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切骨之仇
「娘娘,懿妃娘娘。」耳邊輕輕傳來一聲低喚,蘇代猛地睜開雙眸,只見楓兒正站在她面前,臉上帶著淺笑。
蘇代轉眸去看窗外的天色,竟然已經到了晌午,而她在手中的書卷不知何時早已掉落在了一旁,自己進入了沉沉的夢境。
「娘娘看書看睡著了,奴婢想著再不用膳,一會兒飯菜該涼了,所以斗膽喊了娘娘起來。」楓兒一面將食盒中的飯菜擺上桌,一面笑意盈盈的說道。
她近來太嗜睡了,莫非是吃的東西出了問題?亦或是茶水裡被人加了什麼東西?
蘇代興緻怏怏的掃了眼桌上的飯菜,淡淡道:「本宮不想用膳,撤了吧。」
楓兒一怔,旋即又溫和的笑道:「娘娘不吃點東西可怎麼是好,娘娘身子本就清瘦,如今日日少食,這身子怎麼受得住?」說完,她輕斂起袖口,抬手替蘇代盛了一碗鮮濃的鯽魚湯。
蘇代眉心淺蹙,「怎麼又是魚湯?」
楓兒笑了笑,:「現在正是鯽魚肥美的時候,司膳司自然順著時節做了。」言罷,將小碗遞到蘇代面前。
鼻尖充盈著鮮香的魚湯之味,可胸口的噁心卻如滔天的巨浪翻滾,蘇代捂著胸口,想強壓下心中的噁心,可鯽魚湯還擺在面前,一陣陣的味道傳遞至鼻尖,終於,她一把推開楓兒,掩著唇不停地嘔吐。
楓兒被她推得失手將小碗摔在了地上,她怔怔的看著眼前的懿妃捂著嘴乾嘔,因為一天沒吃東西了,也吐不出什麼,不一會兒,懿妃的面色便一片慘白,額間浮起密密的細汗。
她心有猶豫,想了想說道:「娘娘怎麼不舒服了?」
「本宮討厭這魚腥味,下次不必再準備魚湯了。」蘇代捂著胸口,有氣無力的瞥了她一眼,說道,「你將這裡收拾了吧。」
楓兒若有所思的將地上的狼藉收拾完,正要轉身回話,只見蘇代不知何時又歪倒在羅漢床上睡著了。
她將分毫未動的飯菜重新裝回紅漆食盒中,眼神複雜的看了眼蘇代后便出去了。
楓兒拎著食盒走到未央宮門前,門口守著的侍衛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便放她出去了。
她提著食盒走去了六局的方向,依約來到偏僻的大榆樹后,不一會兒,遠處緩緩走過來一個身穿竹青色宮裝的宮女,青衣宮女警惕的看了看四周,確認無恙后,才走到大榆樹後面。
「怎麼樣了?」青衣宮女壓低了聲音問道。
「我將東西放在了懿妃慣常喝的茶水中,結果懿妃用銀簪試毒的時候,銀簪卻沒有變黑1,她連著兩日都喝了摻了東西的茶水,長此以往,估計不出半月,懿妃的神志就會不清了。」楓兒唇角勾起一絲笑意,緩緩道。
「很好,娘娘知道了,一定會很高興的。」青衣宮女聽了很高興的說道。
楓兒蹙了蹙眉,緩緩凝聲道:「不過也不知是不是喝了摻東西的茶水的原因,懿妃近來總是嗜睡,沒有胃口,就在方才,我給她盛了一碗魚湯,她聞見了味道便乾嘔不停……」
「等等!」青衣宮女神色一凜,急聲打斷了楓兒的話,「你剛剛說什麼?」
楓兒面上一怔,她瞧著青衣宮女有些結巴的說道:「我剛剛說懿妃……最近一直乾嘔,還嗜睡。」
青衣宮女蹙著眉,凝神問道:「懿妃的小日子這個月可曾來過?」
楓兒回憶了一下,才恍然間發覺懿妃已經兩個月不曾來小日子了,她瞬間明白了青衣宮女說的話。
青衣宮女見楓兒搖了搖頭,面上的神色微微一變,低聲喃喃道:「莫非是……」
楓兒見狀,忙道:「此事可要和娘娘說?」
「自然要告訴娘娘,一切還要娘娘來決斷。」青衣宮女看了她一眼,頓了頓又道:「你跟我去見娘娘,看娘娘讓你下一步做什麼。」
淡淡的馨香自鏤金的雕花香爐中裊裊升起,熹微的陽光從雕花窗漏進來,殿中簾幔低垂,一室朦朧曖昧的氣氛。
青衣宮女將楓兒帶至屋內,低聲道:「娘娘應該正在午睡,我現在進去稟告娘娘,你先在此候著。」
楓兒忙低聲答應一聲,青衣宮女便轉身進了屋內。
過了好一會兒,青衣宮女才從內室走出來,對楓兒低聲道:「娘娘讓你進去。」
楓兒隨著青衣宮女進了內室,只見內室的簾幔未曾拉起,滿室皆是朦朧的氣氛,她一進去便跪在地上,低聲道:「拜見娘娘。」
「起來吧,都是自家人,無須多禮。」一個婉轉的女聲傳來。
楓兒一聽見這話,頓時鼻子一酸:「多謝娘娘。」
「聽說懿妃有孕了?」婉轉好聽的女聲自簾幔的後面傳過來,淡淡的,恍如一陣青煙。
楓兒低著頭道:「是,奴婢也只是猜測,不過在奴婢印象中,懿妃已經有兩個月的小日子不曾來了。」
「確定已有兩個月了?」婉轉的聲音中略略帶了一些凜然。
楓兒有些猶豫,低著頭細細想了片刻,終是答道:「是,奴婢記著已經有兩個月了。懿妃一貫的日常皆是由奴婢照料的,若是她來了小日子,奴婢應該會知道才對。」
「這樣……」女子低低沉吟一番,繼而對著身旁的青衣宮女吩咐道,「去將那瓶葯取來。」
青衣宮女低低答應一聲,從一個木匣子中取出一隻青瓷小瓶遞給女子,女子接過青瓷小瓶低低笑了一聲,而後又遞還給青衣宮女,「給她。」
青衣宮女將青瓷小瓶遞給楓兒,楓兒一怔,卻還是用手接過了青瓷小瓶,冰涼的觸感被握在掌心,彷彿一隻吐著紅信子的的青蛇一般。
「將這個放進懿妃的膳食茶水中,務必要看著她喝下去。」女子的聲音淡淡,恍如隔了一層薄紗。
楓兒凝視著這隻小瓷瓶,開口問道:「敢問娘娘,這是什麼葯?也是讓人痴傻的葯嗎?」
女子低眉輕笑一聲道:「這可是個好東西,不會讓她痴傻的,只是讓她這輩子再也生不出來罷了。反正她自己也不想要孩子,寧肯喝避子湯,那本宮就成全她,以後再不必如此麻煩。」
楓兒只覺得渾身的汗毛倒豎,像是置身於一個冰窖之中,寒意徹骨。
「怎麼,可憐她了?」女子的聲音恍如一陣攝人心魂的咒語,叫人的心神皆隨著飄向遠方,「想想你的一家人,再想想懿妃,你可還會可憐她?」
楓兒聽了她的話,眼底驟然浮現一絲恨意,只聽她咬牙切齒的恨恨道:「不,那個賤人,我才不會可憐她,若不是因為她,我的父兄,我的家人就不會……」
「對,懿妃是你的仇人,你要謹記著一點。一會兒回去,你就將這瓶葯給懿妃服下,你的仇就算報了一半了,剩下的一半,就是日日給她服用凝魂散,待她痴傻了,你的仇才是真正的報了。」女子的聲音極其魅惑,蠱惑得楓兒恨不得立刻回去將葯給懿妃服下。
「奴婢現在就回去,娘娘就等奴婢的好消息。」楓兒對著女子行了個禮說道。
女子淡淡開口道:「若是事成,本宮答應你的,必會做到。」
「是,娘娘放心,奴婢先行告退。」
楓兒回到了未央宮,斂了斂袖口中的青瓷小瓶,一顆心像是懸在半空中,整日惴惴不安。
日暮西沉,倦鳥歸林,西邊天際的雲層層疊疊,像是被一把火光染紅了一般。
楓兒拎著食盒走進殿內,只見蘇代正立在窗前,神情寂寥,一襲月白的衣裙襯得她風姿綽約,彷彿自天邊而來。
楓兒抿了抿唇,定定心神道:「娘娘,該用晚膳了。」說完,她將食盒中的飯菜一盤盤端上桌。
蘇代淡淡回眸看了她一眼,漠聲道:「本宮不餓,撤了吧。」
楓兒神色一頓,斂了斂眼底隱藏的恨意,唇角微微揚起一個溫和的笑意道:「娘娘今日一天都沒吃東西了,身子怎麼受得住呢?多少還是吃一點吧。」
蘇代心神一陣恍惚,她不禁想起了胥玙,也許他在這裡,也不會允許她放任自己不吃不喝的吧。
思及至此,她蓮步輕邁,徐徐走到圓桌前坐下。
楓兒眼底快速劃過一絲喜意,她替蘇代盛了一碗冰糖銀耳紅棗羹,微微笑道:「奴婢瞧著娘娘近來氣色不好,遂特意請司膳司做了這冰糖銀耳紅棗羹,娘娘嘗嘗。」
蘇代眸光一頓,凝視著她,卻不說話。
楓兒笑了笑,從袖子上拔出一根銀針,挨個給飯菜試毒后,輕聲道:「娘娘放心,飯菜皆沒有問題。其實奴婢一直在想,娘娘可能對奴婢有什麼誤會,所以一直對奴婢心懷戒備,可是奴婢畢竟是貼身伺候娘娘的人,奴婢想和娘娘好好相處。」
蘇代輕笑一聲:「本宮對你不是誤會,你也不必在本宮面前惺惺作態。」
楓兒臉上的笑容一僵,旋即將冰糖銀耳紅棗羹遞給她:「奴婢不是惺惺作態,是真心想好好伺候娘娘。」
蘇代緩緩起,嗤笑一聲道:「你別在這裡礙本宮的眼,端著你的東西趕緊滾出去。」
楓兒端著的手一頓,臉上的笑意緩緩舒平,眼底是鋪滿了惱意,她唇角凝起一抹寒意森森的冷笑,緩緩走到殿門前,將殿門嘭的一聲關上了。
蘇代回眸一看,卻見楓兒手中唇角揚著一絲詭異的弧度,手中端著那碗冰糖銀耳紅棗羹,一步步向她逼近。
她心底緩緩升騰起一絲不安,蹙眉凝聲道:「你要做什麼?」
楓兒極端詭異的笑著:「奴婢給娘娘喝了這碗紅棗羹。」
「羹里有東西?」蘇代凝眸望著那碗紅棗羹,冷聲道。
「娘娘真是聰慧,碗里的東西能讓娘娘以後再無煩惱,永遠都不必再喝避子湯了。」楓兒咯咯地笑著,聲音在這寂寥的晚上,顯得格外滲人。
蘇代一步步往後退,神色凜然:「指使你的人究竟是誰?」
「娘娘不必知道,娘娘只需知道,奴婢是來幫娘娘的。」
「本宮不需要你幫忙,趕緊滾。本宮就算再不濟,也是陛下親封的正二品妃……」蘇代神色凜然。
「哈哈哈……真是可笑,你瞧你這懿妃當得可還有懿妃的模樣?你服食避子湯,陛下心中已經厭棄了你,你是死是活都不會有人在意的。」楓兒的笑聲打斷了她的話,幾近癲狂的笑聲讓人毛骨悚然,「賤人,你也有今天!你高高在上的時候可曾想到自己會有過這種時候?」
蘇代聽出了她的弦外之意,凝眸問道:「本宮可曾得罪過你?」若是僅僅是受人指使,不會像這樣目光里滿含恨意。
「乞顏蘇代,你個賤人,因為你,弄得我家破人亡,你竟然卻半點不自知?」楓兒聽了她的話,陡然提高了聲音,她的聲音像一把尖銳的彎刀,劃破了這寂寥的夜晚。
蘇代微微蹙眉:「你家破人亡?因為本宮?」她一面轉移楓兒的注意力,和她耗時間,一面腳步輕輕往後移,自打聽了胥玙的話,她便在妝奩旁藏了一把匕首,白日的時候就放在妝奩旁預備防身,到了晚上,她就將匕首藏在枕頭下。
「是,正是因為你這個賤人,我才落得今天這般田地,可你!竟然不知道!」楓兒目露凶光,惡狠狠地盯著蘇代。
她一步步逼近蘇代,手中的紅棗羹像是潤了層熹微的光,在這燈火闌珊的晚上顯得格外的剔透。
蘇代一步步往後退,當她被楓兒逼到了紫檀木鏡台上,她的手背在身後在鏡台上一陣摸索,可任憑她怎麼摸索,終究是沒有摸到匕首,她心神一慌,匕首明明被她放在了這裡,怎麼不見了?
就在此時,只見楓兒似笑非笑的瞧著她,漫不經心的說道:「娘娘可是在找這個?」說完,她從懷中掏出一柄匕首,匕首的鞘上鑲嵌著紅藍寶石,在燈火下閃爍著冰冷而華美的光芒。
蘇代心底一震,匕首何時被她拿走的?她強忍著心頭泛起的恐慌,沉聲問道:「你說本宮害得你家破人亡,你究竟是何人?本宮又是如何害得你家破人亡的?」
楓兒唇角牽起一絲陰測測的笑意,詭異的盯著她,一字一頓的說道:「我是伯遠侯府的七姑娘盛青楓。」
註釋:
1、古人所指的毒,主要是指劇毒的砒霜,即三氧化二砷,古代的生產技術落後,致使砒霜里都伴有少量的硫和硫化物。其所含的硫與銀接觸,就可起化學反應,使銀針的表面生成一層黑色的「硫化銀」。有的物品並不含毒,但卻含許多硫,比如雞蛋黃,銀針插進去也會變黑。相反,有些是很毒的物品,但卻不含硫,比如毒蕈、亞硝酸鹽、等,銀針與它們接觸,也不會出現黑色反應。
因此,銀針不能鑒別毒物,更不能用來作為驗毒的工具。(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