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起初帳外的兵卒還在垂死反抗,見到了檀見傑的屍體,瞬間繳械投降。他們穿著黑袍甲胄,手中□□扔在地上,皆是滿臉頹色。
此行隨著檀見傑而來的,少說也有小萬數人,除路途折損,並未少太多,並不因其他,而是龔將軍帶領的龍虎衛威風凜凜,隻幾個回合便殺得他們步步後退。
既見到檀見傑屍首,反抗已成徒勞。
隻是,
軍中無人不知攝政王的名聲,他十八便能領兵攻破北境王都,將北境趕至千裏之外,大周在他的攝理下,國力空前強盛。他在軍時,馭下極嚴,如今身為攝政王,手段更是令人聞風喪膽。
他們這些降兵的命運如何,全然被他捏在掌中。
哪怕被坑殺,又怎能反抗?
軍帳內。華玉仍坐在檀雲秋懷中,她有些不太自在地縮縮頭,想要下去,可檀雲秋的雙手搭在她的腰腹,她微微一動,他便收力往上提她,像是怕她掉下去似的。
華玉隻好安靜坐著,捧著比她掌心還要大的水碗,小口小口喝著。哪怕她渴極了,她也是細細慢慢的,雙唇飲飽了水立馬變得水潤潤的,她喝幹淨,碗底一滴水也不剩。她仍垂著眸,不知道該怎麽辦似的。
帳內除了檀雲秋,便隻有青鬆茂竹。他們二人是檀雲秋的書童,她怎敢勞煩他們,本想從他懷中跳下去,將水碗放下。
檀雲秋卻拿過空碗,視線在她的唇上轉了幾轉:“還喝嗎?”
華玉抿著唇,將嘴角殘留的水珠抿進嘴中,低聲道:“還想喝。”
她實在是太渴了,從被抓到現在已過了大半天,更何況路途被隨意置於馬上顛簸許久,不僅僅是渴,還疼,身上還髒,到處都是灰。
檀雲秋讓青鬆倒滿水,用手端著喂進華玉嘴中,華玉本覺著這樣不太好,局促地飲了幾小口,還未伸手接過,便見他蹙眉道:“自己拿著。”
華玉趕緊捧著水碗,將臉使勁埋進碗口。
本來她也沒讓他親自動手啊,她哪有膽子勞煩他。
她在心中吐槽幾句,麵上仍舊乖巧。如此飲了兩大海碗,渴意才消下去。她舔幹淨唇角的水珠,仰麵去看攝政王,本想問他公主的情況,卻見他似笑非笑地盯著自己。
華玉麵色不解:“怎麽了王爺?”
檀雲秋盯著她的唇角,半晌才移開目光。
正在此時,龔成掀簾進來,他顯然是沒想到王爺懷中會坐著個女子,且那女子眉目熟悉,正是要給皇上做後妃的孟娘子!他被唬了一大跳,遍布傷疤的麵頰隨著他震驚的動作撕拽了一番,顯得可怖又滑稽。
“這、這,.”
青鬆咳一聲:“龔將軍有何事?”
龔成這才回過神,立馬站直身子,抱拳道:“屬下清點降兵數目,足有八千人!請問王爺該如何處置他們?”
華玉自接觸到龔成震驚的目光,便恨不能將自己藏起來,她緊攥著氅衣,籠住她纖細的身子,隻露出雙眼看著上方檀雲秋精致的下頜。
她眨眨眼,忽然就見他垂下頭。
她立馬移開目光。
檀雲秋卻笑了一聲:“孟姑娘想怎麽辦?”
華玉似乎怔住了,她略顯無措地垂頭,微微一笑:“這種事情,自然是王爺做主。王爺問我該怎麽辦,我也不知道。”
檀雲秋卻不依不饒道:“龔將軍此來,是為了救你。這些人將你連同外麵的人抓來,傷的是你們,他們要死要活,自然還是得孟姑娘做主。”
華玉真想罵他一頓。
變臉比翻書還要快,前一刻還附在她耳側低聲安撫,下一刻卻又露出本來麵目,他分明存心想看她窘迫。她也卻如他所願,柳眉蹙起,杏眼偎出微怨的水光。
他這樣問,顯然非要她答了。
可他不會真的要聽自己的吧?
他素來有殺神的稱號,民間甚至用他的名諱嚇唬夜間啼哭的小孩,他凶殘且暴戾,無情又殘忍。可是細想下,除了他在朝堂一手遮天,在外賺個“挾天子令諸侯”的名稱,舉朝上下活在龍虎衛的監視下,似乎並未有能讓人口述的罪行。
八千人,這不是小數目。
華玉隱隱覺得,他並不會要殺死他們。
華玉從氅內伸出一隻小手,冰涼涼的小手並未暖和過來,她攥住他落在扶手上的袖角,一點點蜷縮指尖,直到穩穩地攥住,她才微微用力扯拽一下。
檀雲秋:“嗯?”
華玉低聲道:“王爺問我該怎麽辦,其實我也不知曉。我隨公主一路,前往興國寺為國祈福,可誰道行至半路會被奸人所劫持。太後雖然安然,可其年紀受不得此驚嚇。若我說,檀見傑連同他手下這群人,不仁不義、藐視法度,實在可恨可殺!然幸虧王爺及時趕來,讓我等沒有被奸人所害,僥幸逃過此劫,我心中感激不盡,若王爺因為我等,殺死降兵,雖我心中解氣,可王爺卻因此名聲受汙,我實在是罪過大了!”
華玉的黑發淩亂散在身側,她眸光似水,語氣輕柔入耳。
檀雲秋垂眸看她,好半晌,他伸手將氅後的帽子蓋在她頭上,蓋住她那張潔白透紅的小臉、漆黑明亮的眼仁,唯露半截挺翹瓊鼻,和那雙紅豔的唇。
他盯著許久,竟有些失神。
回過神後,他唇畔微微勾起。
“龔將軍,就按孟姑娘說得辦。”
龔成沒明白:“請王爺明示!”
檀雲秋道:“留下性命。”
龔成領命離開。
華玉鬆口氣,緊張地合攏大氅,使勁垂著頭,不讓自己猶帶微俱的麵容暴露在他眼下。過了一會兒,茂竹推著檀雲秋出了軍帳,華玉本想開口下去,可人已經出了帳子,此時再從他懷中離開,暴露在人前,她一想這樣的後果,越發驚慌,隻得縮著身子,直到進了車廂內,她才鬆口氣,將腦袋從檀雲秋的胸口探出。
她小心觀察四周。
車壁鎏金畫彩,比她今晨坐的花容公主的馬車還要寬敞舒服,車內沒有坐板,隻設著一張小桌並一條長木箱。地麵鋪著厚實柔軟的毛氈,桌麵放著精致小巧的火爐,爐麵罩著棉袱,既精致又隔熱,放在掌中正好。
檀雲秋將桌麵小爐拿下:“拿著。”
華玉穩穩地握在掌中,冰涼小手一接觸到溫熱的火爐,那寒氣立馬被驅散了大半,她方要道謝,卻見檀雲秋已經閉上雙眼,她就閉上嘴巴安靜下去。
車廂內沒有坐板,他也沒讓她下去,她就索性坐在他腿上,不言不語。過了好長一會兒,迷蒙間,聽見外麵茂竹說了聲快到了,她立馬清醒。
掀簾往外看一眼,這條路顯然是通往興國寺。
明月淺淺,桃花灼灼。
華玉小心望一眼檀雲秋,他閉著雙眼,眉間微蹙,溢出淡淡的不耐。她在他懷中縮了縮身子,糾結地攥著氅衣。
檀見傑劫持的這群人裏,有花容公主。女子名聲是最重要的,事關皇家顏麵,且還有那麽多宮中女子,這件事情定不會外傳,既然不會外傳,那麽去興國寺祈福的事情必得繼續。
太後如今,就在興國寺。
其他人華玉並不知道怎樣,可她現在這副模樣,卻不適合出現在太後麵前。她被抓入檀見傑帳中,雖未成事,可衣衫破亂發髻鬆散,被太後瞧見,定不會輕饒她。
旁人或許無事。
可她不成。
太後有意將她再許給皇上,若見她險些被汙於其他男子,怎會好好待她?
華玉正在糾結著要不要叫醒檀雲秋,猛一抬眸,卻見他已睜開眼,漆黑的視線定定落在她身上。
華玉被他看得心尖發顫。
檀雲秋伸手指一下旁邊的長箱。
華玉會意,從他身上起身,蹲在長箱前,掀開箱蓋一看,裏麵滿滿當當全是女子衣衫,她的指尖驀地停住,正是疑惑時,聽他道:“那晚答應你,往後給你送衣裳,這些還未送去,今日正好用上。”
華玉的唇角情不自禁地揚起:“多謝王爺!”
她喜歡好看的衣裳,並不推拒。
她從裏麵選了一件顏色花紋與身上這件最相似的,也顧不得羞澀,匆匆換上,又重新挽了發髻。剛收拾好一切,馬車便停下,她率先下去,見前方有馬車早已停下,宮女從裏出來,她借著夜色掩蓋,匆匆跑上前去。
綠珠翠禾跟隨花容公主左右。
花容公主停下腳步,回首望著那輛華貴的車廂。華玉的身影漸漸走近,她衣衫完整腮頰透紅。花容垂下目光,掩蓋住眸中的震驚之色,在華玉走近時,微微一笑。
“你怎樣?”
華玉道:“勞公主掛念,我並無大礙。”
花容道:“我被檀見傑囚在帳中,由人看守著,倒也沒什麽事,我這兩個丫頭是幸運的,沒被糟蹋,可其他人卻有些,”她歎口氣沒說下去,繼續道:“母親待你的心思,你也清楚,她總是盼著你能再入皇兄後宮,為他開枝散葉,今日這事定不能讓母親知道你被檀見傑帶入帳中的事,否則,為了女兒家的清譽,她不會留下你的。”
“我會跟母親說,你跟我關在一處。”
華玉身為寵妃時,很得皇上寵愛,雖被貶女官,可這並不是皇兄所為,她怎麽又與皇叔親近?花容轉念又一想,今晨在馬車上她說的那些話,難怪驚世駭俗聞所未聞,原都是她親身經曆的。
花容想了一陣,將心中疑問壓下去。
那人雖名為皇叔,可她見了怕得大氣不敢喘,有些事情她雖猜出端倪,但也隻能壓在心中。
很快,她就麵色如常。
,
太後端坐椅上,華服換素裳,掌中托著木珠。
周湘打簾進來,道:“都來了。”
太後提著一口氣:“怎麽樣?”
周湘回道:“公主平安。”
太後倏然鬆口氣。
正在此時,花容公主急步走近,扶在太後膝頭哀哀哭泣,將今日發生之事敘述一遍。太後聞之,麵上亦有悲色,不過所幸花容並未出事。
太後掃一眼衣衫完整的華玉。
“倒是有福的孩子。”
華玉忙福身:“若非公主,奴婢早已入虎口。”
幾人說話間,就聽門外傳來車輪聲響。
檀雲秋進了屋內。
太後素來不喜他的張狂做派,可他到底是攝政王,她隻占著太後的名頭,不能拿他怎樣,隻得咽下心中怒氣,裝出幅和善麵貌:“多虧王爺。”
檀雲秋笑一聲:“自然。太後身邊的人實在廢物,拋下公主一行人自己倒是跑了,若在我手下,這等護衛便該處死。不若往後我派幾個人,專門保護太後可好?”
太後咬牙切齒,麵上卻依然笑道:“王爺之心,我領了。至於派人倒是不必。”
檀雲秋隨口道:“隨太後意。”
他的目光在屋內逡巡一圈,所過之處,皆麵露驚惶,唯有旁側一人,紅著小臉殷殷目光偷看他一眼,又飛快移開。
他視線一頓,多停留幾秒。
這個女子,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