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2章

  一直以來,十三都像是在暗夜裡行走,孤身一人著著單薄的衣衫赤手空拳地行走在漆黑的山洞裡,目不見物,只能依靠摸索石壁艱難前行。這一路並不平和,重重困難接踵而至,滑倒或是碰壁了她還能舔舐傷口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繼續前行,可有時候蝙蝠呼嘯而過,她蜷縮成一團忍受地卻是深深的恐懼。從身體到心靈,這段路程她經受的挫折夠多了。


  撕裂開黑暗綻放的希望,破土而出的種子貪婪地享有著,為這難得的光明激動不已。就像看見阿薩辛消息的十三,情緒不可避免的出現了波動,她顫抖著手,筷子沒有拿穩摔落在地,清脆的響聲驚動了一旁的常初八。十三的身上有傷不方便彎腰拾取,初八二話不說拾撿而去,特意去門口舀了勺缸中的清水洗凈才回到飯桌旁遞給十三。早已恢復情緒的十三接過,避開初八探究的神色,扒著碗中的飯出神。


  回去,回荻花聖殿?


  當這種可能閃爍著希望的光芒穿梭至她面前時,十三竟有些猶豫了。的確比起這裡荻花聖殿的生活要優渥許多,可她也不會忘記那些擔驚受怕的日子,時刻為庫存操心,生怕下一瞬間就又庫存不足淪落野外。所有的收益都是用生命的疼痛換取的,那是真正的血汗錢,用妖艷的鮮血澆灌出的優渥,如此而已。這裡雖貧困潦倒,流民為居,時刻忍受著來自陳五和狼牙兵的威脅,但勝在生活安樂,和諧平凡。


  在這裡,她只是流民巷裡名為十三的丫頭,只是洛陽茶館間普通的傭工。待到烽火湮滅,叛軍被逐,洛陽城回復從前的繁華,她也能尋得一處安生之所,幸福安寧,粗茶淡飯樂在怡然自得。這樣的生活,誰人不嚮往?


  將吃盡的空碗放在桌上,十三同常家母子表明去意,無論常初八和常母如何勸阻,她都堅定心意始終不變。即便狼牙兵的屍首被掩埋,也不代表這件事情就此過去,與她牽連過深終究不是好事。承了常家的恩情,她已無力相報,更不能將他們拖入風波之中,這是她唯一能夠做的了。


  常初八替十三收拾好行裝,堅持要送她迴流民巷,這一次十三默許並未拒絕,避開繁鬧的集市與人群密集的大道,兩人結伴而行,沉默少言,遠遠不如往日里來得自然。直到漫漫長路即將行至盡頭,初八停下腳步,低聲開口:「十三……」


  「怎麼了?」十三停住,不解地望著常初八。


  「十三,黎婭是你的本名么?」直腸子的初八第一次失卻了往日的直爽,吞吞吐吐,未免十三多想,他還添了幾句,「我,我是聽你昏迷時說的,你當時昏昏沉沉,一直念著『我是黎婭』……我,我不是想探究你的身世,哎呀算了當我沒問好了。」常初八憨厚地撫著自己的後腦勺,傻傻地輕笑,掩飾住聲音里的不自然。


  他不知道,自己直來直去慣了,想法什麼的全都浮在臉上。


  黎婭么……十三仰起頭看著碧空萬里,深邃的藍色純粹的沒有任何雜質,就像她努力回想卻看不見的過去,凝成最湛藍的晴空,伴著絨絨的雲彩,悠然自在。阿薩辛的問題十三至今沒有回復,關於過去關於未來,她需要靜下來認真想想,究竟什麼才是她最想要的。是呆在戰亂洛陽庸庸碌碌享受平凡而又安樂的生活,有初八這樣的朋友,有流民巷一群夥伴?亦或是回到那個充滿痛苦回憶的荻花聖殿,尋覓過去的蹤跡?


  舒緩的輕柔撲在她的臉上,鑽進她單薄的衣衫里,清淺的涼意在稚嫩的皮膚上遊離,蕩滌著身體洗滌著心靈。常初八憨憨地笑著,臉扭在一邊,瞅著附近飄搖的樹葉,聽見窸窣地樹葉聲中飄來十三的聲音,她的聲音響亮,不知是在說給他聽,還是在說給她自己聽。蒼茫的小路上,風帶起樹葉窸窣作響,十三的聲音融在其中,帶著不容忽視的存在感,她說,「是呀,黎婭,我的名字,我一度忘記的久違的名字。」


  無論是沙利亞還是十三,都不過是一個代號,空洞的代號。唯有黎婭,牽動著她敏感纖弱的神經,帶起她心底幾乎生鏽的心弦,輕輕撥動,心弦在一聲喑啞后慢慢恢復往日的聲調。


  【密聊】黎婭:我自是想回去,就是不知教主此問何意?

  試探著回問,將自己的意圖赤誠顯露,卻也沒有伏低做小。阿薩辛看著這一番回話,朗聲輕笑,看來這位荻花聖殿里的嬌花在野外的殘酷里成長了不少。就是不知道比起從前那位沙利亞如何,他將信息輸入發送,看著敗興而歸的團隊,眼裡多了幾分玩味。很快,荻花聖殿就要變天了。


  此時,晴空之上一片風輕雲淡。


  「初八,我到了,謝謝你送我回來,再見。」十三忍受著隱隱刺痛的肩膀,從常初八手中接過自己的行裝,同初八告別。這一次再見,應當便是再也不見,若是有機會,天涯海角,她都會報答常家的恩情。拆開包裹,看著行囊中顯眼的艷艷鮮紅,十三弓下腰朝著初八遠去的背影深深鞠了一躬。疼痛撕扯,蜜色的唇瓣泛起微弱的蒼白,額間浮起點點汗滴,她強忍著疼痛踉蹌著走迴流民巷,在流民們關切的目光里微微一笑,以表示自己沒事。蒼白的唇瓣被她抿出水潤的色澤,總算勉強遮掩。


  日子一天天過去,十三的傷也漸漸恢復,每日她還是會如往常一般在茶館工作,老闆娘對她很是照顧,特意拿出自己壓箱寶的傷葯替她換藥。就是每次換藥時,老闆娘總是嘮叨兩句,埋怨十三不懂得照顧自己,女孩子家家一身的傷。即便如此,卻從未過問過她受傷的緣由。


  茶館里經常有狼牙兵逗留,這也是茶館日常中的一環,十三恍若什麼也沒發生般給出任務,在玩家交任務時遞出準備好的獎勵。


  一切都沒有變化,這依舊是她嚮往中和樂安寧的生活。除了每日晚上都會到訪流民巷的陳五……是這首舒緩樂章里唯一的雜音。十三拿出準備好的食物上交,其他人也都如常般戰戰兢兢遞交所得,陳五哼哧著鼻息,趾高氣昂地停在沒有任何動作的書生面前。


  風波洶湧,氣流紊動,其他人大氣不敢出,詫異而又擔憂地瞅著依舊執筆書寫信件的書生,他似是根本沒有察覺到身前的危險,不緊不慢地落筆。陳五一腳踹去,被書生躲過,書生收拾好紙筆,站起身毫不示弱。


  十三距離書生不遠,對於書生的舉動她看得清楚也很是詫異,饒記得不久之前,書生對於她以卵擊石的行為嗤之以鼻,現在他卻是反抗的那個,莫不是他認為自己能夠擊碎頑石?


  書生撩起袖子,露出浸染上古銅色的皮膚。十三恍然,自小桃事件后,書生為了還清大家的損失,放下往日勤讀的詩書,又是代寫書信又是放下身段干體力活。連日的辛苦忙碌,也將那一身白皙的皮膚染成了古銅色。怕是以後再也不會有人叫他手無縛雞之力的弱書生了。


  只是如此,書生依舊不能同陳五相抗,十天半月練出的能力哪兒里比得過經年累月的積攢,就算陳五荒廢多時書生也不是對手。想著阿薩辛發來的消息,十三屏氣凝神,從席下慢慢摸索出匕首,露出一角方便用時拾取她便停住動作。在書生與陳五對峙時,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掏出包裹中艷艷鮮紅的大扇子,懷揣著細小的心思扇風。


  不是扇風的日子,不像扇子的扇子,因著所有的目光都凝聚在對峙二人身上,故沒有人起疑。


  陳五先發制人,一腳狠狠踹出,書生靈活避開,一點也不相讓。論戰鬥力,陳五比之書生絕對佔盡優勢,果然不過須臾,書生便顯現出劣勢。再猶豫便會錯過動手的時機,十三扇著小風,拾起匕首悄然而動。大扇子擲上半空,旋轉而落,比起玩家,boss們使用武器要簡單許多,她接住扇子,層層曼舞套在身上。帶著增益效果,十三比劃著「來」的手勢示意大家群起而攻。如她所料,很多人畏畏縮縮不敢向前,但也有那麼一兩個血性猶存的人挺身而出。


  尖銳的匕首趁著陳五廝打滾落地上的書生時而出,陳五轉身應對,十三丟下匕首避開,陳五揮出的拳頭被兩個挺身而出的漢子制住。對於這流民巷的人,陳五從未怕過,即便兩個人同時上手他也毫不顯弱,出腳疾踢,出力毫不留情。


  不夠,還是不夠,十三想發動流民巷的所有人一同出動,奈何心有餘而力不足。她明白那些人內心的膽怯,尤其是看著人高馬大的壯漢被陳五撂倒,那樣震撼的場面就連她都心底一攝更何況對陳五的恐懼根深蒂固的流民們。可她更清楚一點事實,這一次若是不能打倒陳五,他們這些動過手的人只怕性命難保。


  被撂倒的兩個壯漢也有這樣的覺悟,於是即便力又不敵,依舊奮起而戰。橫豎都難逃一死,他們寧願拼上一拼,也許能博個希望。


  十三的匕首依舊刺在陳五身上,只要將匕首撥出,他們便有一線希望,十三借著兩個壯漢捨命相博時伺機而出,在他們扭打的動作中不斷變換身影,漸漸有人加入了進來,努力制住陳五。只需短暫的瞬間即可……在所有人的努力下,陳五被禁錮住片刻,就是這片刻之間,十三動作迅速地拔出匕首,鮮血如注而出,她趁著陳五踢開人潮時再次刺出,陳五的動作僵了須臾,狠狠將周遭的人震開,他捂住傷口露出陰狠的表情。十三也在笑,馬上要奏響的,只會是他們的凱歌。


  陳五朝著十三撲來,十三準備好最後一擊……陳五的動作停下,在藍色的光影里倒下。在他身後,藍色的光暈包裹里,一人揮劍而出,赫然是個搞笑的滑稽動作。


  卧槽,這截胡的人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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