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1章
清晨的校園裡,多是忙碌的身影,教學樓的鈴聲剛過,步履悠然的人群中有人跑動了起來,踢踏的響聲在樓梯道迴響,或抱著書本或挎著斜包不緊不慢上著樓梯的校友投去觀望的眼神,繼續不緊不慢地走著,毫不為之所動。
火急火燎地奔入教室,羅莎瞅了瞅,人頭密密麻麻地填滿她的視線,她四處尋覓空隙,位置沒找到,倒讓她看見一個避之不及的身影。那人晃悠著手,不斷地朝她揮舞,在他身旁,赫然有個空空的位置。
靠牆的位置,確是難得的好位置。除此之外,剩餘的……她的目光略略掃過,老師終於鼓搗好投影儀,直起身子視線抬起……總不好在老師的眼皮下挑挑揀揀,羅莎無奈,步子迅速地走到揮手人身邊,從他站起讓開的空擋進去,在位置上坐下。
「小婭,中午要不要一起去門口那家川菜館吃飯?」
羅莎剛坐下從背包中拿出書本,就聽見身旁的聲音傳來,她斜睨了一眼,冷淡回道:「不了,下午還有課,出去吃飯來不及。」
那人鬱悶:「不對啊,我看過你的課表,下午明明沒課。」
「教務處剛改的。」羅莎睜著眼睛說著瞎話。對於這個新的身份,若說有什麼不能適應,羅莎不覺得是黎婭各懷心思的室友,也不覺得是這一班感情淡薄的同學,最不好相與的便是她身旁這位,黎婭的男友。
她可以把黎婭的父母當作自己的父母,可以把黎婭的朋友當作自己的朋友,唯獨涉及男友,她做不到。無視掉斜瞅過來的探究目光,羅莎打開筆記本,對著放映的ppt記下知識要點,全神貫注,一心一意。她清楚也許對學習不在意一些更符合黎婭的作風,可她不願意,她要做羅莎,她渴求知識。既然黎婭不願意掌握擁有的各項優勢,那麼便由她羅莎接管。
下課鈴聲響起,早已按捺不住的同學們收拾好書包,迫不及待地沖入門口的洪流之中。羅莎再次拒絕來自黎婭男友的邀請,慢慢悠悠地收著書本,趁著老師沒有離開前拿著筆記本向老師請教,她缺乏太多的基礎,徹夜填補仍然有許多不能理解。老師看了眼她的問題,放下手中的公文包,比劃著同她解釋。
羅莎離開教學樓時,洶湧的人流已經散去,現在去食堂估計也是長長的隊伍,她倒也不急,悠閑地走在路上,偶爾打量周遭的風景。清澈的湖水,沿路的綠樹,站在湖上的石橋注目遠眺,隱約能看見半弧形圖書館的一角。羅莎低下頭,湖水中肥碩的紅鯉魚清晰可見,簇擁在一起倒失去了原本鯉魚的觀賞價值,微微移開目光,打量湖畔垂落的柳絲,沾著淺淺湖水,盪起圈圈漣漪。作為沙利亞時,她曾遊歷過大唐的萬水千山,論景色,區區校園景緻難以比肩;論清潔,污染嚴重的空氣更是遠遠不抵。可偏就是這樣處處不如的地方,她存著幾分依戀,不舍離去。
手機在口袋中震動,嗡嗡地提示著羅莎,她看了看屏幕上陌生又帶著點熟悉的號碼,不帶猶豫地劃開接過:「喂,你好,請問你是?」
「那個你是黎婭么,我是那天給你打電話問你名字的那個你還記得我么?」詢問的聲音小心翼翼。
羅莎恍然,眉梢微動,瞅了瞅四周零散的行人,避到道路的右側壓低聲音回道,「嗯,記得。」她挑了挑眉,直截了當回問,「你是要問我為何知道沙利亞的事情?」
那邊頗為詫異,原本準備的鋪墊收回肚中,結結巴巴地說:「呃……嗯……那個你怎麼會知道是沙利亞讓我問的……莫非沙利亞……莫非沙利亞是你朋友扮演的!」
「這倒不是,沙利亞便是沙利亞,何來扮演一說。不過有些牽絆,算不上朋友。」羅莎低低輕笑,踩著樹的陰翳玩樂般走著。
「那……」
「有些事情還是不知道比較好,切莫多問,切莫深入,這對你才是最好的。」
「她於你算不上朋友你不在意,可對我來說她是很好的朋友,我在乎!」似乎被羅莎的話惹怒,那邊如炸了毛的母雞一般猛烈回擊,和她之前怯弱說話小心翼翼的模樣截然不同。羅莎不在意地聽著她的咆哮,對話中的「朋友」字眼嗤之以鼻,朋友,還真是廉價的朋友,有哪兒個朋友相隔半個月才將電話打過來質問情狀?
「朋友?你當她是朋友,她可不一定當你是,你知道她的真實身份么,你知道她的身世經歷么?既然你在意那便自己去尋找,我不過是個毫無關係的局外人,明哲保身不願入局,再見。」羅莎掛掉電話,凝著在前方的目光得了自由,放肆的在四周遊盪,落在某一處,她頓住腳步,獃獃地看著不知何時走到她身旁的男子,那人面色深沉,不復平日陽光開朗的模樣。
「你是誰……?」他問。
……
「我是黎婭,我是黎婭!」十三猛地驚醒,夢魘的餘悸尚在胸腔中波動,她撫著驚魂未定的心臟大口喘氣,餘光所及之處映入初八關切的身影。昨夜的驚險與刺激在腦海里交錯,十三抬起頭一眨不眨地注視著常初八,帶著深深的疑惑與不解。她應該是在復活營地才對,怎麼會……捂著心臟的手牽扯起撕裂的疼痛,她低頭望去,肩膀上包裹著厚實的紗布,正是她昨夜被狼牙兵砍傷的位置。十三恍然,原來她並沒有死,還被初八救了,其實死了也許更好,至少復活就不會有傷痛了。
「初八,謝謝你。」雖然更期待復活重生,不過對於初八的救命恩情,十三心裡是感謝的。她當時殺死狼牙兵沒走幾步就昏厥了,既是初八救的她,想必那個狼牙兵他也看到了,既如此她也不必遮掩,「初八,你救我的時候附近是不是有一具狼牙兵屍體?」
「十三你放心,我把他身上的特色衣物剝瞭然后把他扔到亂葬崗掩埋了,不會有人知道。」常初八說著,頭慢慢垂落了下去,眼神飄忽似愧疚似自責,「都怪我不好,如果不是那天我傷了小桃的心她也就不會竊走你們全部的錢財,昨夜我也不會因為自責在家裡猶豫,以至於你出了那樣的事情……都是我的錯。」
一個人高馬大的漢子用著沙啞的聲音說出這番話,話至尾聲恍惚帶了哭腔,常初八低著頭不敢看她,顯然是把她身上的傷當作自己的過失所致。十三有所動容,只是有些事情,沒必要強擔責任:「小桃的離開與你無關,她既存了心思,無論如何變幻,也不過方式和早晚罷了。至於我的遭遇,更與你毫無關係,難道有你在身邊,狼牙兵便不會強搶?他們在洛陽橫行無忌,燒殺搶掠不會因為你而終止。」十三察覺到隨著她的話音,初八的頭也越垂越低,沒起到安慰的效果反倒產生了反作用……她來回咀嚼話中的意味,稍微有些明白。
「初八,十三醒了么,我做了一桌子豐盛的菜,你給十三盛點。」常媽媽的聲音從外屋傳來,打破了房間里尷尬的氛圍。
十三鬆了口氣小心翼翼地想要從床上起來,初八聽到窸窣聲心頭一慌也不繼續垂頭自責連忙過來攙扶,他的動作小心謹慎,生怕碰到十三的傷口。除了肩膀明顯的刀傷,十三身上還有數不盡的擦傷,鐫刻在初八眼裡匯成汪洋的心疼,嘴上忍不住輕聲勸十三留在房間有什麼需要他會幫忙的。十三搖頭拒絕初八的好意,不過是些小傷還沒到路不能走飯不能吃的地步。拗不過十三,初八隻得屈服,攙扶著十三在飯桌旁坐下,常母熱情地招呼著,又是問東又是問西。
飯桌上,常母和常初八相當熱情地給十三夾菜,偏巧有她不喜的,當著主人家的面總不好拒絕,十三無奈,只得一遍一遍地感謝他們的好意,同時伴著飯將菜喂入口中。為免常家母子察覺,她特意側著臉裝作四處打量的樣子以掩蓋臉上的不自然。這一側竟讓她發現了了不得的東西,常家不過普通貧困家庭,在他們家的土牆上,竟掛著一把,她曾夢寐多時的,大扇子?
「伯母,你們牆上那把扇子是怎麼來的啊?」驚異之間,讓十三難以下咽的菜已經囫圇吞入腹中,她轉過臉疑惑地向常母請教。
常母不在意道:「哦你說那把扇子,那是初八他爹有次跟朋友去寇島帶回來的。出趟遠門回來就帶把扇子,除了熱時扇扇風也沒啥用,真不知道初八他爹怎麼想的。」常母的口氣里有埋怨,也有夾雜其中的懷念。十三知道,初八的爹已經去世十多年了。也就是說,這把扇子是常伯父十多年前從寇島帶回來的……寇島?
「伯母,可否將這把扇子賣與我?」這麼巧合遇到她曾經苦苦尋覓的大扇子,即便不能重回荻花聖殿,十三也想要收入囊中。只是這把扇子牽扯著常母美好的回憶,不知她可否願意出讓。
「哎?丫頭你對這把沒用的破扇子有興趣,那你就拿去,談什麼錢,要不是你我的命都沒了。」十三不好強佔掏出身上全部的金錢塞給常母,常母板著臉據不收取,她取下牆上的大扇子塞給十三,一臉「你要是不收下就是不給常伯母面子」的神色。十三無奈,收回扇子收回錢,她碰觸著心心念念多時的大扇子,其上纖塵不染。即便常母嘴上如何不在意,她的心裡還是在意的吧,若果真不在意,又有誰會多次擦拭。
謝謝,她在心底朝著常母鞠躬致謝。因為自己自私的目的,博取別人思念的信物,無論如何,她都過意不去。場面發展至此,再歸還只會惹得常母生氣,十三收下,念著這份恩意思忖著如何回報。
正想入菲菲,突然聽見熟悉的「滴滴」聲響起,她四處尋覓皆無所獲,最終發現長久沒有聲息的聊天框中,來自阿薩辛的消息餘溫尚在。
【密聊】阿薩辛:你想回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