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第112章
她鼻尖嗅到幽微的香氣,就往他懷裏蹭了蹭,嘀咕道:“好香啊。”
睜開眼才看見是他,笑嘻嘻問道:“我做夢了嗎?殿下怎麽在這?”
他俯身把她放在床上,她歡快的打了個滾,又壓到腿上傷口,輕嘶一聲,俯麵趴在褥子裏不動了。
他頓覺好氣又好笑,坐在床沿,伸手給她散了頭發,又揉了揉。
陸在望便又扭過臉來,醉的滿麵薄紅,眼裏水汽氤氳,眉梢眼角都添了幾分豔色,新又發覺他在這似的,再困惑問道:“殿下怎麽在這?”
他尚未說話,她又笑嘻嘻的蹭過來,枕在他膝上,舒舒服服的閉上眼睛。
“我明日一早,就動身回京。”
陸在望半晌才慢吞吞睜眼問道:“怎麽?”
他沉聲道: “玉川來信,陛下身體欠安,怕是不好。”
她醒了醒神,訝然道:“陛下該不會是……”
他微微搖頭,“那倒沒有,隻是我得盡快回去。”
陸在望就點點頭,陛下這一二年間身體愈發不好,深居簡出,近身照顧的便隻有公主和內監,朝政大多交在趙珩手上,他為她在北境耽擱了這些時日,也該回去了。
他微涼的手指貼著她熨燙的臉,“事情辦完,來接你回去。”
“好。”她重又闔上眼睛。他則低下頭,吻上她的嘴唇。
第二日一早,陸在望再醒來時,他早已經走了。
趙珩走後,和談的事情便交由隨行幾位官員和陸進明主辦。陸進明猛一得知他走了,先覺得挺痛快,再細想又覺得氣悶,趙珩匆忙回京必然是有要緊事,陛下近幾年精神愈發差,他即位的日子近在眼前,屆時若是下旨強娶他閨女該如何是好?
故而陸進明便致力於在陸在望耳邊說他壞話,連忽悠帶嚇唬,非要讓她斷了這心思不可。
他是從趙珩少時從軍講起,一路說到他行軍打仗時的野蠻冷血,又說他不禮不法,妄自尊大,為王時就覬覦兄長的太子之位,如此大逆不道,根本不是個東西。
陸侯可能是忘了自己是如何罵先太子的,也可能就是單純的厭惡所有想當或者已經當他女婿的男人,那是前言不搭後語,罵的毫無說服力。
未至半月,晉軍所占遼北、興陽、朔封三城的大量流民便匯聚到歸元城外。晉軍橫亙城外,守軍豈敢開門放人,百姓流離失所,四處逃難,不僅流民民怨沸騰,歸元城中被困近半年的百姓也熬不住圍城艱難,北梁境內生了許多因流民無處而去引起的紛亂和爭論,既已低頭求和,為何一直沒有定論,晉軍遲遲不撤,這日子還怎麽過?
晉朝議和使便趁勢稍稍鬆口,答應歸還朔封城,免去一年賦稅的條件,折騰近兩月,即將入秋的時節,北梁朝廷終於率先熬不住,點頭答應。
再不答應,待一入冬,便滿是受凍餒之苦的百姓,隻怕更要鬧起來。
五月底,陸進明傳令,使歸元城,朔封城的守軍撤出,遼北興陽各留兩萬守軍,其餘皆退回北境三州。陸在望北上一年,這才真正到了陸家世代鎮守的三州土地上,而趙延言出必行,隨軍留守遼北城,真的不打算回去了。
認真算起來,他比陸在望還要小一歲,生於天下最富貴的地方,素來隨性而為,草率魯莽,總顯得有點兒呆笨,可如今安穩富貴說不要就不要,甘願留在百廢待興的新城,倒讓陸進明另眼相看。
陸在望回幽州時,趙延來送她,一人一馬在遼北城外相對而立,趙延對她依舊挑剔嫌棄,“陸之洹,就你這個德行,怎麽當我大哥的皇後啊?天下女子若以你做表率,那咱們大晉男子以後真沒法過日子了。”
陸在望不理會他的冷嘲熱諷,隻是問道:“八殿下真的不走了嗎?”
趙延點點頭,“以後這裏就是我的封地,大哥已經答應了。”
“八殿下想要哪裏的封地不可,偏偏要這最艱難的地方。”
“這裏死的人夠多了,不想再看見死人了。”趙延語氣淡淡,“十年二十年,遼北若有幽州一半繁盛,也不枉咱們大費周折的打這一回。”
陸在望聽完便不再說什麽,隻是端坐馬上,給他拱手行了一禮,有敬意,也作告別。
“別。長幼有序,本殿下可再沒機會受你的禮了。”趙延勒馬回轉,側身不受,慢悠悠的邁向城門,懶懶的聲音傳來,“走吧,不送了。”
陸在望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城門樓裏,這才掉轉馬頭離開。
六月初一,陛下在成華殿頒下立太子的詔書,卻未等到六月十七的冊封禮,便溘然駕崩,宮中喪鍾長鳴,滿京縞素,舉國服喪。
因長久戰事,先帝著意喪儀從簡,半月後,趙珩即位,大赦天下。
新帝即位後,因為他長久以來無妻無妾無子,以至於偌大皇宮就他一位孤家寡人,極其寒酸。先帝在時早就想給他指婚,他以戰事吃緊為由推脫,後來先帝重病,他又以此推脫,推到現在可算讓他找不著理由了,滿朝文武在喪期過後便紛紛操心起他的婚事來,要立後,要選妃。
陛下這回倒是不推脫,隻是也沒著急,先下旨封先帝八皇子趙延為定王,原北梁舊城遼北興陽改成遼州,新州,為定王封地。而永寧侯因此次平北梁之亂的功勞,和陸家數代鎮北的赤膽忠心,進封鎮北王,封地幽州。
這兩道旨意都尋常,後一道就令人摸不著頭腦,他要迎新出爐的鎮北王幺女為後,立後封王的旨意將一道送入幽州,著鎮北王即日攜女入京。
誰都知道,鎮北王有三個閨女,老大沒了,老二早早嫁人,隨夫家遠在任上,老三去年剛嫁入慶國公府,他哪還有個未嫁的幺女?
陛下聽了,朝會時不慌不忙的解釋,就是原永寧侯府世子,那其實是女兒,隻是充作世子養了這些年。
他氣定神閑,底下朝臣炸了窩,且不說以女兒假充世子該不該論罪,可永寧世子是京城臭名昭著的世家流氓頭子,這可是誰都知道的事情!
這臭流氓當年在京城走街串巷,流連勾欄瓦舍,還當眾跳河,毆打皇子,劣跡罄竹難書,乃是一位閑的花樣百出的敗家子,就這不要臉的玩意,她居然還是女兒家!
可女兒就女兒吧,隻能說誰家攤上這閨女算誰家倒黴,可她居然還要入主中宮為後!
簡直是天大的玩笑,一時間力主反對的奏折雪片似的飄向成華殿。
而與此同時,新任鎮北王也在幽州原大將軍府,現鎮北王府廊下破口大罵,大放厥詞——
“他想用幽州買老子閨女,他做夢!做夢!”
冊封使還在院內,那是沒想過傳旨還能遇見當麵罵皇帝的,怔立原地,陸在望還跪著,隻好代替陸進明伸手接旨,冊封使這才反應過來,忙道;“娘娘請起。”
陸進明就聽不得這話,趙珩是軟的不行來硬的,還真當他死了。“臣隻有三個女兒,全都嫁了人,再沒有什麽幺女能入宮伴駕。大概陛下旨意頒錯了府,姓陸的多的是,冊封使往別家問問吧。”
沒聽說過立後的詔書還得滿大街找人接手的。
陸在望叫他噴的直不起來腰,陸進明拒不領旨,從京城千裏趕來傳旨封賞的內官共有十數人,隻好站在院子麵麵相覷,連杯熱茶都沒喝上,著實不體麵。她扯扯陸進明的衣袖,試探著低聲說道:“爹……”
冊封使這時火上澆油的說道:“陛下還有口諭,念在世子舊日北上尋父的孝心,不追究侯府以女代立世子的罪責,此後世子仍是世子,倘若陸侯不肯領旨,那這兩道立後封王旨意都由世子領受,陸侯就……”冊封使說到這,為難的偷看一眼陸進明,而後才壯著膽子一口氣說完:“……愛上哪去上哪去。”
相距千裏,他逞什麽口舌之快!
果然這話惹的陸進明的怒火又直往上衝,冷聲道:“臣上哪去,世子自然得跟著,我們爺倆就在北境待著,京城誰愛去誰去。”
陸進明話音才落,院中便橫插一道女聲,柔和中不失嚴肅: “陛下親使在這,你又胡說什麽!”
父女倆精神一振,雙雙驚詫不已,抬頭望去,便見本應在京城侯府的沈氏滿麵疲憊的站在府門口,身邊護衛侍從不一而足,陸在望趕忙道:“娘。”
陸進明則是先喜後憂,悻悻的斂下滿身囂張氣焰:“夫人。”
沈氏千裏迢迢,舟車勞頓,卻還不忘瞪他一眼,進院便對一旁的冊封使福身道:“他就是這樣的倔脾氣,並非有意衝撞,冊封使勿要見怪,也勿要將今日之事告知陛下,妾身在此先行謝過。”
冊封使忙還禮道:“陸夫人言重了。”他見沈氏一來,便忙不迭的將手中聖旨遞到沈氏手裏,仿若捧得是燙手山芋似的,而後賞賜也不要,轉身就跑,陸進明豈能就範,當即喝道:“站住……”
“行了!”沈氏拉住他道:“聖旨已下,你還要鬧什麽?”
陸進明仍有些惱怒:“怎麽著,他還想強娶我閨女?我就知道他憋不出個好來,累夫人千裏迢迢的趕來,算計的倒好!”
沈氏懶得理他,甩開他便忙不迭去扶陸在望,“洹兒。”
陸在望起身道:“娘。”她見沈氏滿麵疲累,風塵仆仆,便道:“您遠道而來,先進屋休息吧。”
沈氏卻隻憂心忡忡的看看她,她有點摸不著頭腦,被沈氏拉著左左右右細看一遍,笑道:“娘,我好好的呀,這樣看我做什麽?”
沈氏摸摸她的臉,雖然事情已經坦白,她還是習慣做男子裝扮,和從前別無二致,沈氏便歎道:“娘和爹有話要說,你先去歇著,待會娘再去看你。”
陸在望便聽話退下,院中便隻剩下沈氏和陸進明,陸進明摸摸下巴:“夫人,咱們夫妻快兩年沒見,你一來就瞪著我,這不大好。”
沈氏便道:“我問你,你為何執意不肯答應陛下和洹兒的婚事?”
陸進明嘀咕:“我還沒問洹兒的事情,夫人到先質問起我來了。”
沈氏道:“這事日後你要責問,要休我,我絕不多話。”
陸進明忙道:“夫人這說的哪裏話,我何曾有這意思。”
沈氏歎道:“我知道你心裏氣惱,是我對你不住,可是眼下陛下的旨意已昭告天下,咱們總不能真的抗旨不遵。”
陸進明說道:“就算他是皇帝,那也不能想娶誰就娶誰,咱們家是老臣府邸,他更不能肆意妄為。”
“可是洹兒自己也願意,你當父親卻在當中胡攪蠻纏,當著冊封使的麵也敢口出狂言,我瞧你是軍營裏待久了,連分寸都忘了。”
陸進明便道:“你不要提洹兒的事情,她偷偷跟趙……陛下攪纏不清,私相授受,沒把我氣個半死。”他長歎道:“夫人,元安是最妥帖知禮的性子,她嫁入皇室尚且落得這般結果,你那小女兒無法無天可是出名的,她要是在宮裏撒野,咱們能說得上話嗎?”
沈氏也歎:“我如何不知道,可是你也說洹兒是誰也管不住的性子,如今事情到這一步,也沒有轉圜的餘地。”她想起趙珩親自去侯府跟她說的話就頗為頭疼,若非如此,她也不會急急忙忙的跑這一趟,那是歎了又歎。
陸進明還隻當她說的是旨意不可轉圜,便道:“我聽說朝中大臣也多有反對,不如趁勢……”
他尚未說完,便被沈氏打斷:“不行,木已成舟,這婚事已經拖不得了。陛下派來的儀仗已經在幽州城外,還是盡早回京才是。”
陸進明便覺她這著急的有些古怪,沈氏卻不好明說,隻含糊道:“旨意已下,既然洹兒自己願意,咱們也不好勉強。正因為朝臣反對,你才更要給她撐腰,別讓人看輕咱們王府。洹兒是你的嫡女,論出身論樣貌哪裏配不上中宮的位置。她雖頑劣,卻也不是不知分寸的人,陛下也幾次三番來問我的意思,言辭懇切,我聽著頗為動容。”
沈氏見他不吭聲,便知他有些鬆動,又趁勢勸道:“從前先帝和廢太子對你有疑慮,有意削權。可到陛下這裏,反而給你進封,陸家盛極,這是陛下有意恩賞。否則他大可以賞些別的東西,這樣做無非是打消咱們的疑慮,以示看重。從前的廢太子遠不能和他比,你還要強著嗎?”
陸進明哼道:“你以為他算的不精?我的世子都讓他拐跑了,他是平白做個好人,實際上兜裏銀子一兩沒少,老子還得死心塌地的給他守江山。”
“咱們家是為人臣子的,忠君守國是本分。”沈氏嗔怪的看他:“這話你在我麵前說說便罷,別把你這輕狂帶到別處去,惹人猜忌。”
陸進明便道:“我豈是那般不知分寸,要不是他算計我女兒,我也不能這樣。”
沈氏拍拍他的手臂:“這是喜事,你心裏得放明白些。”
陸在望趴窗戶縫上聽見裏麵響起腳步,趕忙順著遊廊跑開,沒兩步身後便傳來急聲嗬斥,沈氏匆忙走來,對著她斥責道:“你跑什麽?”
她笑嘻嘻的上前挽住沈氏:“不跑了,娘。”
不想沈氏仍舊教訓她:“現在不比從前,你少時爬樹下湖,磕了碰了自己受著,我也不管你。可如今你也是要當娘的人,豈能還冒冒失失的……”
“等會兒。”陸在望以為自己聽岔了,皺眉道:“我當什麽?”
沈氏憂慮的目光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若非陛下親自來說,你是想瞞著娘到何時?這樣的事……唉,你真是糊塗至極……”
陸在望忍無可忍打斷道:“他跟娘說我懷孕了?”
沈氏絮絮叨叨的話讓她打斷,不明就理的點頭,說道:“若非如此,我怎會急忙趕來?這事情馬虎不得,皇室最重血統,屆時日子對不上,朝臣們豈肯善罷甘休,他們原本就反對陛下迎你入宮,要是……”
陸在望糟心的歎道:“娘,這話他敢說,您也敢信。我在幽州,他在京城,我上哪揣個娃娃?他分明是誆您的,再說我多機靈啊,我豈會平白落人口實?”
沈氏便真摸摸她的肚子,神情登時一言難盡,“陛下來時愁眉不展,說的真真的,娘哪能知道他是混說的?陛下真是……這樣尊貴的身份怎麽也騙人呢?”
“難怪我方才聽您和爹說話不對勁,什麽木已成舟,原來是為這個。”
沈氏這一路憂心如焚,連口茶都顧不上喝便把陸進明好一通勸說,因怕陸進明惱怒也隻能從別處規勸,費了許多口舌,竟還是上當受騙,難免氣悶。
可是聖旨她都接了,這回可真是木已成舟,不能轉圜了。
她也不敢說自己受了趙珩的誆騙,反正這婚事陸在望也不反對,也就順水推舟,連勸帶威脅,讓陸進明鬆了口。
五日後,陸進明才在沈氏催促下心不甘情不願的啟程回京,他接連好幾日都沒搭理陸在望,直到車馬出幽州,陸在望才發現他叫回了在兗州駐守的江雲聲,她沒有親兄弟,到時就由江雲聲送嫁。
江雲聲也學著她素日的調調擠兌她,俯身作揖:“臣江雲聲,拜見皇後娘娘。”
陸在望老臉一紅。
從幽州到京城,陸進明晃晃悠悠的走了大半月,他也一直沒跟陸在望說話,直到將要入京,遠遠看到巍峨沉肅的安定門,他才把陸在望叫過去。
陸在望滿心忐忑的跑過去:“爹。”
陸進明坐在馬上,硬邦邦的說道:“你姐姐原先總是報喜不報憂,你不要學她。”
陸在望愣了愣,陸進明對這門婚事從頭抗拒到尾,她以為他依舊氣不平,也惱怒她不聽話呢。可是臨到京城,他卻別別扭扭的囑咐道:“過得不好,就寫信告訴爹。”
她眼裏一熱,木訥的應道:“好。”
陸進明瞧了她一會,這小女兒從出生起就沒有在他膝下承歡過,爺倆舉凡見麵,都是立眉豎眼的。等他知道,她也到了要嫁人的年紀,一時心中頗多感慨,許久才和聲道:“走吧。”
到安定門前,才發現百官皆在,各色朝服擠擠攘攘的,喜慶的跟過年似的。陸在望便想起啟德九年,趙珩從南元戰勝回京時,也是這樣的聲勢。
那年他黑盔鐵甲,騎馬過京城,她趴在街邊的茶肆偷看。
現在換他站在安定門上,接她回京。
百官看到她都忍不住拿鼻子出氣,橫眉冷對,陸在望先前在京時叫他們罵的落下點病根,看到言官就哆嗦,心裏想著以後隻怕更難過,一言一行都被盯著,估摸著言官們也不用愁空食俸祿,光罵她都夠他們從年頭忙到年尾了。
她到城門前下馬,趙珩也從城牆上下來,他穿著黑底繡金龍紋的朝服,看著威嚴莊重,淡漠疏離,她就更有些不安。
他帶她過安定門,在寬袍大袖底下握著她的手,感覺到她緊張的手心直冒汗,就在她掌心輕輕勾了一下,側臉低聲道:“不要怕。”聲音裏隱隱帶著笑意。
“好。”她也小聲的回。
他站著的位置是挺讓人害怕的,可是因有他在,似乎也沒那麽可怕了。
帝後入城後,才是陸進明領著百官進去,江雲聲本該一路跟著陸進明的,可是他看到城牆上還有人站著,是公主。
京城暑熱未散,公主穿著淺綠的衣裙,清透明淨,她悄悄衝他眨眼睛,指指城門內。
他鬼使神差的,悄悄從人群中退下,獨自騎馬走到城門內上下城牆的石階處,公主輕快的提裙走下,見他來彎唇一笑,輕快說道。
“你回來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