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絕不後悔
玉華台的日子漸漸在蘇代被禁足中消磨了個乾淨,轉眼又過去了一個半月,這些日子榮秉燁一次也未曾露面,倒像是鐵了心要關她一輩子,不過這樣也好,她本打定主意可能命喪於此,現在倒好,誰也不用周旋,一個人樂得自在,只是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子玙一面。
宮裡上下關於懿妃為何會被幽禁的風聲沒有漏出來半點,這到現在仍是宮裡的一個謎團。
從玉華台到璃宮,不過是從一個牢籠轉到另一個牢籠,就像那籠中的金絲雀,半點沒有選擇生的權利。
蘇代每日悶得發慌之時,就坐在窗欞前,靜靜地盯著外頭的日升日落,若非如此,她也不會知道距離上回和榮秉燁正式攤牌已經過去了足足兩個月。她瞧著日色漸漸由長變短,院中的樹葉漸漸從蔥蘢變得泛黃。
回到璃宮,她還是居未央宮主位,和從前一樣不曾變化,宮裡伺候的人日日忙碌,只是皆不出聲,像是啞了一般,未央宮像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不過這些她已經習慣了,在玉華台的時候就已經習慣了。
顏貴人和淑美人奉命搬出了未央宮,偌大的未央宮現在只剩她一人,她嘗到了不是冷宮卻勝似冷宮的滋味,她知道,他在報復她,他在用權勢向她證明,只要他願意,她的後半生皆會在這死一般的寂靜中度過,他要逼瘋她,他在等她低頭。
可是他終究算錯了一件事,若是她後半生都會像這般度過,在她看來,這也是最好的選擇。
兩個月,足夠改變很多事情,比如宮裡的風向。
午時,又到了該用膳的時辰了。
殿外匆匆走進一個小太假,手中端著紅漆食盒,低著頭半晌不吭聲。
怎麼不是楓兒,蘇代淡淡開口道:「楓兒去哪裡了,本宮的膳食不一向是她端進來的?」
小太監默不作聲,只是低著頭將食盒中的飯菜端到桌上。
「是本宮想多了,還以為換了個不一樣的,可能會開口。」蘇代緩緩走到紫檀圓桌前坐下,輕笑一聲,眼底溢出一絲嘲諷,「你們不會都是啞巴吧?」
一股濃烈的魚湯鮮味傳遞至鼻尖,頓時一陣噁心湧上心頭,蘇代強忍下胸口翻騰的噁心之感,擺手道:「將這魚湯撤了。」
小太監還是默不作聲,就在他將鯽魚湯端著放回食盒中之時,卻飛快的瞥了眼身後,然後壓低了聲音道:「主子有封信給娘娘。」說完,從袖中掏出一封書信遞給她,蘇代眉心一怔,卻聽見外頭隱有腳步聲傳來,她下意識的將書信斂入袖中。
就在她做完這一動作之時,只見楓兒恰逢其時的出現在了殿門前。
楓兒的臉色有些憔悴,她對著小太監點了個頭,然後說道:「這裡沒你事了,出去吧。」
小太監忙退了出去。
蘇代唇角凝起一絲譏笑:「這是怎麼了?擅離職守?」
「奴婢方才身體不適,因而耽擱了給娘娘送飯。」楓兒臉上沒有任何錶情,淡漠的說道。
蘇代輕笑一聲,緩緩從雲鬢間拔下一支銀簪,挨個插進了每盤菜中,銀簪沒有變色,她這才用帕子擦拭了銀簪后又插回了雲鬢中。
「娘娘大可不必如此,每日的飯食皆是奴婢從司膳司親自領過來的,從未假於他人之手。」楓兒眉頭終於有些輕蹙,說道。
「正是因為有你,本宮才不得不防!」蘇代抬眸睨了她一眼,漫聲道:「你也不必在這裡惺惺作態的,本宮不知道背後指使你的人是誰,左不過也就那幾個,可本宮告訴你,就憑你那點手段,本宮還不放在眼裡。」
楓兒抬眸凝望著她道:「娘娘就不嫌麻煩?」
「麻煩?」蘇代彷彿是聽見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一般,不禁輕笑出聲,「活著豈不是更麻煩,本宮直接去向陛下討要一道白綾可好?」
楓兒一改之前的恭謹,緩緩低下雙眸,唇角牽出一絲嘲諷,似笑非笑的輕聲道:「哦?那娘娘可能防住全部?」說完,就在蘇代凝眸看向她之時,她對著蘇代款款行了一禮后,轉身便出去了。
楓兒離開后,蘇代便走進了內室,從袖口掏出方才的書信,輕輕展開,低眸瀏覽了一遍。
書信是榮笙寫的,信上說他已經知道了蘇代被幽禁的原因,今夜三更時,他會過來。
蘇代收起書信,不禁蹙了蹙眉,榮笙是怎麼知道她被幽禁的原因的?不過這和他有什麼關係,他為何要過來?
蘇代用完午膳,楓兒走進房內收拾了碗筷后便徑直走了出去。
她走出未央宮,沿著宮道走去了六局的方向,在一棵榆樹后駐足。
不一會兒,一個宮女模樣的女子緩緩走了過來,見到楓兒,低聲問道:「怎麼樣了?」
楓兒打量了一下四周,壓低了聲音道:「懿妃太警惕了,日日用銀簪試毒,我根本無處下手。」
那女子聽了,微微蹙眉道:「就沒有旁的地方了?比如水裡?」
「凡是入口的東西都一樣,懿妃皆要用銀簪試毒后才敢用。我不敢打草驚蛇,所以一直沒有得手。」
「餐具茶具,也不行?你把東西塗在杯沿上,懿妃要喝水時,自然就能碰到了,就算她試毒也試不出來什麼。」女子想了想,才道。
楓兒嘆了口氣道:「懿妃用膳是她自備的玉箸,喝水前用銀簪仔細的試過杯沿,確認無誤才方敢飲用。就連我上回半夜進了她的屋子,都被她抓了個正著。」
「她也得意不了多久了,陛下已經晾了她兩個月了。你不要急,她就算事無巨細,日子久了,也總該露出點破綻。」女子緩緩開口道。
楓兒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還有件事,娘娘讓我告訴你。韶婕妤一向和懿妃走的親近,這你是知道了,現在懿妃出了這麼大的事,韶婕妤沒理由不幫她,你仔細留意一下,看看是否會有人違背陛下旨意,私自去探望懿妃。」到時候一網打盡,懿妃一黨也就收拾的差不多了。
「我觀察了好些日子,倒是不曾有人來探望懿妃。私自探望懿妃是抗旨不尊,韶婕妤應當不會這麼做吧。」楓兒蹙了蹙眉道。
女子輕笑一聲道:「這可未必。」不管如何,懿妃已經栽了,韶婕妤只是早晚的事,就沖她私自著手查當年的事,娘娘就不可能放過她。「總之,你注意著點,若是事成,娘娘答應你的事也會兌現的。」
楓兒喜上眉梢,笑道:「勞煩姑姑回去轉告娘娘,我一定將事情辦成。請娘娘等我的好消息。」
女子讚許的笑了笑,「不用著急,萬事一定要小心行事。」
「是,姑姑放心。」
女子點了點頭道:「我該回去了,娘娘還等我回話呢。」說完,打量了一下四周,便轉身匆匆離去。
自打過了白露,出了夏,日色漸漸變得斷了,夜色來得很快。
也不知為何,這些日子,蘇代變得越來越嗜睡,她從未時便躺在美人榻上小憩,一覺睡醒,竟然已經過了戌時,外頭的天色已經黑了。
她從美人榻上坐起來,心中想著怎麼這些日子愈來愈嗜睡呢?本來只想著小憩一會兒,沒想到睡了這麼久,可能是自己久久被幽禁在宮裡,整日里無所事事的緣故吧。
蘇代取出火摺子點上桌上的燭火,一瞬間,昏黃的燈火照亮了殿內。
她怔怔的瞧著桌上的燭火,不知瞧了多久,只見火光劈啪炸裂一聲,她才恍然驚覺一根燭火已燃去了大半。
殿外傳進三更的打更聲,原來已經到了三更了。
沒過多久,只聽見一陣輕微的敲門聲,緊接著,門從外面被人推開了,一個披著斗篷的人影閃了進來。
蘇代坐在羅漢床上不理會,那人順著走到她面前,慢慢褪下戴著的帽子。
「太子殿下,好久不見。」蘇代淡淡開口道。
榮笙怔怔地瞧著她的臉,半晌,才輕輕勾起唇角道:「不久,也就近三個月。」這三個月里,他日夜都想著她,她的眼,她的眉,她的一分一毫都在他心上凝下深刻的印痕。
「太子殿下今日怎麼想起來看我了?」她輕笑一聲,淡淡道。
「來救你出去。」
蘇代凝眸望向他,淡淡笑道:「我在這裡過得挺好,為何要走?」
「你知道你喝避子湯一事,是在打父皇臉面吧?」榮笙的一雙桃花眼中閃爍著意味不明的光,他的眸光自打進了門,就從未從她身上移開過,頓了頓,又道,「是因為他麽?」
蘇代徐徐垂下雙眸,沒有作聲。
榮笙冷哼一聲道:「他到底哪裡好,值得你這般死心塌地跟著他?他現在能救你出去麽?」
「這是我和他的事,與你無關!」蘇代抬眸,眸光淡漠道。
榮笙心下一陣惱意,這女人的心是石頭做的麽?那個南華國質子到底給她灌了什麼迷魂湯,讓她這樣死心塌地的。
「好,我不和你爭論這些。」他沉沉長吐一口氣,定了定心中的情緒,「我今天來是想接你出去的。」
蘇代抬眸輕笑道:「出去?如何出去?」
「我已近在京郊買了套宅子,你隨我出宮,就住在那裡,我會經常去看你的。等我登基,便封你為後。」他的眸光中似閃爍著一絲光芒,說話之時,連唇角都帶著笑意。
蘇代低眉嗤笑一聲:「宮裡平白無故失蹤一個妃嬪,陛下就不會追究?」
「這個我已經安排好了,等你走後,未央宮便會走水,今夜風大,從起火至火勢兇猛,用不了多長時間。屆時,懿妃只會是一具燒焦的屍體,父皇就算是想追究,大火燃盡了一切,他也無從查起。」
「那我隨你出宮,也不過是從一個牢籠去了另一個牢籠罷了。」
「代兒你信我,我必不會像父皇這般辜負你的,你給我時間,我證明給你看。」榮笙眼底滿是急切,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柔聲道,「從前的事,我都可以當做從未發生過,只要你忘了他,跟我走可好?」
蘇代唇角牽起三分淺笑,在他滿是期望的眸光中,抽回被他握住的手,淡淡道:「可我不願意。」
他一怔,心底緩緩升騰起一絲哀涼,明知答案,卻還是顫抖著聲音問:「為何?」
「我心裡沒有你。」
這六個字像是冬日裡的冰錐,一陣陣的刺進他的心扉,他的唇角漸漸溢出一絲苦澀,嘲諷道:「是啊,我早就已經知道你心裡的人不是我,可我卻還是在自欺欺人。」
「世間若是無他,我是生是死都無所謂,可他還在這璃宮裡,與君同,當是如此。」蘇代提及胥玙,唇角不自覺的上揚,聲音里是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溫柔。
她唇角的笑和她提及胥玙時的神情,都深深刺痛了他的雙眸,他的心中是翻江倒海的嫉妒,雙手緊握成拳,脖頸處青筋暴起。
「夠了!」榮笙面上帶著一絲怒火,厲聲打斷了她的話,他一步步逼近她,眸光冷厲的看著她,「他不過是個質子,拿什麼跟我爭?我是大楚的太子,大楚的江山都是我的,等我登基,第一件事就是殺了他!」
「榮笙你敢!」她怒目向他,沉聲道。
「只要能得到你,我有什麼不敢的!區區南華國又算得了什麼?現在的南華國皇帝恐怕最不希望的就是他回去,他不僅是個質子,他還是個棄子!殺了他有何不可?」榮笙眼眸通紅,五官被強烈的妒忌扭曲的近乎變形。
「你就是殺了他也得不到我,不過得到我的屍體倒是有可能的!」蘇代輕輕勾起唇角,眼底滿是譏諷。
「你若是跟我走,我倒是可以考慮饒他一命!」榮笙上前一把捏住她的下巴,眯起雙眼道:「我再問你一句,跟不跟我走?」
她輕哼一聲,一把打開他的手:「殿下還是請回吧。」
榮笙輕輕撫摸著被她打開的手,眼底閃過一絲狠厲,他站直了身子,輕挑著雙眉,冷笑一聲:「你不要後悔。」
「我不後悔。」她低眉淡淡道。
榮笙拂袖就要離去,走到門口,駐足回眸望向她,唇角勾起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意:「你記住,這天下以後都是我的,更別提你了!」求而不得,不是他允許發生的,只要他在一日,她就別想逃離他身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