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終於見到他
大半年的時光悄然而逝,上海灘依舊歌舞升平。
這半年裏,隻有一件事情讓眾人津津樂道。
海運稅務司陸老先生被罷職了,聽說在他家中搜出了無數珍寶,陸老先生在被逮捕的途中撞上槍口自殺身亡。
官家的事宜自然不足以引起人們的好奇之心,他們更喜歡談論的是那些輕鬆的八卦,比如說,陸家的小姐在父親死後也要自殺,被胡司令攔下來了,當街求婚。
但是……被拒絕了,好在有胡司令看著,陸小姐沒有再自殺。
求婚那天整個上海灘的百姓都記得,整條長街上鋪滿了玫瑰花瓣,道路兩邊的樹上都布了粉色的帷幔,把天空都染成了一片粉紅,胡司令半跪著,送上一顆耀眼的鑽石。
有人說,陸家都那樣了,胡司令這一定是真愛,陸小姐是不是傻啊?
然而又有人說,陸小姐這是有骨氣,不喜歡的人,當然不會嫁。
至於兩個人究竟是如何想的,眾說紛紜,沒有人知道。
而還有一件小事情,比起這長街上的滿地玫瑰來說,就顯得微不足道了。
聽說將要嫁給傅風白的林小姐,孩子掉了,於是婚期被推遲,這件事情被傳出來後,有不少人說傅風白太現實,沒了孩子就不結婚!不過更多的人在惋惜,甚至有人說傅風白連續兩個都沒能成婚,大概是命中注定孤家寡人,無妻無子。
被“詛咒”的傅風白,今夜一身黑色西裝,英俊挺拔,他站在仙樂斯舞宮的門口發呆,身邊的人言笑晏晏,挽住他的胳膊:“白爺,你該不會是沒來過這種場合吧?”
傅風白神情自若的笑了笑:“以往來這裏是找樂子的,來談生意,確實是第一次。”他抬起頭看向那斑斕的霓虹,又道:“說起來,我也許久沒有來了,我都這樣有誠意了,李秘書答應的事情,可不要失信啊!”
“那當然,白爺你給我麵子,我必然不會反悔,一塊地而已嘛,交給我了!”李秘書嘿嘿一笑:“快走,我都想念我的阿真了。”
傅風白與他一同走進去,身後同行的還有幾人,有傅棠帶了兩個隨從,李秘書也帶了幾個隨從,看上去陣容還不小。
一進大廳,迎麵便是舞台,偌大的舞台上,穿著緊身短旗袍的歌女正在擠著眉眼,還算婉轉的曲調被她演唱出一股靡音,昏黃的舞場,男人的歡呼與女人的嘻笑混成一團。
除去要談的生意,傅風白實在找不到別的話題,然而開門見山又略顯刻意,他沉思了一下:“不知李秘書所說的阿真是何等天姿國色?”
對方哈哈大笑:“想不到你比我著急,我告訴你,阿真是半年前才來的,長得那叫一個水靈,這些胭脂俗粉跟她一比,完全不是一個檔次。”
他說的無比自豪,大概是在炫耀自己的眼光,炫耀完畢,向身後一擺手:“去把阿真給我叫來陪酒。”
不一會兒,一個清瘦的身影向這邊緩緩走了過來,一襲白色長裙,婀娜多姿,一麵團扇遮擋住了麵容,隻露了眼睛,顧盼生輝,璀璨奪目。
她走近了幾步,眼神落到傅風白的身上,卻忽然腳下一頓,站住了。
與此同時,傅風白也正好抬眼,四目相對,他的眼神沉寂的像是一汪死水,沒有半點波瀾。
她迅速轉身,幾乎是跑著,離開了此地。
沙發上的傅風白這才回神,看向李秘書:“你說這位阿真是半年前來的?”
“沒錯,算下來,該有半年多了吧……”
傅風白的眉頭陡然緊蹙。
酒台前,白裙的女子大口的喘著氣,放下團扇,端過一杯涼茶一飲而盡,然後又向櫃台裏伸出手:“再給我一杯。”
櫃台裏的人迅速給她續上一杯,然後一臉無奈的看著她:“你怎麽啦?”
“你猜我看到誰了?”阿真放下杯子,認真的扳過對方的肩膀:“小久,我看到了傳說中的白爺,真的!”
小久愣了愣,也驚訝:“你是說,那個傅家的白爺,你的那個白爺?”
“除了他還能有誰啊?”阿真咋呼著:“我這心裏還在亂跳呢,我剛才走過去,見到他坐在那裏,簡直都要緊張死了,都不敢過去了,趕緊跑你這裏來冷靜一下……”
她這樣說著,被幾個路過的女子聽到,紛紛停了下來,嘰嘰喳喳的打聽,打聽清楚之後,有人調笑:“阿真的夢中情人終於出現在眼前了,可是你怎麽又跑了啊!”
這阿真自從上個月出門的時候見過一眼傅風白,就犯了相思,整日把傅風白掛在嘴邊,大家都習以為常了,他們往往逗弄阿真,阿真也不生氣,反正風月場所工作的人,是不可能真的動感情的。
“我說阿真,你就不要癡心妄想啦,我可是聽說白爺給林小姐把林家的宅子買下來了,我看啊,未來的傅太太,八成還是這林小姐。”有人笑道。
“那也不一定啊,他要是真喜歡林小姐,也不會因為孩子沒了就不結婚了啊,依我看啊,把林家宅子買下來,隻是為了補償林小姐吧。”阿真嘟起嘴,想了想又道:“我跟你們講啊,我還聽說林小姐根本就沒懷孕呢,白爺能受得了這樣的欺騙嗎?”
“這算什麽,我倒是聽說之前那位蘇小姐混進傅家還是要殺白爺的呢,白爺還不是差一點就與她成婚呢。”旁邊的女子以打趣阿真為樂。
阿真的嘴鼓的老高,滿臉的不悅,這會兒沒人說話,櫃台裏的小久接著道:“我說,你們這些小道消息,都是從哪裏得來的啊?”
“咱們是幹什麽的啊,這仙樂斯舞宮每天來來往往那麽多人,總能聽到一兩句閑言碎語,反正我們是聽了就過去了,可不像阿真這樣整天打探一個人的消息,哈哈……”
阿真雙頰緋紅,佯裝去打那取笑之人,幾個姑娘笑成一團,直到一位濃妝豔抹的婦人板著臉走了過來,尖著嗓子大叫:“阿真,李秘書都催了好幾遍了,你怎麽還在這裏?”
女子們立刻靜默散去,阿真收斂了笑容,向櫃台裏的小久勾勾手:“快快快,調一些酒,待會兒李秘書問起來,我就說我在準備這個。”
小久點點頭,動作嫻熟的拿起搖酒壺,雙手翻轉將顏色打散,再緩緩傾斜酒杯,放入一根調酒棒,絢爛的流光便傾瀉而出。
不一會兒,兩杯調酒做好了,一杯底層鮮紅,其上是亮麗的黃,中有一層白色泡沫過度,還點綴了一頂小傘,看上去賞心悅目。
另一杯則是奶白色,上麵漂浮著幾顆木薯丸子,一根吸管,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阿真端過盤子,瞥了一眼那毫無食欲的奶白色……酒,不由的皺眉:“這是啥啊,這麽難看,你讓我給誰啊?”
“你讓他們自己挑唄。”小久不滿的回應:“你一直催,第二杯沒時間好好做。”
“還是我的錯啦?”阿真嘟著嘴:“算了算了,就這樣吧,我再不去又要挨罵了。”
她說完,大步的向廳裏走去。
與此同時,傅風白正在緊蹙眉頭,向李秘書道:“既然來了有大半年,還這般沒規矩,來了又走,要麽是這舞宮管束不到位,要麽是這人悟性太低。”
李秘書咂舌:“我說你是來找樂子的,還是來視察工作的?”
傅風白笑了笑,他隻是找不到話題了而已。
說話間,阿真已經端了酒過來,她望著那一瓶賣相極差的白色“液體”,皺眉想了想,索性先將它放了下來:“你們呀,誰的酒量不好就喝這杯,反正喝不完就賴這酒太難看。”
傅風白怔了怔,緩緩抬頭:“你說什麽?”
阿真被這目光盯得雙頰緋紅,支支吾吾回應:“不好喝的話,算我請客,別耽誤了您……兩位的雅興。”
傅風白不說話,依舊盯著她,若有所思,被看著的人更加局促了,放下酒盤,雙手不停的搓著衣襟。
見此情景,李秘書哈哈大笑,起身攬住她的肩膀:“你瞎說什麽呢,我們都是應酬場上的老手,誰會酒量不好……”
阿真的臉更紅了,她被李秘書攬著坐了下來,依舊局促的時不時瞥著傅風白,但見傅風白似乎是十分自然的拿起了那杯白色的酒,她連手心裏都溢出了汗。
直到李秘書遞上來一個酒杯,她慌忙回過神來,自己正在工作呢。
她露出一副職業的笑容,分出心來與李秘書談笑,然而全部的注意力還在傅風白的身上,但見杯酒入口,她的脊背挺直,整個人都緊張起來。
在傾慕之人的麵前,太想留下一個好印象,甚至一點一滴的細節都不願意出錯,大概不是當事之人很難有所體會。
就比如說李秘書,他見阿真直勾勾的盯著傅風白的杯子,忍不住拍了拍她肩膀:“你不用看了,白爺是來慣了這風月場所的人,不可能酒量不好的,不就是一杯酒麽,好不好喝有多大關係,別緊張!”
他說完,又看向傅風白:“白爺,你瞧瞧阿真被嚇的,你行行好,把那杯酒喝盡了,也好叫我們阿真鬆一口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