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65章
這二位一出現,不止水鋪中的男子,整條街的人都有意無意的遞來目光。
此地多窮苦百姓,玉川和元嘉的相貌,氣度置於此地,就好似泥濘土地裏落下兩顆璀璨的明玉,太過於惹眼。
其實還是能瞧出陸元嘉動了腦子的,她和公主的衣裳發飾都十分素雅,但以她倆那不知人間疾苦的腦子,最多隻能想到換身素色的錦緞。
可錦緞再素,也是錦緞。
江雲聲頗為驚訝,問陸在望道:“你帶來的?”
陸在望沉著臉:“我有病嗎我。”
公主緩緩走近幾步,一雙水盈盈的眸子充滿了好奇,她對著江雲聲頷首道:“江公子,許久不見。”
江雲聲也有點傻,抬腿邁出長凳,走出水鋪的爛棚站在陸在望身邊低聲問:“這……我要不要行禮?”
陸在望道:“算了吧。”
公主和元嘉還想走近些看,她快步走過去攔著,低聲道:“公主,此處多有不便,先離開吧。”
公主許是怕她責難元嘉,便道:“小侯爺,我帶了許多護衛的,可他們瞧著厲害,我怕嚇著百姓,就叫他們遠遠跟著。”
陸在望道:“好。”
公主見她和善,不似旁人對她出宮之事大驚小怪,心裏就高興,問道:“那小侯爺方才說要去哪裏?”
陸在望道:“先回……”
侯府兩字還沒說呢,公主和元嘉就眼見的失落,雙雙睜大眼睛,眼巴巴的看著她,陸在望心中長歎,隻得話鋒一轉,指著江雲聲說:“……他家,公主想去他家看看嗎?”
元嘉頓時興趣缺缺,公主卻眼前一亮,“可以嗎?”
她期盼的看向江雲聲,那眼神生把江雲聲看的渾身不自在起來,心道,她可是他見過最不像公主的公主了,事事竟都要先問過旁人的意思,得到首肯。
江雲聲原先還以為公主都是高高在上,尊貴倨傲,為所欲為的。
他隻好點頭,“我家地方小,有些亂,公……不嫌棄就好。”
孫福便又戰戰兢兢的帶著幾人原路返回,在街角,果然看見一群佩刀的黑衣護衛虎視眈眈,孫福腿腳直哆嗦,小心謹慎的提著神。
陸在望和陸元嘉一道走,陸在望瞪她道:“你膽子肥了?公主你也敢帶著四處溜達呢。”
元嘉道:“又不是我要來的。今日公主來找我玩,我瞧她總悶悶不樂,想著應該是成王殿下生死未卜,她憂慮所致。我就想,要是你哪天在青山院中一病不起,昏睡不醒,我必和公主一樣著急。我便想寬慰公主,公主說想出去散散心,又問起你的去處,我說你出門去找江護衛……公主再三說,她有很多護衛,就是出京也不礙事。”
陸在望聽的搖頭歎息,看來她不該憂心元嘉帶野了公主,反倒該防著公主哪天攛掇走了缺心眼的陸元嘉。
她聽見元嘉口中另一件事,便問:“誰告訴你成王殿下生死未卜的?”
元嘉道:“聽府中下人們說的,外邊坊間都這般說。”
陸在望提醒她道:“下回你再府中聽人議起這事,便去告訴母親,管管他們的嘴。坊間如何說不要緊,若是叫旁人知道咱們家私下咒成王殿下,爹就該倒黴了。”
元嘉嚇的趕忙點頭,“我不說了。”
她倆在說話,不覺慢了幾步。前頭公主心無旁騖的跟在江雲聲身邊,仰著臉問他:“你還沒有告訴我,方才那地方是做什麽的?”
江雲聲便給她解釋了水鋪的來源,公主又問:“可你不是小侯爺的護衛嗎?怎得又有這個差事?”
江雲聲道:“並非差事,隻不過前些日子我在家時,隔壁李婆子家裏著了火,我便去搭了把手,認識了幾個弟兄,就是方才那幾個。此後若我無事,便時常去他們那裏打發時間,若遇到誰家有急事,或有賊人,也好一道去幫個忙。”
公主拍手道:“我知道了,就是防衛司和潛火隊。防衛司的提督康大人,我時常見的。”
江雲聲搖頭:“我不認識什麽提督,這是白老太爺出錢設的。”
公主又垂下眼去,忽又看見街邊有婆子叫賣藤編籃子,咦了一聲,便走過去。那婆子年紀頗大,裹著灰撲撲的舊棉襖,看見玉川眼裏頗有驚色。
婆子賣的都是常見的竹籃簸箕一類,公主在攤前蹲下身子,見婆子滿頭銀發,便問:“這樣冷的天,婆婆怎麽獨自在外邊呢?”
那婆子討好一笑,“無非為了糊口,再冷就叫賣不動了,趁還未至嚴寒,多賣些銀錢過冬。貴人瞧著新鮮,是要買著頑嗎?”
公主點點頭,“那我多買些,婆婆早些家去吧。”
公主說著,思及身上並未帶銀錢,便褪下手上的玉鐲,“我拿這個換,這鐲子拿去變賣,能值些錢。”
那婆子雖沒見過好東西,可見那鐲子通體雪白,便知非凡品,一時也不敢接。江雲聲無奈的將公主拉著站起來,低聲道:“公主將這鐲子給了她,她也隻能拿去當鋪,當鋪夥計見她窮苦,興許幾個錢便將她打發了,這也罷。可要是有人認出是宮中的物件,將這婆子當作賊人,便不好了。”
公主呀了一聲,“我倒沒有想到這些。”
江雲聲便從袖中掏出一錠碎銀遞給她,“這些夠了。”
公主便高興的拿著碎銀,遞給婆子,挑了兩個精致小巧的竹籃,給了元嘉一個,另一個自己挎在臂上,甚至還將腰間係的荷包玉飾解下來,放進籃子裏。
沿路還買了些新鮮的瓜果放進去,自己玩的不亦樂乎。
江雲聲一直陪在公主身邊。元嘉想去湊熱鬧,硬是被陸在望扯了回來。
元嘉不解,陸在望屈指敲敲她額頭,“長點腦子吧。”
江雲聲家中本就不大,好在陸在望之前著人去從裏到外休整過一遍,又添了許多像樣的家具擺設,不似之前家徒四壁的寒酸。
公主進去,一眼看到頭,這才露出驚色。
成王府的門房都比這地兒大。
陸在望笑道:“公主不知道,京城地貴,尋常百姓家裏,用不了多大地方的。”
地方都攢起來給趙珩之流蓋大園子去了。
公主若有所思。
瞧著時辰不早了,陸在望見公主拎著那一籃子蔬果,便道:“公主既買了菜來,不如在這用飯吧,我再差人去買些肉米回來。”
原先屋裏的灶台叫陸在望給鏟了,在院子裏砌了個新的,公主和元嘉一聽她這般說,紛紛看向院中水井邊的灶台,頗感新奇,興衝衝的點頭答應。
侯府的人都候在外麵巷子裏,一聽吩咐連忙趕去采買。江雲聲從井中打了些水,挽起袖子將小籃子裏的菜倒出來清洗,公主攏著身上的大氅,也蹲在那幫忙。
陸在望捆著元嘉不讓動,雙雙坐在屋簷下看著。
元嘉道:“公主好像有點不對勁。”
陸在望翹著二郎腿,嘴裏吊兒郎當的叼著根草歪在牆上,聞言一笑。
元嘉回過頭,陸在望說道:“你成日在侯府待著,吃穿用度都有人安排妥當,倘若哪天我要帶你去城外山上挖蘿卜,你去是不去?”
元嘉不假思索,“去。”
陸在望聳聳肩:“公主也會去。宮中可比侯府規矩大多了,除了宮中王府,或咱們家這般的重臣府邸,公主幾乎沒去過別的地方。她見到的人,不是朝臣,就是世家權貴。她哪過過這種日子。”
那邊公主已經開始問起江雲聲的來曆生平,江雲聲年紀雖輕,可數十年來顛沛流離,經曆之坎坷之豐富,隨便說出一件便足以驚住公主。
他說起早就毀於戰亂的兗州郡,說起京城之外的困苦。
即便是京城微末的風雨,也不會染濕公主的衣裙,他口中北境終年的寒風,更是永不會吹到京城。
公主在他身上,看到聽到的,都與她所知所識截然不同。
玉川有一點失落,這是由她的父兄撐起的天下,但他們不會告訴她這些。因為她是女兒,是妹妹,是尊貴的公主。
公主歎了口氣。
江雲聲見她愣起神來,麵上還有些惘惘的,伸手在她麵前晃了晃,“公主?”
公主回過神來,他問道:“我沒說不該說的話吧?”
公主搖搖頭,又直直的看著他的眼睛,認真問道:“江公子,我以後能時常來找你說話嗎?”
江雲聲一愣,下意識的看向陸在望的方向,他實是不知如何回答公主,可陸在望正悠哉遊哉的晃著腿,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死德行。好在外出采買的小廝此時進院來,江雲聲便站起來,匆忙道:“我去生火。”
這日直至申時初,公主才在護衛的催促下不情不願的回了宮。陸在望也帶著元嘉回了侯府,臨走前吩咐江雲聲,每日早晨記得去侯府點卯,江雲聲應下。
掌燈時分,陸在望又從角門溜出侯府,今日公主的護衛提醒了她,她還從未見過趙珩留給她的暗衛。
也不知是真是假。
陸在望做賊似的在侯府附近找了個偏僻無人的小巷,頭頂圓月高懸,她四下看看,清咳一聲,小聲喊道:
“兄弟們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