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9章
帶著水霧氣的清晨略有些涼意，十三伴著雞叫醒轉時撐不過瑟瑟嚴寒眯著眼睛打了個噴嚏，她揉揉眼睛，探頭探腦的看向洞外，白色的光亮包裹著洞口，零零散散的投射進山洞內。
流民巷內的住民們神情焦急的聚在一塊，紛雜的聲音凌亂無序，十三剛從睡夢中醒來，腦袋裡一片迷糊，沒覺得有什麼問題。拘禁在自己發愣的小天地中，十三獃獃地坐起身子，緊了緊蓋在身上的破布，又是一個噴嚏，她揉了揉鼻子，心想定是有刁民在罵她。響亮的噴嚏將她的意識漸漸與現實相融，將她從個人的小天地中拉至流民巷這個大集體里，被響聲驚動的流民小夥伴看了她一眼，認真地盯著她，只問了她一句話：「十三，你身上的錢還在么？」
十三心裡咯噔一聲，莫名有種不好的猜測，探手朝著錢袋位置摸索，原本系著錢袋的位置如今只餘下一片冰涼。她心頭一慌，立刻探手摸向草席下，幸好，匕首仍在。對上流民小夥伴疑惑的眼神，十三斂住神色，嚴肅地說：「沒了。」
沒了。她的錢袋包括錢袋中僅剩的50金，全部沒了。連50金也不放過，甚至說那人在竊取銀錢時她居然沒有醒來，實在可疑。也許該慶幸她在昨天買了匕首，身上的余錢不多，損失並不算大。比起她，那些黯淡的眼神下飽含的才是撕心的悲痛吧，畢竟……那是流民們難得窺見的希望。要有多殘忍，才會親手破滅掉別人的希望。
十三抬起頭，目光凜然的開口：「究竟發生了什麼？」
幽深的山洞中清晰地回蕩著小孩們腳步跑動的聲音，正是無憂無慮的年紀不知道大人們在著急什麼，懷揣著天真與無邪肆意的與同齡的小夥伴嬉戲，琅琅的笑聲映著無知無畏的笑臉匯成最純粹的童真。與聚在一塊面色深沉的大人們截然是兩幅光景，或唉聲嘆氣或怨聲載道的人群中，長者凝著一副面龐，代表眾人開口：「今早起來，大家的錢財盡數丟失，我們仔細查看過，除了小桃其他人都在。我們懷疑……」
……
無需長者繼續說下去，十三已經明白了他們的意思。在明確可能發生偷竊事件后，她想過很多人，卻從未將小桃納入懷疑之中。現在想來，一切都有跡可循，昨晚歸來時小桃面對她躲閃的態度，臨睡前小桃熱心熬制勸說所有人喝下的白粥……若當真是小桃所為，那碗白粥中想必放了某些讓他們昏睡的藥物吧。側頭望向書生，平日里倨傲的書生第一次沒有直面相對，而是偏移視線，滿臉愧疚。傲骨一身的翠竹垂下枝幹，不復往日的挺直，一日間竟有衰頹之意。
即使一切與他無關，名分上他總歸是小桃的表哥。
這件事情終究要畫上圓點，而這個結束需要有人負責。
「大家放心，是我表妹犯的錯，作為表哥我自會將大家的損失補償。明天我就出去賣字畫代寫書信，也許賺錢會比較慢，但無論多久，我都會將大家的損失補上。大家現在可以來報一下各自的損失，我記錄一下。」書生坦坦蕩蕩地站在了指點的中心，包攬下小桃留下的爛攤子，用他那廋弱的脊梁背起所有的負重。
長者嘆了口氣：「你不容易，大家也都不容易，這錢還個一半就算了吧，這亂世里飄零，誰知道能活多久，不過求個安生。」長者踏著蹣跚的步伐走出洶湧的人群，在自己的草席上歇下，年紀大了，不過短短的距離，他便喘個不停。
十三的損失不過50金，沒必要登記，她理了理頭髮，趕著去茶館工作。往日歡聲笑語滿盈的小路，如今只餘下她一個人。說不在意那是不可能的，損失不多她慶幸，可她卻無法淡定，別人丟的都是金銀財物，她丟的……是在洛陽難得認識的朋友，可以互相打趣，可以嬉笑怒罵的朋友。
在她有限的記憶里，朋友是不多的。
「十三，你今天工作怎麼老是心神不寧的樣子，如果身體不適可以回去休息明天再來工作。」
「哦，沒事，老闆娘放心我立刻調整工作狀態。」十三沖著老闆娘回道，一邊說著一邊努力集中注意力，將所有的精神都放在手頭的工作上。做茶館日常的玩家立在她身前，十三看了看任務列表，這個玩家還剩餘3個任務，她一項一項交待下去，完滿搞定。擦拭掉額頭的汗珠，十三奉上獎勵迎接下一位玩家。
好不容易振作從頭開始，她決不能因為小桃製造的插曲而停止步伐。道路是小桃自己選的，既成事實，任何人都無法改變。這段並不像樣的友情里，她們懷抱著各自的小念頭，走到現在背道而馳的地步不過是必然。只是終究還是懷念啊……那些曾經無憂無慮的時光。
十三正給玩家安排任務，突然大批的玩家涌了進來，名字混雜在一起漸漸模糊了她的視野，她艱難地在人群中辨別。尚未找到之前的玩家，不斷又有新的玩家同她交涉，從業以來十三第一次感受到何為繁忙。不得已，她只能加快發布任務的速度，在手忙腳亂里維持著工作。哪料到湧入的玩家一言不合就打了起來，混亂的人群中，有人心酸地忙碌著任務，有人悲慘的被誤傷，有人氣勢洶洶奮勇殺敵，有人狼狽不堪節節敗退；有的人在奶媽的治療下執著地站著，有的人缺乏愛的救援橫屍地上……
老闆娘拍拍十三的肩膀，看著她目瞪口呆的模樣，出聲安慰：「這在我們這裡是平常事，你不用太在意。等他們打架的時候你可以趁機在地上拾撿，偶爾會有些碎銀裝備啥的掉落，賣到雜貨商那裡也能換些錢。」興許是對十三頗有好感，老闆娘有意將這個賺錢的小法子告知於她。
十三聽著上了心，一面忙著手頭的工作一面在地上搜索。由於茶館中混戰人數眾多，老闆娘特意派遣了兩位員工過來幫忙，十三身上的任務減輕了不少，也為她拾撿爭取到了時間。確如老闆娘所說，在混戰時地面有許多掉落，十三鑽入人群中，當著屍體的面在地上摸索。
躺在地上名字已然變為灰色的一個屍體看著在他身前跑來跑去拾撿的「玩家」，總覺得十分眼熟。這普通緞袍的外觀倒也不是稀少，就是這人的相貌，比起許多捏臉來說要來得特別。他坐在電腦前小心翼翼地將鏡頭拉近，那人的相貌鮮明的呈現在他眼前，他按下截圖鍵將圖片保存，同電腦里的存圖進行比對，果然有十分相似。
他臉色一黑，找到客服將截圖發了過去。
客服：恭喜你觸發了奇遇！
男人瞅了瞅那個一會在地上拾撿，一會走回茶館門前兢兢業業工作的女子，望著客服的回答，呵呵一笑。這托馬是奇遇？騙鬼呢！果斷叉掉同客服的對話框。通過客服的回答他更加確定了一件事情，這個人，絕對是他無比熟悉的，曾經在荻花聖殿多次相遇的，沙利亞。至於她為何流落至此，客服又為何遮遮掩掩，遊戲公司究竟在下一盤怎樣的棋局？莫非和之後的遊戲更新有關？
yy里指揮大喊著更換地點，催促大家儘快到達。傅亦歡回望了一眼視野里的少女，手握緊滑鼠點下「回營地休息」，她既然在戰亂洛陽，那麼他們應該很容易相見。
十三並不清楚這一樁同她相關的事情，她只知道混戰的人群漸漸散去，茶館又恢復了往日的平樂。比起往日，要稍微冷清一些，不少做茶館日常開陣營的玩家在這場混戰中不小心被誤傷，變為了屍體。十三樂得清閑，將拾撿到的東西賣與在茶館中停留的商人，換得蠅頭小錢。
晚上歸去的時候數著手中多出的20金，琳琅的聲音在掌心跳躍，悅耳動聽，揮散了來時路途中的悲怨。
彎月當空，清冷的月光灑滿一地，荒蕪的小路上漸漸多了一人的影子。十三迅速將錢放好，加快腳上的步伐。黑影緊追其後，沉重的腳步越來越響，洪亮到十三無法忽視。那人似乎不打算隱瞞身份，帶著喘氣的聲音在十三身後響起：「你就放棄掙扎吧，把錢全部交出來我還能饒你一命。」
十三清楚用不了幾步她便會被追上，不過一百二十金，實在不成舍錢保命也是可行的。荒涼的小路上心跳聲撲通作響，提著大刀的狼牙兵追趕著一個粗布衣裳的少女，兩人間的距離越來越近。十三聽著身後越來越清晰的腳步聲，始終難以做下決定，她不是捨不得錢，她是怕，狼牙兵要的……不止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