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鎮上來了兩師徒
山中日子過得飛快,自從小楊刀拿到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把「絕世好劍」,已經過去了三年,也在孔老夫子的私塾里斷斷續續認了兩年的字。斷斷續續並不是說楊刀太過頑皮,動不動就逃課。而是過段時間就得回家幫著老爹幹些活,畢竟是農家孩子。饒是如此,楊刀的表現也讓斗大的字不識幾個的老爹楊山,還有素來以古板嚴格著稱的孔老夫子大吃一驚。在讀書上,楊刀竟然有著不錯的天賦,當然,他和那些神童天才還是有不小的差距。
楊山心裡又驚又喜。他原本的打算不過是讓兒子認認字,沾沾文氣,和同齡孩子待在一起,也算是給地底下的媳婦一個交代。沒成想真是祖墳冒煙了,這小子腦瓜子還挺機靈。也是,要是不機靈,平時怎麼跟個皮猴子似的。不過參加科舉考個什麼名頭,楊山是想都不敢想的。孔老夫子則是吃驚這個不時請個假回家,平時上課屁股跟個陀螺一樣扭個不停的學生,似乎沒怎麼花功夫,每次課堂考問都還答得不錯。
小楊刀這三年年變化了許多,個子拔高不少,在同齡人中顯得鶴立雞群,看來是繼承了老爹楊山的高大身形。單看五官的話,長得不緊不湊,鼻挺眉直。不過他的眼睛和嘴巴據楊山和鎮上的鄉黨們說,真是像極了他地底下的母親,一下子讓少年顯得柔和了許多。這本該是個挺俊朗的少年郎,令人遺憾的是,隨父親一起風吹日晒的他太黑了,俗話說「一白遮百丑」,對他來說是「一黑毀氣質」。總之,小山鎮小葉山腳下的楊家小子已經有著幾分男子漢的硬朗,從此不該再叫小楊刀了。
時值冬天,楊山捨不得兒子在冰天雪地里陪著自己一起進山,就天天打發他去私塾讀書,每日給幾文錢讓他在鎮上買點吃的打發肚子。要是以往,這種待遇會讓楊刀興奮一整天,可是今天,楊刀卻顯得有些無精打采。
孔老夫子在上面搖頭晃腦、如痴如醉的誦讀著「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據說這是一位非常了不起的聖人在千百年前教育弟子時說的話,而且也姓孔,孔老夫子時常在人前炫耀「這位孔聖人乃是老夫的先祖」,不過事實如何已經無法考證。
對楊刀來說,此刻孔老夫子的聲音真的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他的心思早已經神遊天外了。哎,小芸最近怎麼了,好像不怎麼理我,去給她送給山棗,連面都見不到。楊刀在心裡嘀咕,開始仔細回憶自己最近是不是做了什麼得罪了小芸,最終還是百思不得其解。越想越糊塗,楊刀甚至忘了自己此刻還在嚴厲的孔老夫子的課堂上,學著老頭子平日的語氣嘆了口氣,「唉,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
「啪!」戒尺狠狠地敲在了正在傷感之中的楊刀頭上,同窗們「哈哈」大笑起來。
孔老夫子簡直要氣死了,老頭子早就發現楊刀今天的心思不在課堂上。平日里就比較注意自己這位聰明的學生,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猴屁股竟然像黏在凳子上一樣,老頭子再不發現就是老眼昏花了。本想著自己站在他旁邊誦讀,能夠藉助聖賢之作給他提提醒,豈料到這臭小子竟然冒出一句「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簡直是混賬之極。
「去,站到後面!回去給我寫二十遍今日課堂所學!」最終孔老夫子也沒下狠心懲戒楊刀,少年平日調皮卻也沒犯過大錯,況且或許回家還得幫父親幹活,這次就算了。
楊刀回過神來,又是慚愧又是不好意思,感覺此刻自己的臉上都可以煎雞蛋了,幸好自己長得黑,別人發現不了。灰溜溜地站在最後面,楊刀強打精神,決定先好好聽課,下學之後再去找小芸。
楊刀其實想岔了,小芸並不是不想理她。此刻的小芸正在家裡眼淚汪汪的學習刺繡,有幾個白嫩的指頭蛋上已經裹上了白布,想來是被扎的挺疼。抽抽搭搭著小鼻子,小芸怎麼也沒辦法在綉料上用可惡的繡花針刺出一片綠葉子,實際上,小芸現在正在想辦法解開自己面前的那團線疙瘩。小芸很想去街道踢毽子,但是她不敢,母親正坐在她邊上穿針引線,在她面前的綉料上,那個據說叫「鴛鴦」的鴨子已經基本成型了。
張家張元寶是個能人,他的夫人也是個能人。張夫人出身不錯,家境殷實,從小學習琴棋書畫、三從四德,尤其在刺繡上享譽十里八鄉。他們家本來是希望出一個官家夫人的,沒成想最後便宜給了張元寶張胖子。或許是因為自己沒能嫁給一個官老爺,張夫人把希望放在了女兒身上,所以自打張芸芸前幾年就被她逼著讀《女戒》之類的書。本來書畫刺繡也早已經就上了日程,可惜張小丫頭是個活潑性子,對這些沒什麼興趣,看著寶貝女兒被夫人壓迫的無精打采,張元寶好說歹說終於讓夫人暫時打消了這個念頭。然而張小丫頭十歲一到,張夫人的心思再也壓不住了,完全不理張元寶的建議,開始了對女兒的塑造。其實張元寶心裡也和張夫人有些一樣的想法,女兒眼看著長大了,總不能一直和街上那些泥娃娃胡鬧,自己的寶貝女兒將來肯定得找個像樣的婆家。
小丫頭感覺自己很想哭,可是已經哭了幾次后,發現一點用也沒有,使勁給窗外的父親打眼色,卻只收到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也許兩個哥哥的話會起作用,不過他們都在外行商,也不知道今年過年能不能回來。小芸想秀秀,想翠花,想二丫,想二牛大壯他們,也有些想那個見了自己就嘿嘿傻笑的小刀。不過那個小刀真是個笨蛋,自己過生日,他居然送了一條碧青的小蛇,差點沒嚇死自己,他難道不會送自己一隻小雀嗎,不知道人家是女孩子啊。
楊刀哪知道這些事情,只以為可愛的小芸不理自己了。其實他稍微問問就知道,豈止是他,自從小芸過了十歲生日,小夥伴們沒怎麼見過她了。下學之後,楊刀和一起讀私塾的同窗向街東頭「張家客棧」走去,那裡已經有幾個小夥伴在「刺里哇啦」的叫喊,然而還是沒有小芸的身影。楊刀從小包里拿出兩根孔雀羽毛,走進客棧,向小二哥招呼,「東子哥,小芸呢?」
正在擦櫃檯的東子扭過頭來,看到又是這個熟悉的小傢伙,不禁有些哭笑不得,「臭小子,你怎麼又來了?」
「我在山裡撿到的孔雀羽毛,漂亮吧。我想把它送給小芸做毽子。東子哥,小芸人呢?」
東子不理會楊刀的胡說八道,傻子採用孔雀羽毛做毽子,那是人踢的嗎,估計除了腦袋都是腿的怪物才能踢。放下抹布,東子湊近楊刀,準備接過羽毛,楊刀連忙又給塞進了包里,
「你手臟,我要親手給小芸。」
東子強忍著抽這傢伙一巴掌的衝動,想了想還是告訴他實話。
「小刀啊,小姐在學刺繡。夫人說還得學畫畫,彈琴什麼的,以後肯定沒什麼機會再和你們玩了。」
「小芸說她最討厭刺繡的,你別騙我了。」
「騙你幹什麼,小姐可是大戶人家的姑娘,據說以後是要嫁給官老爺的,說不定還會嫁到門派中去。」
「你叫小芸出來!我不信,小芸!小……」
楊刀才喊了兩句就被東子捂著嘴硬是拖到了客棧外。東子狠狠地瞪著楊刀,「臭小子,你想害我工錢被扣啊!再喊我抽你了!」
楊刀沒有再喊,也不知道在想什麼,顯得有些迷茫的望著客棧裡面。那裡有扇門可以通到張家院子裡面,可是楊刀從來沒有進去過。
東子起初還在齜牙咧嘴的嚇唬楊刀,見他沒有反應,突然嘆了一口氣,輕輕地說道:「臭小子,認命吧,咱們終究是泥腿子,就算你會讀書也攀不上這些有錢人的。」然後自顧自的從楊刀包里翻出來那兩根孔雀羽毛,「是挺漂亮的,放心吧,我幫你送給小姐。」
楊刀這次沒有躲開東子的手。他其實沒有在發獃,東子的話全都傳到了他的耳朵里。他感覺自己好像沒聽懂東子在說什麼,又好像聽懂了。十來歲的貧苦少年,本來就比同齡人懂得多一些,只是那些懵懂的心思確實說不清道不明,也不知道能不能算作「情」。不過少年是想過的,自己將來一定要娶小芸。他當然知道自己是個窮小子,就是二牛二丫家裡開豬肉鋪也比自己家有錢,畢竟他們的衣服上沒那麼多補丁。不過了不起自己以後也開一家豬肉鋪,總可以娶到小芸了吧,楊刀有時候看著小芸可愛的小酒窩這樣給自己打氣。然而東子的話讓他不得不承認,這樣是遠遠不夠的。
少年不識情滋味,卻一下子了解了愁字怎麼寫。
讓楊刀從發獃中清醒過來的是一聲好聽的招呼,「小弟弟。」
楊刀抬起頭,才發現自己面前站著一個十七八歲的青年,穿著一身洗的發白的乾淨衫子,手裡拿著一個粗布包起來的長條,一臉溫和的看著自己。楊刀感覺很親切,雖然沒見過這個青年,但他嘴角淡淡的笑容讓自己很舒服,就好像清風拂過一樣。
「啊,什麼事?」
青年看楊刀緩過神來,客氣地開口問道:「小弟弟,我和師傅剛到小山鎮,準備找個地方投宿,不料身上錢不夠.……」說道「錢不夠」時,青年似乎有些哭笑不得,望了旁邊一眼。楊刀這才發現有個五十來歲的猥瑣老道,留著亂亂的鬍子,正在旁邊東張西望,神情里透著一股子尷尬。
「剛才小二哥說鎮子外面離小葉山不遠有座道館,小弟弟你家就住在附近,煩勞你能不能為我們帶個路。」青年接著說道,並拿出來兩文錢,「這個就給小弟弟你買糖吃了。」
「不麻煩,不麻煩。」楊刀有些臉紅的躲開了青年給的錢,還從來沒有人這麼客氣的和自己說過話,「我正好要回家,順路。」
青年有些意外楊刀拒絕了這兩文錢,他看到了少年衣服上一個接一個的補丁,但是她沒有堅持,只是問問一笑,「那就謝謝小弟弟了。」倒是旁邊的老道在徒弟拿出錢后眼裡透出肉疼,似乎要撲過來搶下,在楊刀拒絕後才以「孺子可教」的猥瑣眼神看著楊刀,裝模作樣的咳嗽兩聲,示意自己的存在,「那小娃娃你就前面帶路吧。」
一行三人這就緩緩的向著小鎮西邊走去。