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啊!!!”


    檀見傑似乎不敢相信竟然會被人從後麵殺害,他胸口的血液涓涓流出,掙紮著回轉過身子,待看清軍帳內的人是誰時,麵色漲得如同豬肝色,憤怒逼得他的眼球鼓起。然而他一句話也沒能說出,便轟然倒在地上。


    此時,他麵上呈現烏青色。


    顯然是中毒的跡象,先前被長針刺破的地方流出濃黑的血液,與胸膛破口處的血交匯。


    華玉沒有心思去打量一個已經死了的人的臉色。她不知道來人是誰,但應該是皇城的人聽到消息後派兵來救她們,她現在衣著不整,衫子破爛地掛在身上,淚珠斷了線地從她麵上流下。她將頭埋進懷中,悶聲道:“,感謝大人相救,勞煩您暫且回避。”


    她埋著臉看不清軍帳門口的情況,但是外麵刀劍轟鳴,顯然已經打了起來。不多時,便有女子嗚咽的聲音傳來。是了,檀見傑領的這一群人,傍晚時大肆飲酒作樂,甚至還將抓來的女子肆意玩弄,如今皇城救兵趕來,他們哪有能力抵擋。如今檀見傑死在帳中,外麵那群人更如一盤散沙,一擊即潰。


    得救了就好。


    華玉鬆了口氣,她等著軍帳門口的人離開,便起身整理衣衫,可是門口的人並未離開,倒像是一直待在那裏,靜靜注視著她。她能感覺到他的目光透著股涼意,讓她很不舒服,她隻能再次開口:“勞煩大人先行離開,我如今的樣子,實在不好起身,”


    她已經說得很明白了,可是門口的人仍舊一步不動。


    華玉有些氣惱,她攏緊了破衫,抬起頭,目光看向軍帳口。


    夜色昏昏,帳中紅燭搖曳,微弱的光照亮了視線。


    華玉的眼下掛著欲掉不掉的淚珠,怔怔看著帳口的人。


    她似不敢置信地快眨了下眼睫。


    旋即,搖曳的燭火熄滅。眼前的一切歸於昏暗。


    她攥著衫角,兩手壓在膝上,企圖以此來遮掩住狼狽的模樣。耳邊車輪聲音漸近,她掌心的汗塌濕了一片,眸光定定地望著前方,那一團模糊的黑影。


    ,怎麽會是攝政王?

    她又搖搖頭,不可能是他。他是天潢貴胄,尊貴至極。去興國寺一路山路崎嶇,他坐輪椅更是難行,更何況,今日被劫的是太後的車駕,他素來與太後不和,怎會親自來這裏呢?便是她自己,她也深有自知之明,她於他而言,不過是消遣。死了傷了,於他並無大礙。


    華玉說不清此時她的心情。


    來人漸漸逼近她,她佯怒道:“快些停步!”


    話落,一件大氅罩在她的頭上,將她整個人裹在裏麵,她半張著嘴巴,後半段嗬斥的話硬生生被截住。這件大氅柔軟,且溫暖。應是被來人一直披在身上的,否則內裏不會這樣暖和,她的臉頰貼在絨毛上,聞著濃鬱的熟悉的苦香。


    先前籠罩在心頭淡淡的不安,隨著這縷苦香,徹底消散。


    華玉帶著哭腔道:“,王爺?”


    檀雲秋嗯了聲。


    聽到他的回應,華玉的淚珠一顆接連一顆掉下去,她迅速將大氅披在身上,這件大氅於她來說寬大得很,站起來連她的腳都遮蓋住,她藏在這方氅內,急步到了檀雲秋麵前,跪在地上,小手捏住他的袍角,揚起的臉上盈著殷殷的期待與驚慌。


    “,真的是您嗎?”


    檀雲秋伸出手,握住她放在袍子上的小手。那雙小手冰涼涼的,他的五指蜷縮幾下,就將它全全握在掌心,他的視線適應了黑暗,慢慢看清麵前的女子。她發髻淩亂,麵上淚珠不停流下,他就這麽看著,竟忽然覺得,還好他來了。


    自從上元夜晚,淺嚐過她的溫柔,他竟有些不願離開,這不是個好征兆。他有意疏遠她,可每至晚間,總情不自禁地往桐花巷去。直至那天晚上,她說他心急,他無可反駁的話,這讓他意識到,卻如這女子所言,他竟沉溺在她的身上。


    這樣不行。


    所幸第二日聽到她要隨太後去興國寺祈福,這一去,至少半月,半個月足夠了,他定能抽身而出,再不被這女子所迷惑。


    可沒想到,去興國寺的路上並不太平。廣平王之子果如廣平王一般愚蠢,竟公然帶兵劫持太後車駕。得到消息後,他派兵前去營救,可後來又聽到消息說,除了太後逃過一劫,其餘人都被劫走了。


    檀見傑為人縱欲且殘暴,他在廣平素有名聲,凡是稍有容貌的女子,便被他奪走,可他並不憐香惜玉,往往幾日玩膩後,便將那些被奪走的女子棄如敝履,或打罵泄憤,或丟給下屬肆意對待。可憐花一般的女子,很快凋零得隻剩殘枝敗葉。


    今日那些被劫走的女子,結局可見一斑。


    檀雲秋的麵前不由自主地浮現孟華玉的容顏。


    她弱得仿佛細柳,美得如同仙子。


    被檀見傑見到,焉能有好下場?

    果如他所料。


    華玉在檀見傑的軍帳中,她瑟縮著坐在地上,目光竟是悲傷無措之色,從她眼下流下的每一滴淚珠都仿佛砸在他的心頭,讓他心上的怒火越燃越旺,他冷靜地看著軍帳中的兩人,手卻發著抖,奪過青鬆手中的劍,扔入檀見傑的胸口。


    看著那涓涓從檀見傑胸口流出的血液,並未撫平他眉宇間的暴虐之色,他緊握起拳頭,目中全是縮在角落裏哭得無聲無息的女子,他從未體會過這般感覺,整個胸口都仿佛被她攥住,隨著她起伏的肩膀,窒息感一波一波湧來。


    離著她越近,窒息感就越強烈。


    他將燭火熄滅,視線之內的場景皆歸於昏暗,他漸漸恢複冷靜,既不讓那強烈的窒息感將自己淹沒,也不讓她暴露在旁人眼中。


    華玉蹲坐在地上,一手攥著他的袍角,一手壓著大氅,她的心跳漸漸恢複平靜,緩緩吐出一口氣。外麵的吵鬧聲漸漸消了,這就說明,這場鬧劇也被清理幹淨。她剛要開口,想謝他一聲,檀雲秋卻俯下身子,兩手扶住她的細腰,將她帶到了懷中。


    不過一日未見,她似乎又瘦了許多,被他攬在懷中,竟讓他生出股小心翼翼的感覺,生怕一個大力便能傷到她。他感覺到她坐在他懷中,肩膀微微抖了幾下,還在害怕?

    檀雲秋垂下眼睫,漆黑眸中顯出幾分猶疑。


    他從未與女子接觸,也並不知道該如何解除她的懼意。


    檀雲秋低頭,耳語道:“聽到消息後,龍虎衛緊接著就趕來了,你聽外麵已經沒有聲音了,那些人全被抓了起來,檀見傑也死了,已經沒事了,嗯,他怎麽對你了?”


    華玉仰麵看他,淚光點點。


    檀雲秋以為她不願意說,想想才道:“,是不是覺得不解氣?”沒等華玉開口,他又道:“把檀見傑拖出去,當眾鞭屍。”


    青鬆應了聲。


    檀雲秋的聲音再次在耳邊響起:“想去看看嗎?”


    華玉的麵上帶著困惑,然她的長睫上沾染淚珠,這絲困惑落在人眼中便顯得楚楚可憐。她的雙手抓著大氅的兩邊,仔細地合蓋住身子。她微咬住唇,一時沒明白他話裏的意思,從前他並不多跟她說話,就算開口語氣也疏離冰冷,很少像這般,語氣輕輕的,仿佛,

    安撫?


    這個詞一出現在腦海,她就搖搖頭,企圖讓這莫名其妙的詞退去。


    檀雲秋抱著她,車輪往營帳口走去。


    華玉驀地想起他問自己的話,去外麵看鞭屍嗎?

    華玉從大氅中伸出一隻小手,輕攥住他胸前的袍子,小聲道:“我不想出去看,”又補充道:“那樣的場麵我害怕,不敢看。”


    檀雲秋垂眸看她。


    茂竹在後推著輪椅,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做,王爺沒開口他不敢貿然停下,隻能放慢腳步,等到輪椅到了營帳口,隻差一步就到了外麵,隔著一層薄薄的帳簾,鞭子聲如烈風,抽在檀見傑的屍體上發出響亮的聲音。


    他們這種人是見慣了血腥場麵的。


    可王爺懷裏抱著的那位,顯然嬌弱得風吹不得雨淋不得,若真讓她親眼瞧見,豈不把人嚇死?


    可王爺並不是憐香惜玉的人。


    青鬆的手已經搭在帳簾上,方要掀開,卻聽檀雲秋道:“停下。”


    簾子掀開一角很快又落下。茂竹也停下了推輪椅的手。


    華玉埋在檀雲秋的懷中,聽著耳側傳來的聲響,她蒼白的小臉漸漸露了絲淺淺的笑。她的指尖抓住大氅,慢慢收緊,揚起頭用略顯慌張又感激的語氣道:“謝謝王爺。”


    她的視線內,是檀雲秋俊秀的麵容,曾對視許多次的鳳眼,此時看著她,卻多了絲令人不易察覺的心軟。她不禁偷偷想,或是自己此時太過狼狽,竟讓他沒了曾經的鋒利。她的心有些激動地砰砰跳著,軟聲道:“,王爺,我、我有些口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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