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70章

    陸在望還沒進正廳,便聽見沈氏熱絡招待謝存的聲音,門口的侍女正要行禮,她噓聲製止,站在門口略聽了會。隻聽沈氏問起他家長輩身體如何,說是慶國公致仕前和陸老侯爺一同為官,很有幾分交情,又說起謝存母親閨中和她一同赴過賞花會,老一輩的事兒說完,便開始問起謝存在防衛司當差當的如何……


    陸在望適時咳嗽一聲,然後整整衣冠,原以為能瞧見謝存如釋重負的樣,沒成想這小子神色自如,壓根沒有被查戶口的左支右絀。


    謝存仍穿著防衛司的官服,見她來了起身行禮道:“陸小侯爺。”


    舉止進退有度,沈氏眼裏又露出幾分滿意。


    “謝大人。”陸在望還禮,問道:“謝大人今日來府,是有事兒?”


    謝存點頭,“不知小侯爺眼下可方便?”


    他這般說,沈氏便會意起身:“時辰不早了,我去吩咐廚房準備著些,謝都尉不妨留下來用個便飯。”


    謝存推讓幾句,便從容應下,沈氏帶著屋中的侍從退去,屋中便隻剩下陸在望和謝存兩人。


    陸在望大剌剌的坐下,“若我猜得不錯,謝大人是為了那日的事情來?”


    謝存道:“是。”


    陸在望道:“陛下嚴命三府元宵前找出凶手,謝大人可有眉目了?”


    謝存搖頭苦笑:“若有,也不會冒昧上門打擾。”


    陸在望默不作聲,垂下眼睛,從桌上端了茶喝,她那日不忍百姓無辜遭難,有意提點一句。可除此之外她也並不知曉更多,加之此案是太子主辦,她就更不願意貿然趟這渾水。


    她是這麽想的,若消息準確,她就可借用成王府的人,再不濟找陸進明借人,反正她不想讓太子空手套白狼的占便宜。


    謝存拱手道:“此事事關京城百姓,若小侯爺知道內情,萬請告知。”


    “內情?”陸在望笑道:“謝大人這話叫人懼怕。那夜城中四處起火,死傷百姓無數,陛下雷霆震怒,這可是大罪。我若知道內情,那我成什麽了?謝大人難不成是懷疑這事是我做的?”


    謝存蹙眉道:“謝某並非這個意思,隻是小侯爺叫我多小心外族人,這是何意?”


    陸在望歎道:“恐怕要叫大人白跑一趟,我那日提醒,隻是潘樓街爆炸發生時,我恰好在場,若無護衛相救,我這會怕也得缺胳膊少腿,離得近,故而發現了些形跡可疑的人,看形容不像我朝百姓,故而對大人有此提醒。若說更多線索,我這裏可就沒有了。”


    她一笑:“怪我怪我,我那日沒跟大人說清楚,叫大人以為我有所保留,白耽擱謝大人許多功夫。”


    謝存默然,陸在望一席話半真半假,卻又沒有破綻。且陸小侯爺諢名在外,他就是說自個當夜喝多了胡咧咧,說出去也叫人覺得合情合理。


    可謝存偏偏覺得,這是推托之詞,看向陸在望的眼神便有幾分試探和冷意,可陸在望也不懼,僅憑一句話,謝存壓根奈何不了她,始終笑意滿滿,“謝大人留下用飯吧,辦案雖急,也不能耽誤吃飯。”


    謝存起身道:“謝某已叨擾許久,這就告辭了,防衛司的弟兄還在外邊候著。”


    陸在望道:“那我便不多留大人了。”


    謝存走後,她又叫侍女給添了盞熱茶,正用著,沈氏風風火火的趕回來,進門便道:“謝家公子呢?”


    陸在望悠然道:“走了。”


    沈氏蹙眉看她:“我不是吩咐叫留謝大人用飯,可是你又說了些什麽不合宜的話?”


    陸在望將茶盞擱在案桌上,沈氏也坐回首座,她笑道:“娘,你問謝大人那麽些雜事做什麽?”


    沈氏叫退侍從,對她道:“娘也不瞞你,娘一直在給元嘉物色婚事,說來說去沒有瞧著特別滿意的,今日一瞧謝家公子真是不錯,慶國公府門第雖沒落了些,可謝公子年紀輕輕便身居高位,衛戍京城,又是相貌堂堂,舉止有禮,娘覺著可堪一問,你看呢?”


    陸在望嘖道:“我就知道。”


    謝存這人,她不過幾麵之緣,不敢妄下斷語,可目前來看,人還不錯。明知她有意推脫,也不曾步步緊逼,就瞪了她幾眼,估計覺得她不顧京城安危,盡打馬虎眼。


    沈氏問起她和謝存的交集,陸在望便道:“先不急,等開春再看吧。”


    她這娘心也是夠寬,眼下亂成一團,還有功夫見縫插針的物色女婿,沈氏聽了她這話,蹙眉道:“亂?怎麽,還能亂到京城來?”


    陸在望:“這不已經亂到京城了?”


    沈氏不覺得。


    作為世家大族的掌家媳婦,她的精力隻夠維持偌大的侯府,她的見識不在朝局,更不在戰亂。如同大多數晉人,他們安享繁榮久了,總覺得世道再亂,也不可能亂到都城。


    陸在望沉吟許久。


    可京城之亂尚未查明,元宵前,便傳來了更令朝野震驚的消息。


    離京的南元使臣行至鳳州郡,忽然暴斃途中,消息傳回南元,南元皇帝驚怒,兩軍對陣還不斬來使,結果剛定完盟約,使臣竟然慘死晉土。


    南元邊軍蠢蠢欲動,大軍壓境,誓要問晉朝要個說法,否則南元上下官民,咽不了這口窩囊氣。


    他們咽不咽得了這口氣陸在望不知道,那位話多愛生氣的南元使臣怕是咽不下氣。這才斷氣,消息立馬傳回南元皇室,南元皇帝連夜生氣,再修書晉朝,這一來一回,麻溜的還不夠陰司把魂鎖走呢。


    趙珩這一場戲做的,雖不足以唬住趙戚,但似乎唬住了南元那幫蠻子。


    如此急不可耐,便要尋由撕毀盟約,趁南軍群龍無首,借機奪回被占之地。


    南邊戰火重燃,也就是一朝一夕間的事情。


    朝中震動,紛紛請旨陛下,盡快派新的守將南下,先前成王遇刺,南軍幾位主將在京郊大營鬧事,被陛下禁足至今尚未放出,那會朝中皆傳言,陛下是顧忌成王勢大,有意彈壓,可這會戰亂一起,又恨不能親自把孟昌幾個人捆了扔上南下的車馬。


    可陛下並未允準。


    陸在望閑來無事也研究過三朝鼎立的格局,晉朝居中,南北各自接壤其餘兩國,剛剛好橫在梁元之間的天然屏障,導致兩國間往來甚少。


    但梁元也不是完全夠不上邊,其實是有一塊接壤地的——北焉知山。


    此山在三國交界,東南有晉,西南有元,西北有梁,終年積雪,整條山脈綿亙數百裏,天塹一般橫在梁元之間。


    從來北梁和南元要是想搭上線,隻能借道晉朝,或者越過北焉知山這條路。


    這條路雖險,可有一個好處——這路正常人都不會走,梁元要是能越天塹之地,背地裏結盟,聯合抗晉,倒真是神不知鬼不覺。


    可陸在望也並未將這放在心上,以古代的水平,一支萬人的精兵強將翻過去,估計也隻能剩千餘人存活,數百年間沒人這麽幹過。


    她隻是覺得奇怪,時機太巧了,北梁前腳在晉都生事,南元後腳再度發難,就跟商量好了似的。


    陸在望這般一想,便又叫來了鄭勢,叫他夜裏綁幾個北梁人回來問問話。鄭勢手腳麻溜,當夜子時末,夜半來敲青山院的窗子。


    敲了好幾下,屋裏才響起踢踏的腳步聲,鄭勢規規矩矩的後退兩步,見那扇菱花窗吱呀一聲被人從裏麵打開。


    陸在望頂著亂發站在窗內,一時沒說話,鄭勢板正的說道:“小侯爺,人已經帶回來了,在王府。”


    陸在望嗯了一聲,垂眸看了看窗外泛著霜意的草木,轉而問了句不相幹的話,“上回你也來了吧?”


    鄭勢目露疑惑,似是不明她話裏的意思,陸在望便擺擺手,“等著。”


    她回去換衣束發,原路翻窗出去,默不作聲的跟著鄭勢熟門熟路的溜出侯府——這人對她家比她還熟。


    上梁不正下梁歪。


    鄭勢幾乎將那屋子北梁商人一網打盡,疊羅漢似的扔在一處院落之中,捆著手腳,捂著口鼻,瞪著眼睛嗚嗚直叫。


    可這群北梁商人嘴硬的很,隻說自己是來往貿易的普通商人,什麽火藥一概不知,至於北梁的動向,更不是他們這些人能知道的。


    陸在望在王府耗了一夜,一無所獲,暗衛自有一套拷問人的章程,她便將人扔給鄭勢,獨自回了侯府。此時天色微明,四處街道屋舍都攏在一層灰白的霧氣裏,瞧著就冷寂。


    侯府門前卻已掛上了燈籠。


    陸在望在府門前瞧見一匹眼熟的馬,小廝正牽著往馬廄方向去。


    陸進明回來了?

    她並未多想,原路翻牆回了青山院,卻見裏麵已掌了燈,竹春和山月急的團團轉,正巧將翻牆的陸在望抓個正著。


    竹春低聲道:“爺,侯爺回來了!”


    陸在望跳下牆頭,拍了拍衣擺的灰,“回就回唄。”


    “侯爺一回府,便叫人來咱們院子,叫您去祠堂呢!”


    好在陸在望回來的及時,再耽擱會滿府都得發現她夜不歸宿,陸在望一聽這話,趕緊回去換了身幹淨衣裳,趕著去找陸進明。


    一路上心裏直犯嘀咕,除了年節和清明祭祖,其餘時候她進祠堂基本都是跪著去的。


    這一大清早的……最近她不是挺安分的?


    隻謝存那件事,不至於這麽快就把狀告到京郊大營的陸進明耳朵裏吧!


    陸在望懷著滿腹的忐忑進祠堂,隻見陸進明穿著一身玄青常服,見她來了,微微側過身,麵上映著煌煌燭火,頗為肅然。


    她那兩條不爭氣的腿已經下意識的往下垮了。


    “爹。”陸在望陪著笑臉,“您回來啦?”


    陸進明嗯了聲,無視她的寒暄,開門見山言簡意賅道:“你收拾收拾,後日一早,隨我去北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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