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傅家坍塌
曾經的歌舞升平的上海灘，如今早已經被硝煙彌漫了。
一個男人摩擦了一會兒步槍，然後起身披上外衣，雙手不自禁的摸了摸腰間。
“準備齊全，甚好。”他拿起槍，剛要出門，有人急匆匆的走進來，上下打量了一番，瞥見那腰間環繞的火藥，猛然一怔，直勾勾的盯著他：“副團長，您不能去啊，謝團長才剛剛離去，萬一您再……”
男人眉頭一皺，銳利的眼神掃向來人：“現在不是我願不願意去的問題了，他們侵入我家，架起了聯排炮，就是為了逼我現身，倘若我不出現，聯排炮拉起，整個租界都將是犧牲品。”
他拍了拍來人肩膀：“你們是晉元拚死保護下來的精英，不要做無畏的犧牲，他們的目標是我，我一個人就足夠了。”
“但是……”
“如果你們眼裏還有我這個副團長，便服從我的命令。”
來人隻好挺直了脊背，敬禮：“是。”
男人點了一下頭，大步的離去。
傅家的大門敞開著，許久未歸的主人，再次回來的時候，卻被攔在了門外，黑黝黝的炮口，一排排的矗立在眼前，他放眼向裏麵看去，那躲藏在大炮之後的，大多都是中國人。
“可恥的人。”他冷笑一聲，想起謝晉元就是死在這些同根之人的手下，世態炎涼，何其可悲！
“我並不想殺你們。”他先開口。
這話立時引來一陣譏諷：“說的好像你能殺的了我們一樣。”
傅風白目光如刀的看著他們，眼裏是與他們同樣的嘲諷：“他們給你們什麽好處，黃金萬兩，金銀玉器？”
“嗬！”對方中間的為首者悲哀的笑：“亂世之中誰還奢求那些身外之物，他們隻承諾保我們不死，這……就夠了。”
“哼，真要保你們不死，今日就不會讓你們來送死。”傅風白的眼神一瞥，望著眼前的人，但見他的麵上忽現遲疑，他凜冽的笑了笑，突然疾步衝上前去。
這是一場生與死的較量，傅風白衝進大門，幾步箭越到方才說話之人的麵前，二話不說，從袖中抽出一把短刀，瞬間就抹了其脖子，再然後，其他人蜂擁而上，此起彼伏槍聲響了起來。
這一幫人或許以前是哪撥山賊流寇，力氣很大身手不錯，但打架毫無章法，又十分的貪生怕死，有幾個傅風白才剛剛到其麵前，他們就立馬後退，或者跪地求饒，如此一番下來，傅風白完全占到了勝算，他也無意識的鬆懈下來，準備打完收工了。
就在此時，偏偏有一個不怕死的，連滾帶爬的跑去拉聯排炮的引子，傅風白一驚，立刻撲上前阻止，因他這分心，其餘眾人倒似乎突然團結了一樣，一個一個的從背後壓住他，像是疊羅漢一般，一時間背後負重讓他再也難動分毫。
“如此無賴的打架方式，也隻有你們會做。”傅風白惱羞成怒，卻無論如何也動彈不得。
“哼，隻要打贏了，管他什麽方法。”有人冷笑：“拿繩子來，我先把他綁了，哥兒幾個將人帶回來領賞嘍……”
不一會兒，被五花大綁的傅風白完全落入了對方手中，這一幫流寇去書房尋了電話邀功，放下電話，又笑嗬嗬的抬頭：“太君馬上就到，你就等著吧。”
傅風白一瞥眼，滿臉的不在乎，倒是有一位急切的上前：“太君給我們什麽獎勵？”
打電話的小流寇臉色變了變：“好像……沒說……”
“合著我們又白幹啊？”
“那個……對了，你看這書房裏，一定有寶貝，咱們先搜羅一些。”
有人這樣建議著，於是，眾人開始了翻箱倒櫃的“尋寶”，他們一驚一乍的，不斷翻出一些金銀玉器，如獲至寶放在口袋裏，而他們眼中沒有用的東西，就被丟到地上，任意踐踏。
此刻，被丟在傅風白腳邊的，是一方綢緞，綢緞上麵山河壯麗，正是蘇月梧那一副還沒有完成的山河圖。
蘇月梧曾經說過，蘇繡總有再度普及在人們眼前的時候，它的工藝，後世自有人評論。
也許世上還有蘇繡在，但真正由蘇家後人流傳下來的，僅此一份，不對，是半份。
他緊皺眉頭，這山河圖他原本放在了極其隱秘的地方，這樣都能被找出來，這幫人，果然是做土匪做的慣了的。
他盡力保持平和的心態，雙手在身後一番攪動，不一會兒，但覺雙臂的束縛陡然一鬆，他的麵上露出微微的笑意。
得到自由的雙手正要彎腰去暗暗的撿起山河圖，大門忽然咣當一聲，緊接著，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幾個正在拚命塞東西的人立馬跳起來，惶恐的來到傅風白的身邊，架起他來就往外走，那一方綢緞無奈的被踩在腳下。
然而他們自是不知傅風白已經擺脫束縛，於是，在往外走的瞬間，但見傅風白一躍而起，他們是驚愕無比的。
這一次傅風白不再大意，隻是幾個來回，就將一窩流寇打倒在地。
然後，在門外那一撥人走進來的時候，他已經抓起了一個流寇擋在身前，既做防身，又做人質。
來人的腳步停下來了，為首著軍服的男人嘴角笑容漸漸消失，他嘰裏咕嚕的說了兩句話，身邊的翻譯立刻挺直脊梁耀武揚威的喊：“我們太君問，你電話裏不是說傅風白已經抓住了嗎，為何現在被抓的人是你？”
對方被傅風白扼住脖子說不出話，傅風白代替他麵向翻譯開了口：“你告訴他，想要這些人活命，就立刻撤掉聯排炮。”
翻譯說給了身邊的人聽，那著軍服之人聽罷卻是露出了不屑的笑容，微微抬手，幾聲槍響，片刻的功夫，傅風白鉗製住的人質，以及之前被他打倒在地的其他幾個人，立時一命嗚呼。
繼而，一揮手，他身後所有人便衝了上去。
傅風白歎了口氣，丟掉了手中的屍體，繼續開打。
這些人並不是他的對手，不一會兒，他就將來人打的落花流水，並且衝到那太君麵前，又是幾個回合之後，太君被他按在地上，黑色的槍口抵在他的後腦勺上。
這實力懸殊太大，傅風白正要發力解決了地上的人，忽聽有人叫了他名字。
他抬頭，見剛才那翻譯正站在聯排炮之前，一臉視死如歸的表情看著他：“放了太君，否則我就開火了，到時候整個租界都要為我們太君陪葬。”
傅風白緊蹙眉頭：“你也是中國人。”
“那又怎樣，我願意。”對方紅著眼睛：“你到底放不放？”他聲嘶力竭的吼著，說話間，手已經伸上了拉索。
“好。”傅風白答應了，這樣痛快，倒是叫對方嚇了一跳。
他說到做到，果真放下了太君，大步的向外走去，唯經過翻譯身邊的時候，略微停頓，留下了一句話：“你要死，我也沒辦法。”
對方一愣，卻並不明白他所言何意，他戰戰兢兢的看著傅風白走出了大門，看著他腰間遺落了什麽東西，但他並不想去告訴他，生怕他又反悔回來。
傅風白走了數步之後，停下腳，伸出三個手指，接著一個一個的又握住。
握到最後一個，他的目光猛然如炬，忽然間，身後的傅家，傳來一聲巨響，緊接著，爆破與大火充斥了整個傅家。
這個承載了他多年的記憶的地方，今日在他的手下，馬上就要化成一片廢墟。
他大步的向前走去，不曾回頭，身後濃煙滾滾，又是一聲爆破，熊熊的烈火燃燒著，他的腳步堅定，義無反顧。
小家不在，大家一定要在。
卻忽然，他的腳步頓了頓，猛然回頭。
山河圖！”他留下三個字，轉身衝入了火海之中。
黑色的濃煙之中，大火又一次帶來的爆破，傅家的樓房，在這戰火與硝煙之中，再也不複存在。
有一道身影從坍塌的窗欞一躍而入，地上的人抬起頭錯愕：“是你！”
他一笑，伸出手，遞上一個包裹，向來人擺了擺手。
台北。
這幾日總是雨天，好像要把這幾年的雨都下完似的，家裏漏了水，蘇月梧頗有些心神不寧，好在唐浮幫她修了，並經常來看望她。
唐浮每日來接風月，都會與蘇月梧相談很久，一開始，是站在學校門口，談一些風月在學校裏的表現，後來，是在附近的飯館裏一起吃飯，談一些白日裏的趣聞，再然後，便是周末一起去附近的郊區散散心，談一談人生。
他們唯一不再談的就是往事，誰都沒有勇氣將那些傷口又重新翻出來再淩遲一遍。
時間久了，唐風月不禁好奇，趁著下課偷偷跑來辦公室找蘇月梧：“蘇老師，你是不是和我舅舅在戀愛啊？”
蘇月梧不禁失笑：“沒有啊，我們不可能的。”
“為什麽呢，我舅舅不好嗎？”
“他很好啊。”蘇月梧想都沒想的脫口而出，然而眼前的小姑娘更加疑惑了。
她想了想，輕輕的解釋著：“我們……都在等待一個人。”
“你們等的人是同一個人嗎？”
“對啊。”
“那……好吧！”小姑娘還是奇怪，卻也問不出什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