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發
社會上，尤其是家長中，網路遊戲都沒有什麼好印象。而大多數時候，面對那些沉迷遊戲的未成年，家長的看法也確實叫人難以反駁。
可是「遊戲」和「電競」是有差別的，就好比你可以說一個玩遊戲的孩子是不務正業，卻不好去抨擊一個加班加點兒做策劃的遊戲公司工作人員。電子競技雖然面臨各種爭議，但選手在比賽中的熱血和赤誠也是不輸給其他體育項目的。
然而，就連神鬼泣這樣的一流電競選手，也面臨著各種尷尬處境。
電子競技的載體是遊戲，而遊戲種類繁多，單說fps遊戲，從歐美到國內就有上千款，真正打入玩家市場，佔據主流的也有三到五款。雖然同為射擊遊戲，玩法和戰術上卻大不相同，那麼在正規賽事內，要如何評比，以誰為標準？
前些年國際舞台的代表一直是cs，也就是神鬼泣的「年代」。cs沒落後，另一款極其類似的遊戲靠模仿和鋪天蓋地的商業運作上位，又憑藉巨大的資金優勢登上國際賽事，評選出新的「槍神」。
三年前，守望者橫空出世，將fps和moba推塔模式結合，新穎的玩法，技能獨特的英雄，一舉吸引了玩家的視線和錢包，成為fps類最新的大熱門遊戲，玩家熱情，官方的多項賽事也接踵而來。
經過三年沉澱，現在的守望者賽事正規了許多，無論是賽前檢測，還是賽制安排，從公平性到合理性都有所上調，日漸權威。但是時代的特徵決定像cs那種影響了一代人的遊戲特例難以複製，何況連cs都沒落了，誰又能保證下一個沒落者不是守望者呢？一旦身為載體的遊戲本身失去了市場，那麼他們這些所謂的職業選手又將何去何從？
也因此大部分的遊戲主播都不只精通一款遊戲，同一類型往往有所相通，這也是神鬼泣能從cs快速轉型守望者的前提。只不過，轉型所面對的壓力也是巨大的，新的戰術，新的操作，新的賽制，乃至新的玩家和粉絲，你所面對的不亞於一次降薪跳槽所帶來的困難。轉型後人氣下滑甚至再也沒有翻身的選手和主播都比比皆是。
同時，選手還要面對年齡帶來的壓力。
電競的黃金年齡段是十六七歲到二十五六歲，正是風華正茂，需要充實自己的時候。過了黃金年齡的職業選手，意識和反應都開始走下坡路，和所有體育運動員一樣，他們也面對人生的抉擇。有一些轉型幕後，像神鬼泣這樣，雖然也有選手的身份，但大多數時候以教練的角色擔任隊伍指導，或者是徹底退圈，重新起步新的人生。
兩者都需要勇氣，而哪一種，都是讓人敬佩的。
你可以說他們虛度光陰，但同樣是憑藉付出汗水而得到的輝煌，憑什麼不被認同呢？
人之所以了不起，不就在於他們樂忠於追逐生存本能以外的，無形無聲的東西，比如夢想，比如信念，比如榮耀，比如勝利。
——不過話又說回來，在商人眼中，談夢想什麼的，你就輸了。
會投資絕對是因為有賺頭，看好電競這塊市場的商人不在少數，多半是鄰近產業的關係，而傳統企業對此則跟謝家差不多，比較不屑一顧。因此謝一言對這位投資人也有些好奇。
「肯定是一位非常有遠見的企業家。」謝一言期待著。
神鬼泣抬眼，隨即沉默。
方格倒是「呵呵」了一聲，道：「總之，你相信我們，加入star沒錯的！」說完，他給神鬼泣使了個顏色。
神鬼泣表情微妙了一下，還是「嗯」了一聲。
反正先把話放在這裡，叫謝一言不能反悔就對了！
所以說，當謝一言看見走進餐廳的人時她是怔忪的，當謝一言看見方格和那人打招呼，她是懷有僥倖的，當看到神鬼泣回頭招呼那人過來，她是崩潰的。
明晟川一進門就看見不遠處的四人雅間里那張熟悉的小臉蛋，他也是意外。老沈說今天要介紹一個人給他認識，他猜到大概是老沈看上了什麼新苗子，只是——他說的人是moon？
「晟川，這是謝一言，star的新成員。」沈棋，也就是神鬼泣介紹道。
「……」
明晟川看著謝一言明顯充滿戒備和敵意的眼神，深深體會到今天自己來根本就是個錯誤。
對不起啊老同學，你這攤生意大概要被我攪黃了。
以及——moon這種級別的選手的身價得多少？他雖然說了要把上次賺的錢投一部分給star，但是moon要是加入的話……額，他養得起嗎？
「明晟川，不是初次見面，還是自我介紹一下。」明晟川認命地伸手。
「……噢。」謝一言遲疑半晌，伸出手，卻有意無意地看向別處，禮貌性地碰了一下就坐了回去。雖然儘可能的保持風度，但是謝一言滿臉都是「冷漠.jpg」不要太明顯。
「怎麼，小一言，你和小明見過嗎？」方格看出兩個人之間的氛圍不太對，只是一開口又讓明晟川恨不得抹臉。
「老方……」小明是什麼鬼？小學生作文萬年主角？
謝一言聽聞這個昵稱的瞬間嘴角抽了一抽，有些綳不住臉上的表情。看得出明晟川雖然是投資人，但是和神鬼泣等人關係都不錯，並沒有什麼架子，即便被吐槽得有些狼狽，也沒有發火。
所以說，這個人的惡劣果然是只針對自己的？
還是因為星河的事吧？
「一言，這就是我跟你說得投資人，晟川是大學學弟，最近收購了一家直播平台，日後大概會和我們俱樂部做聯動宣傳。star也會正式更名為，msg，作為全職業戰隊復出，備戰年底的守望亞太小組賽。」
如果成功晉級，獎金不算，還能繼續拉贊助，如果輸了……呵呵，再說。
magicstar，魔法星？好像聽過。
前陣子圈子裡不少主播都說替朋友宣傳新平台，好像就是這個什麼魔法星的。
謝一言看向明晟川：「你在做直播平台？」
明晟川點點頭：「勉強算。」
「怎麼會想到做這個？」她還以為有了上次的經歷，明晟川這輩子都不會接觸電競圈了。而且年紀輕輕就已經是大老闆，看樣子還是自主創業有為青年？還真是人不可貌相，明晟川身上有一種玩世不恭的公子氣，風衣都藏不住，她一直以為明晟川是哪家的富二代。
「其實平台的事現在是我妹在管，我主要負責賺錢。」而水星痕負責把錢花出去。
「星河也在？她也做直播嗎？」謝一言眼睛一亮。
「在……的吧。」事實上水星痕最近忙著公司運營管理，根本沒時間上線，人氣已經荒廢許久了。不過前陣子因為真假牧神的事，水星痕原地滿血復活，再度投入了網民戰爭的汪洋大海去……所以他也不算說謊。
事實上，上次遇見moon的事，他還沒機會跟水星痕說，他真心怕水星痕知道他把moon氣跑的事後會和他斷絕兄妹關係……妹妹是衝動派的，很可怕的，他會有生命危險。不過要是他把moon留下，也算將功贖罪了吧？何況上次的事他是有些沒腦子，他也是有反省的啦！
「怎麼樣，要不要加入？雖然現在可能給不起你太高的價錢，但是『錢』景很好噢。」明晟川循循善誘。
真可惜。
謝一言看著對面的狐狸，心想，要是謝瑤或者謝家別的什麼人在，一眼就能看出「前景」是不是真的很好。
謝一言垂下眼：「不行，我還要專心備戰亞太錦標賽，恐怕沒時間……」
「噢，這個倒是沒問題。」方格突然道，「隊里其他人也有兼職做主播賺收入的，其實除了賽前的集訓，平時的練習賽不多，晚上直播的時間還是有的。」
——你這麼鼓勵隊員開小差你們隊長知道嗎？
謝一言看向神鬼泣，對方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無語。
其實不是不動心的，她眼下確實需要錢。謝家是鐵了心不管她，她離開謝家后，個人賬戶就被凍結了。又因為沒有簽約，她現在所在的網站分不到多少收入。而她這些日子整日往出跑，網吧的工作已經放下許久，實在不好意思再拿徐子望夫婦的錢。雖然明晟川討厭了些，可是畢竟很有可能是哪位「閑仙」渡劫，本質應該壞不到哪裡去，何況還有神鬼泣和方格擔保。
謝一言略作考慮，道：「我直播是不露臉的，所以人氣可能不會很高，也沒什麼噱頭，就是打遊戲，這樣可以嗎？」
「當然。」明晟川有些意外，但還是同意。
最近網上的事他也聽到一些，雖然不知道謝一言用什麼辦法讓那個冒牌貨攤牌，但是從視頻中他能聽出她的聲音，她也算說到做到，的確以「moon」的身份來給大眾一個交代了。至於說她還活躍在電競圈的事，他卻沒有當真，畢竟以水星痕對moon的痴迷程度，如果她真的出現，肯定會被盯上，而他就算不想，也會聽到一連串的信息。
他是真的沒想到，老鬼所說的新晉女武神謝一言居然就是moon。
看來她說的要重回職業聯賽也不是氣話。
「我還要求信息上絕對保密，不許暴露我是yiyan以外的事，能做到嗎？」謝一言謹慎地道。
一旦她簽約ms，大家就是同一條船上的人。明晟川不受她的言靈制約，又知道了她這麼多秘密，儘管人略討厭，可是拉倒統一戰線來未必是壞事，只不過，她需要一份承諾。
一份不受言靈制約，卻貨真價實的承諾。
她雖然和明晟川不算熟悉，但是她相信神鬼泣和方格，加上到底曾經在遊戲里打過一些交到，只要明晟川答應，她願意相信一次。畢竟對她而言，這是重回職業聯賽最順暢的一條路。
「yiyan以外的身份是什麼？」方格雲里霧裡地道，「從剛才開始就聽不太懂你們的話哎。」
他來作陪本來是怕明晟川這個奸商欺負謝一言，怎麼現在看來是謝一言掌握主動權？明晟川倒是難得老實起來了。
「沒什麼。」謝一言岔開話題，「就是……簽約怎麼也要謹慎一些啊！我跟他又不熟，呵呵。」
呵呵什麼鬼！
這態度可微妙極了。神鬼泣和方格都狐疑地看過來。
明晟川倒是從剛才起就很和氣，一副萬事好商量的樣子，和上次冷嘲熱諷的態度截然不同。個人到談生意之間的氣場轉換得遊刃有餘。
「成交。回去我叫公司人事把合同寄給你。」
於公於私這都是好事，天上掉的餡餅，他秀逗了才會拒絕——雖然之前的確秀逗了一次。
方格趁機道：「喂小明學弟，你多分點錢給小一言啊，她現在一個人租房住，白天還要在網吧打工，很辛苦的，你這個資本家別欺負人家。」
明晟川有些意外，看向面無表情的謝一言，想起之前她似乎也說過離開了家裡的事。
原來已經鬧得這麼僵了，倒也是為難她。
這樣看來，上次的確是自己失禮了，不清楚情況就說了不經過大腦的話。不過道歉什麼的總歸太虛了，哄女孩子嘛，還是要拿出誠意來……
「多一成，加上俱樂部的薪水，已經是雙份了，不能再多了。」明晟川乾咳一聲，比了一根指頭。
怎麼樣，這很「誠意」吧？明奸商自我滿足極了。
方格一臉嫌棄：「你就摳門吧你！」
神鬼泣卻表情興味。他最是知道，能讓明晟川這隻出了名的鐵公雞讓一成利已經是不容易。
明晟川並不在意方格的話，親兄弟明算賬，交情是交情，生意歸生意，他本來就是奸商一枚。不過，他也不是完全不近人情的。
明晟川道：「雖然不能讓太多，倒是可以送你一份『見面禮』，就當是上次失禮的表示吧。我收回我的話，……我覺得你會需要。」
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中，明晟川取出名片，抽出筆，在名片背後寫了兩行字，有些鄭重地遞給了謝一言。
「喏，物歸原主。」
「喂，哪有送禮送名片的？」方格頓時戒備起來，「小明學弟你夠了啊，你這種騙女孩子電話的招數我初中就不用了。一言還小呢，收起你的禽獸心思，方格哥哥我不允許，絕不允許你染指我們的新晉隊花……哎？」
接過名片的謝一言「騰」地站起身來，雙目放出異樣的光彩。她雙手緊緊地握著名片，看著背面那兩行字……
「這是……這是……」謝一言瞪大眼睛，激動不已，「是你！」
方格和神鬼泣，包括明晟川本人在內都被她嚇了一跳，前兩者不明所以，後者倒是很快恢復。他沒想到謝一言會這麼激動，竟百年一見的有些難為情。
「額……其實上一次就該物歸原主，只是那時候，我不知道你是不是還需要它，現在看來，我總算做對了一件事……吧？上次算我不對，咱們兩清了？」
他考慮著措辭，說得有些小心，不過一抬頭才發現謝一言根本沒在看他，視線始終牢牢地盯著那張小小的名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