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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話白良一家

  第六十四章 話白良一家


    白良這一年十歲,與陳思源同歲。他雖然與陳思源性格完全不同,卻也是一副高傲模樣,來了幾日,我們也還沒有什麽交集。我有時候回想起他那日做鬼臉的樣子,這麽也安不到那一個人身上。


    我們住的是一所獨立的大院子,隔壁白良和苑慧子住的那部分是本來就規劃好的,雖然沒有我們家這麽大,但是他們兩個人住也是有些空空蕩蕩的。這個環境幾乎與外界隔絕,自從白良搬進來,我感覺一下子多了些煙火氣,尤其是給我印象最深的是他經常踩著滑板鞋,獨自在我們住所的大院子裏晃來晃去,身體格外靈活,在我幼小的眼睛裏,他仿佛能夠飛簷走壁,就是那樣神奇的存在。


    陳思源一早陪馥汀蘭去了博物館,我已習慣了被他們丟在家裏。趴在窗口看著白良踩著滑板鞋一圈一圈從我麵前經過,奇怪的狠,盡管馥汀蘭清冷的狠,我的性子卻與她完全不同,我每當看見他跌跤,總能獨自樂了一會兒。可任我怎樣,他都沒有再對我做過鬼臉。


    午後,白管家帶著苑慧子走進我的房間,她以穩重的步伐,沉著的姿態向我而來,手裏提著一個小手提箱。我第一次近距離接觸她,隻是對她微微笑了笑。記得她回應的眼睛與馥汀蘭完全不同,永遠都是飽有精神,並含著情感。她脖子上總是喜歡帶著各種彩色的小絲巾,穿著很合乎她的風度和身份,雖然不算美麗,但是風采卻屬於簡單素雅,不落俗套那種。


    苑慧子將我抱了起來,帶進了馥汀蘭早就為我們準備好的書房裏。


    她說:“馥芮白,我所以來教你,是因為您的母親是一位偉大而讓我尊重的女性,我為能交她唯一的女兒而感到激動和驕傲。”


    我自然是聽不懂的,她溫和的笑著,想一想繼續自言自語般說道,“她是一個神奇的前輩,再也沒有人能像她對我們全家這樣好的了,所以我要用我的心去交你,我因為你的母親會盡全力更喜歡你。”


    苑慧子一家人便是給了童年之愛的人,可我並不清楚,命運之所以對我從不刻薄,是由於馥汀蘭親手將我生活裏所有的陰影抓住,我從出生開始的世界就隻剩下了光,所以在我的心裏,根本不清楚什麽是真正的不開心,或什麽是真正的禍事,幼小的心靈裏卻對於那份母愛的渴望,愈發的濃烈著,也因為她不能觸碰我,而誤認為是一種疏離。


    我後來是在母親的日記裏,才得知了苑慧子這些立軍令狀的話所陳述的含義,藏著一個白管家的陳年舊事。原來差不多追本溯源,凡事都是有淵源的,世界上的愛恨糾纏,又有誰描述得更準確呢。


    這樁事要從很久以前說起。白管家曾是京海街頭的小乞丐,若不是馥汀蘭,便早會被活活打死了吧。


    那年他也就是陳思源差不多的年齡,是街裏孩子們的領頭人,本是糾集了幾個小手下去搶了外國人的荷包,卻不想被幾個凶神惡煞的白種人逮了個正著,他的心口處被洋刀劃了一條寸長的刀痕,傷口極深,另一個人正用槍指著他頭。


    馥汀蘭正帶著鈴鐺和幾個手下人路過,瞧著白管家那蒼白而肅穆的一張臉,一雙眼燃得灼灼,正仰頭望著她,於是用一顆價值連城的琥珀救下了他。


    “鈴鐺,既然有緣遇見這孩子,就帶著他,日後悉心培養吧。”馥汀蘭是給了白管家人生第一縷陽光的人,從此馥汀蘭身邊便有了這麽一個人,鈴鐺的小兒子白明誠。馥汀蘭送了他明誠的名字,卻留了他本來的姓氏,足以見得對他已逝家人的尊重和對他人生的期待,“明誠,顯露在外,果真而剛”。


    馥汀蘭送他讀書和習武,他如這名字,果真很快去掉了年少幼稚的浮誇,增了幾分含蓄的睿智。六年後,終歸還是到了分離的時刻,白管家被馥汀蘭送去從軍,一別幾十年。


    嗯,說來有緣,後來他們再見時,是馥汀蘭剛剛回京海,也就是懷了我的時候。要說,馥汀蘭對白管家確有再造之恩,白管家也的確是個重情之人,那是一種淋漓盡致的歸屬感,這也隻有孤苦伶仃之人能體會的孤冷心情了。


    當再次見到了心心念念的人依舊如當年模樣,白管家當街跪在了地上,馥汀蘭就是他命裏的神女,如今他算已經修成正果,他定要以身報答的。


    馥汀蘭伸出右手將白管家扶起身,“你我並無約定,如今可願再次跟著我。”


    他哽了半日,恍惚裏抓住了馥汀蘭的衣袖,哭得像個孩子,“您終於肯見我了,我等了您幾十年了,如今我榮歸故裏,您再次帶上我吧。”


    苑慧子老師將我放在了一個標準的寫字台的椅子上,她將小手提箱展開,裏麵放著整齊的書和筆記,當然還有為我準備好的文具。


    這些文具和紙張都很特別,在那個年代大概在整個京海也看不見這麽精致的東西。見我看這些花花紙張正感興趣,她輕咳一聲,緩緩地在黑板上開始交我寫第一個字。


    而她說的一大通,每一個字都飛進了我的耳朵裏,卻在腦子裏根本沒有停留便被擠到了九天之外,這一切令我既感覺圓滿又糊塗。


    他們的出現,在我心裏溶成一片水澤,本可以煎熬個把時辰的,正當被苑慧子老師親自調教的時候,白良穿著滑板鞋從我眼前劃過,她斜斜一瞟,抽了抽嘴角,“白良,你能不能別再晃悠了,馬上就要去新學校了,還不回去準備一下!”


    白良端著一副凜然的模樣離開了我的視線,此一番令我微有惆悵,“新學校……芮白也要去學校……”我說完這一句話後,“哇”地哭了起來。


    這是我的第一個老師,這樣的狀態一直持續到了我們的下一次搬家,我們當然指的是我與馥汀蘭,還有陳思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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