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第107章
陸在望跟來一趟,非但沒有緩和兩國使臣間劍拔弩張的氣氛,反而火上澆了把油,態度過於囂張,以至於戶部官員隻得起身離座,把她拉到驛館外,低聲說道:“小侯爺,和親的事情是否需要問過成王殿下?畢竟這也不是咱們能做主的。”
陸在望訝然看著他:“大人是叫北梁人氣糊塗了?如今咱們朝中未嫁的公主中,以慶徽公主為長,大人細想想,這還要去問過殿下嗎?”
議和使噎了一噎,“若換作宗室的王女……”
陸在望皺眉道:“大人,您方才在裏麵不是挺囂張的嗎?怎麽這會黏黏糊糊的……他說和親就和親?一幫殘兵敗將,誰給他的臉?”
議和使苦笑道:“我等也是奉命而為,議和的條件都是成王殿下定下的,也並非我們的意思。”他為難道:“小侯爺久在前線,應該知道,這大軍日常所耗數目巨大,可國庫空虛啊……”
陸在望便道:“咱們空虛,未必北梁就富裕。如今已快入夏,秋來中原糧食豐收,可北地少耕種之地,糧食短缺,再一入冬到處都是缺衣少食的流民,到底誰更經不起折騰?”
“可數年紛亂,已經耗空了朝廷的餘糧和稅銀,若再不平息戰事,難免得加賦稅,屆時百姓也得縮衣節食,供著兩路大軍。殿下雷厲風行,非要這三座城池,咱們規勸不來倒也算了。可小侯爺是北境軍的少將軍,您要再搭著腔,難道真要再戰?”
這戶部官員自然是先想著過日子的,雖整天拉一張苦瓜臉,但也的確出於為國計民生的考量,看這意思多半是趙珩不好說話,想是叫她和陸進明這邊出麵從中斡旋。陸在望便想了想,“總之和親不妥,北境幾十萬大軍列陣在此,臨了卻叫人姑娘去填窟窿,豈非是我們無能。勸大人也別去殿下跟前問這一句,別的可以再議。我也會回去和父親商量,能不用兵最好。若實在談不攏,想必成王殿下也非不講道理的人,”
得了她這句話,議和使明顯神色鬆快許多,連連道是,擦擦腦門上的薄汗,深吸口氣又扭頭進去,接著和對麵吵下半場。
最後自然是不歡而散。陸在望把人送回住處,便回去找陸進明。她見議和使和趙珩的想法有些衝突,便想去問問陸進明的意思。
陸進明聽完便道:“他要這三城之地也並非全然沒道理。咱們占著的三城都是易守難攻,若能拿下,那北梁西南隻剩歸元城一道防線,起碼十年內他們不敢再有異動。”
“既然這樣,北梁也是不會輕易放棄的。難道就一直僵持下去?”
陸進明哼道:“他們不肯放棄,三城也依舊在我們手裏。隻是再耗下去對咱們也沒有益處,攻城耗費巨大,大軍常年在外也難免倦戰,還是要逼北梁早下決策。”
陸在望便問:“那依爹的意思呢?”
陸進明並未直言,反而問道:“你先說說你的看法。”
陸在望猶猶豫豫的,陸進明最不喜她這積黏樣,不耐煩道:“直說便是。”
她便道:“我自然希望不要再起戰事,這一年多來北境三州的百姓過不安穩,攻城之戰也讓北梁百姓死傷無數,流離失所,餓殍遍野,看著讓人心驚,還是太平點好。”
這話她很少在陸進明跟前說,就是怕他斥責自己婦人之仁,陸進明卻沒說話,隻道:“我問你議和的事情,誰問你這些。”
陸在望便認真想想,然後說道:“若他們肯自然最好,若不能,隻能我們放寬一些條件,可也不能太快鬆口,若讓北梁看出咱們也捉襟見肘,這幫蠻子多半得得寸進尺。”
陸進明點點頭:“是這意思。”
陸在望見他和自己想法一樣,忙又說道:“議和的幾位大人也是這意思,話裏話外想讓咱們去成王殿下麵前說說,不要逼北梁太狠。”
陸進明輕哼一聲,“趙珩其人殺伐決斷,可過於狂妄,做事不計後果,是得有人勸著些。”
父子倆正在屋中說話,親衛又來敲門,照樣搬進一口楠木箱子,陸在望看到便問:“什麽東西?”一麵說著一麵走過去掀開看看,瞧著都是些禮物。她回頭奇怪問道:“爹,這是有人來給你行賄了啊。”
陸進明則沉下臉道:“行個屁。”又問親衛道:“還是什麽都沒說,單送東西來?”
親衛道是。陸在望糊塗起來,問道:“誰送來的?”
親衛便答:“成王殿下。”
陸進明眉頭皺起,“我倒越發不明白他到底什麽意思,我思來想去,他難道是為了警示咱們?可盡是些玩物賞器,能有什麽警示之意?”
剛至掌燈時分,她就溜出郡守府,準備去找趙珩算賬。
月上中天,雖已快入夏,可北邊夜裏依舊涼風習習,戰時城中設了宵禁,街上少行人,陸在望穿過街市時,偶然聽見有城中百姓三三兩兩的聚在茶攤上低語,隱約是談起兩朝議和的事情,陸在望便摸摸蹭蹭的過去偷聽了一會。約莫是聞聽晉朝不欲歸還三城,遼北城中的百姓都有些惶然,商量著逃出城去,另謀出路。
畢竟他們是北梁百姓,要是落在晉朝人手裏,隻怕要受許多磋磨。
陸在望皺眉想道,議和的事情尚未過去一天,竟然這麽快就傳到城中百姓的耳朵裏,她便想再湊近細聽,誰知鬼鬼祟祟的溜了兩趟,便被人察覺,一茶攤的人扭頭不悅的瞧她,隻好輕咳一聲,裝模作樣的在幾個攤子上轉一圈,背著手溜達走了。
“大哥,這事我是認真的,我不打算回京了。”庭中,趙延站在趙珩身側,認真說道:“朝政的事我幫不上忙,我也讀不來書,在北邊這一年我倒是挺高興的,我就喜歡在軍營裏待著,比在宮裏自在多了。”
“北地困苦,又時常紛亂,你何必一定要留在這?”趙珩溫聲勸道:“天下哪裏不能去。”
趙延搖搖頭,固執說道:“大哥能吃的苦,我自然也能。聽說大哥想讓北梁割讓遼北三城,日後我及冠封王,大哥就把這裏給我做封地吧。”
趙珩失笑,“江南溫潤,蜀地富庶,嶺南安定,我是想讓你在這三處裏挑,你卻要這偏遠艱苦的地方。可知這三座城池即便歸於咱們,可人心不服,要治理也得花上許多年。日後再戰,這裏就是前線戰場。”
“我知道。”趙延點點頭,眼神堅定:“我沒有雄才大略,這十來年一味安享尊榮,以後隻希望能為大哥分憂,為朝廷略盡綿力。咱們兄弟此後便換一換位置,大哥穩坐京城,我就在這裏守邊疆。”
趙珩聽他這話,心裏也十分欣慰,便笑道:“是長大了。”
趙延得了兄長誇讚,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又頗為驕傲的挺起胸膛,正想再說些建功立業的誌向,便聽院中不知何處咯噔幾聲,又有些悉簇聲響,立時皺眉道:“什麽聲音?”
他四下望了一圈,便在東南的院牆上發現異動。
隻見牆頭竟冷不丁伸出一雙人手。
趙延低聲對趙珩說道:“哪裏來的賊人,膽大包天,什麽人的府邸都敢闖!”
趙珩抬眼一望,看見牆頭時隱時現的賊人頭頂,趙延二話不說便要去找棍棒,卻被他攔住。
再看時,便見那小賊已經攀上牆頭,露出腦袋。
陸在望掛在牆上,剛想抬腿翻過去,便聽一聲清咳,她抬起眼睛一瞧,正巧和院中兩人的目光撞個正著。
趙延本就生的黑,垮著臉站在夜色裏,像錦袍裏裹了塊長條碳。
“對不住。”陸在望若無其事的收回腿,“走錯地方了。”
“下來。”趙珩看著她說道。
陸在望沒料到趙延在這,既然已經被抓個正著,也難蒙混過關。隻好又翻回去,利落的爬過牆頭,輕巧落地,十分尷尬的挪過去,拱手道:“二位殿下。”
趙延是忍了又忍,還是斥責道:“半夜三更你在這爬牆,哪有半分姑……”礙著趙珩在,話到嘴邊他又給憋了回去,陸在望撓撓頭:“孤什麽?”
趙延卻隻是瞪她一眼,目光在趙珩和陸在望間打轉,末了低歎一聲,問道:“你來幹什麽?”
陸在望忙道:“我是有事才來。”
“有事你不能白日裏來?”趙延說道:“夜半無人,瓜田李下,半點不知道避嫌……”他越說嗓門越高,竟帶了些嚴厲,“傳出去於你名聲有益嗎?”
陸在望叫他訓的羞愧的低下頭,卻忽然覺得不對勁,原先趙延見她在趙珩身側,哪一回不是喊打喊殺,非打即罵。可這回隻是言語訓誡,還要她顧及名聲,語氣倒像她自家的兄長,陸在望一時不習慣。可細想之下,驚覺趙延這一年雖離她甚遠,可凡見麵,也從未像先前那般,把她當小雞崽似的翻來覆去的扒拉。
這一想頓覺有古怪,狐疑的望向趙延,趙延恨鐵不成鋼的怒道:“看什麽看!你自己笨,也把別人都當傻子嗎?”
這幾聲吼的陸在望一縮腦袋,又找回幾分熟悉感,低頭喃喃道:“殿下教訓的是。”
“好了。”
趙珩一出聲,趙延才反應過來自己亂了長幼次序,他哪知道從京城到北境,時隔一年這兩人竟還是湊到一起,他是不明白,也懶得明白,隻覺得男女之事,都是瞎折騰。
趙珩對他語氣溫和:“你先回去。”
趙延沒再多說,這便出去,走兩步又停下道:“陸之洹。”
她忙轉過身去,隻見趙延眉間皺了皺,“以後再說吧。”說完自顧自出去。
陸在望猶自深思,趙延的態度轉變好像就是從她被砍了一刀之後的事情,那時她叫江雲聲帶她去找大夫,醒來時發現趙延和鄭勢也在,可是江雲聲沒提,她也並未多想,誰知道江雲聲也不靠譜,趙延竟早就知道她是女子。
她便小聲嘀咕道:“姓江的你給我等著……”
“你說什麽?”趙珩在旁聽見,便不大高興的板起臉。
陸在望賴賬道:“我沒有說話。”
“我已聽見了。”他語氣不善,危險的半垂下眼皮:“在我麵前想別的男人。小侯爺這膽子是越發大了。”
陸在望不以為懼,在他麵前的態度是日益囂張,張口便道:“我想想怎麽啦?我又沒想些見不得人的東西。倒是殿下,好端端的給我爹送東西,又是在想著什麽?”
他振振有詞:“陸侯勞苦功高,我送些賞玩之物,是表陛下恩賞。”
陸在望切一聲,“可是我爹正在府中琢磨,這些東西是否是成王殿下有意警示呢。殿下不要偷雞不成蝕把米,我爹可不是金銀玉器能收買的。”
說完又覺得說的不妥,這不是說她自己是遭賊惦記的雞崽子嗎,便又改口:“是偷金不成。”
什麽金啊玉的,趙珩不想和她說這些,隻是側過身,朝屋中示意,“進去說話。”
陸在望卻搖頭,正色道:“殿下方才沒聽八殿下說嗎?瓜田李下得避嫌呢,我就在這說。”
他打斷她:“進來。”
“我不。”
末了還是趙珩動手把她提溜進去,她又可憐兮兮的縮著頭:“好吧,不說了。”
等關上門,他鬆開手,她就又躲得遠遠的,眼睛滴溜溜的轉,不知又在打什麽主意。趙珩也沒管她,兀自往裏走去,“有陸元安的信,你要不要?”
陸在望便什麽都忘了,忙不迭跟上去,追在他身後說道:“要,要。”
她離京沒多久,趙珩就派人把陸元安送去氣候溫熱的西南,又讓人遍訪名醫珍藥,她在西南撐過一冬,興許是心境開闊,竟慢慢見好,此後便一直長住西南。
這也都是元嘉寫信來說的,她感念趙珩所為,可當時鬧得僵,也不知怎樣謝他才好。
他果然在書架上抽出一封信來拿在手上,陸在望伸手去要時,他又高高舉起,修眉一挑:“方才怎麽說的?不是要避嫌?”
陸在望厚著臉皮:“不避了不避了,哎呀有什麽可避的。”
他眼底漸漸染上笑意,可也沒有要給她的意思。
陸在望將近一年沒有元安的近況,著急的很,便問道:“殿下要怎樣才肯給我?”
他沒有說話,隻是伸手點點自己的嘴唇,極不正經的挑眉笑著。
陸在望自然明白他的意圖,便準備硬搶,踮著腳去夠,可他就是不給。她的身量遠不及他,就是往上蹦也夠不著半分,隻得不住念叨著:“給我吧給我吧……”
趙珩順手就把信放在更高的地方,餘下的手便攬住陸在望的腰,往前傾身,便把她壓在書桌上,陸在望還未來得及出聲,嘴已被他堵上,好似先前逗的她還不夠,連唇舌間也不放過。
陸在望背對著桌子,不住往後仰,身無所依,隻得伸手摟住他,這便換來他更加肆無忌憚的糾纏。她鼻尖充斥著濃鬱的男子氣息,夾雜著他愛用的沉水香,頹靡又令人沉醉。過了許久,她漸漸喘不過氣,他才略略離開,抵著她暈紅的臉,問:“我那日怎麽跟你說的?讓你亥時來,人呢?”
饒是暈頭轉向的時候,她還能頂上一句,“殿下隻說亥時,又沒說哪日。”
“抗命不遵,巧言令色,小侯爺是軍營裏待過的人,按軍法,該怎麽處置?”
“不處置。”她理直氣壯,“我又不是殿下麾下,且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殿下管不著我。”
“看來還得再加一條。”他嘖嘖歎息,一字一頓:“恃寵而驕。”
“我沒有,分明是殿下自己不講理,話也說不清楚,就不由分說治人的罪。”
“隨你怎麽說。”他拆掉她束發的玉冠,讓長發傾瀉下來,“你不來,那之前的,隻好今日一並補上。”
陸在望一聽這話,便不住抗拒,又想起第一回 被他翻來覆去折騰時的慘樣,可憐巴巴的彎著眼睛,“那我現在認錯來得及嗎?”
當然來不及,她的討價還價他一並當做沒有聽見,扯開礙事的腰帶,就再度封住她的嘴唇,她躲避著掙紮,“我要看信!”
他含糊回道:“明日再看。”
他把她抱著坐上書桌,在紙筆奏疏裏混亂起來,她漸漸感受到冷意,可他溫熱嘴唇所經之處又滾燙不已,捱著冰火兩重天的折磨。他抬起她的臉,撥開她頰邊的亂發,那副靈秀的眉眼是他曾朝思暮想,而今近在眼前的,怎能不讓他憐惜。
他的聲音克製隱忍,似是歎息的說著,“不要躲,看著。”
她懵懵懂懂的抬起眼睛,手臂順從的攀上他的肩頸,便被一陣猛烈的鈍痛逼的猛的收緊,驚叫出口,聲音卻是軟綿無力的,在他耳邊似有無盡的委屈,“殿下。”
“我小字明章。”他安撫似的拍著她,誘哄道,“叫一聲。”
她這時候很聽話,乖乖喊道:“明章。”
他細品其中意味,忽而輕笑道:“還是叫殿下吧。”
她也沒有多餘的精力去想他這古怪的情趣,被他帶著浮浮沉沉,一切事情都拋之腦後,她今夜來好像是為了點正經事吧,眼下早就全都忘光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忽然被他抱離桌麵,陡然一驚,緊緊摟著他,她還以為這要命的折磨快要結束,沒想到他斂眉道:“換個地方。”
“趙珩!”
“說了得補上……”他在她耳邊惡劣的低聲說道:“這可是你自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