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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荒涼歲月

  顧流年講述,當年同是孤兒的他們,被一個殺手組織撿去,每天經受著非人的訓練,弱肉強食的生活,不能適應者就淘汰,淘汰之後會怎麽樣被對待不知道,因為那些淘汰的孩子,不出幾天,準會被抬出去,因為他們已經變成了一具屍體。


  顧流年自己還算好,勤學苦練也算是有了防身之術,可是唐少初因為剛出生的時候在外麵被凍了很長時間,骨骼僵硬根本就沒辦法練武,因此日子過得十分淒慘,可是他偏偏有著非一般的意誌力,死守著自己的東西就算被打的血肉模糊,隻要還有一口氣就不會讓別的孩子搶走。


  這樣一直沒有被淘汰,也終於成活了下去,但因為他練不了武功,每每被群起欺負,所受艱辛自不必說。


  那時候顧流年還沒有和他說過幾句話,也算不得有交集,他們隻是一同在這樣非人的場所生存了八年,這裏也好歹將他們養大,否則他們八年前就該死了。


  八歲那年,顧流年奉命去暗殺一個軍閥,不慎被捕,從此他的人生便被改變了。


  那軍閥見他生的白淨俊俏,竟起了歹心,將他留了下來幾欲親近,年幼的顧流年也深知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道理,多年生存不易,若是一朝喪命實在委屈,於是他屈意承歡,並伺機利用軍閥的權勢,將那組織一鍋端了,其中核心人物全部處死,剩下不成器的,以及僥幸逃脫的孩子就立刻蜂擁而散了。


  之後,顧流年在取得軍閥的信任之後,於對方午夜夢回之時,一把刀刺入其心髒,並偽裝成那組織餘劣報仇假象,這是他的八歲,他見過很多的死亡,卻是第一次殺人,從此換來了自己的自由。


  而後,那軍閥早已經決裂的姐姐姐夫從鄉下趕來,第一眼瞧見這個孩子,生了憐憫之心,並帶著他被自己弟弟糟蹋的愧疚之情,將他收養,這對夫妻及至如今,也從來沒有懷疑過軍閥的死與他有什麽關係。


  顧流年過上了清貧但幸福的普通人家生活,這對夫妻的善良簡直是讓人難以想象,他們甚至還用為數不多的薪水,暗暗資助著鄰居孤苦無依的小姑娘,也正因為他們的善良,才讓顧流年與蘇月梧有了交集。


  再見到唐少初,是在顧流年被收養兩年後了。


  彼時,唐少初一身襤褸,在地上爬行乞討,身上隨處可見鞭痕與劃傷。


  他是被這養父養母帶回家的,根據他的口述,每天乞討的數額若是不達標,回去就被打,顧流年明白,這兩年,他是才出狼窩,又入虎口,那時候,他的胳膊被打的幾乎抬不起來,走路也有些不方便。


  養父母把他也留下,至此,唐少初動蕩不安的童年總算是有了一個歸宿,他與顧流年在同一個屋簷下生活,叫著同樣的兩人為父親母親,他們心照不宣的在父母麵前緘口那段難以回想的歲月,善良的養父母甚至都不知道這倆孩子以前是認識的。


  本以為這就是完美的結局了,可是四年後,長到十五歲的唐少初離開了這個家,再也沒有回來過。


  一晃十年,等他再出現在顧流年的麵前,卻隻有一件事,複仇。


  兩人兜兜轉轉相伴了十幾年,不是兄弟勝似兄弟,顧流年決定幫他。


  複仇的路走起來並不容易,其實,在蘇月梧向顧流年表白的時候,他就打算放棄了,然而唐少初問,蘇小姐會接受一個曾經在軍閥身下承歡的男人嗎?


  於是顧流年拒絕了蘇月梧,複仇之路一走不能回。


  顧流年說:“我唯一的要求,是永遠不要告訴父母,軍閥是我殺的。”


  唐少初果然沒有提及過此事,因為他也沒有再回去見過養父母,顧流年沒有像唐少初那樣去追查自己的身世,他明白不是每個不被珍惜的孩子都會牽扯出一段家族的恩怨,他可能就隻是哪一戶貧苦人家生了卻養不起的孩子而已。


  顧流年講述的這些往事,也許真相比他口述的要殘忍許多倍,而他都是一句帶過,身邊的傅風白沉默了許久:“他不是要一點點折磨我嗎,現在為什麽又忍不了了,這樣著急著暴露身份?”


  “兩個原因。”顧流年緩聲道:“第一,傅家有人認出他來了。”


  “誰?”


  “在你訂婚儀式的當天,他曾經與令堂有過照麵,也許是他眉端的痣,也許是他的風韻很像令尊,總之,傅太太認出他來了,既然認出來,又眼見他與你親近,自然會想到他是來複仇的,於是三番幾次派人追殺他,他再隱瞞,也瞞不了多長時間。”


  “原來如此。”傅風白想起來,有一段時間,唐少初總是說自己被仇家追殺,身上也經常帶著傷,可是傅太太未曾告訴他一言半語,她在用自己的方式為他解決著憂患。


  “第二。”顧流年頓了頓:“我猜,他對月梧是真的動心了而不是做做樣子,所以,他現在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解決了你。”


  顧流年說完,又深深歎了口氣:“對不起,前些時日,我還故意引導你懷疑月梧殺害了傅傾心,我也未曾想這條路,會連累那麽多人!”


  “是。”傅風白眉頭緊蹙:“上一次見你,你還是在幫著他的,今日為何……”


  “這有什麽難以理解的,因為他派人來抓我啊,他那麽著急的想要我閉嘴,嗬……過河拆橋,枉我多年相助!”顧流年的眼裏閃現一絲荒涼:“我唯一沒想到的是,我對月梧從來都是利用,她卻依舊可以為了救我而拚命。”


  他抬眼看著傅風白,眼神深邃,許久之後,嘴角勾勒出一抹苦澀的笑:“你若是救她,隻怕要先做一件事情。”


  他還未來得及說話,忽然之間,顧流年一把奪過他腰間的槍,對準他的額頭。


  傅風白不動聲色的看著他,然後,見他將槍口反轉,對向自己:“殺了我。”


  傅風白抬起手去接過槍,輕聲一笑:“你要讓月梧恨我嗎?”


  對方搖搖頭:“不是。”


  “可是他若是知道我殺了你,會不恨嗎?”他的眼裏仿若深不見底的寒潭,向後退了一步,收起手槍轉身。


  走了幾步,又停住,猛然回頭,震耳發聵的槍響讓外麵等待的人聞之一撼。


  “可是,就算是她恨我,我也一定要將她救出來。”傅風白將槍收起,推開大門。


  是夜,霞飛路警察廳突然爆炸,索性沒有人傷亡,經過檢測,炸藥被埋放在儲物間裏。


  唐少初微眯了眼睛:“他向我宣戰了。”


  他轉身看著那個女子:“我還以為,你對他已經不重要了。”


  蘇蓁蓁抬起蒼白的臉:“自然是不重要了,我差點死在他手裏,你都做了這麽多事了,他會還擊很正常,並不是為了我。”


  唐少初盯著她,不知是信也不信,過了半晌,他忽的一垂眸:“我能和她說些話嗎?”


  “她已經……很久不曾出現了。”蘇蓁蓁搖搖頭:“自從上次做完手術,她就沒有出現過了。”


  “她消失了?”唐少初一驚。


  “不,我能很清楚的感受到她的存在,但是她不願意出現,我也沒辦法。”蘇蓁蓁十分坦然:“即便一切都是局,但你也曾經不遺餘力幫助過傅風白,幫助過她,也幫助過我,我依然把你當做朋友,所以不會騙你。”


  “何況……”她說著,又笑了笑:“我比你更希望她能出現,如果現在是她,一定早就掙脫了這手銬。”她望著自己的雙手,無奈道:“若你綁我,是為了得到她,那便是徒勞了,她不願意出現誰也沒辦法,如果是為了威脅傅風白,那更是徒勞,說不定傅風白比你更想我死。”


  唐少初的眼裏閃現過一絲驚愕:“我還以為你隻是個舞文弄墨的弱女子,原來膽子並不小,竟如此冷靜。”


  蘇蓁蓁笑而不語,難道害怕要讓你看出來嗎?而且,這世上有許多的事情,比她自己的安危重要的多,就比如說傅風白的性命。


  “不過……我不會聽任何人的勸。”唐少初忽的笑起來:“我的人生裏沒有風平浪靜,你不知道,我真的很想問問她,家破人亡的仇,她就這樣放棄了嗎?嗬嗬,女人啊,果然是一戀愛,就拋棄了一切。”


  蘇蓁蓁沉默了片刻,抬頭看他:“那是胡司令父親做的,跟胡司令沒關係,冤冤相報何時了這話雖然很俗,但已經足夠解釋她的放棄,化解了她的仇恨……不,是我們的仇恨。”


  “嗬。”唐少初假裝聽不見她的一語雙關,他側耳聽著外麵的動靜,玩味的笑:“喂,你就不想知道,傅風白到底會不會舍命來救你嗎?”


  “不想。”


  “可我想。”他哈哈大笑,轉身往外走,伴隨著沉重的關門聲,房間裏再一次恢複了黑暗,無邊的黑暗。


  這是一間一應俱全的房屋,床鋪桌椅都有,隻是沒有光,門一關,就什麽都看不見了,蘇蓁蓁想,這或許是地下室,或許是暗房,而身後澎湃的浪花聲,又讓她懷疑自己是不是被關在了水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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