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暗流
第31章 暗流
裴漠和星羅的這一場決鬥打了小半個時辰,未分勝負。這一場決鬥出乎意料的精彩,雙方都是年紀輕輕的少年高手,因而吸引了不少人前來觀賽下注,鬥獸場內人滿為患,有人被激起了鬥欲,也牽著自己的打奴前來,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三樓觀戰台有一個僻靜的雅間,位置極佳,裝潢雅麗,可將全場收攬於眼底。此時,淡黃的竹簾後,一男一女兩人並肩而立,透過竹簾注視著擂台上的一舉一動。
男的穿一身棗紅色的圓領闌衫,鎏金冠,係白玉腰帶,身量清雋,打扮貴氣得體,麵容隱藏在一張黑色麵具下,晦暗難辨;女的則是一身嫣紅羅裙,烏發如雲,肌膚勝雪,眼睛有著不同於中原人的深邃漂亮,光是一個側顏便美得驚心動魄,是位難得一見的美人。
擂台上。
汗珠從裴漠鬢角滴下,落在他腳下的地磚上,濺起一絲塵埃。他眼睛瞥過手中的青虹劍,劍刃上刮痕累累,乃是被星羅手中的軟劍絞傷的。
那樣陰毒鋒利的武器,若是纏在人的身子上,非得連肉帶骨絞個稀爛不可。
打了半個時辰,星羅也有些力不從心了,他抹了把額上的汗水,換了個持劍的姿勢。越是疲憊,他笑得越是大聲,直呼道:“痛快痛快!能與我過上這麽多招,也不算你小子死得冤枉!”
“這句話,原封不動地送還給你。”裴漠冷嗤一聲,如鷹隼般騰空而起,雙手握劍朝星羅狠狠一斬!
錚——
星羅抬劍格擋,手中的軟劍卻被裴漠手中的古劍青虹攔腰斬斷!可星羅的劍質地柔軟,被斬斷的劍刃在空中如蛇般扭動,竟是趁裴漠來不及收勢之時狠狠擦過裴漠的手臂!
而與此同時,裴漠一腳踢上星羅的胸口,星羅連退數步,手撐在地上哇的噴出一口鮮血來。
兩人都是受了傷。星羅撐著膝蓋艱難地站起來,呸出一口血沫,眼中非但沒有一絲怯意,反而露出更興奮癲狂的神色來。
裴漠皺了皺眉,不動聲色地將流血的右手背到身後,側身對著李心玉看台的方向,換了左手執劍。
李心玉知道,他是怕自己看了擔心,才將右手藏起來……
這個叫星羅的娘娘腔究竟是誰家養的小變態?都傷成這樣了,還像條毒蛇似的咬著裴漠不鬆口!
李心玉心一揪,忽然覺得勝負不重要了,薑妃是誰也不重要了,她隻希望裴漠能平平安安的!
如此想著,她不顧一切地撥開狂歡的人群,下樓朝擂台跑去。她要去找判官,不管賠多少銀兩,都要停下這場血腥的比賽!
而三樓的雅間內,男子放下竹簾,麵具後的眼睛緩緩眯起,似笑非笑道:“一年未見,裴漠的功夫倒是越發精益了。星羅是我身邊最得意的刺客,可在裴漠麵前,他竟然還落了下風。”
女子垂下眼,蓋住那雙和裴漠如出一轍美麗的淡墨色眸子。她紅唇輕啟,嗓音如同出穀黃鶯,婉轉道:“裴漠這孩子為了李心玉,竟是連命也不要了。”
男子哈哈大笑,道:“三娘子勿要擔心,裴漠不一定會輸。”
“可即便贏了,按照星羅那惡毒的性子,也會讓他脫一層皮。”三娘子道:“你養一個這麽陰毒的小刺客,就不怕他將來反咬你一口?”
“不會的。星羅雖嗜殺成性,但舍妹曾對他有過救命之恩,因而他對我那妹妹言聽計從,可謂是忠心耿耿。”
說著,男子起身,掀開竹簾走出去,對看台上的一位素衣少女招招手,溫聲笑道:“毓秀,去將星羅喚回來,不必比了。”
叫毓秀的少女轉過頭,露在素色麵紗外的眼睛很是靈動,想必姿色不凡。她頷首,用清靈的嗓音道:“好,哥哥。”
“聽說李心玉也在查當年婉皇後遇刺一案,不知她是何居心。”說起這,三娘子蹙起秀麗的柳葉眉,歎道,“裴漠被她美色所惑,竟是連蓉姨的麵也不大願意見了。他說他會和李心玉一起追查疑案,不想依附琅琊王府的權勢,可我總覺得李心玉接近他,絕對另有所圖。”
“李心玉生了那麽一張禍國殃民的臉,裴漠血氣方剛一時貪戀,也是可以理解的。”想了想,男子又道:“不過有李心玉插手此事,於我們而言倒是好事一樁。有他們鷸蚌相爭,我們方能坐收漁利,倒不如將計就計,既可還你裴氏一族清白,又可以手不刃血除去我一大勁敵。”
“王爺所追求的宏圖大業,奴家並不感興趣。我隻求為冤死的族人昭雪,讓那狗皇帝不得好死,隻是……”
三娘子露出憂慮的神色,她的目光穿過人群,追尋著李心玉的方向,良久方道:“隻是李心玉城府如此之深,先是派人謀殺裴漠,又假意將他救下,讓裴漠對她感激涕零,幸好王爺慧眼如炬看出了端倪,連夜抓了奴隸營的差役審問,否則,怕是連我都會被李心玉的兩麵三刀所欺瞞過去。可憐我家裴漠是個執拗專情的孩子,他對李心玉動了情,這事就不太好辦了……將來不管如何,恐怕都會傷到他。”
“既是如此,長痛不痛短痛。”男子道,“不如我放個風聲出去,讓裴漠知曉真相?”
三娘子思忖了片刻,淡淡道:“也好,是非恩怨,就看他如何抉擇了。”
男子微微一笑,安撫道:“男兒嘛,總要經曆些挫折才會頓悟成長……”話音未落,他輕輕‘咦’了一聲,視線定格在一樓擂台西麵的某處,饒有興趣道:“有趣,有趣,連他也來了。”
三娘子順著他的視線望去,見到一個高大威嚴的身影,頓時目光一凜,如凝寒霜。
李心玉已然不知道自己已成為了樓上之人的目標,她滿心都是裴漠流血受傷的樣子,心急如焚地擠到擂台下,一把拉住判官道:“我們不打了,快讓他們停下!”
“你……你就是玉二郎?”判官問,隨即為難道,“不行的啊小郎君,鬥獸場的規矩如此,一旦入場決鬥,至死方休。”
李心玉怒道:“什麽破規矩!這一場多少錢?爺爺我賠給你們便是,快中止決鬥!”
“嗨呀郎君,來欲界仙都的,哪一個不是家財萬貫的貴人?鬥獸場不缺錢,就圖一個刺激和樂趣,您用錢來中止比賽,可不就俗氣了麽!”判官絲毫不買帳,但見李心玉衣著貴氣,腰間掛著的古玉不像是普通人家所有,怕得罪了什麽皇族權貴,隻好又安慰了一句,“您呀也甭擔心,您的奴隸厲害著呢,不見得會輸。”
李心玉張了張嘴,正欲說什麽,卻聽見三樓的雅間內傳來一聲清脆的骨哨聲。
這哨聲極具穿透力,在嘈雜吵鬧的鬥獸場內依然清晰可聞。它像是一個暗號,擂台上的星羅忽的收了招式,抬眸望向三樓的某個方向。
李心玉也循著聲音望去,隻見三樓欄杆後站著一位戴著麵紗的素衣少女。少女手執骨哨,又吹了一聲,星羅領命,心有不甘地將軟劍收回袖中。
他一邊露出豔麗的微笑,一邊說著惡毒的話語:“主人有令,今兒不跟你玩了!下次,下次小爺我定要廢了你的手足,將你的眼睛挖出來喂狗,讓你再也不能侍奉你的女主人!”
裴漠眸色清冷,嘲諷道:“會叫的狗,沒本事咬人。”
星羅眯了眯眼,用拇指抹去嘴角的鮮血,朝裴漠齜了齜小虎牙,轉身躍下擂台。
“怎麽走了?”李心玉愣了一會兒方反應過來,扯著判官的袖子道,“我們贏了,我們贏了是不是!”
裴漠從擂台上翻身下來,李心玉經曆大起大落,喜不自勝,也忘了自己此時是做男子打扮了,當即撲進裴漠懷裏道:“小裴漠,你真是太厲害啦!”
噫……
旁邊的人紛紛側目,以李心玉和裴漠為圓心連退數步,嘀咕道:“嘖,現在的斷袖都這麽大膽了嗎?”
裴漠挺直的鼻子上滲著細密的汗珠,眼神溫暖而明亮,帶著小小的得意道:“他招式雖狠,但力量不足,自知贏不了就逃了。”
“你的手……”李心玉伸手去拉裴漠的右手,裴漠卻是往後躲了躲。
李心玉眯眼,威脅他:“你敢躲?聽不聽話?”
裴漠便不再動了。
李心玉將他的右手從身後強行拽出來,手臂上一條長約三寸的傷口,皮肉翻卷,還在淌血。她心疼的不得了,歎道:“你怎麽如此倒黴,每次上台都遇到些變態高手。”
“都是些皮肉傷,不礙事。”裴漠撕了衣服下裳纏在傷口上止血,嘴角上揚,“其實多曆練也有好處。一開始我不明白,為何公主要將我當打奴養著,而不是男寵,現在我卻是懂了。”
“小孩一個,你懂什麽?”李心玉白了他一眼,哼哼道,“喂,這隻手會不會廢了?”
“不會。”裴漠又道:“我比殿下還大兩歲,不小了。”
“哪裏大了?”
“哪裏都大了。”裴漠挑眉,勾起嘴角笑得很是張揚。
李心玉有點不敢相信,“你、你是我的小裴漠麽?”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聊得正火熱,一旁的判官弱弱舉手道:“那個……小郎君,你的打奴贏了比賽,按規矩,這幅畫便歸您了。”
說著,他將一卷用絲帶捆著的卷軸遞上來,恭敬道:“請笑納。”
李心玉這才想起正事,伸手接過卷軸,對判官道:“請問你家老板現在何處?我拿了他的東西,還需當麵向他道謝。”順便再旁擊側敲一番吳懷義的事。
判官有些為難的樣子,哈腰道:“實在抱歉,我家主人極少露麵,現在不在場內呢。”
李心玉有些失望。但好在拿到了卷軸,也不算空手而歸。她倒要看看,這個薑妃是何許人也!
想到此,她拉起裴漠的手腕,同他一起從鬥獸場後門擠出。裴漠跟在她身後,反手扣住了她的五指,微笑道:“公主慢些。”
而他們親昵的小動作,皆被三樓的男女收歸眼底。
男子自顧自沏了杯茶,笑道:“看裴漠的樣子,似是用情不淺啊!”
燈影微顫,三娘子轉過一張眉目美豔的臉來,若有所思道:“好在那人也來了,不用我們出手,很快,裴漠就會知曉一切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