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4章
黎婭睜開眼的時候，深黑的夜色里閃爍著血紅色的星子，明亮璀璨，伴著凄厲的吼叫聲劃破了黑夜的寂靜。不過閉眼再睜眼的功夫，她已經從流民巷外轉移到了這個陌生的復活營地，沒有人接待沒有人慰問，蒼茫的荒郊，清晰入耳的便是凄厲的嘶吼，像是野狼。
趁著月色當空，鍍染一地銀白，一匹強壯的野狼孤身登上小山坡，仰起頭對著皎月一聲長嘯，聞聲而來的野狼聚集在山坡下，簇擁在一起，等候著發號聲響集結而出。它們張著血盆大口，鮮紅色的眼睛映在漆黑的夜色里，如天上的繁星，如深紅的瑪瑙，晶瑩剔透，卻又帶著別樣的威懾。
黎婭從想象中驚醒，看著越來越近的紅色，小心翼翼地起身，唯恐驚動了狼群。一邊在心中埋怨著君歡埋怨著偏僻的復活營地，一邊探頭張望在四周打量尋覓可逃生的路徑。剛剛從復活營地爬起來，她可沒有愛好再回去起來幾次。擱在玩家身上，那叫做被輪復活點；放在boss身上，不異於奇恥大辱。回去是遲早的事情，若是消息在boss中傳揚開來，那時即便她高坐在荻花聖殿的最後，只怕也會被私下議論嘲笑，她可沒有興趣成為別人茶餘飯後的談資。
未免吸引狼群，黎婭盡量放輕腳步，平緩呼吸，小心謹慎地走在選定的方向上。心跳聲急促，每一步落腳都帶著強烈地顫慄，不敢回頭不能回頭，從選定方向開始就勢必要一往無前地走下去，無論荊棘滿路，無論前程縹緲。
「如果我告訴你，你有機會回荻花聖殿呢？」
阿薩辛的話帶著記憶里的聲音翻湧而來，掀起波濤連天，揚起風塵萬丈，撕裂那層極力偽裝的平靜。
蒼茫荒涼的道路上躍過快馬數匹，駿馬俏鞍，馬蹄聲噠噠作響如一顆光滑透亮的石子落入平靜的湖面，驚破靜謐的空氣，濺開瑩瑩的紅光。黎婭回頭遠眺，被濃黑包裹的夜晚，紅光追逐著玩家而去，抽離懸在她心間的利刃，極力深鎖的嘴巴張開，終得以大口喘氣。
竭力維持身體平衡的腳失了重力，黎婭摔坐在道路上，凌亂的呼吸聲彰示著她心頭的恐懼。也不過是一瞬的鬆懈，片刻歇息后，黎婭站起身，朝著選定的方向繼續往前走，夜色輕籠，滴落一地琉璃。
黎婭回到流民巷的時候，濃墨似的夜減淡了幾分厚重的色澤，早起出門忙碌的書生瞥見她，不免有些詫異，頓下匆匆的步伐，疑惑的眼神在黎婭狼狽的面容與磨損的衣衫上打量，而後不置一詞繼續大步往前走。那古怪的眼神惹得黎婭心頭瘙癢，偏偏書生不說話也不解釋，平白讓黎婭臆想出無窮的猜測。
「你……」黎婭指著書生遠去的背影，憤慨出口，只一字便又收回，平息心中莫名的惱怒，嘆了口氣暗自無奈。莫名其妙的憤怒，莫名其妙的心思，今天的情緒不太正常。她摸回自己的位置，輕手輕腳，趁著茶館上班時間未到，偷得短暫的休憩。
明明一夜未眠，懷著心驚膽戰，顧著前途與未來，是否這些佔據了思緒趕走了困意，以至於枕在衣裳鋪就的枕頭上，翻來覆去，難以入睡。重重疑惑在腦海里盤旋：阿薩辛的話是否屬實，若果真如此他為何要幫她？那個玩家從何而來，是否清楚她的真實身份？越是往下深究，越是精神爽朗，白晝的亮光灑進流民巷所在的山洞，窸窸窣窣的動作聲細微卻又無法忽視。
越來越多的流民外出謀生計，隨著白晝的亮光越來越盛，流民巷又恢復了往日的喧鬧，興許是由於陳五被除，歡聲笑語里增添了許多輕緩的調子，那些在黑暗中停止生長的花蕾綻放開來，搖曳著花枝，那一瞬間花開的聲音融入笑語里，迸發著勃勃的生機。
昨夜慶祝沒能尋到黎婭，長者晨起碰見黎婭，抓著她的手絮絮叨叨個不停，一旁的流民不時附和，倒成了黎婭的不是。黎婭一邊態度誠懇的致歉，一邊在心裡暗念著那個名字，君歡，一聽就不是個好名字，心頭的埋怨更足了幾分，這不眠的一夜全拜他所賜！
陪長者說完話，黎婭回自己的鋪上收拾東西，流民們的話題依舊繼續，只是談論的內容短時間內變了幾次。
「虎子他娘，你有沒有聽說過那個流傳很廣的傳說？」
「你是說那個『鯉魚跳龍門』？」
「可不是嘛，你說咱們要是能跳過龍門，以後豈不是生活富裕，再不受這亂世流離之苦？」
「還是算了，陳老五現在也死了，咱們的皇帝總有一天會回來，這麼平凡安樂的過日子我就很滿足了。」
那人抱著孩子嘖嘖嘴，顯然對虎子他娘如此沒有理想沒有抱負的態度無力吐槽，她轉了個臉，看見動作停滯呆看著她的黎婭，隨口問道，「十三，你什麼想法？」
「啊，我么，你們說的那個『鯉魚跳龍門』是什麼其實我都不清楚……」黎婭將匕首與新買的錢袋一齊放入懷中，大扇子妥帖藏好，站起身子一臉茫然，顯然對於她們的話題不知甚解。
婦人「嘁」了一聲解釋說，「就是說咱們這些底層的人，只要找到傳說中的神秘之物，就能鯉魚躍過龍門，地位陡升，再不用受這貧苦流離之苦。」她沒有注意到黎婭突然變化的臉色，還在繼續道，「他們很多人都不信，我確是相信的，只要我找到神秘之物，到時候不僅是我，我兒子都能成為人上人嘿嘿。」她說完瞅了瞅心思已然不在的黎婭，臉色一沉，收回眼神專心哄懷中的孩子，語氣算不上高興，「就知道你也不信，哼，你們這些……」
「我信的。」黎婭突然說。
婦人失望透了，對這敷衍的話毫無興趣。
卻聞黎婭語氣更為堅定地朗聲道，「我信的。您也一定不要放棄，也許有一天便會實現。」
婦人扭頭，看著黎婭挺直的背脊，覺得她的話是真的。
確是真的，即便之前黎婭不相信它的真實性，現在卻也信了。婦人的一番話，將她心頭的疑惑梳理清晰，越是看得清晰，越是懷疑阿薩辛的初衷。
那日阿薩辛問她，是否想回去；那日阿薩辛告訴她，確有回去的辦法。很簡單，除掉陳五，收集齊大扇子和大笛子，她便能夠回去。那麼巧合，大扇子當時已被她向常母要來，之後鍛煉身體磨練體格，帶著懷疑等候著殺掉陳五的時機。不論是為了回去，還是為了生活，陳五都必須死，不過是早晚問題。而後陳五除去，所余僅剩下大笛子，黎婭卻開始懷疑阿薩辛那番話的真實性。
朗日當空，黎婭步履矯健地在茶館忙碌，迎來送往，嬉笑以對。老闆娘端起茶盞一飲而盡，同身旁的小二談笑，「十三這丫頭最近幹勁十足啊。」
小二拽起肩上搭著的毛巾擦了擦額頭淋漓的熱汗回道：「老闆娘說得是，十三自從傷勢痊癒就比從前有幹勁多了。」
「你小子觀察還挺認真，賞你口茶喝。」老闆娘掀起木桌上倒扣的茶盞，提起茶壺倒滿，將滿滿一杯涼茶遞給小二。小二擦擦手雙手接過，清涼的茶水灌入熱氣騰騰的喉嚨，涼意走遍周身，在大熱天里倍感閑適。直到杯中一滴不剩，他才意猶未盡的停下，身邊猛地竄來某個話題中的主角，害他險些摔落了茶杯。
黎婭剛將玩家指揮去做任務，看這邊悠哉喝茶忍不住口乾舌燥，也想蹭杯水喝，「老闆娘你這可就不厚道了，小二哥都有，怎地沒有我的茶水。」
「諾你的。」
黎婭嬉皮笑臉的接過，同重新投入任務中的小二攀談，小二熟知風雲錄和排行榜，對於江湖事知之甚多，聽到黎婭的問題他想了又想，從自己的信息庫中提取，尋覓相關的內容，答案呼之欲出之時，一個玩家來小二這裡打聽風雲錄，生生將他的思緒打斷。待到玩家離開，黎婭期待地看著小二，卻見小二揉著腦袋一臉歉疚：「等我再想想。」
黎婭回到崗位繼續接待玩家，身前的人影高大矚目，熟悉的服飾熟悉的id，她抬起頭仰視著那個挺拔的身姿，面色隱有不善，瞅瞅小二再瞅瞅君歡，拍拍腦袋明白過來。剛才一心關注小二哥，有什麼熟悉的細節被她忽視，現在細細想來，剛才向小二哥請教風雲錄的分明是他！黎婭就說明明她沒有布置下去任務，怎麼就有人去諮詢風雲錄。果真不是冤家不聚頭啊！
君歡在黎婭面前佇立了半天，又是交易又是切磋，一一嘗試皆無效果。今早吃了大把的遺失的尊敬才將好感度刷回來，看起來卻也沒有什麼收穫，接下黎婭頭上大大的捲軸，在黎婭的詫異與捉弄里開始了複雜的任務。
小二苦思冥想，喚來黎婭激動地說：「十三十三，我想起來了，你說的那個什麼『以昆崙山萬年冰窟中生長的青靈竹為材料做成的笛子』我有些印象。」
「哪兒里？」黎婭努力抑制住心中的激動之情。
小二走到她身旁，附在她耳邊壓低聲量說：「曾經我在洛陽城一家大戶少爺那裡看到過，洛陽淪陷后，那把笛子被狼牙叛軍繳獲，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把笛子應該在叛軍頭子手裡。」
……
「我派遣紅衣教徒四下查探過，那把笛子應當在狼牙叛軍首領手裡。」
黎婭獃獃地走回崗位，任憑君歡如何右鍵戳她亦或是f鍵交互都沒有反應，他確定這人絕對有問題，她則恍惚，原來阿薩辛沒有騙她。可她不明白，為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