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殿裏很安靜,透過半開的軒窗,外麵卻傳來聲聲蟬鳴,擾人心緒,花嫵迎著周璟的目光,微微彎起雙眸,狡黠道:“皇上,這可是第二個問題了哦。”


    周璟:……


    “不過,”花嫵話鋒忽然一轉,笑著道:“皇上若是想知道,告訴你也無妨,瑾公子啊,他是一個大騙子,臣妾曾與他交心相識,隻是後來被他騙過,便與他絕交了。”


    聞言,周璟下意識追問:“你喜歡過他?”


    花嫵一手托著粉腮,眼波盈盈,睫羽在夕陽下覆了一層金色的光,她笑得意味深長:“這是第三個問題了,皇上。”


    周璟心裏像是被一隻小爪子撓了似的,有些癢還有些疼,卻又不能發作,隻好沉住氣問道:“你想問朕什麽?”


    聞言,花嫵眨了眨眼,她略微傾身,湊近了些,小聲道:“臣妾想問……皇上這麽在意瑾公子,是因為醋了麽?”


    周璟張口欲言,花嫵忽然伸手輕輕點在他的唇間,是一個製止的動作,她噓了一聲,眸中漾著淺淺笑意,道:“皇上,要說真話。”


    周璟進退維穀,他發現自己自始至終都處於下風,頓了片刻,才語氣淡淡地道:“朕不知道什麽叫醋,隻是這個人讓朕頗不舒服罷了。”


    這也確實算是真話,他像是要保持最後的矜持與體麵,花嫵都有些不忍心了,哧哧笑起來,眸子彎如新月,周璟認真地提醒道:“該你了。”


    花嫵輕唔了一聲,歪了歪頭,道:“沒有,那時臣妾隻把他當作哥哥,並沒有喜歡他。”


    周璟有些疑惑,皺著眉道:“你方才還說,你有喜歡過的人。”


    花嫵將那麵菱花銅鏡舉起來,一點點翻過去,露出背麵的精美花紋,她狡猾地笑了,十分輕快地道:“到此為止,皇上,遊戲已經結束啦。”


    周璟:……


    他語氣有些煩悶:“朕覺得這不公平。”


    他又開始忍不住思索,花嫵喜歡的那個人,到底是誰?不是瑾公子,也不是陸修然,還會有誰?

    她是他的妃子,怎麽能喜歡別的人?


    ……


    陸府。


    家仆捧著一封信匆匆穿過回廊,險些撞上一個人,他嚇了一跳,連忙垂首道:“公子。”


    陸修然的目光落在他手上,隨口問道:“誰的信?”


    “是……”家仆道:“是宮裏送來的,小的正要給老爺送去呢。”


    “宮裏?”陸修然麵露疑惑,很快反應過來,道:“給我吧,我拿過去。”


    家仆連忙將信雙手奉上,陸修然看了看,信封上一個字也沒有,火漆還是新的,他拿著去了書房,陸太師也在,他最近奉了聖旨在家養病,閑得骨頭疼,正在與陸青璋說事,陸修然叩門而入,道:“爹,有您的信,是宮裏的。”


    陸青璋與陸太師對視了一眼,急忙起身道:“快拿過來。”


    他把那封信拿在手裏,三兩下撕開,從裏麵取出一張疊起來的宣紙,打開一看,卻見上麵一個字都沒有,隻畫了一隻大狗,蹲坐於地,齜著嘴吐舌頭,活靈活現,唯一奇怪的是,這隻狗沒有牙齒。


    陸青璋一頭霧水,正琢磨這畫有什麽深意時,卻聽旁邊的陸太師輕哼了一聲,道:“她在罵你呢。”


    陸青璋疑惑:“罵我?”


    陸太師指了指那沒牙的狗:“無齒。”


    又指了指那張畫:“之圖。”


    陸青璋頓時反應過來,整個人僵在原地,一張臉乍青乍白,怒容隱現:“她這個——”


    “爹,”陸修然適時打斷,沒叫他把後麵難聽的話罵出來,岔開話題問道:“宮裏那位怎麽會突然給您寫信?”


    陸青璋掩口重重咳嗽了幾聲,沒好氣道:“若不是因著那道聖旨,你爹我何必自取其辱?如今看她的意思,是不肯領這個情了。”


    他的臉色十分陰沉,還透著未去的病鬱之氣,瞧著頗有些難看,對陸太師道:“爹,依我看不然還是算了,她把事情做得這樣決絕,一絲商量的餘地都沒有,縱然她當上了皇後,於我們陸家也毫無益處啊。”


    陸太師捋著胡須,沉吟片刻,才慢慢地道:“枉你做了幾十年的官,卻還是沒看明白如今的情勢,皇上當著朝廷文武百官下了聖旨,就說明他是真的有意立貴妃為後,這不是商量,是告知,皇上是有備而來的,且不說先帝遺旨已經不見了,就算真的有,你又能拿他如何?難道要去宣德門口死諫?哪怕再換一個人當皇後,於我陸家就有益處了?”


    一番話說得陸青璋啞口無言,陸太師看了他一眼,語氣淡淡地道:“如今不是她巴結著你,得你巴結著她了。”


    陸青璋吭哧一會兒,道:“可這……爹,她是要把我們陸家往泥裏踩啊!”


    說起這個,陸太師就氣不打一處來,罵道:“還不是你做的好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你那一屋子妻妾,但凡有個肚子爭氣的,讓我陸家有個女兒進後宮,也用不上巴著她了,現如今天上掉個餡餅下來,你還撿不著,事已至此,陸家還有別的路可走?你這一生的名聲,可就係在她身上了。”


    陸青璋被罵得狗血淋頭,再不敢提這一茬,隻戰戰兢兢道:“那、那花家不是也不讚同她做皇後?那一日花閣老可是當著所有人的麵,說了先帝遺旨的事情,他總不能把話又咽回去。”


    陸太師輕哼一聲,道:“花弘毅他那個人一向假清高,惺惺作態,不過是怕遭非議罷了,故而做出一副直臣的架勢來,你瞧著,過不了幾日,他肯定會把話咽回去的。”


    說到這裏,他忽然頓了一會,麵上浮現若有所思之色,道:“說起來,這倒是一個好機會……”


    陸青璋不解道:“爹,什麽機會?”


    陸太師沒答話,隻是吩咐道:“快,命人備轎,我要入宮麵聖。”


    ……


    此時已是傍晚了,夜幕降臨,宮裏也早早上了燈,禦書房裏,燭火輕輕躍動著,光影明滅不定,宮人拿了剪子,小心翼翼地剪去了燈花,長長的燈芯掉在銅盤裏,發出輕微的聲音,然後慢慢熄滅。


    火光倏然亮了起來,光焰往上躥了一大截,整個書房都變得明亮,挺拔修長的人影投落於地,帝王負著手,輕輕踱步,道:“你的意思是,當時先帝的遺詔,並沒有說不許立花嫵為後?”


    陸太師伏跪在地上,他滿頭花白的銀發,在燭影下顯得斑駁,用蒼老的聲音答道:“回皇上的話,確實沒有此事。”


    周璟俯視著他,淡聲道:“這可與花閣老的說辭截然相反,你們二人,總有一個是出了錯,朕究竟應該相信舊時光整理,歡迎加入我們,曆史小說上萬部免費看。誰?”


    陸太師在心中反複揣摩,口中謹慎答道:“不知花閣老是如何想的,老臣隻說了自己親耳聽到的事情,一切對錯,皆交由聖上裁決。”


    聞言,周璟沉默著,慢慢踱步,片刻後才道:“既然如此,那明日在早朝上,你再與花閣老理論理論,也好叫朕細細分辯。”


    陸太師一顆心登時放鬆了下來,顫顫叩首:“老臣遵旨。”


    等宮人把陸太師送了出去,周璟坐在案後,手裏拿著一本折子,像是有些出神,劉福滿恭恭敬敬地道:“皇上,現在叫人傳膳麽?”


    周璟擺了擺手,忽然問道:“你會不會……有時候產生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劉福滿疑惑:“皇上的意思是……”


    周璟把折子放下,道:“就是總覺得一些事情異常熟悉,像是曾經真切地發生過一般,尤其是麵對著某一個人的時候。”


    劉福滿想了想,試探著答道:“偶爾會有,好比奴才昨兒捧著東西走在半道上,遇到一個小太監和奴才搭話,這感覺就十分熟悉,就好像不久前已經發生過一次。”


    周璟搖首:“不是這樣,是……”


    他的腦中又浮現花嫵的笑意,令他有些走神,不知為什麽,周璟近來走神的次數越來越多,尤其是在麵對花嫵的時候,他會下意識生出一些奇怪的想法。


    比如今日,他聽見她說,曾經有過喜歡的人時,心裏某一處忽然疼痛起來,仿佛是被什麽紮了一下,那痛意熟悉無比。


    好像在曾經某一刻,亦或是時時刻刻,他都被這種痛意所圍困,每到這時,他的腦子裏都有許多片段一閃而逝,但是去捕捉時,卻又空無一物,如同虛無的光點。


    有時候他甚至沉溺於這種痛意,並希望它持續得更久一點,以便於他捉住那些片段,好看個仔細。


    他想看看在那些已失去的記憶裏,花嫵究竟處於什麽樣的位置,他想真正地看清楚她。


    燭火安靜地跳躍著,忽然輕輕抖動了一下,周璟站起身來,吩咐道:“去碧梧宮。”


    聖駕到碧梧宮的時候,第一個出來迎的是大黃狗絨絨,別看它瘸了一條腿,跑起路來倒是飛快,連蹦帶躥,呼哧呼哧吐著舌頭,在周璟腳邊轉悠,熱絡地搖著大尾巴。


    周璟下意識俯身,摸了摸它的頭,道:“肉幹呢?”


    劉福滿連忙道:“奴才這就派人去拿。”


    周璟愣了一下,點點頭,沒再說什麽,往前走去,碧梧宮的宮人們都紛紛跪迎,周璟一邊走,隨口問道:“你們主子呢?”


    一個宮人輕聲道:“娘娘正在用膳。”


    周璟進了門,果然看見殿裏已經擺了晚膳,花嫵正坐在桌邊,麵露微訝,爾後起身笑道:“這麽晚了,皇上怎麽過來了?”


    周璟沒回答,銳利的目光自她身上掃過,又在另一個人身上定住,語氣意味不明:“這麽晚了,他怎麽在這兒?”


    程太醫神色惶恐,戰戰兢兢地跪了下去:“微臣參見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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