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顛沛流離思往事
冬日日頭下山早了很多，三人走出小鎮時天色已經擦黑。
少年的心思還是放在張家小丫頭身上，腦海里苦澀的反覆著東子那幾句話。不過在外人面前，楊刀還是強打精神，不時和身邊的溫和青年說上幾句話。不過那個扮相顯得有些落魄不羈的猥瑣道人，似乎沒有再和楊刀說話的興趣，只是打量著四周，或者就是和徒兒說兩句話。
楊刀毫不介意這個有些奇怪的老道人的態度，即使對第一眼印象極好的溫和青年，也只是有禮貌的一問一答。冷靜下來后，腦子不笨的楊刀已經開始猜測這兩個人的身份。相互之間以「師徒」稱呼，還有青年手中那個明顯是包起來的長劍的包裹，說明他們並不是普通的旅客，八成還有功夫在手。說不定就是戲本里那種行走江湖的人，楊刀心想。漸漸長大的楊刀已經知道，自己生活的這片土地並不是太平無事的，也明白像自己這樣的普通人是多麼的弱小。這片大陸是由強者支配的，至少現在是。
據孔老夫子還有時不時去張家客棧的說書先生所講，很久很久以前，比孔家祖宗——孔聖人那個時代還要早很多的時候，這片大陸只有一個叫做「大周」的王朝。它的疆域大的無法想象，可是突然有一天，北境出現了兇殘的蠻人。蠻人強大無比，雖然他們看起來只是比人類強壯一些，但是每一個蠻人都有著遠超野獸的力量。他們幾乎將大周的北方變成了一片死境。大周也因為內亂分崩離析，人類世界當時真是岌岌可危。奇怪的是蠻族突然停止了進攻，只是霸佔了北方，開始休養生息。人類世界得以喘息，並認識到自身的弱小，以前只是被作為非常手段的「武」——也就是武學開始被強烈重視起來。蠻族此後十年一小次、百年一大次的侵略更是極大的促進了武學的發展進步。千百年來人類逐漸發現自身存在著無限的潛力和可能，武學已經發展到匪夷所思的地步，武學門派隨之誕生。武學在抵禦蠻族的戰爭中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甚至這幾百年來人類已經開始考慮北方的收復。據孔老夫子說，蠻人在三百多年前被緩過來氣的人類打怕了，早就縮在北境不敢出來了。也正是因為「武」在大陸的重要性，王朝的影響力極大的被門派削弱了。不過武學還沒有發展到人人可學的地步。
楊刀知道，自己所處的這個時代，有著三個大王朝「大秦」、「高唐」、「盛明」，小山鎮是高唐王朝一個不起眼的小地方。「高唐」前身為「北魏」時期的大世家李氏，當時的家主在三百多年前反抗蠻人的戰爭中出盡風頭，為李氏積累下了巨大的資本，此後李氏真正成為一方諸侯，最後在一百多年前推翻「北魏」建立「高唐」。
這些只是楊刀從孔老夫子和說書先生那裡聽來的。實際上，要不是信任夫子的品行，他甚至不敢這些事情。因為好像神話一樣的恢弘歷史離楊刀平凡的生活太遠了。但有一點楊刀是深信不疑的，那就是這個世界是有強者支配的。沒錯，是被官老爺這樣的人支配的。楊刀又想起了小芸，不禁有些垂頭喪氣。
楊刀已經看到了不遠處自家的三座茅屋，他沒有直接回家去，而是站在大道上朝著那個方向大聲喊：「老爹老爹！」楊山正在廚房邊忙活邊念叨這臭小子怎麼還沒回來，聽到聲音連忙出門看。天色已經暗下來了，但楊山還是看到兒子和兩個陌生人在一起，正在奇怪，就聽楊刀又開始喊，
「老爹，我給人帶個路，就去前面的道館，一會就回去吃飯。」
道館就在拐過山腳荒野里，離楊刀家不過半里的距離。
「你等一下！」楊山匆匆喊了一句，先回廚房看了一眼，然後抓起衫子出了門。他有些不放心楊刀。近前一看，楊山得出了和兒子一樣的結論，這是兩個挺奇怪的傢伙。
「大叔，真是不好意思，這麼晚讓楊小弟幫我們帶路。」孟驚蟄有些歉意的說道。孟驚蟄，是這個溫和的青年的名字，有些奇怪。在他告訴楊刀的時候，楊刀不無惡意的心想，該不會是他爹和自己的老爹一樣，隨便亂起的吧。
楊山點點頭，「不麻煩，不麻煩，反正又不遠，就在大路前面。」這個年輕人給人的感覺不錯，楊山不著痕迹的打量了兩眼孟驚蟄，然後又看向了老道人。老道人做足了高人風範，朝著楊山微微點了點頭，然後才淡淡地開口，「麻煩你們了。」楊山眼光可就比兒子老辣多了，他一眼就可以肯定這兩個人是有功夫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楊山只想把這兩個人送到道館，然後帶著兒子回家。
沒幾步路道館就到了。說起這個道館，還有一段故事。以前鎮上來了個道人，道人有著一手精妙的醫術和一副慈悲心腸，在鎮上落腳幾十年，只要有病人去他那裡看病，不論貧窮富貴，都會竭盡全力醫治，往往能夠妙手回春。人們感激他的所作所為，就建了一座不大的道館，道人接下來直到去世一直住在裡面。至於為什麼建在這麼偏僻的地方，主要是道人喜歡清靜，而且以前道館外面也不是荒草叢生的凄涼景象。
師徒兩人落腳道館后，楊山楊刀父子就回家了。偶爾會有外地人在這裡留宿，所以道館里備著一些乾柴和稻草垛，足夠他們熬過一晚上了。不過楊刀還是有些擔心，回到家後有些不放心的問楊山。楊山直接瞪了兒子一眼，「吃飯！別瞎操心！」這些人是凍不死的，楊山有些酸溜溜的想到。
另一邊，孟驚蟄正在忙活著生火，烤乾糧。老道看著自己的寶貝徒弟在那忙活，也不搭理自己，有些尷尬地開口：「蟄兒啊，為師不是捨不得花錢住客棧。那家客棧明顯就是個黑店啊，兩個人一晚上居然要小一兩銀子，咱不能花冤枉錢啊。」要是張元寶張老闆聽到這話估計要冤枉的哭出來了，自己的客棧要價真的不貴，這還是包了早晚兩頓飯錢的啊。
不錯，師徒二人根本就不缺銀子，甚至身上有著一疊不小的銀票。然而老道實在有些摳門，竟然不願意花錢住店，寧願住在這破舊道館里。老道見徒兒依然只是盯著火堆邊的乾糧，以為他還在生氣，眼珠子賊溜溜地打量了一下四周，突然眼神一亮，繼續說道，
「蟄兒啊，為師也是有自己的考慮的。咱們晃悠了兩年多了，也該找個地方落腳了。你看為師找的這座道館怎麼樣？廚房卧室一樣不缺，而且是沒主的東西，咱們一個子兒也不用花，啊哈哈哈……」笑道一半，老道趕緊打住，生怕徒兒又覺得自己摳門。
孟驚蟄哪裡會因為這個而怪師傅，他不過是在想一些事情。孟驚蟄的師傅，也就是這個有些猥瑣，有些鐵公雞的老道，本名孟蕭。孟驚蟄是在出生沒幾個月的時候被師傅在路邊撿到的，當時除了身上的包裹衣物，孟驚蟄沒有任何可以證明身份的東西，孟蕭索性讓這小娃娃隨自己姓，恰好那天是驚蟄，於是又給他起名孟驚蟄。楊刀要是知道這個，估計會目瞪口呆，天下竟然還有一個和自己老爹一樣起名字沒水準的傢伙。
孟蕭是個偷兒，也就是個賊，不過他是個有本事的賊。他基本什麼都敢偷，而且都能得手。孟蕭實際上也不是個道士，他只不過是覺得作為一個賊中高手，要是再有個道士身份，會有種莫名的氣場，便於世人記住他，所以才經常一身道袍。不過就是這麼個人卻一眼就喜歡上了包裹里那個笑眯眯的小孩子，並真的把他養大到了快十八歲了。
這十八年，孟蕭自然沒只顧著帶孩子，他還是堅持的自己的職業操守，挑戰著業界的大神「盜神」保持的各種記錄。人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在孟驚蟄四歲的那年，孟蕭終於翻船了。並不是他失手了，而是他拿了不該拿的東西，惹到了惹不起的人。
此後就是連年的躲避追殺和四處流浪。六年前，他們落腳盛明王朝的一座小城。那座小城承載了師徒兩人太多美好的回憶，猥瑣道士孟蕭甚至遇到了一個心愛的女人，一個孟驚蟄稱之為「師母」的風韻婦人。可是誰能想到，這個女人成了告密者，在知道師徒二人的秘密后，竟然能夠聯繫上追殺他們的人。無意中發現后，師徒二人最終選擇了悄悄離去。
漂泊數年，今日在鎮上看到別人家其樂融融，孟驚蟄不禁想起往事。這份幸福，自己和師傅何時才能有啊。聽到師傅的話，孟驚蟄回過神來，但不打算提起往事再讓師傅傷心。
「好，師傅，那我們就在這安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