坐得穩。
幾分鍾的時間,她那根樹幹前生起了一堆熱烈的篝火,鬆軟的沙子上很好引火。
在他把自己的襪子套在她腳上的時候,夜千寵雙腳往後縮了縮,他緊緊握了她的腳腕不讓她躲。
她穿他的襪子,而他光腳套入皮鞋裏。
這時,她全身上下都嚴實了。
倒是寒愈連外套也扔在了一旁,襯衣扯開了扣子,在篝火映照下露著性感冷硬的鎖骨,毫不在意。
他在烘她的棉褲,可能是想到了什麽,抬眼朝她看過去。
也許他是想解釋,剝掉她的褲子,純屬怕她捂出病來,倒是她當時防賊甚至對待強奸犯一樣的態度惹惱了他。
可寒愈作罷了,不解釋。
她不知道他在等什麽,隻偶爾看表,好久都是誰都不說話。
良久,他終於起身走到她身邊,“困麽?”
她違心的搖頭。
其實很困,哪一次被他一番糾纏之後她有精神的?何況已經深夜了。
寒愈坐在了她身側,直接把她摟過來,腦袋放在他胸膛,一個字:“睡。”
夜千寵下意識的想坐起來,無關乎掙紮還是抗拒,就是下意識的行為。
他已經垂眸看下來,唇畔微涼,“不夠是不是?還要繼續?”
她抿了唇,無論他說的是鬧脾氣、堅持忤逆他的事,還是剛剛禁錮她在樹幹上的索取,她明智的知道不該再惹了。
她受不住。
隻得疲憊的閉了眼,關於回軍營的事,她不去想了,隻要不會死在荒郊野外就行,她確實累得手指頭都不想動。
------題外話------
寫成了萬更,真的痛苦!為了補償晚更,下午再更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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